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曲能教腸寸結
昏暗的天空上沒有鳥的痕迹，枯老的樹枝入老朽的骨架，輕輕一觸便掉落在地。
很多東西都和那樹枝一般，只不過是在垂死掙扎希望樹榦能牢牢抓住它，還不如像洒脫的落葉主動跳脫本該離開的地方。
冬日漸近，萬物更是沒了生機。
等林洛陽醒來，也已經是夜裡了。
她緩緩睜開眼，發覺自己還是在那城西的木屋裡，便又失望的閉上眼。
多少個夜裡她幻想柳集會躺在她身側，
如今，怕是連想，都沒有那個必要了。
....
「我是不是快死了...」她望著旁邊那個愈發清瘦的身影說到。
林洛陽高燒不斷，病得尤其厲害。
「夫人...夫人你一定沒事的...」觀兒哭的稀里嘩啦，一邊擦眼淚一邊回答到。
「我覺得好無趣啊。」
她難受的將頭側過去，眼淚傾斜打濕了床褥。
沒有人比她自己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處境。
「夫人，你還有念兒，你還有我...」
觀兒很是害怕，害怕她失去活下去的念頭。
林洛陽更咽著伸出手，輕輕的握住觀兒的手。
「我只有你了....」
觀兒這才發現，她是真的沒有依靠了。
「夫人，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你待我真的很好。」她邊哭邊望著林洛陽泛紅的眼睛和煞白的嘴唇，心裡翻湧著的難受。
林洛陽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她想了許多。
三公主，子仟和陳黎都走了，柳集也拋棄了她，自己就是一個棄婦，一個十足的可憐人。
她忍不住哭出了聲。
有許多許多的委屈壓在心頭，像是那巨石壓濺即將漫出來的水。
除了哭，她真的找不到任何方式來緩解。
「我是不是個災星啊....」
她望著觀兒說。
「不是，夫人你別說傻話了，你怎麼會是災星。」觀兒著急著替她蓋好被子。
「為什麼所有我身邊的好人都不得善終，為什麼所有我愛的人都離我而去，到底是為什麼...」
「夫人...你別再說了，快些好起來，你不是說，要替陳將軍報仇嗎？」
「我這個樣子...」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她攥緊林洛陽的手，忍不住的淚流滿面。
.....
張府。
「狐媚子，今日老爺不在府里，我瞧誰可以救你！」一盆冷水在冬日降臨在她身上。
「真當自己是什麼絕色佳人了？不過就是個賣藝的女子，怎麼，你以為你有資格做妾？」
「就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資格。」
「我瞧你，還真是一副假面孔，不知道賣身多少次了吧？何必掛著自己賣藝不賣身的牌子？」妾室段氏說著還踹了青青幾腳。
「只有我們老爺財大氣粗才會買了你這麼個二手狐媚子。」那妾室王氏氣憤的說著。
「.....」
青青沒有說話，只是躺在那冰涼的地上，因為她被打得遍體鱗傷，連還嘴的力氣都沒有。
那幾個女子你一言我一語，一唱一和，欲將她逼死。
過了一會，她便被捆起來丟在了柴房，她渾身濕透冷得發抖，全身都是被鞭打的傷。在骯髒的柴房裡縮成一團，手和腳都被捆住，要多可憐便有多可憐，眼淚也是連成線一般的掉。
她嫁入張府，連婚事都沒有。
青青以為遇到了這輩子會真心待她的人，便全身心託付終身。
可換來的是丈夫的喜新厭舊，正室的百般刁難，妾室的瞧不起，數不盡的心酸苦楚。
每日的鞭打，張老爺也視若無睹，若自己喜愛的人不能庇護自己，自己也沒能力保住自己，活著便也沒了意義。
她本不應該奢求什麼的。
世界上哪裡有真正的愛，如若有，也與她無關。
...
過了很久，她漸漸沒了知覺。
那木屋卻又被打開了。
青青眼裡只有一束微光，那微光里有一個女子身影。
「小洛...是你嗎...」
她看見那女子朝自己走來。
她蹲了下來。
她將自己拽起來，鬆了綁，任何沒好氣的將自己拽了出去。
青青看不清，也沒有反抗，就這樣任她擺布。
張老爺回府後，只在那井裡瞧見一具女屍。
搖了搖頭，笑了笑便摟著其中一位妾室回了房。
....
「大人，為何還不舉兵回京？」
「我想再去看看。」
他說完，便騎著馬又回到了那木屋。
這次，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小柳？」
柳集猛的轉身，便看見了那大娘。
「大娘！你..你知道小洛去哪裡了嗎！？」
他宛若抓住救命稻草般，祈求著那個滿意的答案。
「她前些日子，被一個男子帶走了，說是你一直未歸，她不想再等了。」
大娘內心惶恐，卻只得裝作若無其事的說。
「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柳集不敢相信，他有些站不穩。
「不可能！她還懷著我的孩子，怎麼可能離開我？」
「前些日子，她摔倒在田地里，肚子里的孩子早沒了，若不是那男子帶她去看大夫，她小命都沒了，你啊，該在的時候不在，人家一個女子，挺著肚子和那個婢女兩個人，多可憐啊，找戶好人家，重新開始才是王道。」
「....」
柳集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整個人像是沒了魂，只得在扶著旁邊的樹，慢慢的走。
「是我對不起她，她的選擇，或許是對的...」
「謝大娘，告辭..」
他有氣無力，面色蒼白的說。
然後一躍上馬，狂奔離開。
「啊～！」
他嘶吼著，聲音在山林回蕩著。
像發了瘋的人，一直在嘶吼。
....
「我們何必拆散一對苦命鴛鴦呢，他們從前對我們也是極好的...」柳集走後，那摘菜大大爺放下了籃子，望著大娘說。
「唉，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捨得那麼多錢嗎？」大娘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
「唉....」
「真是命苦啊...」
「.....」
號角聲中，班師回朝，舉國同慶。
他沒再騎馬，而是坐入了轎子中。
許周兒很是興奮，他竟願意坐在自己身側。
「柳哥哥，今日怎麼看起來不大高興？」
柳集沒有回應她，而是靜靜的閉上眼睛休息。
他的心已經死了，徹徹底底。
「柳哥哥，陛下說...」她故作姿態，表現自己的害羞模樣。
「陛下說，將我許給你。」
柳集聽了這話，便滿腦子都是林洛陽嫁給別人了。
「好，娶你。」他側過身子，望著許周兒。
他不過是和自己賭氣罷了。
許周兒有些意外，卻又十分驚喜。
他定是聽了那大娘的話相信了。
她輕輕的握住柳集的手。
柳集望著她，突然便眼眶濕潤了起來。
然後猛的吻上她的唇。
他用力的咬她的嘴唇，讓許周兒覺得疼的厲害。
「對不起小洛..我..」
許周兒呆住了。
「你叫我什麼？」她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柳集這才反應過來。
皺了皺眉。
「原來我才是替代品。」
「.....」
柳集沒有說話，坐了片刻便下了馬車，獨自騎馬總到了前頭。
轎子里的許周兒氣不打一處來，只得攥緊拳頭，暗暗生氣。
柳集自己也沒有想到，沒有想到會如此衝動。
「該死！」他猛的扇了自己一耳光。
那旁邊的侍衛一驚，卻也沒敢吭聲。
「我真是禽獸不如。」他在心裡念叨著。
柳集摸了摸手上戴著的硃砂手鏈。
然後將它取了下來，放在了懷裡。
其實他還是不相信的，因為他相信自己和林洛陽的感情。
柳集一直告訴自己，她定是有苦衷。
....
攝政王府。
杜寤面無表情，內心也出奇的平靜。
其實他本沒有做天子的念頭。
不過是兒時一塊玩鬧，子仟笑著說了句：「如若你做了天子，我就做你的帝后，可好？」
這一句話，他記了一輩子。
從前他總是說，一定要實現統治甫朝或者娶她為妻這二者之一。
現在想了想，她不在了，他統治的甫朝再好，也沒有必要了。
想到這裡，他便收拾了一番。
去上朝。
.....
陛下看到不常來的杜寤來上朝，其實內心是有些許驚訝和壓力的。
杜寤卻雲淡風輕，沒在意朝臣甚至是陛下的目光，只是走到了自己應該在的位置上。
「陛下，您處事成熟穩重，又打敗啟賈氏族，已經是天下之明君，」
陛下聽他這番話，卻不由自主的緊張了片刻。
「所以，微臣奏請陛下，收回攝政權。」
群臣唏噓，陛下也大吃一驚。
「愛卿..愛卿當真？」
「回陛下，微臣請求辭官歸隱。」
這又讓大家預料不到，更為驚嘆。
....
回朝路上的柳集收到了消息，頗為震驚，卻也笑了笑。
終究是他自己歸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