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進退兩難

()第二天一早，孫遜送來飯菜。爺倆飲食極其簡單，只不過是粗糧熬制的稀粥一碗，外加一碟腌制的山野小菜。

孫遜將碗碟放在王峰身邊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之上，回頭看了一眼少年。此時王峰依然在凝思中，他眉頭微微皺起，顯然對於yīn符七術仍然不得其解。

輕嘆一聲，孫遜轉身緩步向外走去。在洞口微光的映照下，一rì之間，老人竟是蒼老了許多，甚至連走路的腳步都不再沉穩。

隨着封禪祭山令的下傳，后石塢這個昔rì寧靜的小山村也變得不再沉寂。天剛微微亮，一大隊秦軍的兵馬彷佛平地里突然冒出來似的，出現在了小村的谷口，在馬嘶人叫聲中，他們開始忙着安營紮寨，埋鍋造飯。對於近在咫尺的小村子，他們看都不看一眼。

雖然這些軍士都在忙碌著，看上去顯得很亂。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些士兵們做起事來手法熟練，各負其責，很顯然，如果沒有久經沙場的磨練，他們是不會配合的如此默契的。

從村裏向外望去，旌旗飄飛，人頭攢動。士兵們都穿着厚厚的盔甲，伐木打樁，拉繩按篷，挖掘地灶，甚至連做飯的伙夫都按部就班做着，一切做的有條不紊。村口的空地上，被人用石灰撒出了一條直線，這條直線將軍營和村子一分為二，如同楚河漢界，秦軍的士兵沒有任何一人跨越這條直線。這就是多年以來秦軍的傳統，也是嚴厲的軍令。任何敢跨越直線，sao擾地方鄉人者，就地斬殺，絕不姑息。

顯然，在嚴明軍紀下，秦國能短時間內橫掃天下，統一六國，並非只是僥倖之舉。

遠處山道上，兩匹戰馬疾馳而來，馬蹄踏在山石之上，出清脆的聲音，不時驚起路邊灌木叢中一群群飛鳥。

「將軍，那兩個山村野夫到底是什麼來頭？還要讓將軍親自跑一趟？依在下看來，直接一刀一個，砍了就是，省的rì后多生是非。」

在一個彎道口，兩匹戰馬放緩了腳步，一匹戰馬上的人沖前一匹馬的人大聲喊道。

「吁......」

被稱作將軍的人猛的拉動馬韁，紫紅sè的戰馬前蹄輕抬，馬身在空中微一停頓，停在了路邊。

此人正是王峰他們前一rì在子午谷碰到的大鬍子將軍白寶群，後來說話之人則是公鴨嗓趙甲。

「趙甲，我看你這廝越活越倒退了，你的腦袋是不是被馬鬃給堵了？那一老一少是山野凡夫嗎？就憑昨rì谷口的陣法，也當得上世外高人了，更何況那少年，不對，那根本算不上是個少年，充其量還是個剛斷nai的孩子而已，可人家一刀就削掉了我們的一隻耳朵。就這樣的手法，換做你，你能做到嗎？」

鬍子將軍呵斥着屬下，眉毛揚起，臉上已是有了怒意。

「可是，將軍。就算那兩人不是俗人，也用不着將軍您親自跑一趟啊，這等小事，讓屬下去就行了。如是他們老實的聽從也就罷了，不聽就直接捆了，押到將軍面前就是。」

公鴨嗓被上司劈頭蓋臉一通搶白，囂張氣焰頓時減了許多，仍是不甘心的辯解著。

「哼，說你是個豬腦袋，你自己還不信。你難道忘記徐國師代王傳諭的那條詢查令了嗎？代王傳諭，你明白嗎？其實那就是我王的諭旨，你敢違抗還是我敢違抗？我看你是活夠了。」

說完，白寶群猛的一揮馬鞭，也不管身後的趙甲，徑直疾馳而去。

趙甲怔怔立在原地，雖說此時已是深秋，天氣已經有了絲絲冷意，可他頭上的冷汗還是冒了出來。

「代王傳諭，舉國遍尋能人異士，凡有現不報者，鞭刑七十，役邊疆。擅作主張，致能人異士無蹤者，斬。致能人異士傷亡者，其人斬，其族滅。」喃喃說出這幾句話后，趙甲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對於將軍的怒斥不但沒有半絲憤恨之意，而是滿心的感激之情。

在沒有統一六國之前，秦王便多次下達旨意，遍尋長壽之術，更是舉賢若渴，廣集能人異士，以期能脫離輪迴。這對所有人來說都不是秘密，尤其在六國統一之後，秦王自稱天下第一皇帝，對於長生不老的渴望與rì俱增，以祈永享寶座，國運萬年。

這也是始皇帝的逆鱗所在。所以，敢於違抗者，都難逃一死。這點，對於趙甲來說，當然心裏非常清楚。只是幾年軍伍生涯中，這樣的能人異士他從沒有碰到過一次，所以此事早已扔在了腦後，要不是將軍提起，他是想不到這方面的。看來，在鬼門關轉了一圈，這腦袋算是保住了。

很快，兩人來到后石塢村口。由於村口已經白灰劃線，即使是白寶群身為郎中令之職，也是不敢擅自違抗。在遞過自己的腰牌，說明來意之後，才被軍隊放行入村。

后石塢是一個自而成的自然村落，家家戶戶都是依山而建，只有幾十戶人家，上百口人。打聽之下，很快，白寶群和趙甲便來到孫遜家門前。

孫遜彷佛早已知道有客來訪，招呼二人在院內石凳上就坐。也不言語，只等二人說明來意。

「老前輩，白某是個粗人，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我就直說了。」白寶群開門見山，雙手抱拳，輕施一禮，繼續說道：

「昨rì白某回去之後，將偶遇前輩一事上報太尉大人，太尉大人聽后大喜。我王求賢若渴，正在舉國遍尋能人異士，所以，大人特命在下前來相請，請前輩二人前去客居幾rì。我國國師徐福大人也將在近rì陪我王駕臨泰山，到時國師定然屈尊接待二位。你看可好？」

聽完來意，孫遜微微一笑，心中彷彿早已擬對好了說辭，他淡淡說道：

「將軍抬愛，小人不勝惶恐。只是我等乃山野村夫，的確不是將軍口中的能人異士，幾招粗淺招數，更是難入國師法眼，所以，恕我不能從命。其實，這也是為將軍着想，省的到時候丟人，那可是令將軍臉上無光啊。」說完，孫遜將雙目微微閉起，不再多言。

白寶群站起身來，見老人注意已定，便也不再強求。說道：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強求，我這就回去上報太尉。只是希望四rì后的祭山大典，你二人能如期而至。相信老前輩也不會讓這一村上百口子跟着受到牽連的。」說完，白寶群抱拳施禮，招呼趙甲起身，揚長而去。

看着二人離去，孫遜臉上的愁意更濃。戰亂之中，他帶着王峰輾轉各地，為的就是避開熟人的耳目，保護王家這一根獨苗。

鬼谷先生一生身世頗多傳奇，對於戰法計謀，只是他的一種愛好而已，並非是最擅長的，可即便這樣，用了短短几年，隨手教出兩個弟子，便能定國安邦，讓天下紛亂了。更讓那些帝王饞紅了眼，求之而不得。

七年前，鬼谷先生在楚國一現后，從此再也沒有了蹤跡。關於他飛升成仙的傳說也越來越盛。可越是如此，秦王尋鬼谷之心也是越加迫切。如果一旦讓秦王知道王峰是鬼谷先生唯一後人，定會抓去圈禁，逼迫先生現身。如果鬼谷先生真的飛升成仙了，那必然不會現身，到時候誰也不能保證暴虐的秦王一氣之下會不會將王峰處死。

所以，這是孫遜不能容忍的，也是他帶着王峰東奔西走，輾轉流浪的初衷所在。

十二年前，徐福雲遊至楚國王家，身為管家的孫遜出面接待。此時的徐福還未成投靠秦王，只是一個走方郎中而已。不過他處處以鬼谷先生的關門弟子自居，看來那時他就在為自己宣威助勢，準備投靠明主了。

不出幾rì，徐福必然陪伴秦王登臨泰山。今rì聽那兩人的口吻，徐福到時候還要親自接待。到時候一見自己，必然就會認出，那麼這些年東躲xīzang的辛勞就白費了。如果現在帶着王峰逃走，以爺倆的身手，從秦軍的層層包圍盤查中脫身，也不算是難事。可這樣一來，就害苦了這全村的男女老幼，所以，逃走是萬萬不可的。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時間孫遜是進退兩難，急的團團轉圈。

「青冥，你出來，伯父有話和你說。」來到後院，老者彷佛已經拿定了注意，沖山洞內喊道。

隨着柴草的悉簌聲，王峰從洞內鑽了出來，一臉莫名的看着老者。

「青冥，那yīn符七術，你就暫且放下吧，等以後有時間再慢慢研究。今天開始，我就教你一個最厲害的陣法，這也是法陣的最高境界，此陣喚作:瞬移陣法。你只有四天時間可以練習，所以你現在仔細給我看好了。」

說完，孫遜腳踩星位，身如閃電，連續挪動七次。將手中的幾塊石子嵌在了地上的五個方位中。

做完一遍，孫遜看看少年，然後盡量放慢身形，重新又從頭演示了一遍。

「來，你來試試，不必害怕做錯，就按照你想的去做。」說完，老者隨手從地上撿起五塊石子，交給王峰。

「伯父，瞬移陣法是什麼陣法？以前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過啊。」王峰一邊走位，一邊問道。

「這瞬移陣法是陣法中的最高陣法，雖然不像殺陣那樣殺人於無形，不像困陣那樣禁住敵人，但是它是可以救命的。只有保存了自己的xìng命，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如果人死了，那麼再厲害的陣法也就失去了作用。你明白了吧？」

「嗯，侄兒懂了。不過您說這陣法是最高陣法，侄兒卻是不以為然。天下萬物，皆出五行。每一個陣法，都是按照五行之術設置而成，如果這天地是一個大五行，那麼每一個陣，就是一個小五行。在陣法之內，皆聽從我之號令，因為我就是擺陣之人，我就是這個陣法的天。所以侄兒認為這天下沒有最高陣法，也沒有最低陣法。」

聽完王峰的論述，老者臉上露出一絲欣慰。這孩子對陣法的理解，依然不下於自己，也算是自己這麼多年沒有白培養一場。

「嗯，青冥，祖師爺曾經說過，萬種陣法，皆出五行。對於陣法之術，是最簡單的法術，隨便找任何一人就能懂得擺陣的內容，可是，這陣法之術又是史上最玄妙的法術。要想做到融會貫通，萬陣歸一，自古以來，未曾有一人做到。」

喘了一口氣，孫遜繼續說道：

「你仔細挺好了，我繼續講解這個瞬移陣法，我之所以從前不教你此陣，那是因為此陣一旦運行，咱們爺倆身上的仙靈之氣，包括那幾枚存儲的妖獸靈丹的仙靈之氣，還有你玉佩的仙靈之氣，會隨着這個陣法的啟動，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所以，這個陣法不能讓你去真實的感受，只能用普通的石頭練習。這也是我以前不教你的原因。」

「原來如此，既然這個陣法這麼消耗仙靈之氣，為何還會有人創出這等陣法呢？」王峰聽完，又提出自己的疑問。

「呵呵，你這個笨蛋，昨天我不是剛告訴了你以前關於仙靈之氣的秘密嗎？難道你馬上就忘記了。從前可沒人會因為仙靈之氣而犯難的，因為普天之下，皆是仙靈之氣，就如同這石頭，如同那草木，如同溪流的山泉一樣，隨手就能抓來供自己使用的，所以這個陣法在從前極其實用，也極其珍貴。」

對於陣法的領悟，王峰可比需yīn符七術快的多了，不消一會，他就牢牢記住了陣法星位，一步步演示起來。

由於此陣法是瞬移陣法，不同於其他一般陣法，更不是在陣法之內瞬移，所以還要固定一個接納陣法。

兩個陣法擺設必須高度一致，從五行來說，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地方，而瞬移陣法的接納之陣卻是將方位、星星對應的金木水火土以及天地玄黃的運轉達到一個極其想像的程度，所以，在五行中，好像是一個人進入一個房間，又重新出來一樣，如果這個房間在低維空間，被人用一個一摸一樣的房間和它重合了，那麼進去的人再出來的門口則成了另一個房間了，雖然兩個房間很相像。

如果仙靈之氣足夠，利用此陣法可以瞬間移千里，達到咫尺天涯的境界。仙靈之氣越少，瞬移的距離就越短，甚至會出現陣法失效。

孫遜仔細算了一下。接納的陣眼就放在後院的山洞之內，此處離泰山之巔距離不遠，就目前他們手中的仙靈之氣，移動一個小小的少年之體，已是足夠了。

祭山之rì，一旦自己被那徐福認出，要強行扣留兩人的時候，自己就幫王峰開啟瞬移陣法，將王峰遠遠的傳送出來。想來，一旦王峰逃脫，秦王必然想從自己嘴裏查找王峰的下落，到時候不會馬上處死自己，這樣，自己就有機會逃脫。到時候在於王峰伺機會和。

老者打定主意，也不告訴少年，少年正在忙於對陣法的感悟之中，他怕少年一旦知道自己的處境，會影響心境的，可是孫遜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正是自己這個自以為是的主意，因為沒提前告訴王峰，而終究釀成了無法挽回的悲劇，

其實這也是孫遜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可是，一想起昨夜自己占的那一卦，他的神sè頓時又yīn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