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皇帝的眷顧

第二十章皇帝的眷顧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寧逸睡醒，想到昨晚皇後送與她的發簪，但覺新奇得很，昨晚晚宴后自己匆匆趕回，她還沒好好端詳呢！這會玉兒還沒來，起碼要再等上半個時辰玉兒才會來呢，於是她自己坐起來，穿着襕裙便去床邊翻找昨天穿的衣物，找到那隻簪子，她可以趁這時候沒人，好好端詳一番了。這是一支獨簪，只有一股。白玉雕首，黃金為股，沉甸甸的很有分量，發簪上紋路雕刻細膩，簪首的白玉梅花雕刻精巧，發簪透著名貴寶氣，精緻無比！寧逸把身體依偎在床邊，拿在手裏的簪子看了又看，不由感慨！這麼名貴精緻的簪子，自己怎麼配帶上呢？想着想着，自己的思緒就複雜起來，她想知道皇后對自己有什麼樣的印象，送給自己這支發簪，是否還有別的用意么？而大明皇帝，對自己又是什麼印象呢？皇後送給自己的發簪，是否經過了皇帝的允許呢？哎，想得越多，自己越揣測不清！還是先把簪子收好吧，恐怕自己永遠不配戴上這支名貴的發簪了！邊想着，寧逸邊用一副手帕把簪子包裹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的包裹里。

又過了一會，玉兒來了，寧逸在玉兒的伺候下梳洗打扮完畢。寧逸打算去約翰遜公爵的館舍看看，昨天會同館宴廳皇上設宴，宴罷回館舍的路上，約翰遜公爵和她提起回國的事情，約翰遜公爵成功完成了英王委任的重要使命，他無比自豪，但同時他也十分惦念自己的領地，還有凱特。約翰遜公爵業已歸心似箭了！然而，寧逸知道，自己不能隨公爵同行了！歸途仍然艱險，但自己不能陪在公爵身邊照料公爵了！大明朝的皇帝已經明確要求她留在皇都，暫不得離開。公爵可能這幾天就要走了，她要去找公爵敘敘舊，道個別！同時她也想讓公爵轉達自己對凱特的思念和祝福，自己來到大明，已不知何時是歸期！她想給凱特寫一封書信，讓公爵帶給凱特，只是自己還沒有時間書寫，想着一會去見公爵時，直接在公爵的館舍里寫好了。這邊寧逸和玉兒都收拾好了，玉兒幫着寧逸打量了一番今日的着裝，不免又誇獎起寧逸來！「姑娘今天真可人，這一身淺綠襦裙加上白褙子，襯得姑娘真水靈！走在街市上，指不定被哪家公子看上了！」寧逸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了，羞笑着，用手捂住嘴，另一隻手輕輕拍打玉兒的肩膀，說着：「玉兒姐又拿我取笑了，哪家公子能看上我啊！還未到及笄年紀！」「不礙事，不礙事！」寧逸這邊話音剛落，玉兒就緊跟着接到：「不礙事的，妹妹不知，有多少小姑娘從個吧歲數就當上童養媳了！姑娘雖未及笄，但完全可以婚配！」寧逸聞聽玉兒這樣說，不由覺得驚訝，莫非大明朝女孩子嫁人不分年齡的嗎？這邊寧逸還在思索納悶，那邊玉兒又開起了玩笑：「妹妹，你這容顏，也是美的少有的，這幾日進宮面見了皇帝，妹妹就沒想過迷住皇帝嗎？」寧逸聞聽，只覺得羞愧甚至驚恐，連忙阻止玉兒說：「玉兒姐，不可再出此輕佻之言，都說皇帝是九五之尊，天下臣民言及都要拱手尊禮，更不可能有半句戲謔之言，姐姐這樣說，被人聽到了是要治罪的！」玉兒趕緊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左右看看后十分驚恐地把臉湊近寧逸的耳邊說：「多謝妹妹提醒，你說我這嘴，就是張闖禍的嘴，以後妹妹多提醒我點，不行的話你就扇我一巴掌，我以後肯定會長記性······」寧逸頓覺滑稽，哭笑不得，輕輕推開玉兒，說道：「我哪有那樣的脾氣啊，姐姐自己記得就好了，我可下不去手的！」

「玉兒姐，果籃子準備好了嗎？」寧逸準備出發了，急着招呼玉兒。玉兒來時剛剛在集市上買了些水果，用一個竹籃子裝飾一下，做成一個果籃，底邊放上兩片大荷葉，上面擺着桃子，李子等幾種水果，十分美觀！寧逸和玉兒打算提上這個果籃子去見公爵！「來了來了，我都弄好了，咱們走吧！」玉兒提着果籃子樂顛顛地跑過來，另一隻手去抓寧逸的手，兩個姑娘顯得很快樂，手挽手歡快地朝門外走去。剛出門，兩人見鄭燊迎面走來，穿着官服，身後還跟着一個官差，頭戴黑襆頭，身着藍紫色官服，手裏托著一把浮塵，這明顯是一位宮裏的太監。寧逸和玉兒沒想到鄭燊會來，都愣住了，鄭燊急匆匆走過來，搶先一步走到寧逸面前，向寧逸介紹身後的人：「這位是內務府李公公，從宮城裏來的，趕緊行禮！」寧逸聞聽不敢怠慢，趕緊欠身行禮到：「民女見過李公公！」玉兒也趕緊跟着欠身行禮。李公公瞟了寧逸一眼，而後問道：「你就是寧逸？」「正是民女！」寧逸低頭回答。畢竟是宮城裏出來的太監，身份非同一般，寧逸這些時日耳濡目染，已經對大明禮儀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怎樣說官話了！李公公確認了寧逸的身份后，慢條斯理地說道：「咱家此來是傳皇上口諭，民女寧逸聽好了······」寧逸趕緊跪下來，玉兒也跟着跪下。李公公接着說：「皇上即刻要見寧姑娘，請寧姑娘趕緊隨咱家和鄭都尉前往宮城！」隨後李公公招呼寧逸起身隨他們即刻出發，寧逸站起身，滿心疑惑！但還是回復到：「民女遵旨！」「姑娘，這是怎麼着？」玉兒也非常不解，為何皇帝會突然召見寧逸，拉着寧逸的胳膊慌裏慌張地問，寧逸急忙轉頭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多問！畢竟李公公在場，不便多敘！玉兒領會了寧逸的意思，不再問了，站在原地不動！看着寧逸匆忙間隨鄭燊和李公公走遠······這邊寧逸走出會同館，已經有馬車備好，專程等在門口。李公公招呼寧逸趕緊上車，寧逸踏上馬車，坐進車廂，李公公跟着進去，車廂前面的車夫策馬行車，後面鄭燊帶領十餘名錦衣衛排成兩縱隊小跑着護衛著馬車！車上李公公交代寧逸一會見了皇上要尊哪些禮節，寧逸虛心地聽着！最後李公公終於說出皇帝此次召見自己的目的，按李公公的解釋，皇上只是想與她聊聊西洋諸事，了解一下英格蘭的風土人情！寧逸心裏安穩了一些，起碼皇帝召見，並不是再因「暗影」一案。這件案子磨摧殘她的身心，給她帶來了太多的痛苦！雖然不是因案情召見，但她還是非常緊張！不知一會的談話會是怎樣一番情形。

車行至午門外，太監招呼寧逸下車，而後讓寧逸跟緊了，說是要把她帶到西苑去，皇上要在那裏召見。一路急匆匆的行走，走了好一會，進了午門就直奔西華門，過了西華門又經西苑門，進了西苑又沿着太液池旁的甬路一直向前走，在一處岸堤邊，有一條遊船，船並不太大，船身有瓦脊頂棚，裏邊坐着一位身着黃色衣服的貴人，這個人肯定是皇帝了！李公公趕緊帶寧逸走下堤岸，上船見過皇上！上了船，寧逸趕緊行跪拜禮，「民女寧逸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帝馬上從茶几旁的圓凳上站起來，招呼她平身，賜座！這是寧逸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皇帝，她自始至終不敢抬頭看皇帝！李公公催促她趕緊坐到茶几旁皇帝身邊，她只覺得自己緊張的似乎不會走路了！

寧逸仍然十分局促地坐着，皇帝率先開口了：「朕得知你來自遙遠的英格蘭，朕和京城上下文武百官都未曾聽說這個國家！前朝鄭和七下西洋，最遠也只到達天方，於我大明而言，其國度遠在天之一方，故而得名，雖知有比天方更遠的國度。但我大明朝官員尚未前往，而據說英格蘭在天方以外，你從那裏漂洋過海而來，朕也是從牟彬那裏得知途中你們吃了不少的苦，朕也由衷欽佩你們一行人啊！」皇帝並沒有再和自己說官話，也沒有高高在上頤指氣使，這讓寧逸放鬆了許多！寧逸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盡量顯得謙遜而平靜，微笑着抬起頭，回應皇帝：「皇上大恩大德，民女沒齒難忘，如果不是皇上明察，恐怕即使日前案情終於水落石出，民女也會九死一生，遭受牢獄之災，刑罰摧殘······」寧逸本還想說今生來世做牛做馬，無以償還皇上的大恩大德！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下去！她有種莫名的恐懼，怕這樣說會把自己推向又一個深淵，這次災難自己全身而退，死裏逃生，如果再有一個可怕的災難，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嗎？寧逸稍稍思索了片刻，換了另外一種表達方式，接着說道：「皇上的恩情，民女銘記於心，雖無以回報，但······」皇帝沒等她說完，立刻打斷她：「寧姑娘不必思慮過多，朕並無意圖姑娘回報！今日喚你來，朕也不想談及這些，朕是想了解一些西洋軼事，故以參察異國風土人情！」說着，皇帝就打開了話匣子：「朕終日在這皇宮大內中，竟無機緣親眼看看朕的天下萬民的生活，更無機會涉足海外！這世界到底是個什麼樣，朕要擔得起這江山社稷，然朕竟不知這天下，這世界是怎樣一番情形······」站在兩人身邊的李公公此時插話恭維到：「陛下雖身居皇宮大內，但足見陛下胸懷天下，這本就是萬民之福啊！天下有陛下這樣的皇帝，定當太平昌隆！」皇上聽了連連搖頭，笑道：公公不必這番恭維！若說天下太平昌隆，這也是我們君臣的願景罷了！

為了打開話題，皇帝直接讓寧逸說說她從小到大的經歷！皇帝面露十分新奇的表情，像個好奇的孩童一般，聽着寧逸娓娓描述自己的童年，自己的生活環境，自己的親人朋友！皇帝不許李公公打斷寧逸，自己也不多插話，盡情傾聽寧逸的描述！這樣的帝王真的很有親和力，寧逸絲毫感受不到皇帝的威嚴，感受不到權貴和地位的壓迫感，自己描述過往的生活，也吐露了自己的情緒，拉近了與皇帝之間的距離。不知不覺中，船已經駛到了對岸，皇帝命李公公不要緊跟在身後，皇帝要帶着寧逸觀光一下太液池西岸的風景。兩人沿着一條甬路向前走，寧逸說了好一陣子了，皇帝聽了好一會，兔兒山上，皇帝與帶着寧逸不知疲憊地一直向上攀行，一亭一樓都不曾停留······聽寧逸說完，皇帝不由感嘆道：「寧姑娘雖非生於權貴世家，但活得自由，起碼有親人的憐愛，朋友的友誼！」寧逸聞聽皇帝這樣說，尤為不解，怯生生地問道：「陛下，民女可否問個問題？」皇上臉上漏出和藹而溫馨的笑容，對身旁的寧逸說：姑娘不必拘謹，此時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朕特許姑娘，不必拘泥禮節，想問什麼就問吧！皇帝臉上帶着笑容，在午後的霞光照耀下顯得格外溫馨，年輕並稍顯稚氣的臉上，散發着青春的朝氣！此時的帝王，不再是權力和地位的刻板而威嚴的象徵，不再高高在上，更像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少年，微笑的少年更有十分迷人的魅力！寧逸不覺看呆了，她從來沒有和年紀相仿的異性有過這麼深入的交談！而且是談心······「寧姑娘，你不是有話要問朕嗎？······」寧逸片刻的遲疑，沉迷於眼前的溫馨畫面！皇上突然轉頭這麼一問，讓她窘迫不已，片刻間四目相對，皇上到顯得格外自然，而自己究竟為哪般而羞愧，低下頭無所適從？寧逸極力掩蓋自己的尷尬，雙臂直垂，雙手緊緊揪著褙子的邊角，不敢抬頭，怕皇帝看到自己羞紅的臉!極力剋制自己的尷尬，問道：「陛下的童年，不也一樣有親人，有朋友嗎？怎麼聽陛下的言語，似乎羨慕我一般？」寧逸的聲調有些怪異，自己的心還砰砰砰跳的很快，怕怠慢了皇上，急忙說話，語調里都帶着尷尬！還好皇帝並沒有在意，仍然十分隨和自然地回應到：「朕的童年，你肯定意想不到！沒有親情，沒有朋友，終日生活渾渾噩噩，時有朝不保夕之感！」皇帝的回答令寧逸十分震驚，這和她理解的皇室生活相差甚遠，聽上去皇帝的童年並不快樂，而且危機重重！皇帝見她滿臉驚訝，接着問道：「這太液池邊，這西苑風景如何？」寧逸看看周圍的景色，兔兒山上鳥瞰太液池，湖光山色，亭台樓宇交相輝映，這皇家別苑的風景自然美不勝收！皇帝沒有等着她回答，又繼續說道：「對於天下人來講，這西苑當是美冠天下，風景絕佳了，但對於朕來說，這西苑，朕毫不留戀，朕就生在這裏，長在這裏，終日被人藏在這裏！朕的童年，如被幽禁一般，這偌大的西苑，大部分地方朕都不能涉足，只怕為奸人所害······」寧逸震驚不已，皇帝的童年為什麼會這般兇險，自己懂得的，皇室子弟在當皇帝之前肯定要先當太子的，即是東宮之主，又會經歷什麼兇險呢？寧逸想問皇上，但不知怎樣問起！還好皇帝繼續吐露自己的經歷！皇帝說起自己六歲前的經歷，很多事自己年幼無知不大懂，或是忘記了，但皇帝難以忘記自己被幽禁在安樂堂里的歲月，年幼的男孩被幾個落魄的妃子宮女藏着掖着，終日恐嚇他，不要到外邊去，被外人看到會被捉走掏心肝！難以想像幼小的皇帝在安樂堂過着怎樣禁足幽閉的生活，直到後來先皇得知自己還要這樣一個皇子，自己的命運才得以改觀！但童年不幸的遭遇已經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靈里，對皇帝的性格產生深刻的影響，甚至對皇帝的政治觀也產生深刻的影響。皇帝說他同情弱者，體恤萬民疾苦，因為自己曾生於憂患！在安樂堂聽過太多年邁和失寵宮女，妃嬪的哀怨和咒罵，了解先皇後宮種種禍事，讓皇帝決心不再多納妃嬪，多招宮女······寧逸聽聞皇帝訴說自己幼年的經歷，不覺同情起皇帝來，她深刻感觸到，當今的大明天子，也是個飽經磨難的可憐人！自己的周遭際遇，和皇帝比起來似乎已不算什麼了！起碼自己擁有一個快樂，完整的童年。而今日皇帝能和自己傾訴這些，或許也是想找個可以傾訴的朋友排解內心鬱結多年的壓抑。寧逸不覺被皇帝深深地感動了，皇帝能說出這些秘密的確是對自己的信任！寧逸產生一個大膽的想法，可能半個時辰前自己剛見到皇帝時，還不敢有這種想法，更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可現在她卻敢想，也敢說了：「陛下，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嗎？能夠吐露心聲，傾訴衷腸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