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混沌族

李天諭他神色淡淡,甚至還拿着個掌機在打遊戲。

「你該不會是不想說，隨便找個人誣賴吧？耍我們呢？」秦虎無語道。

「是真的。」王小明喏喏，「說實在的,雖然沒露臉，但是我當時還猜測，是天諭哥看我太慘過來接濟我的呢……」

聽了這麼大一長串,李天諭一局俄羅斯方塊也結束了，他把掌機放回兜里,不屑冷笑——「王小明。「我要真是反派，早給你剁了做湯了,信不信？」

王小明一個激靈，就差鑽沙發底下去了。

「我看你演得還挺逼真啊？」秦虎嚷嚷道，阮唐卻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等一下。」

她望向慢慢從沙發下面爬上來的王小明：「我問你幾個問題。」

王小明弱弱地懟道：「反正你們也不信，問了幹啥……」

「叮——是否花費50積分，使用道具【是非測謊儀】？」

測謊儀漲價了。不過，可以測三個問題。

阮唐淡淡道：「接下來,我問你問題，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就可以了。」

「給你藥水的人是否遊戲技術很高超。」

「是啊……」王小明撓了撓頭,「我們當時就是在網咖認識的啊。」

測謊儀顯示為真。

阮唐頓了頓，繼續問——

「給你藥水的人是否有黑色觸手？」

「是。」

「給你藥水的人……」阮唐還在問第三個問題，突然突兀地停住了——因為她旁邊的李天諭,忽而冷冷一笑,起身離開了。

「等等！李天諭？」還好李天諭的觸手雖然能使得他寫得快，卻不能讓他跑得快,阮唐飛跑了一陣,終於追上了他,說話都有點氣喘吁吁的：「你幹嘛呢？」

「沒什麼。」李天諭冷冷道，「我不是嫌疑人么？嫌疑人應當避嫌的，對吧？」

阮唐在心裏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本來以為，這些日子，在妹妹慢慢痊癒的情況下，李天諭本人也慢慢變得溫和起來。其實呢，那個陰鬱的、蛇的靈魂，卻始終盤踞在他的心裏，久久不去。

如果今天被指認的是秦虎，他只會嗷嗚大叫着反駁回去；如果今天被指認的是紀凌，他也許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但李天諭不是。

他被冷待太久了，以至於，自己都不覺得自己會被溫和地對待，會被偏愛。

「是這樣的。」她趕緊解釋，「我問他問題，只是去確認那個人大概的身份，勾勒畫像，你這樣想，敵人偽裝成我們內部人士的模樣，不就是想讓我們內部分裂么？難道要讓他的奸計達成？」

居然是這個角度思考問題？

李天諭眸色閃動，有點被說服，但他還是冷淡地問：「可是種種證據都指向我，你就不懷疑真的是我？」

「當然不啊。」阮唐笑着說，「首先，你這幾天的遊戲記錄，一翻開就知道是單排吧？」

「我可以開小號。」

「開小號也需要時間，你看你大號一直在高強度地單排，哪兒有時間？」

「可是……」李天諭試圖找出新的證據來反駁她，阮唐笑着打斷了他。

「別可是了。」她說，「老師相信你。」

她眸子裏，盛着的，是無限的包容與堅定的愛意，猶如宇宙里最夢幻的星雲。

李天諭一怔，感覺曾經被冷待、被刻薄，不知生母生父是誰，直播被嘲笑被起鬨造謠的歲月，在一點點被治癒。

「隨便你。」他觸手插兜，小聲說：「需要模擬還原場景，我也可以配合——章魚有擬態能力。」

「這就對了。」阮唐露出笑意。

晚上，和魏深藍日常通話的時候，阮唐提到了這一點。

魏深藍對於紀凌他們比較熟悉，對於後來的李天諭，也不是很熟悉，問她：「其實我也好奇，現在技術層面上，完全是可以做到偽造戰績的吧？為何你能僅僅憑藉這樣一個證據，就證明他是無辜的呢？」

「很簡單啊。」阮唐嘆息一聲，「要真是他的話，找個粉絲群隨便散播一下就好了，何必要多次一舉，找個他不怎麼瞧得上的人？」

「當然，這只是邏輯上的推理。」阮唐頓了頓，猶豫了一下，繼續說下去，「情感因素上，我也覺得……不應該拿任何未確定的證據定罪。」

令人詫異的回答。

電話那頭的魏深藍揚了揚眉，笑了起來：「阮阮。」他說，「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啊……幹嘛突然說這個。」阮唐聽到這話，耳根子泛紅——人魚種族說這種話，就特別犯規，，他清越的笑聲穿過遙遠的時空，到達阮唐身邊時，依舊是酥酥麻麻的感覺。

「是真的。」魏深藍卻神色嚴肅地說：「赤子之心，難能可貴。」

「那……那好吧。」阮唐猶豫一下，有些彆扭地問他：「那我剛剛說的問題，你有沒有聽見？我是和李天諭模擬了一下現場，但我覺得，這還遠遠不夠——如果這個人真的和我設想中的一樣的話，很有可能，他的藥水傳播渠道不只是王小明一個。」

「當然，人民生命所系，我們不會當兒戲。」魏深藍神色也嚴肅了不少，回答她：「我們現在是葯研部門，這部分歸執行部管理，我們已經聯繫他們了，即日起，帝國所有混血種聚集區域都會嚴抓嫌犯——一旦出現緊急情況，也會有專人負責疏散隔離。」

「那就好。」阮唐鬆了口氣，掛掉電話。

另一邊。

實驗室里，一個帶着黑色兜帽的身影，如同幽靈一樣，輕輕撫摸著面前機械人的頭。

也許是實驗室的主人不太相信人類，所以實驗室里高高低低忙碌工作的，全是機械人。

可能是為了緩解孤獨，這些機械人中，有些被做成仿生人款——這顯然違反了帝國關於機械人造型的條例。

不過，他本來也沒有遵紀守法過。

這個幽靈狀的生物飄過前面一排的處理器，來到成品區——這裏是全然密封的狀態，但仍然如玻璃般透明，可以看見內部生產的情況。

密封設備里的蟲族軀幹被切割整齊，榨成汁，汁水通過過濾設備滴滴答答滴落下來，發出類似於水滴的聲音，幽靈閉上並不存在的擬態眼睛，沉醉於這美好的愉悅感覺中。

「今日起，帝國混血種區域將實行嚴格管理，嚴格准入准出制度，為了保證居民安全……」收音機里，女主持人字正腔圓地播報著的新聞被掐斷了。

半晌，他掀開黑色的兜帽，非常奇怪的是，掀起兜帽的他，卻依舊面容模糊。

他撫摸了一下機械人小圓圓滾滾、毛茸茸的頭，低聲道：「他們不可能找到我的，對么？」

並不期待得到回答，他勾起嘴唇，露出一個陰沉的微笑，喃喃自語道——「因為我，無處不在。」

沒錯，他的確無處不在，身為混沌一族，他以基因病的負面情緒為食。基本上有負面情緒在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

在大紛亂時期，他們是從來不缺食物的，而近些年來……望着緩緩飄來的、灰色霧狀越來越少，兜帽人的臉色神色也變得不太好看。

好多千辛萬苦建造管道才運輸來的情緒，特別是帝國大學那個方向的，好多曾經灰黑色的情緒，居然大部分，變成了噁心的粉色——那種口味，可不是草莓味，而是一種噁心的劣質甜味！

挑剔的混沌族，才不想嘗試那種劣質食物。

可是，也不想出門找吃的。

混沌族是很懶的，喜歡等情緒濃烈到自己飄過來。

所以，他才會費這麼大勁兒，這種蟲族軀體所榨成的汁水，倒不是因為賺錢，而是純粹為了「製造」「食堂」，一勞永逸。

哪裏想到，又是那個什麼帝國大學，又是在那裏出了岔子！

想到這裏，黑兜帽因為新葯而感到愉悅的情緒，緩緩下沉下來。

算算日子，一個月即將過去，他又將重新獲得他的能力——進入夢境的能力。

那麼，這次，不如把目標定為李天諭那小子吧？畢竟之前，基因病側重點定於【陰鬱】的他，一向是優質食物的來源。

讓肯定過他、信任過他的人，用沉痛的眼光看着他、痛心疾首地指責他「我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到時候那孤獨的小蛇，應該會難過到哭泣吧？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那麼洶湧澎湃的灰色情緒，也將會向他湧來！

想到這裏，他興奮地舔了舔嘴角，氣球般的身體也跟着緩緩扭動起來——他似乎已經品嘗到那食物的味道，鹹鹹的，香香的，帶着點眼淚般的苦澀，卻又像是苦咖啡般的醇香，豐盈又醇厚！好好保存的話，真空環境，大概可以吃一個月左右，不成問題。

啊！想到這裏，他不禁發出了一陣舒服的喟嘆，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品嘗到這份美好的食物了！

在對食物的美好幻想中，黑兜帽閉上眼睛，化作一團氣霧般的東西，散落於晨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