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路相送

第2章 一路相送

江風冰涼,四周黑暗。

海鯨幫幫眾在水下搜尋展飛和那女子的時候,展飛和那女子早已經順着江流朝大海中游去。讓展飛難以置信的是,自己救下的女子在水中竟然如魚兒一般靈活自如,展飛自信游水的本領不輸於人,看到眼前女子的游水的本領,他發覺自己的這兩下子簡直如兒戲一般。

在水中遊了半個多時辰之後,估計敵人追不上了,展飛和那女子在一處昏暗的地方爬上岸邊,岸上水草豐茂,星辰暗淡,夜涼如水。兩人渾身濕漉漉的不斷滴著水,好在夜色黑暗,否則不知道有多尷尬,兩人各自轉身擰乾滴水的衣服,只聽這女子說道:「大俠,救命之恩,小女子沒齒不忘,請受小女子一拜。」說着盈盈萬福,感謝展飛的救命之恩。

展飛說道:「不用客氣。姑娘,這裏距華亭渡口估計有十幾里路程,海鯨幫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這裏,趁天色未亮,趕快回家去吧。」他之前以為海鯨幫找了一些煙花女子在船上解悶,後來見這女子舉止剛烈,展飛推測估計是渡口附近被劫的良家女子,於是才這麼勸說。

豈料這女子聽了這話,嚶嚀一聲哭了起來。

展飛大感奇怪,剛才在甲板上被那些痛打,這女子都沒有哭一聲,怎麼讓回家去倒哭了起來?

只聽這女子說道:「小女子被劫持離家已經幾百里遠,回不去了。」

展飛一愣,怎麼回事?難道眼前這女子不是渡口附近人家的女兒?看她水性如此精妙,還以為她是附近江邊漁家女子呢,於是說道:「姑娘,家裏不在左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些人為什麼抓你?」

這女子止住哭聲,說道:「大俠,小女子被人劫持上了賊船,如果不是大俠出手相救,小女子不知被他們販賣到什麼地方去了。」

展飛大吃一驚:「什麼?海鯨幫販賣人口?船上還有很多女子嗎?」

這女子聽展飛的口氣,似乎如果船上還有被劫持的女子,便要再次上船救人,這一去多半便送了性命,她可不想再到船上去。況且,這女子心中打定主意,要跟緊眼前這人好保護自己周全,順利回到衡陽,她可不願再次冒險。於是她急忙說道:「船上沒有其他人了,這一路下來,水鬼幫已經販賣完了,只剩自己一個人,被水鬼幫販賣到了海鯨幫的大船上,聽他們說要帶出海去,因此才死命逃跑。」

展飛聞言,說道:「原來是水鬼幫在販賣人口。姑娘,你可知道那些糧食是怎麼回事?」

這女子搖了搖頭。

原來這女子自從被劫持以後一直伺機逃跑,卻因為被看得緊始終沒有機會逃脫,到了華亭渡口被轉移到海船上機會更是渺茫了,絕望之際,沒想到有人竟然在甲板上生事,展飛好奇心起,在海船上與海鯨幫交手,這女子趁亂逃出船艙,只要有機會跳入水中,憑藉出色的游水本領一定能脫身逃命。

當然,展飛卻並不知道這些,他相信了眼前女子的話,以為真是水鬼幫暗中劫掠販賣人口被之際撞見,他打算與這女子分別之後便去水鬼幫的老巢風陵渡,會一會水鬼幫幫主許七郎。展飛說道:「姑娘,等天亮了,我與你些盤費,你雇一輛驢車回去吧。」展飛聽女子說離家有幾百里遠,於是想着給她一些銀子,好雇車子回家去。

那女子一聽此言,又哭了起來,說道:「大俠,救人救到底啊,小女子被丟在這裏,距離家鄉上千里路程,還不如當讓我直接淹死在長江中算了。」

展飛一聽對方不講道理,他苦笑了一聲,說道:「姑娘,這話怎麼說的?反倒是我救人錯了,是我的不是了?」

這女子突然笑了,說道:「您是大俠,我是一個小女子,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是我說錯話了,好不好?」剛才還在埋怨展飛,轉眼間軟語相求,展飛哭笑不得。

這女子見展飛不說話,以為展飛真生氣了,於是拉起展飛的手,不住搖擺央求。展飛架不住眼前女子的溫柔央告,說道:「姑娘,距離這裏有上千里遠,不知是何處人氏?」

那女子咯咯一笑,說道:「大俠,你去過衡陽嗎?」

「什麼?衡陽?」「衡陽」兩個字鑽入展飛的耳朵里,彷彿一支利箭射中他的心中,展飛心中痛苦地呻吟了一聲,「衡陽,衡陽,唉!」半晌,展飛緩緩說道:「姑娘,你是衡陽人?」

這女子聽聞展飛的語氣變得奇怪,彷彿包含着往事不堪回首的傷痛,她關心地問道:「大俠,你怎麼了?」

眼前的女子提到衡陽城,展飛心中一痛,他魂牽夢縈的人就在衡陽城,這是展飛心中深深的創痛。展飛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似乎極力要把「她」的身影從心中趕走,可是越掙扎,「她」的音容笑貌反而越清晰。

展飛凝視着眼前的女子,藉著暗淡的晨曦,他越來越發覺眼前的女子竟然與「她」有些相像,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在海船上,自己心中惻隱,出手救人,潛意識中恐怕多半也是因為這一點兒緣故吧!他苦笑了一聲,心中說道:「這女子好聰慧,竟然從細微的語氣中聽出了自己的傷心。」有一瞬間,展飛竟然想答應眼前的女子送她回衡陽城去。不過,他還是硬起心腸,說道:「姑娘,天色將曉,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估計那海鯨幫認為你我早已葬身魚腹,不會再派人追殺了,既然你已經脫離險境,這是五十兩碎銀子,到了前面的市鎮,雇一輛驢車,不出十日就能回去,就此別過吧!」

東方的天空已經破曉,乳白色的大霧瀰漫在水面上,草叢中。

這女子早已打定主意,要跟緊展飛,豈能就這麼讓他拋下自己!只見她默默地看着展飛,說道:「大俠,小女子舉目無親,大俠見死不救,就請便吧。」說着,回身注視着霧氣蒙蒙的江面,肩膀聳動,暗暗啜泣。此情此景,讓人不由心生憐惜。

展飛想起衡陽城中的那個人,突然心中煩躁,當年自己也是好心救人,卻被譏諷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被驅趕責難,想到這裏,他不由地怒氣沖沖。「這倒好,賴上了。自己差點兒丟了性命,救人還救出不是了!真是豈有此理!」他心中不快,緊走幾步,打算就這麼丟下這女子離開。原來潛意識中,他把眼前的女子當成了那個魂牽夢縈的人,發泄心中的不滿。

只聽這女子嚶嚶啜泣,哭聲越來越大,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展飛走出去老遠,還能聽到女子傷心的哭泣聲。展飛終究不忍心就這麼丟下不管,於是返身折回去,這女子聽到展飛的腳步聲,欣喜地撲到展飛的懷中,說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的。」

女子溫潤如玉,氣息如蘭,展飛身體僵直,說道:「姑娘,別這樣!」

只聽那女子咯咯一笑,說道:「大俠,小女子有名字的,叫小葵,不知恩人高姓大名?」

展飛說道:「我叫展飛!」

「好啊,好啊,這名字真好。我叫你小飛哥,好不好?」

「隨便你。」

「小飛哥!」

「嗯!」

「小飛哥!」

「什麼事?」

「沒什麼,我只是想這麼叫你的名字!」

晨曦中,兩人漸行漸遠,聲音終於不可聞。

展飛帶着從海船上救下的女子小葵,一路沿江而上。他最終答應陪伴小葵回衡陽去,展飛也奇怪自己怎麼會這麼做,似乎這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小葵就像是一個早已很熟悉的人似的,兩人一路相伴,言笑晏晏。

小葵說她家是在衡陽城中,以賣油為生,家中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父母極為疼愛,被擄掠販賣已經三月有餘,不知父母是怎樣地悲痛度日,想起父母,小葵淚珠滾落,聲音更咽,恨不得立即能飛到父母身邊。展飛看到小葵哭得如梨花帶雨哀傷欲絕,心中也是傷感。不過,看着小葵的一顰一笑,展飛恍惚間眼前竟然浮現出「她」的音容笑貌。每當這時候,展飛忍不住搖搖頭,苦笑一聲,心中自言自語:「不知道她做了衡陽派的少奶奶,過得還好嗎?」

終於有一天,展飛忍不住問小葵,平時見過衡陽派的人嗎?

小葵很好奇,說道:「小飛哥,你有朋友是衡陽派的?」

展飛搖了搖頭。

小葵鬆了一口氣,說道:「小飛哥,那衡陽派在當地的名聲可不大好,不行俠仗義就算了,還欺凌百姓,大家都很怕他們。不過,聽說那個魏府的少奶奶人很好,能憐恤貧老,大家交口稱讚。」

展飛出神地聽着小葵敘述衡陽派少奶奶的事情,突然,只見小葵狐疑地盯着展飛,似笑非笑地說道:「小飛哥,你認識衡陽派的少奶奶?」

展飛正要否認,小葵說道:「小飛哥,你騙不了我,你的神情已經出賣了你。」小葵湊近展飛面前,低聲說道,「小飛哥,快告訴我,衡陽派的少奶奶是不是你青梅竹馬的朋友?」

展飛神情苦澀,喃喃自語地說道:「唉,什麼青梅竹馬?不過一面之緣而已。」

小葵非常好奇,展飛竟然認識衡陽派的少奶奶,她急切地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展飛經不住小葵的再三央求,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三年前,翠雲山莊設下擂台,為女兒付依萍比武招親,一時間轟動江湖,那付依萍在武林中有個響亮的名號,被稱為『海棠仙子』,武林中多少青年俊傑都躍躍欲試,想成為翠雲山莊的東床快婿。可是,然而讓人大失所望的是,大家發現翠雲山莊設置的比武招親條件極為苛刻,規定只有世家子弟才有資格參加比武招親大會,這樣一來,有資格登上擂台的不到十來人,都是一些武林名門大派的弟子,其他人只能在下面看熱鬧。」

小葵笑着說道:「小飛哥,你也去看熱鬧了?不對,是去看大美人了。是不是想着能有機會一睹芳容?」

展飛苦笑了一聲,雖然不願意承認,不過,當時那些無望登上擂台的人確實是這樣的心理,展飛也不例外,早早地趕往翠雲山莊,希望能一睹芳容。海棠仙子付依萍出現在擂台上,微風吹起了面紗的一角,露出了遮掩的容貌,擂台下突然陷入一片寂靜,所有的人被海棠仙子的絕世容貌所傾倒,展飛只覺得自己的心突然被人摘走了,整個人變得失魂落魄,直到當比武招親結束了,展飛的心中只有那一瞥所見的驚世容顏。

比武招親的結果是衡陽派的公子魏勇擊敗其他才俊,獨佔鰲頭,成為翠雲山莊的東床快婿。這時,突然有一個落敗的人發出一聲怪叫,朝着擂台上的魏勇和海棠仙子發出了致命的暗器,那人自己得不到海棠仙子,便要毀了這人間絕色,大家誰也別想得到。

這一下變起倉促,衡陽派世子魏勇和海棠仙子正含情脈脈,哪裏會料到有人暗中襲擊?想要閃避已經來不及了。

擂台下的人發出驚呼,搶著出手救援,可是哪裏來得及?展飛憑藉超絕的輕功飛掠而起,后發先至,他撤下擂台前的一面旗幟,飛卷而出,兜住了激射而來的暗器,竟然是四枚劇毒的袖箭。那擂台下偷襲的人見偷襲失敗,想要逃跑,早已被眾人群毆打死。

展飛救下魏勇和海棠仙子,就要飛下擂台離開,海棠仙子叫住展飛,感謝救命展飛不僅救了自己,還救了她的夫婿,翠雲山莊邀請展飛入庄去,感謝展飛救命之恩。

展飛一下子搶了衡陽派公子魏勇的風頭,魏勇心中大為不快,只是礙於情面不好當場發作。後來,看着展飛對海棠仙子痴痴發獃的神情,魏勇終於忍無可忍,在酒席上出言諷刺,讓展飛不要有什麼非分之想,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展飛憤而離席拂袖而去。從此遠離衡陽派,浪遊天下。

展飛說完之後,心中突然輕鬆了不少。他看着小葵,感覺好奇怪,自己與她素昧平生,只是無意中救了她,答應送她回家去,這已經很是出乎意料了,現在竟然還願意把心中的秘密向她傾訴。

小葵神情奇怪地看着展飛,突然莫名其妙地嘆了一口氣,聲音很低地說道:「小飛哥,咱們走吧!」

展飛與小葵緩緩而行,不知為什麼,自從聽了展飛傾訴心事之後,小葵變得不愛說話了,話少了很多,有時候凝視着展飛,似乎有無盡的心事。

這一日兩人到了風陵渡口。水鬼幫的老巢就在這裏,展飛本來要找水鬼幫幫主許七郎警告他不要再販賣人口傷天害理,還有毀舟之賬一併算清楚,不過如今陪伴小葵回去,不能把她捲入江湖紛爭之中,只得暫時作罷,等從衡陽返回來再找許七郎不遲。沒成想,水鬼幫的人卻自己找上門來了。

在風陵渡,展飛與小葵被水鬼幫的高手伏擊,幾乎遭遇滅頂之災。當時船到江心,水鬼幫的高手潛伏在水下,鑿沉了渡船,展飛和小葵落水,遭到水鬼幫十幾名好手的狙殺,差點兒喪命長江之中。幸虧兩人水性都好,展飛護住小葵,奮力殺死水鬼幫的好手,終於脫險上岸。

展飛看到小葵渾身濕漉漉的,別過臉,讓小葵擰乾衣服上的水。半晌之後展飛回身盯着小葵久久不語,臉色極為陰沉。原來從海船上,展飛就發現小葵似乎對江湖的血腥廝殺並不陌生,完全不是尋常人家女子的樣子,可是他也沒有多想,相信了小葵說的被水鬼幫劫持販賣的事情,今天遭遇水鬼幫的伏擊,敵人的首要目標正式小葵,一個弱女子被人追殺,非但沒有絲毫驚慌失措恐懼不安,反倒極為沉着鎮靜,似乎早已見慣了江湖的血雨腥風。展飛心中疑惑,這女子究竟是什麼人,水鬼幫為什麼要追殺她?在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絕不是被劫掠販賣那麼簡單。

小葵被展飛盯得心中發毛。

只聽展飛說道:「之前是海鯨幫追殺,現在是水鬼幫伏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是什麼人?」

小葵見展飛神色嚴峻,於是說道:「小飛哥,也許他們除了販賣人口之外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你救我逃脫,他們擔心秘密泄露,於是追殺伏擊。」

展飛冷然說道:「嘿嘿,他們擔心秘密泄露,那麼你倒說說看,他們有什麼秘密?」

小葵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偷瞄著展飛,見展飛無動於衷,她嚎啕大哭起來,越哭越傷心。

展飛始終硬著心腸,不出言安慰一句,等小葵止住哭聲,展飛說道:「姑娘,從風陵渡沿江而上,不足二百里,便是衡陽城,你我就此別過。」

小葵見展飛態度決絕,心中慌亂,沉默了一下,說道:「小飛哥,小葵真的不知道他們的什麼秘密,小葵也沒有什麼秘密是不能告訴小飛哥你的。小葵被劫之後,昏死了過去,醒來發現矇著眼睛,根本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是在一個有很多女子的地方,四周脂粉氣很濃,再後來不知被帶到什麼地方,聽到有人說什麼『蠶谷』,有人給小葵吃了一顆什麼東西,很快腹內如大火燃燒,五臟六腑似乎被燒成了灰燼,耳邊不斷傳來慘叫,小葵也跟着叫喊,後來慘叫聲停歇,不久之後,活着的人被蒙上眼睛,不知從什麼地方上了船,船上有很多糧食,那些被劫掠來的女子囚禁在船底,不知過了多久,轉移到一艘大船上,小葵聽看守的人無意間說要出海去什麼扶桑,小葵一聽要被販賣出海,於是趁他們放鬆戒備,拚命逃出來,小飛哥,幸好遇到了你,否則啊,小葵早已被他們帶到什麼扶桑去了。噢,對了,小飛哥,那個海船上,小葵還聽一人說什麼噬心蠱,聖葯之類的,不知是什麼意思。」

小葵說完,閃著大眼睛,真誠地看着展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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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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