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對了,般般是怎麼被叫到這裡的」嘉穗終於有機會問出一直想問的話。
「是少爺叫我來的。」荔知說,「昨日我去給扶風院送書,和少爺見過一面。今日他就命我和他一路出行。」
「我知道是為什麼了。」嘉穗說,「少爺每次出遊,都會帶上院子里最漂亮的婢女。聽說他們這些公子哥,會以誰家的婢女更貌美為榮。之前少爺一直帶的都是熏風。」
「這下壞了,熏風一定把你給記恨上了。」嘉穗面露擔憂,「少爺雖然是個好相處的,但熏風卻最是爭強好勝。」
「放心吧,我不會主動招惹她的。」荔知漫不經心。
「般般還是小心為上。」嘉穗說。
過了一會,下人們七手八腳將茶桌和涼棚在開滿野花的草甸上搭了起來。
荔知跪在軟墊上,掌握著烹茶的火候。
幾步外,就是圍著茶桌而坐的謝蘭胥魯涵幾人。
她沒有注意到,謝蘭胥在人群中拿餘光瞟著自己。
「你難道相信大殿下真的謀逆」魯涵說,「這件事從一開始就疑點重重……」
荔知為留在涼棚下談天的幾人續了兩次茶后,謝蘭胥以精神不濟為由,回了馬車休息。
荔知也不知這茶爐還要不要繼續守下去,她正在猶豫,一個騎著馬的少年停在她身前。
「你是魯家的小姐」
「事已至此,說這些也沒用了。」万俟家主嘆息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你就坐在這裡干喝茶要不要跟我比一把,看誰獵到的獵物最厲害」
他知道嫉妒的故事,比如庶弟對自己,父親的側妃對母親。所以他覺得,荔知此刻應該也在妒火中燒。
「去就去,難不成我還怕你」
荔知觀察著茶壺裡水的狀況,一邊聽著身後時不時傳來的談笑聲。
兩馬先後馳騁而出。
兩人起身拂袖,各自騎上奴僕牽來的駿馬。
「駕!」
少年是剛剛和魯從阮一起縱馬疾馳的万俟少年中的一個,他看上去和他的馬一樣躊躇,眼神躲閃地看著荔知,好一會才擠出一句話:
「我初來乍到,還需仁公多提點才是。」謝蘭胥含笑道。
「皇上留他一命,已是看在大殿下的面子上。」万俟家主心有餘悸,「畢竟是謀逆之罪啊……」
真是難為她強顏歡笑了,謝蘭胥想。
「……若大殿下看到殿下如今的樣子,真不知該如何心痛。」魯涵說。
看起來謝蘭胥和万俟家已經交情不錯了,尤其是和剛剛那個火鳳凰,如果謝蘭胥想和万俟家搭上關係,聯姻會是一個划算的選擇,万俟家主應當會持贊成態度。
剩下魯涵和万俟家主兩人,談話的主題很快就轉移到了離席之人的身上。
只是謝蘭胥似乎所圖不小,應當不會將正妻之位許給万俟家的女兒。
「自上次問心酒樓一別,鄙人與殿下已多日未見了。鄙人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万俟家主大笑著一飲而盡,端的是豪邁洒脫。
荔知意識到他誤會了,起身向他行了一禮。
「公子誤會,奴婢是魯小姐的丫鬟。我們小姐今日並不在場。」
「你是丫鬟」少年跳下馬,圍著荔知轉了兩圈,一臉懷疑,「你別騙我。」
「奴婢真的沒有騙你。」荔知說。
少年撓了撓腦後勺,似乎並不相信,但又無可奈何。
在這僵持過程中,又有幾個騎馬的少年驅馬而來,在最開始的少年身邊停下,接連翻身下馬。
「如何,弟弟」看上去年紀最大,個子最高的少年大笑著問道。
「她說她是小姐的丫鬟,不是小姐。」最開始的少年一臉窘迫。
「我就說了肯定不是魯家小姐——」另一個穿青綠色袍子的少年說,「他們漢人的小姐哪會自己做事!」
最開始的少年似乎是最小的那個,因為莽撞的行為,受到兄弟們善意的玩笑。
「丫鬟又如何」年紀最大的少年笑道,「我們万俟家一向不重門第的!」
「也是!」最開始的少年滿面笑容,轉頭對荔知說,「我想請你一起騎馬,你願意嗎」
「你還沒自報姓名呢——」穿青綠色袍子的少年提醒道。
「我叫万俟奢,」年紀最小的少年從善如流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叫荔知。」荔知說,「多謝奢少爺的好意,但奴婢還有差事要做,不能領少爺好意了。」
「你有什麼差事」万俟奢不依不饒追問,「我叫人來幫你做,你和我去騎馬——」
荔知正在想怎麼回話搪塞,謝蘭胥的婢女西瓜走了過來,為荔知解圍道:
「殿下想喝你泡的茶,我留在這裡看水,你快提一壺過去吧。」
「奴婢告退。」荔知鬆了口氣,向一臉失望的万俟奢行了一禮,提起水壺轉身往馬車走去。
少年們這才一鬨而散。
荔知提著水壺到了馬車前,有人從里揭開錦簾,是穿著蘭色襦裙的桃子。
謝蘭胥悠然靠在車壁上,手裡拿著一盞正在冒熱氣的茶,哪裡有半分疲倦的影子
荔知正要提壺上車,謝蘭胥說:
「我不想喝茶了,推我走走罷。」
主子一聲令下,忙活的都是周圍的下人。桃子和荔知兩個姑娘家,吃力地把一個認真裝癱的謝蘭胥轉移到輪椅上。
搬完人,荔知額頭已經出了一層薄汗。她推著輪椅,問:
「殿下想去哪兒轉轉」
「隨意。」
荔知果真漫無目的地推著他往前走。
「殿下不問我,魯大人和万俟家主在殿下走後又聊了什麼」荔知問。
「你聽到的,都是他們想讓你聽到的。」謝蘭胥輕輕笑了一聲,「你以為,魯涵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殿下的意思,魯涵別有用心」
「一點小心思罷了,倒算不上壞心眼。」謝蘭胥道,「他希望藉由你,讓我明白他對我並無惡意。」
荔知推著謝蘭胥走著走著,前方出現一條分流的小溪。溪中水流清澈,水底的鵝卵石清晰可見。偶有小魚的身姿靈敏一閃而過。
荔知在溪邊停了下來,兩人靜靜感受著迎面撫來的和風。
「剛剛向你搭話的,是万俟家最小的兒子,万俟奢。」謝蘭胥說,「在他旁邊的,是他的大哥万俟績和万俟蠡。他們是一母所生的三兄弟。」
「万俟奢人到舞象之年,在男女之事上卻從未開竅。万俟家主幾次搭橋牽線都以失敗告終,他卻破天荒地向荔姑娘主動搭話了。」謝蘭胥說,「以荔姑娘的聰明才智,想當万俟夫人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荔知從中聽出一抹陰陽怪氣。
「一介奴婢,怎敢妄想万俟家的公子殿下莫開玩笑了。」荔知笑道。
「那以你的說法,」謝蘭胥緩緩道,「一介奴婢,竟敢妄想皇孫」
荔知看了看他的臉色,試探著說:
「奴婢知錯,那奴婢今後不妄想了」
謝蘭胥朝她投來一個涼涼的眼神。
荔知笑逐顏開,繞到輪椅一側,搖了搖謝蘭胥的手臂。
「當然是說笑的,殿下難道不知,我最是膽大妄為」
謝蘭胥回以一聲輕輕的冷哼。
荔知蹲下`身,在草甸上摘了兩支狗尾巴草。她將兩支狗尾巴草靈活地編織著到一起,很快一個兔子頭就初見雛形了。
「殿下,伸手。」她笑眯眯地仰頭看著輪椅上的謝蘭胥。
後者慢慢伸出他的手。
荔知將兔子形狀的指環套在他手上,笑道:「無論何種身份,無論能否回京——」
她直視著謝蘭胥的眼睛,相信他能夠辨別出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阿鯉在我心中,都最是不同。」
直到太陽下山,魯家車馬才施施然地滿載而歸。
魯家幾個院子都收到了魯從阮送來的野味,荔知作為參與了行獵的下人,分到的自然要多一些。
她和嘉穗將分到的野味做成好幾個菜,叫來荔象升和荔慈恩姐弟后,四人在荔知的耳房裡大快朵頤了一餐。
同一時間,魯從阮破天荒地來到妹妹的萱芷院里。
「什麼你要荔知」魯萱大吃一驚。
「絕對不會讓妹妹吃虧的!妹妹想要什麼樣的丫鬟,哥哥都去給你找——」魯從阮討好地湊到魯萱身邊,捏起她的肩膀,「你就把荔知給我吧!」
「你要荔知做什麼」魯萱不大情願,「你院子里的美貌丫鬟還不夠多嗎」
「誰會嫌八寶架上的寶貝多呢」魯從阮說。
「不行,你要別的丫鬟都可以,荔知不行。」魯萱說,「我還要她陪我聊書呢。」
「在別的院子也可以陪你聊書啊!哥哥保證,不管你什麼時候叫她聊書,哥哥這邊都放人,成嗎」
「不行——」
「好妹妹,你就答應我吧!哥哥平日也沒求你什麼。你知道哥哥是什麼人,荔知到我那院子是去過好日子的,哥哥絕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人。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呢」魯從阮看她神色,又加了一個籌碼,「你要是把荔知給我,我就把你喜歡了很久的那本孤本送給你!」
魯萱神色猶豫,魯從阮立即知道這事兒成了。
在他的軟磨硬泡下,終於達成所願。
當天晚間,荔知剛收拾完野味火鍋,萱芷院就傳來了她的調動命令。
魯從阮親自交涉,從魯萱那裡要來了她。
從今以後,她在扶風院當值。
荔知不願去扶風院,可是作為一名奴婢,她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利。
第二日,她去告別魯萱,見魯萱並未挽留,就知道此事並無迴旋餘地。
她沒有多費口舌,默默地收拾行李,搬到了扶風院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