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遺忘森林之旅

遺忘森林。

它地處帝國疆域的西北部，倚靠在群山的脊背下，如同一個鳥窩，養育出無數令人驚駭的魔物與傳說。

與帝國幅員遼闊的疆土相比，它的面積很小，實在是顯得很不起眼。但不要被它的外表所欺騙了，任何在遺忘森林留宿過或者探險過的人都會說，在那數不清的杉樹與針葉木之間，藏着某種深不可測的東西。

遺忘森林的周圍，幾乎永遠是陰天，偶爾有雨雪天氣，完全看不到太陽。因此，那裏終年陰暗潮濕，包括空氣在內的一切都像發霉了似的，溢出陳腐噁心的味道。

烏鴉鎮是唯一毗鄰遺忘森林的小鎮，也是那附近少數幾個有人煙的地方之一。那裏幾乎與世隔絕，但卻並不是因為道路艱險難以通行，而是因為幾乎沒人願意靠近那裏。大多數人寧願繞路也不遠靠近那個「陰森森的鬼地方」。

不只是人，連很多動物也不願意靠近。喜鵲和白鴿從不靠近森林，隨風而行的候鳥也會繞開那裏，只有成群的烏鴉、蝙蝠和老鼠，在陰暗的角落裏窺視着每一個路過的移動物體。

烏鴉鎮的周圍，離遺忘森林稍稍遠一點的地方，有幾個不大不小的村子。由於人相對願意接近那裏，因此這些村子成了外界和烏鴉鎮交流的主要渠道。貨物、信息以及極少數人，通過那幾個小村子來往。

在其中一個小村子的郊外，一個偏僻的小山洞裏，一個傳送魔法陣悄悄地打開了。若是在有人的地方打開，一定會引起眾人圍觀，因為幾乎沒有人會傳送到這裏。

第一個走出傳送陣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黑色的圓禮帽下是翹起的白髮，白色的襯衣包裹在黑色的毛絨背心裏，黑色的牛仔短褲露出兩條修長的腿，分別套上黑色與白色的長筒襪。他的皮膚白皙，臉色略顯蒼白，但異色的雙瞳、微妙的表情與斜露的虎牙，無處不帶着奇妙的頑皮色彩。

第二個走出傳送陣的是一位盔甲騎士，完全看不到任何裸露的皮膚，看上去又壯又龐大。他看上去像是沒什麼人所知的魔王四天王之一庫里木，只是整體小了一號。

第三位是一名僧人，一襲白衣袈裟樸素無華，臉隱蔽在寬大的斗篷里，步履匆匆，寂靜無聲。

第四位是一位普通的旅客……化妝成旅客的內衛軍約翰·布里。

四個人，四種不同的氣質，像是從帝國的東南西北湊過來似的，顯得突兀又奇怪。這四個人要是並排在街上行走，一定會成為人群視線的焦點。

「你們三個，偽裝得統一一點。」約翰·布里先是查看四周的情況，緊接着又單獨朝那位少年說，「烏鴉精，尤其是你！就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形象嗎？」

「我變成人形本來就是這樣啊。」

對於其他種族的生物來說，化形成人族通常有一個默認的形象。此番詭譎怪異的少年形象，便是艾力可作為人族時的姿態。

「太顯眼了，至少也得向長門有信一樣。此外，庫里木閣下，您的鎧甲還是有些寬大，可以請您將頭盔做一下變化，並且再把鎧甲縮小一下嗎？」

約翰·布里是帝都塔亞本地人，依靠優渥的家境與自身的努力攀爬到內衛軍總長的位置。在內衛軍的體系裏，這個職位相當於分局的局長。長期處在內衛軍的制度熏陶下，使得他下意識里養成了看人說話的特點。

「好的，我再變化一下形態。」

庫里木的鎧甲接着縮小，並且不斷改變着形態，逐漸從西式的盔甲變成中式的甲胄，接着又變成獵人做的皮革甲。而他的頭盔，則變成一大塊由斗篷、帽子和遮臉布組成的團，其內部仍然是什麼都沒有。

庫里木沒有實體，只有一副盔甲，把頭盔變成腦袋的樣子也不現實，自然就只能用這種方式偽裝自己。另一邊的艾力可則化妝成一個楚楚可憐的流浪少年，但他的頭髮和虎牙仍然露著幾分野性。

一個獵人、一位少年、一位旅僧和一個游者，這樣的四人終於有些偽裝的樣子了。約翰這才帶人走出山洞，朝遠處的村落走去。

整個世界都被染成了一片死氣沉沉的灰，萬物都蒙上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薄紗，似乎正捂著人的鼻子，讓人透不過氣。草木的枝葉全是副無精打採的樣子，苔蘚和地衣佔領了岩石和人造建築的殘骸，幾隻烏鴉在天空中盤旋，發出呱呱的聲響。

所謂的村落，其實只是幾棟房屋，帶兩個破舊不堪的穀倉。據說每隔幾周就會有幾輛馬車經過這裏，搬下些食品貨物，再載上三兩個離開烏鴉鎮的人。那之後，烏鴉鎮的人會來拿走貨物，留下髒兮兮的古代珠寶錢幣作為報酬。

四人來到村落進行尋訪，但沒有得到任何理想的答案。村裏的人就一行人的視角而言有些無精打采，並且態度很差，三兩句話就沒了耐心，把四人趕了出來。生活在這個壓抑的地方，人的性格很難不這樣。

一條蜿蜒的小路，從穀倉後面朝遠處的樹林延伸，以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順着這條路就會到烏鴉鎮嗎？」約翰問。

「嗯。」艾力可先是做出肯定的回答，此後又雙手抱頭做出困擾狀，「雖然我也沒來過這附近幾次……」

「距離到烏鴉鎮還有多遠？」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很少用人形在這裏走路……應該是十幾里路？」

「十幾里？那要步行好幾個小時！」約翰面露不悅神色，「我們已經在遺忘森林裏了嗎？」

「還早呢！現在這些只是很普通的樹林子而已。」

很普通的樹林……對約翰這種在塔亞長大的城市人來說，這林子已經可以拿來演恐怖片了。真正的遺忘森林，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四人順着眼前的小路進入樹林，原本就陰沉的天色在樹蔭的遮蔽下又暗了幾分。往前走了一會，突然出現一段岔路，艾力可一時也說不清應該往哪裏走。這時，一對老夫婦推著木板推車從其中一條岔路上走了過來。兩人神色緊繃，像是完全沒看到眼前的四人似的，推著車子往旁邊走了過去。

「打擾一下。」

約翰努力讓自己顯出十分友善的樣子，湊上前擋住夫婦的腳步。在前面的老婦人停了下來，眼神先是帶着些許驚訝，緊接着又回到了原先的沉重。

「您知道去烏鴉鎮怎麼走嗎？」

這個問題沒能讓老夫婦的神情出現哪怕一點變化，彷彿一顆水滴消失在深潭之中。沉默的時間逐漸延長，約翰開始猶豫自己是否問錯了問題，可這時，老婦人的手突然動了一下，指向自己背後的那條路。

「是往這邊走嗎？謝謝！」

約翰連忙道謝，緊接着就打算帶人往那條路走。艾力可吵吵嚷嚷地跟了過去，庫里木也緊隨其後。

但長門有信卻停下了腳步。

他的袈裟被微風帶着不停飄動，仿如幽靈般貼在身邊低語。

「是另一邊。」

在後面推車的老漢，表情彷彿這樣說道。

「走另一條路。」

其他三人已經走遠，只剩下長門有信杵在原地。那個老漢的表情與老婦不同，似乎還沒完全被扼殺人的感情與天性似的，讓他難以挪步。他似乎聽到他在說：

「走另一條路……」

不像命令，而更像是懇求。

「如果你們還要命的話。」

但長門有信別無選擇，只能跟着三人朝遠處的森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