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遭遇『極品老不死』

第四章 遭遇『極品老不死』

角山之會的當日,順軍使團便往進了本關內的平西伯府。

關寧軍中會看風色的,隨之便把嘴皮的年份改成了永昌元年(李自成的年號)。京師陷落有些時日了,明眼人早看出來了,沒個象樣的朝庭撐著,自個就是孤魂野鬼,走路都不知先邁哪條腿。

順軍大掠京師的噩耗,終於在山海關的市井間傳播開來。只是商民們普遍反應冷淡。他們多是遼東移民,對殺人盈野的戰爭,早已司空見慣,幾百裏外發生那點雞毛蒜皮,竟是連一絲漣漪都沒有盪起,反是羅虎白擔了一場心事。

吳三桂表現得也不錯,陸續從京師逃來的明朝官員被全數拘押,對其中尤為不識時務者,甚至不惜私下『料理』。

當然,幾十萬軍民的易幟絕非一蹴可就。各級文武歸順后的官位祿米、軍士們的軍餉釐定、邊民及不願南下官兵的安置、軍械馬匹器具糧秣的補充等等,可謂千頭萬緒,怠慢了那一樁都會鬧出亂子。此類俗務自有順軍使團中的一干前明六部小吏去錙珠必較,羅虎、唐通倒也不必事事躬親。

又一個悠閑的午後。羅虎靠在鋪了象牙席子的胡床上兩眼半閉、似睡非睡。放眼望出,茶香裊裊的室內除了羅虎,還有倆梳着三叉髻兒的美婢。其中梭角稍重,帶點假小子味的那個,正念著一本宋版的,聽嗓音赫然是那日錦圍之外的朗讀者。宋版此時還不算稀罕,州縣望族無不有藏,直到『四庫刪書』編成才消聲匿跡,同時消失的還有一大批珍貴的唐宋典籍,就連李白那膾炙人口的「舉頭望明月」,都被改成了「舉頭望山月」。比起後世津津樂道的破四舊,通古斯人做得更為徹底,卻又把『正大光明』四字高懸王朝的心臟部位,着實叫人無語。

另一個則在焚香著茶,雖背對着胡床,可看那柔和流暢的曲線,嫻靜溫婉的舉止,正是紅袖添香的上上之選。

這對風情迥異,眉眼相似,自有無窮妙趣的表姐妹,一喚英蓮,一喚蘭兒(本來叫芙蓉的,只是某人聽了反胃,硬是給取了新名字,卻無意雷同了老佛爺的小名,死罪,死罪),都是吳三桂贈與羅虎的上等家伎。

所謂上等家伎,可不單指外貌內媚,知書達禮是必須的,還得諳於經濟時務,得會處理文案,一經收入房中就是最貼心的幕僚。至於打理家中俗務,管束調教仆奴下人,那更是小菜一碟。非十年八載不能造就,主家所費之巨比一般的揚州瘦馬更甚。

清風拂面客登門,月白漢衫、一統帽、歲寒三友的扇面,正是關寧軍第一謀主到了:「震山,室有蘭香,清音悅耳,你好愜意啊!」

見他來了,兩小趕緊作禮,卻被方廷獻含笑止往,眼見兩小膚無水潤之色、秀眉聚而不散,遂半是責備,半開玩笑的道:「得風流時且風流,美景佳人世間風雅,辜負了,可是煮鶴焚琴的罪過。

兩小都鬧了個大紅臉,口中帶啐,輕訴薄怒,更添七分顏色。

那點責備,是怪羅虎不夠意思,身契都給你了,把放在當擺設,不是信不過人,是什麼?明季大家規矩,用送出的家伎當細作,那是犯大忌的。

羅虎苦笑連連,『嘿咻』倆虛歲十三歲的小紅帽,他再飢不擇食,也還沒到這個份上。此刻他又哪裏會想到,將來更過份的事情自己會做下,而還做得理直氣壯大義凜然。

「平西侯讓我問一問,新順王答應的那道明旨何時可從京師發出。」平西侯是順朝給吳三桂預備的封號,方廷獻還是首次做此稱呼。

「我這就快馬去報,三日後,三日後明旨就可發出!」被驚喜擊中的羅虎,連聲應道。

「那麼我家東主就在三日後,於南校場率眾盟友誓,自此為大順赤子!」

「旬日之內,幽州來的接防人馬就能到達山海關。」

話趕話下來,就敲定了一樁天大事體,兩人都不由意氣風發,誰說男兒事業非得殺得血葫蘆似的。

「還要多謝通侯兄從中斡旋,震山當以專折表兄之功,新順王英明,定會重賞於兄!新順王英明,以通侯兄之才開府一方還不是指日可待。」羅虎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不管拉不拉得動,方廷獻是必須交好的。這種有廣大戰略眼光的謀士,一朝風雲際會勝似幾萬雄兵。若非自家位份太低,實力又小得等於沒有,羅虎都忍不住想招為私用了。

方廷獻象是謙遜,又象推託諾大讚譽似的一笑揭過,毫不理會羅虎的弦外之音。

事態進展如此之快,其中確有他一份心力,卻絕非貪圖順朝的爵賞,更沒有自立之心。這些日子東虜派到山海關的細作說客是一撥接一撥。東虜可不是大順,對關寧軍底細那是了如指掌,與之暗能款曲亦是不乏其人,方廷獻是真怕日久生變。

送走方廷獻,羅虎信步走到了院子裏,或許近來的生活圍繞着與政治權謀的緣故,羅虎染上了新的愛好――餵魚。

用來盛魚食的竟是正經的宣德爐。就是在不久前,羅虎面對這些正宗文物,還是誠惶誠恐啊。這也難怪,物稀方為寶,多了就是草了。

吃過晚飯唐通來了,還拿來了高第的六十大壽的請帖。

看着帖上那行龍飛鳳舞的狂草,羅虎沒來由的心驚肉跳。

唐通更是憂形於色:「萬曆末年後遼事烽起,遼東巡撫就成了百官畏途。甚至有笑話說,想除去那個對頭,薦其出任此職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法子。獨高第在位最長,其間還曾兩下三上。別看老傢伙已經失勢,可不早不晚,偏在這會跳將出來,怕是另有倚仗啊!」

「我就不信了,一條沒牙的老狗,還能蹦到天上去!」羅虎一把將手上的魚食都拋了出去,群魚競食半個池子都被攪開了鍋:「明天,咱們就去會會這位高老大人。

唐通面上隨聲附和,心下卻腹誹不己:『你小孩家家,哪知道那些心有山川之險地文官的鬼域伎倆,還不知道誰是魚兒,誰是那餵魚之人了!』

次日的高府門庭若市,午時剛守,巷子裏就塞滿了賀客們的車馬僕役,高第的人面之廣,聲望之隆,由此便可見一斑。

拖到申末,主客才跚跚來遲。兩百精騎清道,數對象徵勛臣身份的斧鉞禮器與幾十面牙旗為前導,十尺高的大麾下立着一將,頭頂二龍戲珠兜鍪,身着亮銀明光鎧,內襯鑲金邊的鴛鴦戰袍,意態豪橫,鷹瞵鶚視,好一尊怒目金剛,看身後的三角小旗,竟是位副將銜的中軍官。大麾過後是一溜的豪華大轎,其中兩頂打着順朝的水藍雲紋旗,轎旁跟着十幾個順軍士卒,雜在火紅的海洋中分外刺眼。最後才是三百披着銅環鎖子甲的步卒,如林戈矛在夕陽映照下散發着淡淡光暈,隱隱有殺氣沁出。

如此盛大的儀仗早超出了「謹出入之防,嚴尊卑之分」的禮制初衷。吳三桂就是在耀武揚威,在向世人宣告今日之山海關是誰家天下!其中也有為武人揚眉吐氣之意,受制於大明以文抑武的體制,過去武將被品級差了一大截的文臣喝斥,那可是天經地義的事。

中門大開,鼓樂齊鳴。壽星公不枉寬厚長者的好名聲,屈尊親迎來了。

終究差著輩份,吳三桂臉再黑,一聲老世叔還是要叫的。

隨在吳三桂身後的羅虎冷眼打量著高第。一張毫無光澤的刮骨臉,鬚髮呈破敗的灰色,鬆軟的眼袋一直垂到顴骨,腰板佝僂,被兩個人攙著,還是搖搖晃晃的。

老天,莫不是遇上了玄幻小說中那種一出場就奄奄一息,結果主角配角死了一大堆,他老人家還活蹦亂跳的極品老不死了!

老傢伙的態度很明朗,對穿着順朝官服的唐通、羅虎直接無視。無視就無視,羅虎也懶得寒暄。。

方廷獻一個眼色,『怒目金剛』帶着大隊軍士客氣而堅決的闖進了高府,把守住了各處緊要,連茅廁也沒有放過。猛如虎、狠如狼、狡如狐,這就是吳三桂,即使鴻門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不想冒一丁點風險。

宴席設在高府的花園內,上百桌賀客中頂盔貫甲的將軍只是少數,烏紗翹翅者多一些,可主要還是方巾圓帽的紳士。

酒還沒過三巡,高第就把杯子往桌子重重一頓,瞬時全場肅然,老傢伙要發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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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之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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