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第十六節

悲傷總能讓人忘記時間。

帕斯提夫婦死後不知過了多久,我再次回到這裏。

周遭的一草一木,都與我記憶中的景色別無二致,除了那座已經廢棄了的木屋,和木屋中本應活得好好的兩位主人。

心中的悲痛隨時間慢慢消散,但空虛卻絲毫不減。

或許是為了填上內心的空虛,某天,我決定來這看看。掃掃墓也好,收拾收拾房子也罷,總之好尋求些心靈的慰藉。

因為死過人,房子成了凶宅,無人照看,雜草叢生。

我踏入蔓生的院子裏,比起先前,這塊不大的空地上多了兩個墳頭。

我走到墓前,跪了下來,雙手合十。

本以為自己接受了現實,可再度回到這裏,悲痛又一股腦地往外涌。

帕斯提和伊芙琳,毫無疑問,我把他們當做了自己的父母看待。事到如今,我已無心哭訴命運的不公,只得默默祈禱他們在另一個世界過上好日子。

祈禱完,我站起身,開始用工具清理雜草。

把院子收拾好后,已經從清晨到了正午時分。長久以來窩在家中缺乏運動,這點運動量就讓身體略有疲憊,但我並沒有休息的意思。

想了想后,我打算進屋看看。

我再次朝二人的墓碑鞠了一躬,然後走向屋內。

打開門,長久以來沒人居住而產生的霉味刺入鼻腔,我只能硬著頭皮進去。

當時的滿屋血跡已經被調查的人擦乾淨,現在只剩下灰塵和隨意堆放的雜物。

順帶一提,關於二人的死因,最後給出來的結論是山賊搶劫所至,那些遺失的財物更是作證了這點。

但想這些也沒有意義了。

人已遇害。那熬得滿眼血絲、在心裏一刻不停咒罵殺人兇手的日子,已然結束了。

「坐這種車的話,至少需要五天才能到啊,感覺好累……」

普卓倚在一邊的靠背上,眼睛撇向左邊開了一條縫的窗。

「是啊,要不是因為某人,昨天我就能乘快車出發了。」

車內空間狹窄,緊貼在他右手邊的拉婭為了在路上節省精力,所以閉着眼睛。抱怨的話語從口中脫出,但語氣中感受不到什麼責備的意味。

也許是拉婭一向沉默寡言,突然變坦率的發言讓普卓有些反應不過來。他下意識想反駁,可想到昨晚發生的事情,只是笑了笑,便繼續透過窗子看風景來打發時間。

昨晚的突發事件讓拉婭有些尷尬,但不必繼續下去的謊言也讓她的壓抑許久的內心久違地得到了釋放。

而又因為在不經意間看到了普卓脆弱的另一面,就算遲鈍,她也多少察覺到了普卓對自己的想法,使得有種抓到了把柄的感覺。本來應該沉悶無比的路途,如今反倒讓拉婭心生愉悅。

昨天晚上,兩個人在一起聊了很久,拉婭把自己藏在心裏的秘密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普卓,包括是如何通過信件定位,如何利用公會調查出的信息之類的。

最後,拉婭推測的位置定在一個名為沙普拉鎮的地方,這是公會決定逐一去排查的地點之一,由於距離較遠,被安排在靠後的順序里。

「呃,我可能會轉告給公會的,你告訴這些事沒問題嗎。」

「沒關係,我相信你。」

交流完畢,二人決定就這樣瞞着公會行動。時間已是深夜,拉婭打算今日先作罷,明天清晨再出發,普卓表示自己要隨行。

於是,二人約定好在北村口集合,然後搭商隊的車離開這裏。

把事情都交待好后,他們相互道別。不必向他再隱瞞什麼,這一事實讓拉婭輕鬆了許多,連續失眠了好幾天的她總算是睡了個好覺。

普卓卻因這些事躺在床上徹夜難眠。雖然答應了幫忙隱瞞,但他其實並不知道向公會隱瞞這些事是否正確。

「我姐姐她……不是這樣的人。」

說這話時,拉婭微皺的眉心,和與其相反的堅定眼神浮現在他一團亂的腦子裏。

「至少,先找到菲莉婭,之後再聊聊看吧。」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了回頭的餘地了吧。

算是給了自己一個理由,他側過身,把腦袋埋進枕頭,緩緩閉上眼睛。

然後,到了第二天。原計劃是清晨在村北口集合出發,但發生了點小插曲。

普卓準時在約定地點等候,可直到太陽完全出來,也沒看到拉婭。

普卓前去她家,結果拉婭睡的太好,直到普卓哐哐砸門才醒過來。

不過好在商隊在途中遭遇了怪物,又因為要在臨時公會找獵人做護衛,耽擱了不少時間,這才讓二人趕上。

可好不容易到了村北口,普卓又發現沒帶着他的獵人證明,結果還折返了一趟。

二人接連出狀況,不過就結果而言,他們還是搭上了順風車。

車隊里除了他們二人和商隊成員,還有三名雇來保護商隊的獵人。車一共有四輛,商隊的成員們坐的是最前面的那輛,其他幾人坐的是第二輛,最後面的那兩輛則載着運送的商品和幾個獵人的武器。

就在上車前,三個獵人中的領頭曾向普卓搭話。

「喲,你們好啊。」

普卓正忙着和拉婭一起把行李裝車,他聞聲回頭,眼前的是一名看起來很老練的獵人,背後背着一對用迅龍素材製成的雙刀,身上披着普卓未曾見過的甲胄。

男人走向普卓,伸出他的右手。

「我叫亞當,我們小隊接了護送商隊的任務,路上還請多多指教。」

男人面帶微笑,十分隨和,普卓把手握上去。

「你好,我叫普卓,這是拉婭,商隊的目的地與我們要去的地方很接近,我們打算搭一段路。」

「哦,拉婭小姐嗎,你好你好。」

亞當也同拉婭握了手。

「二位帶的東西相當少啊,我能問問你們是去幹什麼嗎?」

「也沒什麼,她的家人來信叫她回去而已,我只是不放心便同行罷了。」

拉婭聽了他的話,看着亞蘭點了點頭。

這是他們昨天晚上商量好的說辭,畢竟人多嘴雜,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讓人知道為妙。

「啊,這樣啊,總之一路上多擔待咯,我們幾人平時比較吵,還請不要太介意。」

「哪裏哪裏,護衛的任務就拜託你們了。」

在這之後,在領頭商人的招呼下,五個人擠進了一個車廂,普卓和拉婭趁此機會認識了另外兩個獵人——話少的洛斯和說話聲音大得像雷的倫多。

行進期間遇到了幾次小型怪物的襲擊,不過都被三人組麻利地解決掉了。

幾人覺得每次戰鬥都要跑到最後的車廂取武器過於麻煩,便把武器都堆在自己的腳邊,這樣一來車內的空間變得更小,倫多的大劍尚有地方放置,洛斯的重弩只能繼續放在原來的車上。

「早說了重弩這武器有什麼好用的啊,你以前太刀用的不是挺厲害嗎,現在只會躲在後面開炮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管得着嗎你,說了幾百遍了,我想用什麼武器就用什麼武器,天天掄個破大劍往前沖,等著死了之後我拿你那把破劍給你做棺材板!!」

洛斯雖然話少,但是一旦和別人聊起來,講起話那是毫不客氣。

亞蘭也沒有阻止,因為他們平時也是這種相處模式。平常吵吵鬧鬧,戰鬥時互相信任,三人小隊就是以這樣的方式走到了現在。

拉婭和普卓不是很適應太吵鬧的環境,普卓還幾次想融入到聊天中,在發覺自己插不上話后便作罷。

車隊就這樣一路行駛,駛到一彎溪流旁,小心地渡過溪水,接下來便是相對平穩的林地。

但是車隊突然停了下來。

普卓幾人本以為是藉著林地的掩護停下來修整,但始終沒有人到後面告知他們。

亞蘭從車廂探出頭,詢問駕車的人為何突然停下。可惜他們之中,沒人能聽懂那個人疑似地方方言的話。

沒辦法,亞蘭打頭,幾人紛紛跳下車,走到前頭。

「賈布,為什麼停下了?」

叫賈布的商人「喏」了一聲,用下巴指了指幾人面前的小山丘。

幾人頓時明白,正是這路障讓車隊不得不繞路行駛。

「本來要通知你們馬上繞道的,可是你看,古隆他發現了點好東西,他說這蘑菇是珍稀食材,非要上去摘。等一下吧,你們就當休息了。」

普卓和拉婭聽了這話,扭頭就打算走。

「不,等等,等等!」

亞蘭突然大叫起來。

「古隆,快下來!那不是什麼山丘!!!」

「啊……什麼?」

身材矮小的古隆抬起頭,手裏捧著一大把蘑菇的他看向山(?)下的亞蘭。

「賈布,快讓車隊後退,你倆去拿武器!」

「不不不不,怎麼回事?你倒是說清楚啊。」

賈布朝亞蘭搖晃雙手表示不知所措的時候,神情嚴肅的洛斯和倫多已經扭頭往後跑去。

「這是不是山丘,這是尾槌龍,是怪物。快下來,古隆!!!」

剛喊完這句話,原本一動不動的山丘突然像被人連根拔起一樣,伴隨着隆隆的轟鳴,地面也隨之搖晃,山脊上的古隆腳底不穩,被甩落在地,但好在他身體靈活,避免了嚴重傷害,可憐他辛辛苦苦採的蘑菇已散落一地。

山的運動沒有停下,半埋着的槌似的重尾撕裂了土地,靜躺着的巨角轟鳴著破開了朽木。

隨着大地的痛苦嘶吼,和山運動時的震耳響動,沉默的山丘,在亂作螞蟻一團的車隊前顯現了它的真身。

其乃自然之槌,其名為尾槌龍。

昨天的運動讓我倍感疲憊,以至於醒來時已是中午時分。

睡太久了,頭好痛。

總之,昨天把該幹事的都幹了,還是趕緊跟這種頹廢的生活告別吧。

明天一定要早起,然後去公會接點簡單的任務練練手,就這麼決定了。

腹中的飢餓感催促着我從床上爬起來。推開我卧室的門,眼前的卻出現了我許久未見的人。

雖說許久未見,但他並不是久別重逢的老友,恰恰相反,若與他老死不相往來,我也不會有半點遺憾。

羅素坐在餐桌旁,背對着我,指間搓著用紙片捲起來的小棍。他的身後站着兩人,一男一女,背着手,像是他的隨從。

先不論他是怎麼進來的,隔了這麼久又突然出現在我眼前,以我對他的了解,不會有什麼好事。

「好久不見吶菲莉婭,你可算醒了。」

一開口便令人厭煩。

「你怎麼進來的。」

「你妹妹開的門。」

「她人呢。」

「出門了。」

「你怎麼敢出現在她面前的。」

「哦喲喲,怎麼了,不行嗎?難不成你一直藏着自己曼陀羅元老成員的身份啊?」

我眉頭緊蹙,拚命壓着心中油然而生的厭惡感,然而說出口的每個問句,最終還是變成了質問的語氣。

但是我不能輕舉妄動,羅素倒沒什麼所謂,可他的兩個隨從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真要打起來我必佔下風。

而且讓這傢伙說對了,至今為止我一直對拉婭隱瞞着曼陀羅組織的一切,讓他和拉婭見面或許會埋下禍患,但現在想不了太多了。

把他趕出去,不要答應他任何事,這就是我此時此刻的唯一目的。

「說吧,什麼事。」

我拉了把椅子,徑直坐在羅素對面,順帶理了理額前的碎發。

「哼。」

羅素把手裏的紙棍立在桌上。

「菲莉婭,你是不是好久都沒接到組織的任務了?」

「這不是你們一手安排的嗎,再說,我已經退出你們組織了。」

「不不不,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可是突然消失的,我們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還是說你拜託什麼人幫你轉達了?你在這組織里有什麼關係好到原因幫你傳話的人嗎?沒有吧,哈哈哈!」

好想揍他。

我努力剋制着自己不露出過於反感的表情,不耐煩地站起來,準備往卧室走。

那裏有可用的武器,也能從那翻窗逃走,反正我不想跟這傢伙談什麼事情了。

他的隨從自然是不會這麼輕易讓我離開,一左一右,二人如兩扇門擋在我面前。

羅素頭也沒回,依舊用戲謔的語氣講著話。

「你要去哪啊,正事還沒談呢。」

「呼,知道了知道了,你這傢伙,不帶着護衛就走不了路是吧。」

這邊看來是走不通了,回去吧。

我終究放棄了離開的想法,把手搭在椅子上。

但那只是演給羅素的樣子,下一秒,我舉起木質的椅子,甩向羅素那顆令我噁心的頭顱。不等親眼看見椅子是否砸中,我就朝着通向室外的門衝過去。

只有幾步的距離,我就可以離開這裏。

既然羅素是來找我的,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會對我住的地方搞破壞,或許逃離他是目前為止最好的選擇。

就這樣跑出去,把他們私闖民宅的事報告給警衛。哪怕那幾個人來追我,有路人在也不好動手。

再然後,就是找到拉婭,找個地方避避風頭,這裏已經被羅素找到,就算有很多回憶也不能久留了。

然而,我的背部遭到了強烈的衝擊。

視野迅速向下跌落,直到和地板撞到一起。

在我身後的某人把全身的重量壓在膝蓋上,頂着我的背,左手讓人拷在背後動彈不得。

我妄圖掙扎,可頭髮被人拽住,沒等我反應過來,腦袋便與地板狠狠相撞,頓時整個世界充滿了嗡嗡的響聲,頭部的劇烈頭痛讓我失去了反抗的念頭。

片刻后回過神,我的兩隻手已經麻利地被繩子緊緊系在身後。

那人把我生生拽起來,我看清了這人的面龐,正是羅素帶來的女性隨從。

腦內一鍋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追上,也不知道為什麼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逃跑是不可能的了。

男性隨從把我扔過去的椅子重新放在羅素對面。

怪不得沒發出任何碰撞聲,原來是他接住了啊。

早知道實力相差這麼懸殊,還想什麼逃跑啊。

液體從額頭上緩緩流下,傷口處的熾熱灼燒感讓我不由得皺起眉頭。

我被男人強制按住,坐在椅子上。

對面的羅斯看着我,表情和動作相較於剛才似乎沒有任何變化。見我這幅樣子,只是嘖了一聲。

「手下太重了,還要商量事呢,把人家磕傻了怎麼行。」

說罷,他叫他的女隨從為我處理傷口。

雖說我不是很在意頭上的傷,但這種任人擺佈的屈辱感化作了更深的憤怒,逼得我開口。

「有事快說,別假裝你那紳士樣了,噁心,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骨子裏是什麼德行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羅素突然疾病發作一般笑起來。

「早該這樣了,菲莉婭。我要的是真實的你,不把你的真正的想法表現出來,可沒法好好交流啊!」

「你到底想幹什麼。」

「很簡單,地圖拿來。」

他接過隨從遞上的地圖,在桌上展開,指在某一處。

「看見這個地方沒?找到這個地方的公會,進去,把裏面的俯視平面圖畫出來,交給那時候和你隨行的人,你的任務就圓滿結束了。」

「為什麼我要答應你?」

「哼,這話真是太經典了。籌碼嘛,當然是有的。」

他把中指抵在大拇指處,然後把立在桌子上的小紙棍彈到了我面前。

「給她鬆綁。」

身後的人掏出小刀,幾次和繩子的摩擦后,麻繩被割斷,我的手腕輕鬆了許多。

現在,沒有任何人按着我的肩膀,也沒有任何東西束縛着我的手,看着眼前彈過來了東西,心中卻始終有種無法按捺的緊張。

是讓我打開它嗎?

羅素的籌碼,會是什麼呢。

我瞟了他一眼,之後將他捲起來的紙棍重新展開。

我感到很意外。

紙上寫的不是什麼真金白銀的誘惑,亦不是什麼要奪人性命的威脅。

紙條上,是拉婭的字。

姐姐

我在雜誌上看到父親的名字了

我去找他了

不要擔心我

再見

「唉——呀!我還特意帶了兩個手下,本來想把拉婭抓住當人質的,結果翻窗進來只看見桌子上有張紙條,真是,來的不巧啊,來的不巧。」

「你……不是說……親眼看見拉婭出去的嗎……」

我站了起來,看向羅素,他翹著腿,雙手背在後腦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剛才說的,哪一句是真話?」

我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滾燙的血液頂着太陽穴,彷彿下一秒就要噴薄而出。

「後面那句。」

「…!」

我下意識地重重吸了一口氣,喉嚨像是堵了什麼東西一樣說不出話,只有面部在微微地因憤怒痙攣著。

我瞪大眼睛,死盯着羅素的臭臉,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當然,被人抓住了肩膀。

「放開我!!!!!畜生!!!!!」

眼前的東西像是變了顏色,看什麼都想一拳揍下去。

於是我狠狠地把拳頭揮在了男人臉上,緊接着手指傳來結實的痛感,指骨沾上了他鼻子裏流出的血。

然後,又是一拳,和上一拳是同一位置,也確實打中了他的臉。

本來以為這樣能發泄我的情緒,可我依然很憤怒,肩膀上的那隻手力道也是絲毫不減。

然後,是第三拳。

但是被攔下了。

他的大手整個擋住了我的拳頭,只是一捏,骨頭便像碎了一樣疼。

「咕噫!!」

或許因為鑽心的疼痛,理智稍微回歸了些。

「我要去找她,別攔着我……」

視線直接越過男性隨從,我直直地瞪着羅素。

「哼,找?去哪找?」

「和你沒關係!這種事用不着你這傢伙管!」

「當然有關係了,她可是我的籌碼啊。」

他手一揮,方才還被我揍的男人,現在輕鬆地把我的頭按在桌子上,迫使我只能看向一邊。

他半蹲下來,露出狡猾笑容的臉出現在我的視野中。

「放開我,拉婭說不定還沒走遠,現在去鎮……」

「菲莉婭,你睡了多久?」

「……」

「在你睡覺的這段時間內的任何一個時間點,你妹妹都有可能出門,你要去哪裏找她呢?」

我無言以對。

「好好想想吧,菲莉婭,假如整個曼陀羅組織都出動,你單單一個人能趕在我們前面找到她拉婭嗎?」

他直起身,張開雙臂,像是宣告勝利一樣,聲音在屋中迴響。

「哎呀呀,拉婭真是可憐呢,父母雙亡,還被姐姐騙了這麼久。」

然後,又回到剛才的姿勢,和菲莉婭四目相對。

「你說,要是等可憐的小拉婭認識到找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父親,崩潰著、哭着回來后發現,自己唯一的親人也與世長辭……」

咚的一聲,他把不知道從哪掏出來的匕首,插在了我眼前的桌面上。

「你覺得,她,會怎麼做呢,嗯?」

他僵硬地微笑着,語氣柔和,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親近。

詢問般的話語,更是把我踢到懸崖邊的最後一腳。

他的一番話使我安靜了下來。

我的身心都被控制。對活着的人的無比擔憂,對死亡的本能恐懼,他們匯成了深邃的絕望,從脊髓里往外不斷溢出。

怎麼辦,好痛苦。

「……我答應就是了,把地圖留下。」

最後,我放棄了掙扎。

我深知,事到如今,我已贏不了他。

「早這麼說不完了嗎~」

羅素的表情放鬆下來。

這之後,我被鬆開,羅素招呼著兩個隨從一起離開,我就像倉庫里閑置的工具,不再有人在意我。

「收拾好東西,明天出發,我會派人來接你。」

臨走前,羅素拋下了最後一句話。

門關上了。

我跪坐在地板上,手裏攥著拉婭寫的紙片。

墨水被手心的汗洇濕、散開,變成淡淡的灰色。

這是拉婭走前,留的最後訊息。

沒有寫目的地,沒有表明去向,只是為了不讓我浪費時間到處打聽她而寫的小紙條。

為什麼,我沒花更多的時間和她在一起呢?

如果和她的關係更親密一些,她也不會瞞着我做這樣的決定了。

但是,拉婭,我一定會找到你。

我會告訴你一切真相,罵我也好,恨我也好,我也會把真相告訴你。

就算我死,我也要讓你活着。

……不。

我不能死。

我從地上爬起來,腦袋隱隱作痛,可這個念頭卻異常清晰。

哪怕手腳折斷,啜飲泔水,啃食腐肉,我也不能死。

我們要一起活下去。

留她獨自一人在這個殘酷的世界生存,父母的在天之靈自然不會認同。

作為她姐姐的責任,我還沒有盡到啊。

縱使瀕臨絕望,名為希望的火苗尚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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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獵人有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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