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逸」與「晴」
第二十一章「逸」與「晴」
一日晌午十分，正陽門外，在南北走向的正陽門大街上，來了一位賣刀人。這位賣刀人在寬闊的大街街心一處位置，把一個背簍放在路中央，而後從中拿出一個卷囊，在地上攤開，裏面插有各色刀具，有劈柴用的砍刀，菜刀，還有武器類的各色短刀，匕首等！種類繁多！這些刀具並不是最吸引人的，只見買刀人攤開自己的攤子后，還要拿出一件刀具舞動一番！此時賣刀人拿出一把柴刀，短而寬的刀身，開刃的鋒口足有半寸，刀頂斜削！賣刀人拿在手裏模仿著伐木工人左揮揮，右劈劈，而後站直身體，雙目圓睜，提亮嗓門，大聲呵唱到「伐木的人兒真辛苦，朝來進山夕不出！用了我的刀來省筋骨，天生的楠木在川蜀！神木山上十齣五，千刀百斬伐楠木，我的刀兒嘿，哪還叫得了辛苦······」賣刀人的吆喝總能吸引很多人駐足。賣刀人髮髻和鬍子連在一起，滄桑花白，蓬頭垢面，但人雖年歲不小，精神卻不錯，面色紅潤，目光如炬！衣服多處打着補丁，但人看上去並不頹廢潦倒！反而精氣神十足。這幾日以來，賣刀人每天都在正陽門外大街口擺攤賣刀！一開始守門的衛兵還過來驅趕！老人近似瘋癲地和衛兵開玩笑，攆著就走，也不消沉，不激進。然而不出半個時辰又回來，就跟之前沒事發生一樣，又接着吆喝，唱着吆喝！老一點的百姓能聽出來，這吆喝唱腔既有南京商販的腔調，又有北京地道的味道，讓人回味無窮。很多百姓和其他商販都喜聞樂見，看着這個賣刀人夠喜慶，也都熟了！開玩笑也能接得上，有個幽默隨和的勁兒。守門的衛兵也逗樂了！這幾日攆這個賣刀人，賣刀人就和他們玩起驢子拉磨，轉了圈的跑！衛兵一開始還轉着圈的追他，結果逗的其他商販和許多百姓湊過來看熱鬧！後來衛兵也不再追他了，就放任著這個活寶一樣的賣刀人在正陽門前嘩眾取寵，變了法的吆喝！
這邊兩個年輕姑娘剛出了正陽門，被眼前一群人和人群里發出的吆喝聲吸引了！這兩個姑娘正是寧逸和玉兒。寧逸前日得皇帝召見於西苑游太液池，與皇帝交談甚歡，臨別時皇帝命寧逸每日下午都可到西苑萬壽宮待召，皇帝每日政務繁忙，早上早朝結束，午飯後還有午朝。待文華殿與內閣和群臣議事結束，利用短暫的下午時光，皇帝會擺駕西苑萬壽宮。在那裏皇帝只允許李公公服侍。而皇帝要在這裏與寧逸暢聊，感受久違的輕鬆與愜意。為了方便寧逸進宮，皇帝命李公公加緊趕製了牙牌和御書官疊，牙牌上只寫了寧逸進宮的路線規劃，即只允許她入宮門后通過西華門及西苑門進入西苑。只可通過大內直入西內，不可在皇宮大內逗留。寧逸得到皇帝的特許后，其在皇宮內外的出入相對自由了許多，她也可以較自由地出入會同館了！玉兒得知寧逸有這樣的便利后，非要帶着他到會同館外來轉轉，領略一下市井生活的熱鬧和新鮮。寧逸擰不過，稍作打扮后和玉兒一起出了會同館，玉兒首先帶着她來到大明皇都最繁華熱鬧的地方——正陽門大街！兩個姑娘見一群人聚集，想必是有什麼新鮮事，也過來湊熱鬧。玉兒比較好事膽大，拉着寧逸往人群里擠！費了好大勁擠到了裏邊，能看個清楚！眼前賣刀人還在誇他的劈柴刀，有人起鬨似地喊道：「砍柴刀有什麼好吆喝的，給我們展示一下你的武刀如何啊？」之後又有人跟着起鬨到：「只怕這老夥計不會舞兵器，只會劈柴吧······」說着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誰說我不會！告訴你們，咱這身功夫那可是威震天下，怕比劃起來真氣運行，劍氣揮灑，把你們全都卷上天······哈哈哈······」賣刀人嬉笑着說鬧，惹得眾人又一陣哄堂大笑！玉兒被都逗得捧腹大笑，笑彎了腰似要站不住了，半蹲著雙手扯著寧逸的胳膊！「呦，來了兩個年輕姑娘！」人群里有人看到寧逸和玉兒，開始拿她倆打趣道：「瞧把人家姑娘逗得！你這老夥計太玄乎了吧······」賣刀人左右巡視，終於看到了寧逸和玉兒！玉兒還在歇斯底里地笑着，這邊賣刀人轉過頭與寧逸對視！賣刀人似乎用一種異樣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寧逸，而後對她報以微笑，這微笑似乎是老朋友一般親切隨和！寧逸有些震驚，這個賣刀人自己的確不認識啊，為何他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呢？寧逸有些慌神，用力扶起玉兒，又反覆推著玉兒，邊說着：「別笑了，別笑了，咱們走吧······」玉兒強忍着笑喃喃到：「別，別啊，再看一會，看看他怎麼耍刀！會不會把咱們都卷到天上去······」說完玉兒又忍不住笑起來！寧逸推搡她，她才發現賣刀人在看着她們，她立刻把臉埋到寧逸的脖頸里，雙手捂著嘴！強忍着笑！
「好，大夥想看，那咱就耍上一段，就當讓大會圖個樂呵，高高興興多和氣，多了和氣發大財······」賣刀人真的要舞刀了！邊說着邊蹲下身來，在卷囊里找起刀來！邊說着：「大夥兒都往後閃閃啊！當心我這真氣傷著誰！」大夥聽得都哈哈大笑，邊笑着邊向後閃，騰出一個大圓圈供賣刀人舞刀！只見賣刀人在卷囊里抽出一把短刀，外形像極了錦衣衛的綉春刀！但刀身更短，略微寬了一些！刀刃尚未開。賣刀人在舞刀之前還要先賣個關子！說道：「這把刀可不得了，刀長一尺零一寸，寸短而寸險，一尺一寸最為險！舞刀者妄成魔，為命凶者自成戈！」「此刀生來不為奪人命，只求修身樹己立業！故而此刀名為——『逸』！」旁邊的人有些不耐煩了，催促道：「老頭，快舞刀吧，磨蹭什麼呢，什麼咿呀的！刀還有名？」舞刀人到耐得住性子，捋了捋鬍鬚說道：「我這把刀可有名字，單名『逸』寓意卓然飄逸，自是超脫世俗者！獨我者，方稱『逸』！」寧逸在一旁聽得有些詫異，這刀和自己的名重合，這可真是巧！
這邊賣刀人終於拉開架勢，舞起刀來！扎馬穩而蓄力，身法輕快，刀在武者手裏劃出鳴音！內行者聞見便知，招式之間有真功夫！邊舞著，舞刀人邊念著口訣：「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固守中土，可觀四象······」刀法和步法協同，朝北、南、東、西四個方向分別寄出四大招式，最後收於正中心，收刀站定！雖然舞刀時間不長，外人看了只覺沒一會功夫就耍弄完了，但刀刀生威，鳴音四起，身法協同，人刀合一，的確有很強的實戰性，對敵者將十分危險。眾人見武者收刀，才知結束了，紛紛鼓掌叫好！大家都感受到了非凡的震撼，看來賣刀人有兩下子！寧逸也十分震撼，她似乎久違了這種感覺，以前見過趙才先生和父親舞刀，這位賣刀人舞弄起來絲毫不落下風！其功夫真乃深不可測啊······
這邊賣刀人舞完刀，大夥陸續散了！玉兒拉着寧逸也要走開，去別處逛逛！此時忽聽賣刀人喊道：「姑娘，等等！」寧逸和玉兒聽了十分詫異，停下來瞧著賣刀人，玉兒答道：「老先生，您這是叫我們嗎？」賣刀人點點頭，指著寧逸說道：「我叫的是她！」「我嗎？」寧逸驚詫不已，雙手捂住胸口，用驚訝的眼睛盯着面前的賣刀人，似乎在求證「是我嗎」？賣刀人走過來，玉兒有些驚慌，雙手摟住寧逸，邊說：「你要幹什麼？」賣刀人笑了，說道：二位姑娘莫怕，我只是想和這位姑娘說句話！寧逸確定這位賣刀人要找的是自己了，只是內心十分納悶打鼓，不明來意！但這光天化日之下，不遠處正陽門外還有守門的衛兵，想必這個老頭不會拿自己怎麼樣的！寧逸這樣想着，怯生生地開口朝走過來的老先生問道：「伯伯，您找我有何事啊？」賣刀人走到寧逸面前，又端詳了寧逸片刻，問道：「老生冒昧，敢問姑娘是否名中有『逸』字啊？」寧逸驚詫地站在賣刀人面前，她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着眼前的老者！「哇······我的天啊，了不得了······」沒等寧逸開口，玉兒率先驚嘆起來：「你怎麼知道？我家姑娘她單姓單名，她，她姓『寧』名『逸』！」「玉兒姐！你······」寧逸有些生氣了，用嗔怒的眼神望向玉兒！「呀，姑娘！我又錯了，我快嘴······」說着玉兒舉手拍了自己嘴巴一下！賣刀人聞聽到笑起來，臉上的笑容尤為欣慰，似內心有包袱得以放下一般釋懷！說道：「那就對了，姑娘，這把刀是你的了，它就是為你而鑄！」「什麼？」寧逸十分詫異不解，看着賣刀人遞過來的刀，她極力推脫，不，伯伯，不行，我不要，我不能要啊······」玉兒似剛緩過神來，也連忙跟着推脫到：「不行啊，我們今日沒帶那麼多錢出門，這麼好的刀，我們買不起的啊，再說我們要它幹什麼，不要不要······」說着玉兒拉着寧逸的手轉身就要跑開，賣刀人卻不依不饒，追上來攔住她們倆，央求道：姑娘，你就收下它吧，我不要錢，這把刀和你有緣，就是你的······寧逸和玉兒都有些慌神了，連連推脫，都喊著不要，不要！強行推開賣刀人，又跑開了！「那這把刀你要不要，你若要，兩把都送與你！」賣刀人還不死心，還在後面追着她兩人，邊追邊喊：「我還有把刀，名為『晴』，晴天的晴，『晴』······」寧逸聽到這個名字，猶如一把利劍瞬間刺中自己的心！這個名字自己就是死也忘不了······一張明媚而清秀的笑臉在自己的腦海里驟然閃現，讓她潸然淚下，腳下也沒了力氣，匍匐在地！不知情的玉兒驚恐地蹲下來扶她，邊說着：「姑娘快起來啊，快跑啊！那人追來了······」玉兒死命地扶起寧逸，看到寧逸悲戚的表情一臉慌張，問道：「姑娘這是嚇壞了吧，不要緊了，不要緊了，那人被官兵轟走了，別怕，有姐姐在，說着玉兒把寧逸摟在抱在懷裏！寧逸悲戚大哭，今日又有人提起這個名字，讓她心如刀絞！哭過一會後，她想到賣刀人要送給她的兩把刀，她此刻不想再推脫了，想要收下兩把刀，可賣刀人已經不見蹤影！」
下午未時許，寧逸在萬壽宮的大殿裏等到了皇上，今日皇上來得稍稍晚了點，但還是如約而至了。寧逸跪在地上，說自己犯了欺君之罪，請皇上責罰！皇上一臉漫不經心，說道：「怎麼欺騙朕了，你倒是來說說！」寧逸跪着低着頭回答道：「民女一時興起，利用牙牌與御賜官疊之便，私自帶着丫鬟跑出會同館，到市井遊玩，辜負皇上的好意，此刻知錯，願受責罰！」皇帝並沒有生氣，而是故弄玄虛地說：「自古欺君之罪都是重罪，而你這罪責不止欺君，還有濫用職權之嫌！」「民女罪該萬死，請陛下治罪！」寧逸跪在地上懇切悔罪！皇上聽了反而笑了，說道：「姑娘起來吧，朕沒想過要治你的罪，給姑娘牙牌和官疊，本身也是想讓你獲得一些自由，要說罪責，那朕當有誘導姑娘犯罪之嫌了！」寧逸若有所思地站起身來，今日她的情緒並不如前幾日高漲，皇帝見她有些沉鬱，但又不想直接問她原由，就找話題緩和她的情緒！說道：「這樣吧，朕也對宮廷外的生活很好奇，不知朕的百姓每天都怎樣生活，這市井之間有何奇趣之事，朕特許你無奉召時，可逛逛市井，回來后與朕講講這民間趣聞，抑或百姓疾苦！朕想聽聽這百姓生活中的苦辣酸甜！」寧逸欠身行禮，回答道：「民女遵旨！」而後也回應皇上到：「今日外出，的確遇到一件趣事，是個賣刀人！」皇帝很好奇，讓她說來聽聽！寧逸便把賣刀人的趣事敘述給皇帝聽，提到賣刀人舞刀時，自己卻沒記住賣刀人舞刀時念的口訣，只記得「天一生水，······後邊什麼，金木水火土是怎麼說得呢？······」皇帝聞聽笑了，解釋道：「這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等句，並非是什麼口訣，而是五行玄學的基礎理論，出自《尚書·五行傳》」「奧！寧逸感嘆道，還是皇上有學問，怪不得趙老先生教我練功時說，假以時日要讓我學通五行之理······」寧逸一時融入到與皇帝談天的氛圍中，無意間透漏了自己要保守的秘密！「什麼，你說你的師傅，是誰？······」皇上聽到她這樣呢喃自語，但聽得不是很清楚，追問起來！「沒有，陛下，我是說我······」寧逸中斷了一下，沉思片刻，關於暗影，皇上已經有所了解，暗影七子和自己的這些秘密已經不是秘密了，自己在之前也和皇帝說起過趙才先生教自己習武的事了！所以這些話她沒有必要隱瞞，於是接着說：「我是說我之前在習武時，趙老先生曾經提起過，讓我研學五行之論！」「奧，是這樣啊！正好朕還有些時間，朕且給你講講這五行之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