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前塵往事

第十九章 前塵往事

金管家緊緊的握住沙點兵的雙手,聽的非常認真,仍舊是沒有撒手,只是望着他,用憐憫得眼神。沙點兵看着金管家專註的樣子,無奈的笑了笑,說,「穩穩,你知道我是怎樣一個壞人嗎?!」

金穩仍舊是憐憫的看着他,終於開口說,「沒事的,朱黎懂你。」

沙點兵閉了閉眼,搖了搖頭,不想回憶的樣子,說,「穩穩,你不知道當時,朱黎爬上來渾身都是泥水,他一點都沒怪我,他仍舊關心我,怕我想不開。他說他不會和任何人說這件事,他希望我能多看看前面,也許明天一切就都好了,也許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們倆一起考進北大醫學院了。我們都長大了,可以不用怕這個世界任何的困難了。還說他的全家可以打包送給我,我就什麼都有了。」

金管家說,「朱黎真是個人美心善的人那!自己一身泥水還怕你那裏出問題。」

沙點兵說,「直到我答應他,把樹杈那裏的儀式感全毀掉,答應和他一起考北大醫學院,答應大學寒暑假去他家裏過,過年過節和他一起過,他給了我希望,我答應了他。他才拖着一身泥水往回走。」

金管家緩緩的說,「朱黎真是個好人,他被關進四號樓那一整夜你有沒有救救他?!那個夜晚在你整場談話中,你一個字都沒提過,而且收了情緒,極力隱藏緊張糾結和痛苦。」

沙點兵苦笑一下,睜開眼看看金管家,說,「穩穩,你果然是一個出乎意料的人,你像另一個我在看着這一切,又像另一個朱黎靜靜的存在一樣。」

金管家說,「我也覺得。我好像參與了整場。」

沙點兵說,「我知道朱黎被算計了關進了四號樓的時候,我們寢室已經熄燈睡覺,沒有一個人關心他到底怎麼還不回來,就說老師喊走的,都心安理得。也有說跟着李醉走了。我卻不是這樣,我擔心,害怕,耳朵聽着動靜,希望下一秒他就走進宿舍來了。李醉沒回來,說是家裏來人了,一起去親戚家了不回來了。

我等到午夜,整個校園都安靜了,就算是找地方學習,也該回來了。我還是決定起身去尋找他。我把自己的被窩裏面塞了衣服,從外面看像有人躺在裏面。我不想別人知道我做什麼。我悄悄出來,夜裏哪哪都是一抹黑,孤零零一個人四處遊盪。我們平潭區一中,本來就建在郊外,上千人的學校,佔地雖然很大,還顯得地廣人稀,巨大的操場,樹林,山坡,地形還挺複雜。宿舍樓教學樓食堂互相都離得老遠。深更半夜,我不怕誰看見我。遇人遇鬼我直接腳尖走路飄給他看,嚇死他。四號樓是七八十年代的危樓,不說殘垣斷壁吧!總是年久失修那種。堆放教學器材,不用的桌椅板凳,基本上沒誰去只有校友進出搬運東西。等我來到四號樓那,大門把手那看見上面插著一根粗的木棒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找到他了。

那群人有多壞?不光是大門,一樓二樓都從外面用鐵絲木棍絞住了。那棟樓看起來就老的跟鬼屋似的,平時因為沒人來,還流傳著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越傳越邪乎,門自動開了,腳步聲啦,啥都有。有說凌晨冬日裏能看見有個老太太拜四號樓,好像還有尾巴,走一步磕一個頭。說是誰二十年前橫死在那層樓了。說誰家死孩子冤魂不肯散,半夜會出來要吃的。還有鬼打牆,晚上過了十二點從四樓往下走,永遠走不到一樓大門那。。。多少年了,那些個傳說越傳越邪乎。

我不知道朱黎知不知道四號樓的可怕傳說,他能一傢伙進去被人關了,估計不太清楚。就算知道一點,也不全乎,否則,是不會一腳進去,還是一個人。我怕嚇到他,進樓里之後,就開始喊他,你在哪裏,我來了。我是沙點兵,我是沙點兵。我不停的喊,一直在喊。我聽不到任何動靜,自己也開始害怕,如果朱黎不在這裏,這裏的一切就太詭異了,我也是汗毛直豎,夜裏光是呼呼的風聲,就像吹哨似的,後半夜也不知哪來的冷風,明明是春夏了,風硬的好像對着耳朵吹又好像有人突然摸了一把。

我是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朱黎不知躲在哪,忽然一個黑影一個閃身衝出來就奔我衝過來了。我懵了,看着黑影變成一個人,果然是他,眼淚瞬間流成河你信嗎?!

我太心疼他了。他完全嚇壞了,不停的發抖,渾身冰涼。我很不爭氣的鼻涕眼淚一起下來的,泣不成聲的說,「這群牲口養的,等我一個一個全剁了!我給你報仇。太可惡了。。。朱黎也哭,我也哭。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傷心,看着他可憐,我的心都碎了。

那個夜晚我們可以說用肝膽相照四字成語形容不為過了。他從來沒有過的狼狽不堪,那是第一次。從壕溝爬上來那次又是狼狽不堪,他在我面前的狼狽不堪,就兩次了。我覺得他就是我的朋友了。他被關在四號樓,晚飯也沒吃,餓的有點低血糖了,人都快虛脫了,不停的冒虛汗心慌手抖。我帶他出了四號樓,對他說給他找點吃的。我們倆鬼鬼祟祟的來到學校食堂,不管怎樣,無論能偷到什麼,能填飽肚子就行了。我們翻窗戶進了灶間,又不敢開燈,黑燈瞎火的藉著月光四處撒目,兩隻手到處摸,在一排蒸屜下面發現了晚上剩的菜,半盆粉條肉沫,一盆蒸南瓜。碗櫥里有一隔放的全是鹹菜,我們倆高興壞了,抄起洗乾淨掛在半空的炒勺,對着盆里剩菜一起吃到兩眼放光。

我從來沒吃過那麼好吃的粉條肉沫,雖然冷掉了,但是還是很入味,南瓜也又甜又糯,入口即化。灶間大水缸挨着還有一麻袋胡蘿蔔,半袋子白蘿蔔,我抓了幾個用水瓢洗乾淨,空口吃胡蘿蔔,後來又分了一個白蘿蔔,兩個人咬的嘎吱嘎吱的,空氣里是蘿蔔的清香味。朱黎完全不是白天貴公子的模樣,拿着大炒勺禿嚕禿嚕吃粉條,嘴角時不時還有粉條在跳動,啃蘿蔔啃的也是呲牙勒嘴像個兔子。粗茶淡飯吃的兩個人眉開眼笑的。那個晚上,是我最牢固的記憶,支撐我活了之後的十五年。此生都不會再有這樣的體驗了。你懂我嗎穩穩?!」

金穩上手順沙點兵的毛,摩挲他的頭髮,說,「師傅,我懂,我能懂,你的心太純粹了,你們都是好人。」

「那以後,我再也沒吃過那幾樣」。沙點兵低下頭,說,「那晚的空氣都是粉條肉沫的味道。」

金穩始終抓緊沙點兵的手,仍舊還是很肯定的點點頭,說,「你受的苦,就快到頭了,因為,有我。」

沙點兵把手從金穩那裏抽出來,張開雙臂,說,「抱抱。」

兩個人的擁抱有一份情誼在裏面,有生死相依的依存感,有相互的信任。沙點兵把下巴抵在金穩肩上,輕輕的說,「穩穩,你和他。。。也不知道是哪有點像。」

一行熱淚流進了金穩的脖子。金穩輕輕的拍著沙點兵的後背,摩挲著,輕撫,安慰着他。金穩輕輕的說,「我就說嘛!我是你的安慰天使。」

沙點兵有點嗚咽,帶着點宿酒未醒,感情崩泄,眼淚流了一遛夠之後,自己抹了抹眼睛,直起腰,鬆開了金穩。

金穩說,「師傅,你對朱黎的感情是純友誼嗎?」

沙點兵說,「要不然呢你以為呢?」金穩說,「我不敢瞎猜啊!」沙點兵說,「你不是愛全智賢嗎?論年紀是你親媽一樣的存在。」金穩說,「不許侮辱我女神。我媽可比她老太多了。全智賢就是少女一般的存在。」沙點兵說,「十七八歲的不喜歡,那麼多女團可以摟兩眼的。」金穩說,「那股勁不一樣。我就喜歡女的又高又瘦大長腿,兇巴巴,追着踢我,一盆水兜頭澆我,拿菜刀輪我,說一不二,能把我制服才行。」沙點兵說,「我能理解為你賤嗎!」金穩撇嘴,說,「男人都有征服欲。」沙點兵說,「大哥,那是受虐好嘛!」金穩嘿嘿嘿開始傻笑,忽然話鋒一轉,說,「他後來出事,你是怎麼扛過來的?」

「他出事的時候,我們五個人幾乎全都癱了。我第一個想法你都猜不出來,不是悲痛,是害怕。就這一點,讓我羞愧了很久很久,很久。我的高考,我的前途,我的嫌疑,我的一切都將灰飛煙滅。我在那個時候,是沒有人性的,也就是這一點,讓我痛苦了許久許久。我沒有停留現場很久,起身往宿舍跑,把他的鏡子從被單下拿出來直接帶走,鏡子夾層有一張卡片,寫着一首詩,他不知道,但我知道。是我寫的。

我拿到東西的時候,才開始一邊走路一邊痛哭,我的心碎了,我看到朱黎躺在地上面色鐵青沒有了呼吸了無生氣的樣子越來越真實,我是失去他了,我不能面對這個結局。

我當時是一個不太懂人間疾苦的十八歲少年,第一次面臨生與死的問題的時候,覺得特別不真實。一旦確認這是真實的死亡場景的時候,人就崩塌了。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又回到那個河邊,坐在那裏一整夜,那裏已經沒有任何痕迹了。我坐在那裏流盡了一生的眼淚。我打開鏡子取出那個卡片,放進河裏順流而下去了。」

金穩認真的說,「那首詩你肯定寫的很用心。」

沙點兵說,「我從那一夜開始,已經不在乎活的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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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遊戲的邀請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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