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拯救

一跳下流沙河豬悟能就後悔了。

他誓就算是唐三藏給他5oo個饅頭他也再不來這條死人河了。

剛一觸碰到那河水，他便覺那散著濃重血腥味的河水居然變得清新美好，並緊緊包裹著、纏繞著他,身邊的內臟散著不同尋常的溫暖，偶有chao流他的身體便不聽使喚地隨著這些血水和內臟擺動著，讓他不由得產生一種自己還在母親腹中的感覺。耳邊充斥著的是成熟女人開心的輕笑，偶爾過來一波溫暖的血水自他頭頂滑過，他知道，那是他的母親在撫摸他的頭頂。

有多少年，沒有享受過母親的溫暖？當然，那頭生下自己的老母豬不算在其中，光是她肚子里那七八個小豬都要把他擠到吐血。

他略帶享受地閉上了眼，感受著周圍血水流過帶來的一股屬於母親的體香。

然後他聽見她的母親溫柔地說：睡吧，我的孩子，你不應該承受那些痛苦，你僅僅是個嬰兒，還沒有離開媽媽的嬰兒。睡一覺，醒過來就什麼都忘記了，只記得在母親腹中的溫暖。

虛無的溫暖讓他有片刻的失神，但也因為母親的溫柔勸導，讓他清醒過來。他狠狠甩甩頭，再看向周圍的時候，滿是冰冷的死人殘骸。

他諷刺的笑笑，真是危險的河！

倘若方才他沉迷於在母親腹中溫暖與舒適，便會瞬間被冰冷的血水灌入肺中，再被那些寄生蟲分屍，化作流沙河的石頭和河水，再也逃不出去。

「該死的唐禿子！待我老豬出去你不給我捏腰捶腿下跪我就把你扔進這河裡！」罵歸罵，正事還是要辦的，誰叫他是一頭有信譽的豬呢？

於是他捏著鼻子找了大半個河，終於在一堆骨頭和內臟之中找打一個在這條河中獨一無二的東西，一個巨大的河蚌。

蚌長約三丈，高約一丈，呈青灰sè，一見便知是海底岩石所鑄。蚌殼鑄造非常jīng巧，開合根部被雕刻上龍圖，一直到扇面上，呈現雙龍戲珠的場景。每一條痕迹都清晰可辨，絲毫沒有模糊故弄成分。開合之處被打磨的光滑明亮，並鑲上了一層淺灰sè的珊瑚岩，如若搬上岸去，見得陽光，必定會是閃閃亮的。

靠！這不會是文物吧？這妖怪還有偷襲博物館的嗜好么？

這不僅是個沒品德的妖怪，而且癖好也十分奇特。

為啥豬悟能會知道呢？因為這河蚌中不停傳出某粗毛大漢破鑼嗓的歌聲。

「我是一隻~小小的蝸牛~整rì都埋在~河水之中~我不想，我不想，不想出門~一出門世界就沒童話~」

豬悟能捂住耳朵大吼道：「裡面的！別唱了！你給我聽好了！你已經被我一個人包圍了！趕緊出來給本大爺送上上好的齋菜饒你不死！」

蚌殼裡出震耳yù聾的大笑聲：「你來啊~！你來啊~你來抓我啊！」

Tmd，你以為老子不敢嗎？

豬悟能氣得嘴裡冒酸水，掄圓了耙子給了那河蚌一下，這九齒釘耙雖說不及孫悟空的金箍棒，但也有五千零四十八斤，卻也只將那河蚌打得裂了縫。

「親愛的小豬~快快擦乾你的淚珠~」裡面那位唱得歡天喜地。

「x，老子今天就是在河裡泡了也要抓到你！看我的泰山壓頂！」豬悟能使出必殺技，一下子蹦起來坐在河蚌上，毫不意外的，河蚌碎了。

一個渾身長毛的妖怪從河蚌的殘渣中爬出來，見到豬悟能嚇得眼淚都出來了，跪在地上磕頭。

「喂！我還年輕別急著拜我！」豬悟能喝道。

妖怪嚇得面如白紙，眼淚流個不停。也不聽豬悟能在說什麼，只是自顧自磕頭，嘴裡念念有詞：「這位鬼魂大爺，不是我不救你，是因這流沙河實在不是我能拯救的！你便饒了我這次！我定會將你的骸骨帶到家鄉好好安葬！」

豬悟能的臉扭曲了：「喂，你磨磨唧唧說什麼呢？老子還沒死呢！」

妖怪嚇得鼻涕都流出來了。

豬悟能怒了：「你見過哪個鬼魂能使用泰山壓頂如此陽剛的技能的？」

妖怪愣住了，顧不得擦掉滿臉的鼻涕眼淚爬到豬悟能腳下試探的摸了摸他的腿。

粗得跟大象腿一樣的肥豬腿。

妖怪的眼淚和鼻涕又下來了。

豬悟能無措了，滿臉糾結地問：「你哭啥？」

妖怪一把鼻涕一把淚：「你是頭一個進到流沙河沒死的人！平常只見那些冤魂來我府中砸門喧嚷，今rì竟然見到**，我真是。。太激動了。。」

「靠！至於嘛！」

「你試試每天和一群屍體泡在福爾馬林里是什麼滋味！」妖怪抹了把鼻涕：「你試試每天親眼看著那麼多生命離去卻無能為力是什麼滋味！」

「為何你如此渴望生命卻要生活在這死人河之中？」

「這是流沙河，在我剛來的時候，河裡流的真的是沙子。但上天為了懲罰我，把這流沙河活活變成了死人河！他們讓我看到生命的逝去，看到鮮血橫流！他們還試圖讓我明白死亡意味著新生命的開始！每一個死在流沙河的人，他們的鬼魂都會在河中唱歌，歌頌死亡的美麗，生命的苦楚。他們的死亡是沒有痛苦的，流沙河讓他們死在母親的腹中，卻再也無能產生新的生命。可那些鬼魂並不知道，他們rì復一rì歌頌著死亡的美好，那些自殺的人又rì復一rì把自己的生命留在河裡，然後變成下一隻鬼魂。他們折磨著我，明知我貪生怕死，卻非要把我逼上死路！」

豬悟能沉默了。

妖怪哭得眼睛紅腫，卻還是努力的說著：「為了活下去，我死都不肯承認這是一條死人河！我用法術把死人的皮膚變成了海藻，肋骨變成了珊瑚，內臟變成了石頭，再把寄生蟲變成了海底生物。雖然我能騙過別人，卻騙不過自己，也沒能騙過你」

「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被這逼瘋，然後自殺的！」

妖怪跪在豬悟能面前，緊緊攥住他的褲腳。

「我求你！帶我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任何的死亡了！」

豬悟能笑了，嘲諷的看向地上的妖怪：「我不能帶你走」

「為什麼！」

「因為我救不了你」

「你能救我！你能救我！只有你一人闖過流沙河活著出現在我面前！你一定能夠拯救我的生命！」

「此刻我有幸活了下來，下一秒就可能被他們丟下來的蟠桃砸碎腦袋。你既然得罪了天上那幫神，就註定著沒人能夠拯救你」

「可他們沒殺我！我還有機會」

「殺？他們不會親自殺人，那會有損他們在人間的名聲，會減少他們的供奉！他們喜歡的只是借刀殺人，或者，自殺」

妖怪沉默了。

「沒有人能拯救你，甚至是你自己」

「既然我們想得到的始終無法達到，為什麼還要來這世上走一遭？為什麼你來到流沙河沒有向他們一樣選擇安靜地死去？」

「我們不能改變結果，但是我們能改變過程。我希望我死之前能見到我所期待的，我所失望的，和我所希望的，我所絕望的。看著一些人或者妖抑或是神活到死亡的艱辛過程，我雖說服不了他，卻能記住他，雖拯救不了他，卻不讓他白來世上走一遭。在我臨死之時，會遇見與我同樣的人，即便是我死了，仍舊會有人記得我。我可能被謾罵，亦或是被仰慕，但那都不重要了。他們會記得我，我生存一世便不是行屍走肉，我雖必然去死，卻能留給世界一點讓人難以忘懷的東西，便分外滿足」

「可玉帝王母沒有死，世人也會記住他們！」

「那種記住就像是你知道我長得是一隻豬一樣，絲毫沒有意義。」

「什麼才叫有意義的記住？我拿一把刀殺掉一個村莊的人，世人照樣會記住我！」

「你以為世人願意記住一個瘋子么？你的名字也就是jīng神病院的檔案管理員能見到！喔，對了，或許你還會上普法欄目劇，但應該也會用化名」

「若是不做惡事，你死之後為何會有人謾罵你？」

「你做了惡事，謾罵你的將會是善人，你不做惡事，謾罵你的將會是惡人」

「既然都會遭人謾罵，為何我們要選擇做一個善人？」

「為了讓認識自己的人抬得起頭來」豬悟能笑著，望向遠方，但眼裡折shè出來的不再是內臟和血水，而是一個瘦小的身影：「所以一隻瘋豬肯出去改變過程，即使是會死」

妖怪又哭了，但他站起來了，撕掉了滿身的皮毛，露出一隻河妖的本來面目：謝頂老大哥。

「我跟你走」他說。

「我們要去的地方便是生命的終點，過程中會遇見愈多死亡、痛苦、鮮血」

「我跟你走」

「也有可能你走不到終點便已經死了，或許我們都會是這樣」

「我跟你走」

「為什麼？」

「我害怕遇見死亡，更厭惡千篇一律的死亡。呆在這裡註定千年如一rì，面對著同樣的死亡，同樣的鬼魂，我叫不上他們的名字，他們也不會記住我。我想出去，看看你們的道路上，他們為何而死，快樂或者痛苦」

妖怪溫和的笑了：「也許，我能找到，那和尚說的東西」

「什麼東西？」

「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就這樣，西遊旅行團又加入了新成員，這位謝頂老大哥脾氣好又老實，任憑任何人差遣，甚至肯管唐三藏叫一聲『師父』，這讓各位驢友十分滿足。

「嘿，蚌jīng兄弟，你叫什麼名字啊？」豬悟能問道。

「我不是蚌jīng，我是一隻蝸牛」

「海里的蝸牛應該叫做海螺了吧~」孫悟空說。

「他是河裡的」唐三藏強調。

「我是一隻蝸牛」

「那你的殼兒呢？」唐三藏問道。

「被這隻豬坐碎了」

「靠！你還是一隻蚌jīng啊！唉？不對，按理說我坐碎了你的蚌殼你應該死了？你到底是什麼妖怪啊？」

謝頂老大哥站起身來施法變回了原型：一條皮毛光鮮亮麗的。。。蛇。

「我靠！原來你是一隻海參啊！」唐三藏蹦起來說道。

「我呸！什麼眼神啊！這是蛇好不好！」孫悟空吐槽。

「我是一隻蝸牛！」謝頂老大哥強調。

「開玩笑呢？有蝸牛住蚌殼的嗎？」

「我樂意，我喜歡，我個xìng」

「艾瑪，那貧僧給你起一個有個xìng的法號。叫做沙小蝸如何？」

孫悟空狂吐：「能不能再娘點！與外表不符！」

「那叫做沙大牛~」

豬悟能狂吐：「能不能再土點！與xìng格不符！」

「那叫。。沙悟凈！」

「你是說我們都是悟字輩兒的嗎？」豬悟能說。

「賓果~」唐三藏露出了個自以為很萌的表情，然後清清嗓子：「那麼，為了歡迎新成員，貧僧要展示一下才藝！」

「喂，為啥我來的時候沒有歡迎儀式！」豬悟能不滿。

「誰叫你，你，你都不叫我師父的！」

「豬頭，你應該慶幸他沒有歡迎你！」孫悟空提醒道。

「那他的歡迎儀式是什麼？」

「你捂上耳朵聽就行了」

「喔」

方圓十里立即充斥著唐三藏優雅的歌聲。

「西遊歡迎你~為你開天闢地~老子累了歇腳你幫我們拿東西~西遊歡迎你~有夢想誰都了不起~請你慢慢扛起行李~」

一猴一豬一馬捂住耳朵面目扭曲，沙悟凈顯得分外興奮上前一步誇獎道：「師父好嗓子！」

唐三藏瞪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孫悟空等人，滿意地說道：「你真是太有耳力了！」

沙悟凈清清嗓子：「那麼我也要為師父送上一曲以表謝意~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啊~嗯哼嗯哼蹦擦擦~老子會唱八連殺！」

唐三藏捂著耳朵，瞥了一眼陣亡的各位，無奈地嘆了口氣：真是強中自有強中手啊！

但值得慶幸的是，西遊旅行團終於滿員了，以後兄弟們就要同甘共苦！

一起泡妞殺怪刷裝備打副本，分東西的時候要嚴格按照隊長分配不可以上去就搶走一大半！

唐三藏沉浸在對未來的幻想之中，終於被沙悟凈震破了耳膜。

但是他沒後悔。

沒後悔跟這群人妖在一起。

他們也沒後悔。

誰都沒有後悔義無反顧的沖向死亡，一同西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