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艾伯溫的家庭旅館

烏鴉鎮不小，但由於幾乎沒什麼人來這裏，這裏自然發展不起旅館業。根據艾力可的介紹，只有一個家庭旅館能給一行人提供住處。

旅館由一家子人負責打理。老闆布拉德利·艾伯溫是個非常典型的老大叔，不太會開玩笑，很嚴肅，說話總帶刺。老闆娘許敏·艾伯溫是從外面嫁過來的，性格十分活潑有趣，比起老頭子更討人喜歡。

倆人的獨生女梅莉·艾伯溫是為踏實勤快的好姑娘，留着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瞳孔是綠寶石一般的青色，看上去活潑又可愛，卻又帶着幾分微妙的成熟。

梅莉的丈夫是魔王軍第五集團軍的中隊長，八年前死於戰場，梅莉就此終生不嫁。一家三口就這樣生活在世代傳承的宅子裏，靠着種地和木匠活兒維持生活，旅館行業只是順帶的業務。

時隔多年，小旅館再次迎來客人，而且還是四個人，這讓一家子興奮不已。尤其是為首的那人付錢非常爽快，這更是讓老頭子艾伯溫十分讚賞。

四人聲稱自己來自外面一個姓桑托斯的大家族，此次家裏老人過世，涉及遺產分配問題，於是前來烏鴉鎮尋找許多年前杳無音訊的弗雷德里克·桑托斯。老闆娘許敏對這個名字還有點印象，因為他在附近的麵包店偷過東西。

「那小賊身手相當厲害，我記得他長得就像……」

眼看許敏指著艾力可越看越出神，眾人險些以為艾力可暴露了身份。然而並沒有。艾力可以弗雷德里克·桑托斯的身份在烏鴉鎮活動時，用的長相和他原本的人形長相完全不同，只是瘦小的身材有些相似。

一下子來了四個訪客，這讓老頭子布拉德利也顯得有些興奮。老闆娘許敏更是一個勁兒地說，先是把四人身上能誇的東西都誇了個遍，緊接着又開始打聽起外面城市的事情來。

至於梅莉，則一直上上下下地忙個不停。洗衣服、做飯、打掃衛生，樣樣家務都是她來主持。老兩口的腿腳已經不利索了，幹完農活后就已經非常疲倦了，幫不上什麼忙。

晚飯非常豐盛。為了歡迎客人，一家人特意殺了只母雞燉湯，配上烏鴉鎮特色的絲瓜、豆角和莧菜，幾杯在酒窖里存放多年的葡萄酒，四人吃得好不痛快。

晚飯結束后，閑不下來的艾力可要去散步，長門有信回房休息，庫里木陪着梅莉去廚房洗碗去了，剩下約翰和艾伯溫老夫婦，順勢打聽有關烏鴉鎮的種種怪象。

「這一切都是那個總長麥克拉斯基搞的鬼。」老頭子布拉德利吸了一口煙，緊接着又拿着粗糙的手搓了搓自己花白蓬亂的鬍子，開始回憶起過去，「他來了以後，先是把原來的老幹部全都解僱，接着又讓自己從外地帶來的人接替他們的位置。對於那些不願聽從他號令的人，他就故意派他們去執行特別危險的任務，幾年下來，好漢死的都差不多啦。真是混賬！」

「那個麥克拉斯基，可是個狠角色。他會把人的手指一個接一個地砍掉，然後把他們的手放到撒滿鹽和胡椒的熱水裏，足足折磨他們好幾個小時！好在他不總是對我們老百姓這樣。他的酷刑基本都是對他的走狗們執行的，有時也會當眾處刑些『搗亂分子』。」

「哼，你問我『搗亂分子』是什麼？那是由麥克拉斯基和他的走狗自己定的。擅自離開烏鴉鎮範圍，就會被視為搗亂分子；不得干擾內衛軍公務，不然被視為搗亂分子；在公共場合提到某些特定名字，也會被視為搗亂分子！」

「那個傢伙厲害得很，他在這裏作威作福，全靠天上的『烏拉』。我們也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只知道它藏在天上的雲里，每天一時不休地盯着整個鎮子。只要你在室外，說什麼，做什麼，那個烏拉都一清二楚！」

「這個鎮子的房子隔音的很多，所以在房裏相對安全。但麥克拉斯基有個可惡的走狗，那個叫賈巴格的，給麥克拉斯基提了個建議，把每個鎮子裏的人都記在了花名冊里，要求每個人每天必須在戶外活動兩次，每次活動一個小時以上，無論老弱病殘，一律執行。一天不出現就是可疑分子，超過三天就會被視為搗亂分子！」

「我們成了囚徒，每天不想去卻必須去外面活動，就像是監獄里的囚犯放風。所以大街上的人都那個愁眉苦臉的樣子，我也一樣！我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看的。我們不會一直乖乖聽他做事，總有一天，麥克拉斯基和他的走狗會被人從椅子上拽下來，拖在馬車後面示眾！」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布拉德利老頭子總是臉色緊繃，不時抽一口劣煙，說到最後甚至用拳頭用力敲打桌面，其憤怒溢於言表。即便老伴總是在一旁安撫，他也一直沒能平復下來。

「哎呀，老頭子，不要動這麼大肝火嘛。萬一氣到哪裏，又昏倒在大街上怎麼辦？街角的那群老頭子又要笑你了。」

「讓他們笑！」布拉德利大手一揮，「又怎麼樣呢？一群沒教養的傢伙，只會用短淺的眼光看問題！上次穀倉集會，除了我，那些人還有誰去了？他們還有誰敢去？」

「他們可不像你這麼奔放，聚會上那都是年輕人，去了也沒什麼好玩的。」

「什麼好不好玩的！那些年輕人，至少在用他們自己的方式抗爭！反倒是我們老一輩的，一個比一個沒出息！太不像話了！」

聽到這裏，約翰明白了一件事。像白天克利基塔特那樣大大小小的聚會，每隔一段時間都會舉行一次。人們盡情放縱，將一切令人壓抑的事物拋到隔音的牆壁之外，而他們的聚會也不會被「烏拉」覺察到。弱小而封閉的烏鴉鎮人，用這種違反自身天性的方式，進行着自己的抗爭。

「外面真冷啊。」艾力可推門走了進來。變成人形沒有那麼多羽毛傍身，僅憑他那瘦弱的身子，的確十分難熬。

「啊，覺得冷的話，可以去洗個熱水澡。」

話多的艾力可和性格活潑的老太太一拍即合，一起上樓去了。他們在樓上大聲地聊著各種事情，在樓下都聽得見。

現在餐廳里只剩下了約翰和老頭子布拉德利。約翰將手邊的葡萄酒一飲而盡，讚歎道：

「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

「這酒已經在酒窖里躺了幾十年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聽到有人誇獎他的酒，布拉德利十分開心，「是我年輕時搞到的，絕對一流的上品。」

「這樣的好酒，給我們是否有點……」

「不，給你們正合適。」

「給我們？為什麼？」

「還有什麼比希望本身更值得用好酒慶祝呢？」也許是因為微醺的緣故，布拉德利的表情鬆弛了不少，語氣也變得平和了。

「希望？」

「你們就是希望。」布拉德利說，「你們到來的事情，早已傳遍全鎮。這個鎮子已經好幾年都沒有新生血液了。等你們找到了桑托斯，就快點離開，把這裏的事情告訴外面的人。」

約翰笑了笑。麥克拉斯基真的會放我們幾個活着出去嗎？他對此表示懷疑。幾年沒有人來的封閉小鎮，他們幾個突然到訪，肯定會引起當局的重視。說不準，已經有人在盯着他們了。

布拉德利似乎在暗示約翰，鎮子裏的人有某種離開鎮子的特殊渠道，只是因為「烏拉」的強力監視與當地人的傳統思想，所以很少有人能成功離開。沃爾科夫的兒子被殺的消息，已經白天遇到的老夫婦，應該也是通過類似的渠道出去的。

但是謎團還很多。既然「烏拉」在上，一行人就不能輕舉妄動了。需要謹慎地收集情報，尋找沃爾科夫。

他環顧四周，沒有發現打開的窗戶，也沒有任何像是竊聽裝置的東西，更感受不到什麼異樣的氣息。接着，他靠近微醺的布拉德利老頭子，輕聲細語地說：

「在這個鎮子，有哪些名字是不能提的？」

布拉德利此時已經有點累了，迷迷糊糊地一個字一個字說：「麥克拉斯基的全名……賈巴格的綽號，我們都叫他大胖……還有……」

「還有？」

「……弗拉基米爾·伊萬諾維奇·沃爾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