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萬邦林立；第一章

公元前490年，在這片古老的中華大地上，隨着一個又一個諸侯邦國的崛起，群雄彼此爭奪著霸主的寶座，呈現出萬邦紛爭的亂世局面。

權利的慾望驅使著諸侯們默默吞併着他人的家園，擴張著自己的地盤，增強著自己的軍隊，以期有朝一日能夠登臨世界的頂峰，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但沒有人想成為眾矢之的，誰都沒有膽量與豪氣背負着不仁不義的罵名與整個世界為敵。

中原王朝之上，晉國廣袤無垠的土地坐落正中，護衛著天子王城，將東邊的齊國與西邊的秦國、北邊的燕國與南邊的楚國隔絕開來。

夏天的酷熱還未褪去，灰黑色的陰霾卻籠罩在晉國國都絳城之上，烏雲翻滾，一道道暗雷隨之若隱若現，使得行人怯於遠行、老農怯於農忙。陰沉沉的天色搭配上晉國王城威嚴的黑色建築，顯得單調而沉悶。

「滾！」晉國智氏宗主智申的府邸之中，叫罵聲爆射而出。宗主智申將手中的漆器茶杯連同其中滾燙的茶水砸向拜伏於地的家臣。

「智果，關於這件事絕無商量之餘地！」

「請宗主在立智氏少主的問題上，三思而後行。」智果忍着茶水灼燒的疼痛感，保持着先前的姿勢堅定地說。

智申聽了這句話，強忍着怒氣坐下，「那你倒是說說，本宗主的決定究竟有何不妥之處？」

「身為人臣，當為主上建言獻策，助主上謀得大業；身為家臣，還當為家族而擔憂思慮，助家族綿延千秋。」說完這句話后，智果感覺到主公臉色有所緩和，便從地上緩緩直起身子，堅定地直視智申的眼眸。

「然，臣堅持以公子宵為少主。」

智申看着跪在地上的智果，感受到其眼中的急迫與誠意。智申回想到自己這位族弟在過去的日子中為自己、為智氏家族所奉獻的一切，不禁有些傷感。他知道智果從來都不會害智氏一族，更不會害自己，他是一位徹徹底底的忠臣。

「果。」智申上前將智果扶起，「真是歲月如梭啊。我時常感覺昨天還是你我二人在絳城邱野之中遊玩嬉戲，但回過神來才發覺現今孩子們都已經是那麼大了。」

智果被智申的突然抒情也搞得頓感傷感，「主公的白髮也添了不少，智氏一族的事情主公切莫操勞過度啊。」

智申拍了拍自己最愛的家臣的肩膀，「我會再考慮考慮的。」

智果大喜過望，欠身退出。

智氏宗主府外，智果的小兒子正手拿兵書，一邊閱覽，一邊等待父親的歸來。

緩慢的腳步聲將智臻的注意力從兵書中轉移到一臉春風得意的父親身上，看着父親舒展的眉頭智臻也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叔伯同意了嗎？」

智果看着剛剛沉浸在兵書中的小兒子，更是喜上加喜，探手摸了摸智臻的腦袋，「主公說他會再考慮的。」智臻雖小，但也知道叔伯智申的性格，既然叔伯對於父親的提議在考慮了，那這件事情八成是有機會的。

「走，咱們爺倆去買點野味，晚上加個菜。再讓你那些哥哥們陪着我喝點哈哈哈。」

智果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而絳城上空的陰雲卻並未隨之而去，反而是越加濃厚了些許。

晚飯過後，智果一家的氣氛隨着智果的開心持續不斷。智果為自己的主公而開心，為自己的家族而開心，也為自己有這些懂事的孩子而開心。智果作為當代智氏主公最喜愛的家臣，同時也是其族弟，理應擁有條件豐厚的府邸、姿色不俗的侍女。但智果一直以來秉持着勤儉的理念，只要了幾個能夠保持正常生活的僕人與侍女，家舍並不富麗堂皇，卻處處充斥着煙火氣息，每每有客人前來都不禁感慨智果家庭的溫馨。

同樣，他也是一直以此來教導自己的子嗣。自己的幾個兒子無不是有一顆仁厚的內心，保持着對於生活的熱愛。其中智果最喜愛的當屬自己的小兒子智臻，如今的智臻也有十五歲了，隨着智臻年齡的逐漸增大，智果便開始將智氏家族面臨的問題轉由智臻思考，算是給予他的一些考驗。

「先生，有客人到訪。」家僕的稟告打斷了智果的思考，「公子宵前來拜訪。」

「快快請公子進來。」

智申的長子智宵的到仿，使得智臻也格外高興，在智氏家族新一輩的新人中，與他最投機、最要好的便是智宵。

智宵在家僕的帶領下來到正廳，先後對着智果智臻爺倆拱手行禮，「叔伯、賢弟，光臨貴社打擾了。」

「宵兒說的這是什麼話，快快請進。」

「叔伯，宵兒這次來是有喜事相告。再過幾天便是瑤兒的成人大禮了，父親邀請了晉國六卿前來觀禮，叔伯是我智氏忠誠，定當如約而至啊。」智宵雙手將請帖遞上。

「哈哈哈，如此大事，定如約而至。」

三人簡單寒暄了幾句，智宵以要將餘下的請帖送至絳城其他五卿府邸之上的理由婉拒了智果父子的挽留，微微行禮之後便轉身往門外走去。

智果看着智宵離去的背影，又想到今天主公的話語，一時間酒氣開始上頭，「宵兒。」

智宵聽見智果的互換趕忙回過身來應道。

正當智果想要告知智宵未來的他可能是智氏宗主時，門外傳來了不耐煩的聲音，「到底走不走呀？」

一句不耐煩的暴戾之聲將智果的酒氣瞬間壓下，原本想講出的話語頓時打住，「記得常來府上玩呀。」

智果頓時一陣冷汗冒上眉頭，他當然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如此桀驁不馴，如此目中無人，聲音的主人不難猜便是智申的二兒子，晉國平民茶飯之餘常會提起，並且廣受爭議的智瑤了。

「送個請帖羅里吧嗦的，依我看讓幾個家丁去送便是了，何必勞煩我大駕光臨！」智瑤在門外當着若干隨從的面數落着哥哥智宵的不是。

智宵如同往常一樣，但凡面對着父親和弟弟的數落，便不自覺低下頭顱，漲紅面龐，不敢出一言以復。而這樣的表現使得智申對長子更加的不喜，智瑤對哥哥更加的不屑。

智果在府院內聽着，智瑤的一句句數落宛如一陣涼風，使得智果內心中希望的火焰暗淡了幾分，同時內心中對於自己扶持智宵作為少主的決定越加堅定。搖搖頭便回到了屋內，不忍心再聽智瑤胡言亂語下去。

「你憑什麼這麼說自己的兄長？」反抗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

這是智瑤第一次聽到為自己這位懦弱兄長的辯護語句，以至於智瑤的神情有些許恍惚，一時之間竟然沒有發現是誰這麼有膽量。但憑藉着聲音的稚嫩，智瑤最終鎖定了是由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門外的智臻發出的。

看到是一個小孩子，智瑤更加怒火中燒，「一個外人，也敢管我的家事？小小年紀就這麼愛管閑事，長大了你不得管到齊國，管到天子那去？」

一發言語的戲耍使得智瑤的僕人開始群起而攻之，嬉笑胡鬧之語一時間在智果府邸門口橫飛。智果府內的下人們面對別人如此欺凌自家少爺，着實氣不打一處來，但智瑤卻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惹不起的人，也只能在背地裏暗自捏捏拳頭。

本是眾人言語攻擊對象的智宵先是吃驚的看着為自己說話的智臻，面對眾人言語上對智臻的數落，智宵臉色更加難看，他很感動第一次有人為自己說話，同時也很愧疚因為自己的事情連累到了自己唯一的好友。於是，他的頭更低了。

「你們……你們不要……不要再說啦。」智宵支支吾吾地說着，他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連他自己都聽不到了。

智臻並沒有什麼表示，環視了一圈圍着自己的烏合之眾。智臻和性格內斂的智宵不一樣，智臻並不感到難堪，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令眾人不解，令智瑤不爽。

「小子，你笑什麼？」

「我笑你們一群烏合之眾，堂堂七尺男兒不敢走上戰場為國捐軀，只敢在自己的國家狗仗人勢，欺侮自己家的百姓。更何況一群成人光天化日之下為難一個小輩，難道不該覺得可笑嗎？」智臻越說越大聲。

「再說說你，長幼不分，仗勢欺人，兄長是你一個小輩能夠如此妄言指責的嗎？」智臻停下了笑聲，言辭嚴厲地轉向智瑤。

隨着智臻一連串反問的繼續，智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神中的怒火越來越清晰可見，而智臻並不躲閃，迎著智瑤好似噴火的眼光看去。

智瑤右手抬起擺出一個誇張的角度，隨後放在自己佩劍的劍柄之上，怒視着智臻緩步走到其面前，傲慢地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智氏家族智臻。」智臻毫不畏懼。

「行，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敢這麼和我說話的人了。」智瑤壓制着自己怒火，微眯着眼俯視着身前比自己足足矮了一個腦袋的智臻，「也讓在場的人知道，和我作對是什麼下場，小爺我從不殺無名之輩。」

「能死在我的劍下，是你的榮幸。」

智瑤瞪大雙眼，右手瞬間發力試圖抽出自己的佩劍。

「少爺不可！」智瑤身邊一位家臣急忙按住他的手。智瑤的右手青筋乍現，豫讓硬是使出全身力氣方才止住智瑤的錯誤舉動。

「豫讓，讓開！」

「少爺！」

「你沒聽到嗎？我說，讓開！」

「少爺，少爺，少主！」

伴隨着豫讓的一聲「少主」，在場所有人都停滯了，智瑤所有隨從齊刷刷地看向豫讓，隨後又不謀而合地低下自己的腦袋，畢竟有些事情不是他們可以知道的。

智臻的腦袋中也瞬間炸開了什麼，他吃驚地看着智瑤，又轉過頭看着那個彷彿想要將腦袋沉入地下的智宵，再看着面前劍柄因為兩隻來自不同主人的手掌緊握而發出的輕微震動。智臻感覺，自己的心彷彿也在發生著同樣的震動。

智瑤略微獃滯了一下，右臂的青筋在瞬間收斂，重新潛藏於皮膚之下等待下一次的蘇醒。智瑤轉頭看了看身邊的豫讓，豫讓輕輕朝他搖了搖頭。

智瑤彈開豫讓的手，右手脫離劍柄，指了指智臻，「小子，咱們走着瞧。走，我的好兄長，誤了公務可不好向父親交差。」最後一句自然是朝着智宵說的。

智宵如同木偶般地快速點了點頭應付，臨走之前感激地看了一眼幫助自己的智臻。

人去樓空，最終只剩下獃滯在原地的智臻，久久看着車隊前方那個壯碩高大的身影。那傢伙，未來會是智氏宗主嗎？想到這，智臻不禁打了個寒顫。

在身邊奴僕眼裏，能夠和智瑤對上一眼就夠做上整整一夜噩夢的了，更何況少爺還這麼小。家裏奴僕趕忙找來厚衣物將智臻包裹起來請回府邸，盛上熱湯以消去寒氣。

第二天，前一夜喝多在智宵走後便睡下的智果從智臻口中知道了這一切，智果並沒有什麼表示，看到孩子健健康康出現在自己面前，便笑着摸了摸他的頭。而智臻並沒有對父親說那聲「少主」的事情，他知道父親對繼承人的問題已經操勞多日了，既然父親說叔伯改變了主意，那就會有奇迹發生的吧。

沒有人知道智臻心裏在想這些，因為沒有人相信未成年的小孩會有如此想法。

智瑤沒有在來找後續的麻煩，或許是因為未來的宗主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而挫傷家族的和氣。而智宵也只是差人送了一點禮品以表感激，在那一刻，智宵已經將智臻看成了自己一生的朋友，而忙於弟弟的成人之禮的籌備導致他不能親自前來道謝。

智臻對此也表示理解，一來他並不覺得自己幫助了智宵什麼，二來他也知道某個脾氣差動不動就愛動刀劍的人，也不愛管這些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