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曲

琵琶曲

景國,平陽道,清平郡。

入了夜的清平郡,亦是繁華。

清平引鬱江水入城而過,名喚蘇子河,適逢剛入夜,折射的月光與兩岸懸挂的燈光已是漫散水

攬客的絕艷花船,有恢弘氣派的賭船,亦有載人販貨的渡船,熙熙攘攘,甚顯嘈雜。忽聞琵琶聲,如一縷清風穿過四季傳入眾人耳中,初聞如玉盤走珠,再聞已似美人低語,輕輕的滌去了夏日裡的浮躁與喧囂。

在賭船上豪擲千金的張四爺正盡興,將面前的碼子一股腦的往前推去,扯著嗓子喊著:「壓大!」。驀然間,聽的身邊都靜了下來,四下望去見眾人皆是側耳傾聽,才發覺琵琶聲入耳。張四爺糙人一個,因投得一手好胎,有個家財萬貫有權有勢的好爹爹,又是家中的獨苗,甚得寵愛,平日里總和那圈狐朋狗友吹噓自己在這清平郡向來說一不二,連郡太爺說話都沒他好使,因此得了個諢名「張不二」,吃喝嫖賭那是樣樣精通,唯獨跟一個雅字不沾邊。

張四爺也不懂得如何去賞,此時只覺得琵琶聲悠揚悅耳,跟他養的黃鸝鳥叫的一般好聽,片刻後方覺驚艷,不覺得也便如眾人一般,聽的痴了。

忽的,琵琶聲戛然而止,不知過了多久,眾人方才回過神來,紛紛議論方才之曲如同天籟,只應天上有,人間難有幾回聞。張四爺只覺好笑,在這庸俗之地,談什麼雅趣,豈不更俗!他只覺好聽,但又說不出好在哪裡。別看是賭坊,文人墨客也不少哩,單看與張四爺相鄰而坐的正是前年的二甲進士,現補清平通判李墨林的小兒子李聞江李衙內。

此時李聞江正稱其音為:「今古事,古今嗟,蘇子流水響琵琶。」,又引得眾人一頓熱議,紛紛稱道李衙內一語中的,描述出此曲意境。而李聞江也是樂得眾人拍自己的馬屁,一撫摺扇,拍於賭桌前,說道:「諸位在這清平郡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本公子初來不久,可未曾聽聞有如此大家,不輸京城名家。諸位,可又有誰知曉方才何人在這蘇子河畔撫琴,能否引薦一番。」這一番話,又是將眾人給抬舉了一番。

賭桌眾人也是面面相覷,一頭霧水,他們也是歷經風月場的老手,大大小小的勾欄瓦舍簡直比自己家都熟悉,此間名妓的手法也早已熟聞,未曾察覺誰有此等技法,難不成是誰家閨秀,可那些名門小姐又豈會如此拋頭露面。難不成,方才那是位男子?男子不乏精通音律,君子六藝其中的便有「樂」,只是那些大家雖說通音律,懂鑒賞,卻少有人去當著眾人展示,這與君子遠庖廚是一個道理。

這也不應當,方才那琴聲細膩,分明是位女子所奏,眾人皆是疑惑之際,張四爺手下一名跟班李通卻湊了過來,李通出身平平,一副干廋模樣,往日里能跟著張四爺廝混全憑著一身的機靈勁,是個萬事通的角色,自從傍上李四爺這座大山,沒少與清平郡三教九流打交道,活脫脫的「包打聽」李四爺到哪裡都樂得帶上他,使喚的舒服。

此時,李通輕咳一聲,開口道:「諸位。」,見眾人目光被自己吸引過來,李通先是朝著李四爺拱手,接著轉向眾人,作揖一整圈後方才開口:「四爺,各位老爺,小人其實已經有了八分猜想。」李通頓了頓,故意賣了個關子,見眾人給自己勾起了性子,不禁覺得自己又給四爺漲了臉面。

正欲繼續往下說,李聞江卻先一步開口,手中摺扇撐開,於胸口處微微煽動著,滿臉不悅的說道:「沒看見老爺們在這,

哪有你開口的份?」其身後服侍的兩位小侍也開口幫腔道:「就是就是,這是誰家的狗腿子,真沒規矩。」

李通暗道失算,自己怎麼沒想到這茬,李聞江到這清平郡一年光景,沒少搶他們四爺的風頭,本來清平的子弟們,都以四爺他們為首,到如今清平大小紈絝,公子衙內也是分為兩派,本來被四爺他們打壓的,又或者是看不慣四爺他們的那些人,在李聞江來清平后,乖乖哩,都投奔到他的門下了,短短一年,就形成了一股派系。

本來四爺和李聞江沒什麼矛盾,但凡事都怕個比較,身為清平青年兩股派系的領袖,被人對比多了難免出來較較勁,加之兩派舊識本就有矛盾,兩人明面上是沒有撕破臉皮親自下場爭鬥,只是手下兄弟們的爭鬥難免鬧到他們這裡去解決,就這樣兩人明暗裡有過幾次交鋒,一來二去這梁子倒也算結下了。

張四爺有著幾位自小光屁股廝混到大的弟兄,父輩們都是清平數的來的大人物,七八歲的年紀便學著江湖裡的風氣,義結金蘭,關係自是極好的。張四爺年齡最小,可背景確是最硬的。

別看李聞江有個當通判的爹爹,可畢竟是新貴,論背景,卻難壓四爺一頭,兩人的事情長輩們是有所耳聞,但兩家長輩皆是當做小孩子過家家一般,沒了他們出頭,自是鬧不大。論口才四爺不如已是秀才的李聞江,可天生沾了些許江湖氣的四爺,卻是少有吃虧。

這不,見手下人被人擠兌,四爺倒也沒惱,挪了挪屁股站了起來,又一隻腳踏上剛剛坐著的檀雕木椅上,頭枕著手,臂置於膝,嘴裡還叼著一根不知哪裡尋來的小木棍,身著鑲金繪團花紋的大紅錦緞的四爺與素雅書生模樣的李聞江四目相對,一時間,偌大的賭坊竟鴉雀無聲。

眾人皆知兩人不和,剛才的局中兩人便有意相鄰而坐,可不是為了更好的鬥上一斗,好幾把牌,寧願自己多輸,也不肯讓對方得利。

賭坊掌柜今天可沒少有銀子到賬,這兩位都是不把錢當回事的主,加上兩人賭氣,可不大一會就快頂的上平日里一夜的進項。剛剛蠻顯富態的臉上兩塊肉還不停顫著,笑個不停。誰曾想一曲琵琶的功夫,財神爺變瘟神,臉頰上的肉依舊是在顫著,卻不見一絲喜意。

掌柜的方才便在賭桌旁看著,自然是知曉來龍去脈,知是李聞江挑起的事端,指望四爺息事寧人怕是不行,只是由著這位爺真鬧起來,怕是這賭船明天不見得還能飄在蘇子河上。要是平日里人敢在他的船上生起事端,少不得七八個護衛給扒光了衣物,順著河給扔下去。這兩位都不是好像與的主,他也不敢貿然相勸。

正苦於如何如何破局,正好瞅見一位,眼神一轉便有了主意。揮手招來一個小廝,一番耳語后。小廝匆匆離去,不一會來到一位同顯富態的中年人身旁,一番低語交談,兩人手中似有物品交遞,隱約似是根金條。

這位也是清平數得上的大財主,正安票號大東家劉明萬,商人嘛,無利不起早,拿了人家好處說兩句話也無妨。望向剛始作俑者李通說道:「這位小兄弟,剛有什麼見地不妨說說看,大家都想知道方才的琵琶曲出自誰手呢。「

見有人打破了僵局,頓時桌上眾人也來了興緻,又紛紛望向李通。

李通這時候還正迷糊著,自家四爺還在這架著要給自己出頭呢,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開口,索性也不開口而是將目光轉向了四爺。

此時張四爺哪顧得看他,而是盯著李聞江說道:「我自認是個混人,平日里是不重什麼規矩,我爹雖是寵我,可自小還有些教養,主人說話,僕人不應多舌的道理還是懂的,可李通他不是我的家僕,李聞江你也不去打聽打聽,-跟著我張子興的,我哪個不當是我自家兄弟,說起狗腿子,你身後的兩個哪個配不上!」

李聞江一聽也是怒極,合上扇子用手指著張子興正欲開口。又被張子興搶先一步繼續嗆道:「是你爹教你在賭坊跟人講規矩?這樣看來李大人倒是教了個好兒子,你看我不順眼,罵兩句動起手來都算不得什麼,身後那兩個狗東西在亂吠什麼,你要是管不了倒不妨把他們舌頭割下來,省的到時候禍從口出。」

說罷,張子興便坐了回去,不欲繼續理會李聞江跟他講那些狗屁規矩。賭桌上向來只有輸贏大小,哪來那麼多酸文褥節的規矩。全然忘了身下的椅子還沒有擦過。

罵的舒坦后才想起剛才李通,向身後瞟了一眼發現那傢伙還在看著自己,沒好氣的說道:「你說你的,沒看到大傢伙正等著聽呢,咋的,跟你四爺這裡還賣起了關子,跟個娘們一樣磨磨唧唧的。」。說罷看了劉明萬一眼,知道他想著當個和事佬,才拿李通當個引子,罷了罷了,誰讓他跟自己老爹還有一些交情,就給他這個面子,要不剛才那件事可沒這麼容易過去,說李通是狗腿子拿自己成了什麼了。

一旁的李聞江可不這麼想,官場上的迎來送往,爾虞我詐的倒是見得多了,養氣功夫倒是學得李默林三分,有那麼些城府,臉色雖略顯陰沉,也是雲淡風輕的說道:「我家下人今日所為的確欠妥,冒犯了張兄,只是這規矩倒不用張兄來教,他們自是懂的。」。說罷隨手從桌上抽出兩張銀票向後遞去,只是緩緩道了兩字:「去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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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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