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見
下首處的墨成點了點頭，「是，方才謝郎君再三交代，請您明日務必要去見一見崔娘子。」
暗黃的燭光映照在紀允的面龐上，他站起身來走到蠟燭前，「早知如此，他就該管好謝娘子，如今卻是知道怕了？」
信紙沾上了火，他轉手就將信紙扔進了火盆中。
墨成抿了抿唇，「侯爺，崔娘子無緣無故，為何要見您？」
燭火將信紙燃盡，紀允轉過身去，嘖嘖嘆道：「算賬唄。」
當年他離京之時，崔萱在城門口可是信誓旦旦地說道：「紀三郎，你最好這輩子都別回來，不然的話，我一定會打死你。」
那時的崔萱，臉上稚氣未脫，卻故作兇狠地瞪着他。
紀允自知對不住她，沖着她笑道：「可你打不過我呀。」
又是氣的她跺腳，他卻翻身上馬，策馬而去。
紀允將思緒拉回，拍了拍墨成的肩膀，「行了，你退下吧。」
墨成抿了抿唇，連忙道：「是。」
翌日，五味樓。
五味樓是京中最大的酒樓，崔萱的五兄崔榆還未成親時便時常帶她過來。
崔榆成婚前在京中是赫赫有名的紈絝子弟，婚後卻在崔萱五嫂的監管下也考取了功名。
崔萱踏進了百味樓二樓的房間中，就見到紀允身穿墨紫色紵絲直裰，聽見腳步聲，轉過頭去輕笑一聲：「崔四娘，分明是你約我，怎麼你還沒我來的早？」
他沖着崔萱挑了挑眉，崔萱眉心直突突，「我約的是辰時相見，誰知道你會提早過來。」
這話剛說出口，崔萱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她徑直坐在紀允對面，面上一副溫婉柔順的模樣，小聲道：「是小女不對，下次我定會提早過來。」
她今日身着烏金雲綉衫，眉毛低低下垂，彷彿是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
紀允忍不住暗暗咋舌，崔萱看起來不太對勁。
少時崔萱便整日裏一副恭謙溫順的模樣，人人皆稱她為世家女子楷模。可他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她對他更是向來沒有個好臉色。
莫非是方才她過來的時候，他說的那句話讓她難過了？
可從前他更過分的都說過，她也從來都沒有這樣過。
正這樣想着，就聽見水滴滴在桌子上的聲音。
紀允連忙抬起頭來看向她，小女娘垂著腦袋，淚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嘴巴卻緊緊地抿著，一副生怕自己哭出聲來的樣子。
紀允心裏一抽，連忙道：「你……你別哭啊！」
崔萱卻不理他，還是垂著腦袋掉金豆豆。
紀允看了看門外，又渾身上下摸了摸，他也沒帶手帕。
「我不是怪你來的晚了，我方才就是開個玩笑。」
崔萱抬起眼睛，「真的？」
紀允連忙點頭，「當然是真的。」
崔萱吸了吸鼻子，拽起來他的袖子就往臉上擦了擦眼淚，輕哼道：「我跟你又不熟，開什麼玩笑。」
紀允磨了磨牙，瞥了一眼被崔萱蹂躪過的袖子，心道，你拿我袖子擦眼淚也沒看出來哪裏跟我不熟。
不過這話他沒說，省得她再哭。
紀允整了整袖子，「你叫我來有什麼事情？」他直愣愣地看向崔萱。
雖說他知道崔萱肯定是來跟他算賬的，不過還是走一走程序吧。
只一瞬間，紀允又見到崔萱淚珠子嘩啦嘩啦地往下掉，他心裏一陣無奈，又怎麼了。
三年沒見，崔萱怎麼比從前愛哭了。
崔萱更咽地說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惡毒啊？」
紀允：「……」他懷疑這人是不是崔萱。
「我為了讓你過來，就給謝娘子下藥，害的她起疹子了，你肯定覺得我很惡毒，對吧？」崔萱說着，又哭了起來。
紀允抽了口氣，抬起胳膊幫她擦去眼淚，「跟你有什麼關係，那是她活該。」
崔萱拽住紀允的袖子在臉上擦了擦，「我也是沒辦法了，你不來見我，我才出此下策的。」
說着，她兩眼一閉，又是要哭出來。紀允連忙道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只要你想見我，派人跟我說一聲，我必定會找你的！」
他雖見過女娘哭，可也沒見過比崔萱還能哭的女娘了。
崔萱放開他的袖子，吸了吸鼻子：「我問你，你三年前為何不願意娶我，我真的很差勁嗎？」
紀允垂眼看了看自己濕了一大塊的袖子，連連搖頭：「不不不，你一點都不差。」
崔萱又垂下了眼瞼，撇了撇嘴道：「可三年前你為何說那樣的話，我這輩子都沒有那麼丟臉過。你還拿我和……」
後面的話她並沒有說出口，但紀允的心裏是明白的。他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愫，連忙道：「那時候我年少無知，其實是我不好。」
他說着，眼睛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崔萱一眼，只見到她臉上掛起來了一抹笑：「真的？」
紀允扯了扯嘴角，心道，你這變臉可真快。
又連忙點頭，「當然是真的，我怎麼會騙你。」
崔萱撇過頭輕哼一聲，「你也沒少騙我。」
紀允：「……」這話說的還挺對。
崔萱飲下一口茶，看向他道：「謝娘子的疹子，其實不需要解藥。只要熬到今日午時，她就會無恙了。」
紀允心裏覺得好笑，謝含玉若是知道此事，怕是會氣的牙痒痒了。
他沖她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崔萱站起來點了點頭，「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紀允疑惑道：「你叫我來，就是為了這麼幾句話？」
他仍然記得三年前他走的時候，崔萱對他所說的話的。
崔萱輕哼一聲說道：「這事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況且我也不是小女娘了，不可能把你打一頓的。」
說罷，轉身就走了出去。
剛一走出去，雲喜就見到她紅通通的眼睛，擔憂道：「女郎，您的眼睛怎麼了？」
她這話引得一旁的墨成側目。
崔萱看她一眼，「沒什麼，咱們走吧。」說罷，拉着雲喜就走下樓去。
墨成見到她們離開，轉身就推開門去，「侯爺，崔娘子的眼睛怎麼紅了？」
其實他更想問崔娘子為什麼哭了，但是他不敢。
紀允瞥了他一眼：「她來的路上被風吹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