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使關寧

第二章 出使關寧

「羅將軍你且請看,正前方是南翼城,與之遙遙相對者是北翼城,兩城之間就是本關,北翼城再往北是老龍口的寧海城,本關以北十數里有寧遠堡,那是對東虜的前哨城堡。此一關三城一堡皆倚山傍海,間有長城相通,連綿五十餘里,誠金湯之固也,以東虜之悍亦望而生畏,歷次入寇都是繞道而行!」深有榮焉的介紹者滔滔不絕,羅虎卻聽得想打磕睡,山海關地勢再險、城牆再厚、箭樓大炮再多,不也經不起一個繞字,歷史上的東虜所以能攻下京師,進而席捲北方,為竊取天下打下了堅實甚至,與其說是因關寧軍大開山海關,還不如歸於八旗兵與關寧軍相加的強大軍力。

介紹者卻會錯了意,自打其嘴道:「小將失言了,在我大順王師面前,何來的金湯城池!」

羅虎笑而不語,妗持中略帶輕蔑。

數日前他拽著李雙喜一同進宮,費盡口舌討來了這個招撫副使,原定是去永平府,不想吳三桂機敏如狐,京師陷落的次日便揮師回顧,疾行二百里重新控制了山海關,招撫使團也只步其後塵尾隨而來了。對招撫正使制將軍唐通,羅虎一路上領教得夠夠的。枉此公也是前明一鎮總兵,竟乖巧得沒半分剛性,生生一個市儈。

不知不覺間,順軍使團已近城郭。

「嗚、嗚!」畫角悲風大起,南翼城大門洞開,大隊素甲騎兵魚貫而出,刀槍如林猛士如雲,鐵甲錚錚外再無一絲雜音,肅殺之氣幾致有形!

使團上下一時氣奪,順軍打仗多靠悍不畏死加人海戰術,論部伍嚴整、刀槍鎧甲,自是遠不如前明傾全國之力打造的經制之師。只可惜這些並沒能救得了崇禎的性命。

唐通嘻笑着迎了過去,人影還沒見着,口中就喚上了吳三桂的表字:「長伯老弟,老哥哥來看你了?我可把小弟妹給你送回來了,你得好好謝我,上次唱思凡那小戲子夠味,給我帶回去得了!」所過之外還大灑金錢:「將士們守關辛苦了,這點銀子是新朝天子犒勞大傢伙的,拿去買幾壺酒,找個『出精母狗』好好睏上一覺,那可是神仙日子喲!」還真有不少將士買他的面子,撿起銀子就施禮謝賞。

大軍為君父帶孝服喪,面對的又是逼死君父的『流賊』,是何等莊嚴之事,氣氛又是何等凝重,卻被唐通胡攪蠻纏的化解了大半。

羅虎心頭一凜,對此君大有改觀,『滾刀肉』也不是誰都能當的!羅虎的眼睛則在關寧軍的部伍中掃來瞄去,時而面露好奇,時而擊節讚賞,時而嘖嘖有聲,竟象是看雜耍班子來了!誰又想得到,他是真的看花了眼,從前看兵馬俑都得花幾百大圓,原汁原味的關寧軍陣門票又當幾何,這便宜可佔大發了。

眼見下馬威成了鬧劇,陣后那位黑臉文士不由自失一笑,緩緩出隊唱了一個肥諾:「唐鎮請了,平西伯到威遠堡巡邊去了,吩咐下官參軍方獻廷代迎總鎮大人。」

「方大公子,這才幾天不見啊,就生分成這樣了?」唐通靠過去,又是抱拳,又是執手的,好一番親熱,才把對方引到羅虎面前。

「羅將軍,方某有禮。」方獻廷的語氣冷淡,不乏敵意,卻又留有餘地,倒也合了關寧軍此刻的立場。

「不敢,方參軍胸有溝壑,視九州萬方為棋盤,反掌間可翻雲覆雨,是當世一等的謀主國士,在下是久仰了!」羅虎情真意切,可一點不象在作偽。

方獻廷面上忽明忽暗,他深通藏拙之道,旁人只當其靠了父蔭(方父曾為遼東巡撫)方能混跡軍中伴食畫諾,如今卻被個素昧平生的順朝小將給一語道破了天機,如何不又驚又疑。

羅虎暗暗發笑:『吳三桂反清,就是你老哥定下了重兵疾進直搗黃龍的大計,可惜晚年的吳三桂雄心不再,錯過了千載良機。不然玄燁小兒早滾回長白山打野雞了。我要是連你忘了,豈不是白泡了那些年論壇!』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打着機鋒,使團中一輛被慘紫帳罩的密不透風的香車卻先期入了城,車中人自然是那位命運多厄的絕代紅顏。羅虎巴巴玩這出『千里送京娘』,既是大順朝廷對吳三桂的示好,也是唯恐夜長夢多,這香悖悖可是不是一般的招人。羅虎挺佩服自個的,同行多日,竟能枉住一探陳圓圓廬山真面目的誘惑,看來男人要是有了野心,爆發的不止是人品,還應該加上自制力才對。

把順軍使團接入城中,陪兩位貴客用過了便宴,方獻廷便早早告退。出了守備府後門,他幾步就繞進了一所民宅,別看外表不打眼,內里卻綿帳重重、紅燭排排,前堂更是絲竹鳴響、女伎們蔦聲燕語,如泣如訴。唱的卻是北宋大詞人周邦彥那首床下之作:「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幃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箏。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空有艷曲,主人卻不在堂,方獻廷眉頭輕皺,繼續向宅內行去,剛過中庭就嗅到了一股男女歡好的氣息,心中更生不悅,自己這個東主出身將門,英揚武烈,器局不凡,很有做大事的潛質,可就是寡人有疾,世家習氣太重。雖說小別勝新婚,就不怕溫柔鄉化做了英雄冢!

得到通報的主人從主屋裏迎了出來。

屋門開合間,一個曲線妙曼得無法形容的側影從方獻廷眼前一掠而過,雖為霧裏看花,可方獻廷還是喉口作響,吞了好大一口饞液,原本還算清明的眸子裏堆滿了赤裸裸的慾望。說別人是一回事,輪到自己又是一回事了。

好在,主人家也不會因此不快,向友人弦耀自己的禁臠,那可是美女收藏家的一大愛好。

「通侯!」只著綢制中衣,面上紅潮未退的主人把方獻廷引到偏廳,不等下人獻茶就問道:「那邊的來人你都見了,怎麼說?」

「唐通還好,席間跟我透了透風,說伯爺要是肯順應天命,一個侯爵是鐵定的,就連老大人也可沾光,還說什麼父子同封侯,當為千古佳話」方獻廷稍顯輕慢。

那主人也就是吳三桂,也只是嗯了一聲。

晚明以來中央權威日減,朝廷的爵位在武將心裏早就三瓜不值兩棗,唯有手裏的兵,養兵的沃土,那才是自家根本所在,此類藩鎮思維又尤以遼東為甚。細究起來,自打袁崇禎死後,關寧諸軍與明廷的關係,合作夥伴的成分怕比上下級還要重些。

「老唐也是新降,受信用有限。要想討得個實底,還得落在姓羅的副使身上。京里來的飛鴿急報也說了,姓羅的根子極硬,,只是嘴太嚴,套不出來啊,」

「他不過是不見真佛不燒香罷了!」吳三桂擊掌而嘆,很有些英雄氣短:「京師丟了,大明亡了。咱們困在這彈丸之地,軍械糧草火藥皆不能自給,說自立一方那是痴人說夢。要是李自成真能改朝換代,那自然是要降他的,難道還帶着十幾萬邊民落草為寇不成?」

以上種種,早就憋在吳三桂心裏,可要不是順軍送回了陳圓圓,陳圓圓又稍回了附有暗記的平安家書,他絕不會那麼快就向方獻廷表露心跡。那怕對方與他總角相交,情同手足。

羅虎看得很准,做為一代梟雄,吳三桂必要時不會顧惜任何人,包括其父吳襄,可如何對待吳家卻能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吳三桂。說透了,那就是個睛雨表,反應着順朝當道對吳三桂,對關寧軍的真實態度,在這一點上,但凡是個人都會非常的敏感。想想也是,媳婦還沒進門就又打又罵了,嫁過去哪還有活路可言!

「長伯,還有一事,本關那邊有信來,說高第在府里見了好些人,還暗中打聽你的去向。」方獻廷懷着三分擔心道。

高第,現任遼東巡撫兼山海關總兵,往年多次領軍追剿『闖賊』,對順朝最為仇視。

「我連夜趕回去,把高第那萬把人拆散了事。」吳三桂細眼一張,凜凜生威:「不管今後會走那條路,關寧軍的每一分戰力都必須都握在我等手中。什麼世交舊誼,統統顧不得了。

「本關那幾個九酋(明朝官方對多爾袞的蔑稱)的信使是不是……」方獻廷做了個砍頭的手式。方獻廷之父的早逝卻與東虜猖獗大有干係,東家與東虜之間那怕再小的牽扯,都會讓他很不舒服,彷彿是在背叛自己的父親。

吳三桂露齒一笑:「趕走得了,禮物都讓他們帶回去,別的什麼都不要說。要是順朝把價碼咬得太死,說不得,還得讓東虜給咱們當個籌碼。」

從宅里退出,一陣冷風突如其來,吹得方獻廷脖子一縮,他並不反感的吳三桂的處事手法,卻總有一種預感,一個巨大的漩窩正在向關寧軍,向他自己步步逼來。

是夜吳三桂連皮帶骨的吃掉了高第的一萬兵馬,其間自有一番腥風血雨,就不詳加表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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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之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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