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結局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結局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結局章

琅琊郡王在紫微宮前受太子金寶,成為名正言順的太子,行監國之職。

沉寂了數年的東宮,在眾人的注視之中,重新開啟了塵封的大門。

謝蘭胥入住東宮的當天,百官奏摺就擺放到了他的案頭。

荔知作為新任的東宮女官,從宮女手中接過茶具,為坐在桌前的謝蘭胥倒上一杯香氣四散的新茶。宮女完成任務,誠惶誠恐地退出了大殿。

謝蘭胥的用人習慣從鳴月塔一直延續到東宮,人員精而少,要少言寡語,識時務,更要學會潛遁之術,少在主子面前晃悠。

隨着荔知的動作,茶湯從壺嘴中傾流而出。

碧綠的茶葉泡著茶湯,在杯底微微蜷縮著,顯得嬌嫩可愛。

她放下茶壺后,謝蘭胥向她招手。

桃子和西瓜在外間侍立,內殿之中只她一人伺候,反正也沒有旁人,荔知不客氣地坐在了他的腿上,還端起她剛剛倒的新茶先品了一口。

荔知笑道:「兩案關係重大,牽連者身居高位,或會引起國家動蕩,兩位大人各有顧慮,自有難處,我和太子都心知肚明。若兩位大人實在要辭官回鄉,太子不會阻攔,只是二位的嫡子,便要接任你們的職位,繼續調查此案。俗話說虎父無犬子,二位大人的嫡子想來不會令我們失望。」

「對田間務農的農戶來說,一村便是天下。對城中經商的商戶來說,一城便是天下。對大燕未來的主人而言——」荔知說,「天下,則是股掌之間。此中道理,趙大人可明白」

「小兒資歷尚淺,不堪此任啊……」大理寺卿哆嗦了起來。

大理寺卿諾諾不敢言。

「太子命我接見兩位大人,聆聽二公的難處。」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道。

荔知有條不紊,溫溫柔柔地說的話,在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耳朵里,卻變成晴天霹靂,天塌地陷。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皆是一滯,眼神閃躲,不敢言語。

事到如今還想明哲保身,與痴人說夢無疑。

「二位年事已高,若要告老還家,太子仁慈,當然應允。」不等兩人臉上的大喜之色再停留久一點,荔知接着說道,「不但應允,還要讓你們的嫡子來頂替你們二人的官位。」

「這……太子何在啊」大理寺卿試探道。

「趙大人,世人皆說這天下之大,你可知,天下之大,究竟有多大」荔知笑問。

兩位三品官員都面如白紙。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要致仕」荔知問。

「太子說了,現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當不拘小節,任人唯才。資歷深淺,不成問題。」荔知笑道。

「二位大人是查出了什麼吧」她笑道。

「當我同荔夏一起出生的時候;當兩位大人榜上有名,同朝為官的時候;當殿下出生皇家,天生就比旁人多出一份權力的時候——這種東西,就已經附着在了我們身上。你無處可逃,必須擔起這份職責。」

兩人回過神來,雖是不合規矩,但依然按奏摺上所寫的大致方向,絮絮叨叨地說着身體如何不好,好像不立馬致仕,便要暴斃在工位之上。

「你會讓他們逃走嗎」

接見他們的,卻不是謝蘭胥。

他撫過她的臉頰,意味深長道:

「般般會讓他們逃走嗎」

「我……」

「趙思和張之翹,都是朝廷的棟樑之材,他們在原本的官位上蟄居已久,本就該擢升一二了,此次正是一個讓他們二人大施拳腳的機會。二位大人以為如何」

荔知也笑了。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一同支吾起來。

百回遊廊修建在一片廣闊的湖面上,既是游廊,也是長橋,廊柱上鐫刻着眾多姿態各異的曇花,纖毫畢現,彷彿有暗香襲來。曲折百回的游廊上有許多供人歇息的小三角亭,猶如散佈在湖面上的星芒,眾星圍拱著中間的那座湖心樓。

「這……」

「無論是當初身處鳴月塔的我,亦或是現在想要告老還鄉的二位大人,有一種東西,它無處不在,無縫不入,無論你逃到哪裏,都會如影隨形。」

他們被帶到了新建的百回遊廊之中。

謝蘭胥唇邊露出一抹微笑。

荔知看着兩人,輕聲道:

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姑娘,為何臉上竟看不出一絲端倪

「兩位大人享受了半生這份職責所帶來的的榮耀和便利,輪到你們履行義務的時候,卻想臨陣怯逃。」

「不是……」

她的笑,在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眼中看來,實在可怕至極。

新建的百回遊廊之中,荔知轉身面對兩位朝廷三品大員。

荔知心裏門清兒。

下午些的時候,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一同被召入東宮。

「大理寺少卿聰明能幹,博學多識,資歷也僅在老夫之下……依老夫之見,此人比我兒更適合接任大理寺卿的位置……」大理寺卿懇求道。

「大約是查出了些東西。」謝蘭胥漫不經心道,「狡猾的泥鰍們察覺到了不安,想要逃走。」

謝蘭胥拿起兩張奏摺給她看。

供給皇帝的,果然是極品好茶。

「但若兩位大人願意克服困難,砥礪前進,」荔知話頭一轉,柔聲道,「太子日後絕不會虧待你們,二位大人眼光還需放長遠為是。」

「可是……」刑部尚書欲言又止。

眼見兩人臉上都有了動搖神色,荔知繼續說道:

「二位大人放心,太子與我所求,皆為天理二字。調查過程,我們不會幹涉,你們只需查明真相,呈與東宮,是非曲直,自有世人判斷。皇上如今重病不起,口不能言,只能讓太子監國,太子的意思,便是他的意思。二位大人要如何抉擇,現在便做出決定罷。」

話都說到這裏,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還能怎麼辦呢

皇帝大權旁落,就連性命也危在旦夕。他們原想着丟掉這接過來才知道燙手的山芋,現在發現丟不掉,咬緊牙關握下去說不定還能吃口山芋,就這麼鬆手讓山芋砸在地上,別說吃山芋了,怕是連闔家性命都會不保。

刑部尚書嘆了口氣,率先揖手道:「微臣……領命。」

大理寺卿也只能無奈揖手,再次接下了這燙手山芋。

沒了退路,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只能身心撲在陳年舊案上。一個月後,三司共同署名,將兩份調查結果呈與東宮。

當天,東宮就將這兩份調查結果,張貼在京都的皇榜之上。

「什麼……太子果然是無辜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那前刑部尚書真是該死!竟然妄自揣測聖意,自作做主定罪了太子!」

「這皇榜上說,已經將所有為此冤案推波助瀾,捏造證據的官員下獄,看來太子也可瞑目了!」

皇榜之前,無數百姓圍觀。

有人喜極而泣,有人議論紛紛。

「□□荔氏幼女的,竟然是我們的皇帝……真是沒想到啊。」

「不過,犯法的是皇帝,這回要怎麼收場呢」

「太子也真是厲害,竟然敢把這樣的事情公之於眾……」

說話的人話音未落,便受眾人白眼。

「那可不,你也不看看當今太子是誰的兒子!」

「有如其父!果真有如其父啊!我大燕有此儲君,今後何愁不興!」

眾人議論紛紛,但大多人覺得,□□一個幼女,對於皇帝來說,被公之於眾就夠奇怪了,更別提為此付出法律代價。

沒人期待過,全大燕最尊貴的人,會因為□□一個幼女便付出慘痛的代價。

畢竟那是皇帝。

畢竟只是幼女。

沒有人猜得到,在京都因皇榜張貼內容而沸騰的此時,當朝皇帝,在罪己詔上按上了手印。

謝慎從渾身顫唞著,眼睜睜地看着那封宣告退位的罪己詔從自己眼前拿開。

高善雙手捧著那份罪己詔,將其遞給身穿太子朝服,頭戴冠冕的謝蘭胥。

謝蘭胥拿起帝王玉璽,在手印旁蓋下紅章。

謝慎從忽然爆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他劇烈掙扎著,眼神死盯着那份罪己詔,目眥欲裂。

「皇上可知,自你幽居紫微宮后,始終未棄你而去的人是誰」荔知說。

謝慎從激動不已,瞪着荔知似要將其食肉寢皮。

「是被你奪去了貴妃之位的蘇嫦曦。」

謝慎從掙扎的動作一停,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

「你一生將女人視為玩物,你看不起女人,卻不知唯一真心待你的,也是一個女人。」荔知說,「你自以為看透人心,將帝王心術運用得爐火純青,卻不知自己早已眾叛親離。」

「你會走的這一步,不是因為我,也不是因為太子。」荔知看着謝慎從,緩緩道,「是因為你。」

「你作的惡,最終害了你自己。」

金碧輝煌的紫微宮被晚霞貫穿,流淌在綠瓦上赤紅的夕陽,宛如無數少女用生命寫就。

她們注視着,注視着罪魁禍首接受制裁。

帶着那份罪己詔,荔知和謝蘭胥走出了紫微宮。留下高善冷眼看着從椅子上墜落的謝慎從,像一隻蠕蟲那樣在地上掙扎嘶吼。

憤怒吧,繼續憤怒下去。

讓地獄之火永銥嬅遠燒灼着他,讓他一日日在悔恨和憤怒中度過餘生。

就像曾經的他一樣。

一道纖細的身影走進殿中。

謝慎從滿懷期待地抬起頭來。

映入眼帘的,是鹿窈的臉龐。

謝慎從看着她,露出恐懼的表情。

「皇上……如今該叫你太上皇了。」

鹿窈纖瘦的身影,在逆光之中,卻像一座即將壓覆下來的大山。

她如從前那般嬌嬌柔柔,彷彿不涉世事的天真少女,背在身後的手露了出來,握得卻是有倒刺的真皮鞭子。

「現在該輪到你陪我做遊戲了,你可要活久一些呀,這樣,才有趣呢。」

從雲翳中破雲而出的霞光,揮灑在皇宮此起彼伏的琉璃瓦上。

霞光匯聚著風雲,也匯聚著新的希望。

一日後,罪己詔公佈在皇榜上。

天下嘩然。

謝慎從的時代,就這麼結束了。

在監國太子的調停之下,舉起叛旗的聖子宮接受招安,帶着四十萬大軍歸順朝廷。有此錦上添花,謝蘭胥在三日後順應百官推舉,萬民之意,於眾望所歸中登上了皇帝寶座。

登基當天,大禮完畢。

即將去往封地上任的鳳王求見新帝。

「……你要見荔知」謝蘭胥不辨喜怒的目光從上到下審視着謝鳳韶。

謝鳳韶沒有絲毫恐懼。

他的目光過於平靜和坦蕩,就像是一堆燃盡的火。

謝蘭胥思考片刻,讓荔知和其相見。

荔知再次和謝鳳韶四目相對,心情複雜,莫名的愧疚讓她沉默著,不敢先行開口。

謝鳳韶看她的眼神並無絲毫旖旎,從頭到尾,他只說了一句話。

「我想帶她一起離開,以正妻之位重新安葬,可以嗎」

片刻后,荔知作出了回答。

她相信,真正的荔知也是這麼希望的。

謝鳳韶雖然身為親王,但卻對她行了一禮,他真切地向她投來感謝的一眼,然後轉頭離開。

再沒回頭。

他的身影,比起最初相見那時,似乎佝僂了不少。

鳳王離京,去往封地赴任。

這京都里能夠形成漩渦的引子便又少了一個。

天下,似乎真正迎來了太平。百官眼看新帝的位置越坐越穩,這心思也就漸漸活絡了起來。一封封舉薦自家女兒的請安帖子,雪花般飛向新帝案頭。

沒成想,短短一月之內,他們便迎來了第二次大典——

封后大典。

因着皇后出生之時,京都曇花一夜競開,新帝決定效仿魏晉風流,用白紗,白絹絲,並紫結纓。

禮台之上,百官注目之中。

新帝拉起了皇后的手,將一串熟悉的貝殼手鏈串在了她的手上。

「答應你的,我已經都做到了。如今你可還有未了心愿」謝蘭胥笑道。

荔知含着動容的淚光,深深注視着眼前之人,緩緩搖了搖頭。

「既沒有,那麼從今以後,便要安心陪我走下去了。」

謝蘭胥朝她伸出手,懸在半空。

荔知看着那隻手,沒有猶豫,用力握了上去。

兩人十指相纏,共同享受着台下排山倒海一般的祝頌之聲。

謝蘭胥轉身正面接受百官覲見,他沒有看見,那抹動容在他移開目光后消失不見。

空中傳來一聲清脆的鳴唳,眾人不由抬頭望去,只見一隻羽毛亮麗的青鳥拖着長長的尾羽消失在蔚藍的天穹。

荔知所披的白色帔帛在風中如流風回雪,又如那振翅的青鳥,在身後反覆盤旋。

謝蘭胥眯着眼抬頭望去的時候,荔知忽然問:

「阿鯉以為,鳳凰能夠被馴服么」

謝蘭胥略一思考,回答道:

「能被馴服的,還能稱為鳳凰么」

荔知笑了:「英雄所見略同。」

「是夫妻所見略同。」謝蘭胥糾正道。

那隻青鳥,在空中盤旋幾次后,漸漸飛遠了。

它一定數不清今日振翅過幾次,就如一個人,也數不清她一生說過多少句謊言。

而最高明的說謊者,說出的謊言連自己都會相信。

真亦假來假亦真,不到最後一刻,謊言是不會被戳破的。

而那最後一刻,至少不是現在。

謝蘭胥柔情萬丈地望着她。

旖旎的霞光從雲端傾灑而下,藏匿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他的眼眸之中,她潔白的身影纖塵不染。

她緊握着手中的寶藏。

神秘地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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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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