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 長太息

339 長太息

?陳珏近來閑來無事,聽人傳聞說丞相陳午此人深不可測,差點兒當場愣神,仔細一打聽,才知是因為陳午平素里行事端正溫和,很是被一些人暗自編排說無所作為,偏偏天子又對他父子都信任有加,不明真相又自作聰明的人,便道陳午能把一雙兒女栽培到這般地步,自有手腕。

這樣的話聽了不過一笑置之,陳珏雖不以為意,但卻更加註意起下面人的一些看法來,有時換個角度看事情也挺不錯,這一注意,倒真尋著了些東西。

灌夫本是竇嬰門人,這兩月間卻時有他老家的穎川人入長安,散布些他家僕在老家的跋扈之舉,平民百姓暗地裡說貴人們是非的多了,眾人只當笑話提,陳珏卻覺著熟悉,暗自留了心。

這日清晨,陳珏與陳午在菜圃里談及此事,陳午若有所思地道:「你以為此事有不對之處?」

陳珏雖不能確定,還是道:「古來多少顯赫的人家,就是壞在這樣的小節,灌夫一向與魏其侯交好,聽說一年余前還與田有些不快……」

陳午哼了一聲,放下手中的鋤頭,道:「田的心胸,他若能忍上一年不做什麼便是極限了。」頓了頓,陳午又道:「灌夫人雖好漢,畢竟不是什麼好出身,不擅治家,捅出些什麼漏子也不稀奇,倒是魏其侯那邊難說不會被牽連進去。」

陳珏聽了點點頭,他雖知陳午心底對灌夫有些看不上,亦覺得灌夫有些沒分寸,他原先與灌亮走得近時,早提醒過他們注意這些,哪料還是沒有什麼用。

陳午看了看陳珏,道:「你早年在魏其侯面前亦是執弟子之禮。可是不放心了?」

聽了陳午此問,陳珏也不解釋什麼,只坦然道:「魏其侯早沒有當年的樣子,如今不過在家修養病情,若是再牽連進這樣的爭鬥未免可惜了些。」說著,陳珏扶著陳午走進一座小亭。

陳午坐在陰涼處。嘆道:「魏其侯的事我們沒法管。」

陳珏聞言皺了皺眉,他又何嘗不知道竇嬰一日在世,劉徹就一日不放心他。但陳午說的對,若是旁人還能順手幫一幫,竇嬰的事就不好去觸劉徹的霉頭了。

陳午想了想,亦覺他和竇嬰年紀相差不多,多年來境遇卻大大不同,唏噓著道:「說起來魏其侯地確不能省心,他那小女兒的婚事也一直沒能安定下來,就連我也知道了。」

說著。陳午看了看陳珏,眼帶笑意地道:「誰家的兒女。也比不上你們出息。」

陳珏心中一寬,正要說些什麼,陳須從遠處過來,道:「阿弟,適才我回府時看見了幾個黃門,據說是陛下要找你進宮說話。」

陳珏聽了點點頭,向陳午請辭離開,再看看身上還有方才幫陳午做農活留下的泥土印兒,便往院子里換了一身衣服,這才入宮去了。

到了未央宮門口。陳珏才從小黃門那裡大致問清楚。知道劉徹並沒有什麼事,當真只是傳幾個親近些的人說說話。坐上客甚至還有司馬相如等幾人。

既然知道了沒有要務,陳珏腳下便不由地慢了一兩分。卻不想他才進宮門天色便忽然變化,風聲漸起,不多時便大雨傾盆,落在青石路面上發出陣陣輕響。

陳珏心中暗道倒霉,雖然加快了腳步,但到了宣室殿的時候,才換地一身衣服仍舊濕透了,堪稱周身狼狽,幸好這時已脫了早春的寒冷,倒也不大難挨。

小黃門也發了愁,陳珏正想著稍後再見劉徹,裡間已經傳出劉徹猶帶笑意的聲音,道:「可是子瑜來了嗎?」

陳珏無奈,只得進了殿門,劉徹站在御案前,笑得滿面春風,擺擺手免了他地禮,道:「好大的雨,楊得意,你快去帶子瑜往偏殿整理整理。」

謝過劉徹,陳珏過一會兒再回來已是周身乾爽,他這才有心注意劉徹正拿著一支筆用心描摹,司馬相如在一邊恭恭敬敬地,時不時插幾句話,顯然是在畫畫。

劉徹見陳珏走近,親自遞了他一條巾子,哈哈笑道:「擦擦吧,朕真是難得見子瑜這般狼狽。」

陳珏聽了苦笑不已,旁人萬萬得不到天子這樣關心,但他這會兒拿著手中的巾子,想怨念也不是那麼回事。此刻,司馬相如朝陳珏這邊看了一眼,神色間顯是有些羨慕和落寞,雁門一戰他也算小立了一些功勞,但聶壹一介商人尚有賞賜,司馬相如仍是辭賦之臣。

陳珏對此也猜不透劉徹的想法,只得解釋為人才無盡,劉徹覺得司馬相如留在身邊就正好。

劉徹耐心地畫完了一筆,滿意地道:「子瑜,你過來看看。」

陳珏應聲而上,只見白紙上立著一匹駿馬,體型彪悍,筋骨強健,正在昂首嘶鳴,畫技尚可但失了生動,陳珏道:「好馬。」

劉徹卻皺了眉,道:「形似神不似啊。」見陳珏面露不解,劉徹轉而道:「你記得當年那匹汗血寶馬嗎?」

陳珏道:「臣自然記得。」那馬已自然老死,劉徹曾下令搜尋,卻再也沒有人能獻上第二匹汗血馬。

劉徹望了望還在落雨的天際,嚮往而堅決地道:「此等天馬不似凡馬,朕無論如何也要取而得之。」

司馬相如好一會插不上嘴,心中微微有些鬱悶,陳珏聽了淡淡一笑,不對劉徹的執念說什麼。不多時,劉徹撂下筆,又說起陳珏不曾學畫的事,陳珏笑道:「臣實在對此無志,不像陛下一樣,一筆描繪江山。」

劉徹哈哈一笑,命司馬相如退去,正色道:「有馬及人,韓嫣的軍報中已經提及,曾遇匈奴小股人馬,國朝內地事還應儘早塵埃落定。」

陳珏知道劉徹所指,道:「舊錢次劣品泛濫,百姓早就苦不堪言,新錢方便好用,民間已漸漸接受了,朝中賦稅往來又只認新錢,最遲明年底應該一切過渡妥當。」

劉徹輕輕頷首算是認可了,陳珏才與他說了一小會兒話,楊得意便來報廷尉求見,劉徹下令召他進門,心中也微微有些驚訝,向陳珏道:「今日早些時候朕才命他們重研大漢律,怎麼這麼快又來了?」

劉徹說的是正重修大漢律地事,漢初的約法三章早已經過去了許多年,近年來法令越來越繁雜,重複、矛盾之處多多,他才命張湯等人著手修撰,

陳珏聽得一怔,心中暗劉徹還真是急性子,諸事都堆在這兩年辦,口中還是風平浪靜地請了辭。

走出宮門,陳珏總算是吐出了一口鬱悶之氣,他在家裡同陳午好好的說話,冷不防就被劉徹叫進宮去說話,接著又沒幹什麼事就出宮來,當真晦氣。

想起他這樣的還算好,劉徹身邊的那些人更無奈,陳珏才覺得自在些了,猜度著廷尉急著來報該是何等的大事,須知張湯近年表現出彩,廷尉若無大事,多半是由他經辦。

兩日後的清晨,陳珏總算大致聽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這件事正是與灌夫有關,只是原因沒打聽明白,陳珏想也不用想便可知道,這中間多半是田推波助瀾。

陳珏想了想,還是命親信的家人往魏其侯府附近打探消息,自己則靜靜觀望,騎了一匹馬往堂邑侯府去,到了府中,陳午見了陳珏,道:「你所料果然不錯,魏其侯這下子一旦把持不住,八成就要陷進去。」

陳珏默默地點了點頭,陳午正要勸慰他兩句,陳須忽然大步流星走進來,一臉不可置信地道:「阿父,珏弟,出大事了。」

陳珏被他弄得一驚,直覺地道:「出什麼事了?」

陳須喘著氣解釋道:「我方才跟幾個朋友相聚,因為圈子大了,中間就有一個竇家子弟,我們從他們府中下人那得知,魏其侯今日忽然昏倒在地,現在生死不知啊。」

生死不知是什麼概念?陳珏正自心驚,低聲道:「這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陳午看了看陳珏,道:「你這說得不錯,這下可巧,天子才要順勢動手,魏其侯已經自己倒下了。」他這會兒已經在心中贊起陳珏的敏銳,他現在雖然也驚訝,但還遠不至於大驚失色。

又隔了一日,陳珏這才從劉徹那裡得到准信兒,竇嬰乃是因為那日心緒起伏太快,中風了。

劉徹當著眾臣地面嘆氣不已,賜下許多珍奇藥材,又命數個太醫齊齊前往魏其侯府為竇嬰診治。陳珏見狀心中亦有些堵得慌,數日前才看見過地人,不管怎麼叱詫風雲過,這一刻開始就必須一舉一動都靠別人照顧,這種境況對於竇嬰來說,恐怕不比死了好上多少。

陳午聽得竇嬰今後必定卧病在床,神色間亦是唏噓,素日里處事更加謹慎,哪怕無甚大作為也好,萬不能做出什麼越過界的事。

劉徹親自上了魏其侯府看望竇嬰,君臣相視,竇嬰竟是熱淚盈眶,劉徹想起早些年他太子之位未穩,多靠竇嬰扶持,亦紅了眼眶,道:「有朕在,必定對魏其侯族中子弟多加照拂,夫人和府上亦不必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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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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