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直須看盡洛城花

第四十四章 直須看盡洛城花

杜府。

杜寤握著那酒壺不撒手,似乎那就是他的命。

喝的酩酊大醉卻無人敢上前阻攔,他那副模樣讓旁人的覺著害怕。

趕走了那些許從未寵幸過的妾室,納蘭雲還在她身側。

即使她武藝高超,是杜寤的貼身刺客,卻也不敢靠近。

他其實也並非是個喜怒無常的冰塊,對於趙子仟他可以一直溫柔一直笑。

所以這個世界上沒有她了,又有什麼意義。

「大人,您不能進去。」

「讓開!」

「....」

杜寤抬了抬頭,望著那個走進來的身影。

「你來送我?」他放下酒壺,按了按太陽穴。

「是。」

柳集看見他那副樣子,心裡五味雜陳。

「你從前不嗜酒的。」

「現在開始了,怎樣。」柳集話音剛落他便接上了。

「怎麼,不是你自己要退隱的,現在喝成這樣,是何用意?」

「我退隱和我喝酒,沒有半毛錢關係。」杜寤有些煩躁,他酒勁上頭,聽不進去任何話。

「為什麼退出。」

柳集站在那,望著椅子上那個喝的暈頭轉向的人。

「沒什麼意思,沒動力了。」

杜寤臉變得沮喪了些。

「動力?」

「從前我每天一副完勝所有人的模樣,不過就是為了她可以看見我,不要忘了我。」

杜寤內心的聲音清晰起來,一股酸勁湧上鼻尖。

「那現在呢。」

「她死了。」

柳集心頭一震,盯著他看著。

「她替你的林洛陽,死在了那火海里!」

他突然站起來,指著柳集的胸腹說,眼淚不是憤怒而是惋惜和痛苦。

「你..喜歡子仟?」

「我這輩子做了許多事,最後悔的就是沒在她活著的時候說一句喜歡,她死後屍骨冰寒,再也聽不到了....」他竟開始嗚咽起來。

柳集很是驚訝,幾乎不敢相信,若不是他親口承認。

「當我知道她嫁與你你卻沒碰他,我都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難過。」

「為什麼你就可以和心愛之人在一起!?」

他說了很多,最後還是說了這句話。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劍刺穿了柳集本就脆弱了的心臟。

「不.....」

他眼裡全是落寞。

杜寤瞧見他的模樣,笑了笑。

「她離開我了。」

「她和別人走了。」

「.....」

杜寤又笑了笑。

「追回來。」

柳集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怎麼,不相信自己?」

「....」

杜寤坐回了椅子上,閉上眼睛,沉思了會兒。

「有些人,離開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別像我一樣。」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

柳集獃獃的站在那,像一具空殼。

他的酸楚湧上心頭,幾乎無法言表。

是啊或許,再也見不到了。

「山河湖海偌大,總不能非要等到踏遍整片土地,找遍每個角落都找不到她的時候,再來後悔吧。」

杜寤望著那個沉默著的柳集,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他,彷彿看著曾經那個猶豫不決最後錯過了的自己。

柳集回過神。

「你說的對。」他突然蹲下來,朝著坐著的杜寤說了句:「保重。」

便起身匆匆離開。

他飛奔著回府,沒和任何人說一句話就又上了馬,馬不停蹄的望洛陽城趕。

「等我,我一定將你尋回。」他在心裡告訴著遠方的林洛陽。

夕陽砸下來,土地泛起金色,樹在地上的倒影里馬和他的身影一略而過。

風肆意的從柳集耳邊刮過,將他的髮髻吹得凌亂,淺麥色的皮膚和高挺的鼻樑還有那劍眉,在陽光下更加美好。

一襲青衣便服,一匹黑馬。

他去尋她了,

她會知道嗎。

....

洛陽城西的木屋裡。

林洛陽的身孕愈發明顯,她時而覺得肚子里翻湧,心裡也是老是覺著難受。

所以家裡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給了觀兒。

她從清晨醒來給林洛陽準備早膳,準備洗漱,穿衣,打掃,照顧她喝安胎藥,扶著她偶爾出去走走,去街上買菜,回屋做飯,洗衣,晒衣服,還時不時綉一些小玩意留給未來的柳念。

可她不覺著累。

「有這麼善良的主子,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是她和鄰居大嬸說的。

搬到這裡后,鄰居大嬸便常常來探訪。

「怎麼樣,這小傢伙今天是不是又踢你啦?」

她是個有趣的人,便時常和林洛陽開玩笑。

大嬸知道林洛陽的事,覺得她是個至極可憐的人,便總是同情似的給她許多菜和補品。

「是啊,等她出來,我定要教訓她。」

林洛陽笑著回答大嬸。

「小洛呀,今天天氣不錯,不出去走走?明兒個就是元旦啦。」

林洛陽突然覺得有些許難受,然後笑了笑。

「元旦和我也沒什麼關係。」

「小洛,明兒個來大嬸家吃飯。」

林洛陽很感謝的握住了大娘的手,然後搖了搖頭:「謝大嬸,但我想回家去,那裡......有家的味道。」

是啊,那木屋就是她的家,那裡有家的味道,有他的味道。

說著,她鼻尖泛酸,竟嗚咽起來,眼角的淚落了。

「乖孩子,真是個可憐的人吶!」大嬸站起來,抱住坐在床上的林洛陽。

她躲在大嬸的懷中,忍不住的哭。

從小沒有家人,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照顧她的大娘拿她當下人,不過十四五歲便離家出走遇見他,從此一輩子便將他刻在了心裡。

遇見青青,三公主,趙子仟,陳黎。

他們都離開了,丟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在這寒冷的世上苟活著。

似乎她的家,就真的是他在的地方吧。

現在她也沒有他了。

....

隔日。

「夫人...這個是奴婢給念兒繡的小荷包。」

觀兒有些覺得拿不出手,怕她嫌棄。

「很好看,念兒會喜歡的。」

「真的嗎!」她很是激動。

「是。」

林洛陽瞧見她一副高興模樣,便也跟著高興了起來。

她們今日準備回那木屋去。

....

一天一夜。

他沒有喘息,像一個可怕的瘋子,為了達到目的可以拼成這樣。

他很累,可是比起失去她,失去這一切來比,都不算什麼。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尋她。

只得第三次回這木屋來尋些痕迹。

他又在那門口停下。

又是失望的冷清。

那門口一片曾經的草莓現在已然枯死。

她曾說,子仟喜愛吃草莓。

她要種一片草莓給她。

如今她連這草莓園也不要了,真的離開了。

那榆樹邊的鞦韆孤零零的掛著。

上面是雨水和落葉,像他一樣無人問津的留在那。

他抬頭望了望,那屋頂上的稻草被風掀起。

柳集皺了皺眉。

然後將那重新蓋好。

他挖掉了那些枯了的草莓藤。

種了許多茶花樹。

「如果你能回來看看,希望你能知曉我很想你。」他留了張紙條在那櫥櫃里。

這一切一切都熟悉的過分,卻又覺得離他很遠很遠。

「林洛陽,我永遠....等你回家。」

他望著那個被風吹的響起來的門,沉思著說。

於是他騎上馬,往洛陽城裡去。

他要那縣令給他些人手。

他定要尋到她。

於是他騎著馬又快馬加鞭的往那城中趕。

....

林洛陽上了轎子。

觀兒雇了車夫,租了個馬車,她們要回那木屋裡了。

如若她知道柳集回去過,不知道是什麼感受。

她等他等了數月。

他尋她尋了數月。

兩個相看兩不厭的人,卻陰差陽錯被別人逼到這幅田地。

馬車行的極其慢,馬匹宛若散步。

她肚子越發大,更不能顛簸了。

那十二月的寒風凜冽刺骨的刮來,似乎要將他們穿透,貫徹到那本不大溫暖的心裡,冰封。

那山林的樹亦是光禿一片,像沒了羽翼的鳥,在那寒冷的風下也抱不了自己。

柳集的馬還是那麼快。

她們緩慢的馬車也在不斷的前行。

在那條路口,

柳集略過了一駕行走緩慢的馬車。

馬車裡林洛陽和觀兒聽見了急促馬蹄聲從耳畔賓士而過。

她沒在意,

風大,她沒打開馬車窗帘。

他不關心,

風大,他想快些到洛陽城。

世間萬物的相遇,皆在一個緣字。

他們相遇時是緣,分散時也是緣。

若不是因為天註定,又如何會有這般景象呢。

即使心裡裝著彼此,也未必就能長長久久在一起。

世界上的快樂和不快樂,幸福與不幸福,往往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

他以為她要嫁與他人,她以為他另有新歡。

其實說到底,還是愛得不深吧,但又哪裡不深呢。

幾乎腦里眼裡都只有彼此啦。

還不夠嗎。

昨日燈蕊盡,故人何時來。

若君久未歸,妾亦淚盡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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