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

我看到灰喜鵲在和谷柒偷偷說什麼，他倆竊竊私語，偶爾谷柒看我一眼，又低下頭去，摩挲着手上的信。

「怎麼了？」我走過去，伸手想拂去谷柒頭上那片落葉。

「沒…沒事…」谷柒一下子把手中的信折起來塞進口袋，動作大得嚇得灰喜鵲撲稜稜飛了起來。

我默默垂下眼，收回就要觸及她發頂的手，走回樹下，「你頭上有片葉子。」我淡淡地說。

谷柒愣了一秒，甩甩頭，那片卷著黃邊的樹葉飄落下來，就落在谷柒腳邊。

一次，兩次，三次，谷柒不再讓我讀那些灰喜鵲們送來的信，回信也躲起來偷偷摸摸地寫，甚至會遠遠地躲開我，把信交給灰喜鵲之後再裝做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回來，河童君送來的東西她也不聲不響地藏起來，儘管上面寫了「谷柒和唐旄收」。

我是不是，該走了啊？

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沒關係，谷柒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應該覺得自己什麼都必須知道。

直到那天我坐在河邊，聽見蘆葦叢中狐仙的對話。

「……星塔今年選出的祭星者不是星城裏的呢……」

我起身想走，星祭和現在的我沒有任何關係，我一絲一毫都不想聽到。可是下一句話卻把我的腳像是焊死在了地上，怎麼都動不了。

「……是啊，作為牧螢者被選為祭星者，谷柒真的很幸運啊……」

「而且很勇敢，聽說谷柒是自己向星塔提出請求然後被批准的呢……」

…………

他們還在說，可是我好像什麼都聽不到了。

假的吧？會是假的吧？

我就那樣靜靜地坐着，蘆葦叢中的聲音什麼時候消失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也許我是真的該走了，我真的該離開了。

「……谷柒，你會去做祭星者嗎？」那時候的河童君用爪子撫著頭上的荷葉，想把它弄平整。

谷柒伸出手，幫它整理著荷葉：「我才不去呢，那有什麼好？」她望向我，綠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我只要和唐旄一直做牧螢者，沒事了就來找你們玩，這多好啊！」

「唐旄唐旄，你說好嗎？」

「唐旄唐旄，你會一直陪着我牧螢嗎？」

「唐旄唐旄……」

我真的，該走了吧？

等我從河邊回來，谷柒正坐在草地中間等我，擺弄着我的蘆笛。

我回頭看去，即將落山的太陽把旁邊的雲染成微醺的色彩，邊界早已不甚清晰。

我還是喜歡一朵朵的白色的雲，我想。

「唐旄唐旄！你回來了！今天……」谷柒看見了我。

我打斷了她：「谷柒…你…沒有什麼要和我說的嗎？」

「唐旄唐旄，剛才有蝴蝶來欸！還有還有，梨笙托松鼠送來一筐梨子呢……」

「星塔，」我再次打斷她「祭星者，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谷柒綠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什麼，我沒有看清，她垂下頭：「沒，沒有什麼啊，唐旄，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從她手中拿過竹笛，靠着樹榦坐下。

她還要問的時候，太陽正好開始慢慢向山下沉沒，谷柒只好彈起她的七弦琴，吟唱她神秘的曲調。螢群從四面八方飛來，圍繞在她身旁，如同星星一般溫暖閃亮。

我轉過頭去，看着後面的黑暗，閉上眼睛。

會是假的吧？

谷柒說過，要永遠和我一起牧螢的。

谷柒說過，她不會去當祭星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