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巫神之意旨

第127章 巫神之意旨

()那八長老來得好不快,轉瞬間已沖至我面前五米開外。一邊疾沖,她的手中一邊做着各種繁複手勢,想是在準備一項巫術,好將我一舉擒獲。

若說我原本還一味的緊張害怕,在這樣緊張的時候,反而冷靜了下來,手中緊緊握著暴雨寒星,在心中默默計算著最合適的shè距離。

在八長老沖至我身前三米遠、前方已無大樹蔽身的情況下,她的巫術終於完成,對着樹上的我抬起手。

與此同時,我的暴雨寒星疾shè而出,漫天的銀星以多種角度從針筒出口處shè出,覆蓋了我身前上下左右18o度的空間,又勁又急,那八長老慘呼一聲,根本來不及躲避,便已被無數的細針shè中,倒在地上,長聲慘呼。

幾乎與此同時,台上幾名長老的巫術準備亦已完成。可是聽到八長老的慘呼之聲,她們不約而同的一凜,有兩名定力稍差的長老,更是向我這個方向微一側頭。

這個時候,岳引突然動了。

一直握著的拳頭倏的張開、揚起,他以一隻腳為軸心,身子倏的轉了一個圈。

炫目的光柱自他的手上shè出,隨着他身子轉出的圈子,依次在包圍着他的每個長老臉上掃過。我一摸腰際,果然我隨身攜帶着的手電筒已經杳無蹤跡,這傢伙手腳可真靈便,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給我摸去的。

他這奇峰突起的一著,果然令對方陣腳大亂,氣流涌動的感覺一下子消失。這時候,我耳邊聽到岳引清晰、卻完全聽不明白音義的詠嘆聲。

無形的壓迫感倏然而起,彷彿林中又再次出現一道強力的力場。只不過,這力場與之前的力場剛好相反,卻彷彿是以祭台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張。

我緊緊的抓住樹枝,以防跌落。樹下本有幾名在八長老中針跌倒后,奔過來準備將我擒下的巫女,在這股力道的衝擊之下,臉上突的現出駭異之sè,似yù奔逃,可是身子才一動,忽的軟軟的癱倒在地。

耳邊,聽到大長老驚怖的聲音:「你……你竟練成了千花瘴!並能用密語施展出來!」

從我shè出暴雨寒星,到聽到這大長老的聲音,說起來生了這許多事,其實,至多只過去了半分鐘光景。這時那八長老彷彿才從之前的突變中回過神來,繼續她之前的慘號聲。

祭台之下躺滿了巫族中人。祭台上,除了岳引以外,彷彿也再無旁人是站立的姿勢。我提氣輕身,從樹上一躍而下,掏出解藥瓶子,給那八長老喂服了一顆解藥,在她不再繼續慘呼之後,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這是什麼樣的巫術?真真真太可怕了一點兒。

「琉璃,上來。」岳引在祭台之上喚我。

「哦~」我越過滿地橫七豎八躺着的人體,向祭台前進。

突然,一隻手握住了我的腳踝……

「啊!」我驚悸的尖叫,一低頭,對上了一雙哀傷的眼眸。「仙子……」

「巫……巫羽?」我心有餘悸的看着躺在人群中,用盡全力拉住我靴子的女孩。蓮花般清麗的面孔在月sè之下,是那樣蒼白。

「仙子,求您憐惜巫族……」她祈求的望着我,眼中有幽幽的水霧:「求您看在先師的份上,不要讓巫族就此滅亡……」

在我尖叫的當兒,岳引早已自台上掠下,護在我的身旁。此刻聽了巫羽的請求,他輕輕一笑:「小姑娘,你們的巫后大人在對你口中的仙子施展巫女的詛咒之際,可沒憐惜過琉璃半分哦。」

巫羽哀傷的看着他:「您……是先師的兒子……難道您真要讓先師守護了一生的巫族,就這樣毀滅嗎?」

岳引淡淡的說:「別說得這麼可憐。你們不是不承認我的身份么?現在卻又來攀扯這些。況且我上次手下留情,你們該當心知肚明,可居然還選出這樣沒腦子的巫后,為了一已私yù,偏要再惹上我喜歡的女人。你們真要怪,便怪你們的巫后大人吧。」

巫羽的手,簌簌的抖,再拉不住我的靴子。

「走吧,琉璃。」岳引拉住我的手,毫不猶豫的向祭台行去。

「仙子……」巫羽的聲音,凄絕、悲慟。我的背心,突的一陣冷。

「聽岳公子說來,」她聲音艱澀的說,彷彿在下一個極難的決定,「此番得罪仙子的,並非整個巫族,只是現任巫后所為?若是我們廢了巫后,將她交由仙子處置,公子可否放過巫族其它族人?」

岳引頓住腳,眼光在她身上一轉,隔了好一會兒,才笑道:「咦,好主意。看來這廢除巫后之事你們做得是越來越順手了。可是,誰來做這廢后之舉?上次才有九長老從容赴義,這次又是誰來承擔這犯上廢后的罪名?按你們的族規……這廢后篡位之人,可是不問情由,均須送入萬蛇窟處死的哦。」

巫羽的身子輕輕顫,卻語意堅定非常:「巫羽願做此負義之人。」

岳引牽着我的手,一震。

「羽姑娘,不可!」

「小羽!」

旁邊那些起不了身的人,紛紛出言喝止。

巫羽卻似全未聽聞,定定的望着我與岳引:「求公子解開巫羽的一半禁制讓我可以行走自如,巫羽馬上便去除下巫後手中的權杖靈心,篡位自立。」

岳引一窒,隔一會,冷冷的道:「現在姬艷已在我掌握之中,你篡位與否,對於大局並無什麼影響,我為什麼卻要答應你這個條件?」

巫羽凄然一笑:「因為公子的母親,亦是被這般逼迫篡位。巫羽想來,只有以這同樣的法子將現任巫后交予公子,或可稍釋公子之怒。」

「要我死可以,要羞辱我,萬萬不能!」凄厲的怒叱聲自頭頂之上響起,我們訝然抬頭,半空中,白衣的身影正從祭台之上決然躍下,象一隻受了傷的白蝶般翩翩下墜。

「想死?」岳引輕笑一聲,放開我的手,飛掠而上。

我聽到巫羽在我身後輕輕的嘆了口氣,喃喃的道:「師姐這麼一來,激怒了他,只怕這事再無轉圜的餘地。」

我想起一事,輕輕的蹲在她身邊問她:「小羽,若是剛才岳引同意了你的條件,你真可對姬艷下得了手去?況且你們族規對篡位者……」

她怔怔的看着我,凄涼的道:「仙子,若能犧牲她與我兩條xìng命,換得整個巫族平安,巫羽身負罵名,萬蛇噬身,卻又有什麼關係?」

「可惜……師姐的xìng子,太過剛烈。她既然寧肯跳台,亦不肯服軟對岳公子與仙子下氣賠罪甚或以死相謝,那麼岳公子這場氣,終究是消不了……難道我巫族全族jīng英,今晚便要盡數死在這裏了么?」

我呆望着巫羽。

她清麗的面孔,這一刻,彷彿與巫后的臉重疊在了一起。眉目間,沉重的一縷憂思,卻又透著悲憫的聖潔感,臉上彷彿散出淡淡光輝。

我百感交集的看着她。看着這個如此神似巫后的女孩。

為什麼,在我自以為看穿了這個世界自私冷酷的實質,準備不要再善良,不要再隱忍,學着心狠手辣做人的時候,她要出現,要現身說法的告訴我,原來,這個世上,仍是有願意為了別人而肯放棄自己一切的人?

甚至,為了族人的安危,連自己的生命與名譽都不顧惜!

腦子中,種種思緒,起去彼來。終於,我輕嘆了口氣,拍拍巫羽的手:「我會勸岳引。可是……可是你們巫族之前對巫后的做法,實在太過卑鄙!」

巫羽的雙目中,倏然湧出熱淚:「若是羽兒當時在場,寧死也不敢對師父做出那般謀逆犯上的行為。」

她嗚咽的說:「羽兒無時無刻均在懷念師父。仙子,不是我示弱求饒,我們族中,其實很多人對於那rì的行為都頗為後悔。」

我又輕嘆了口氣,才緩緩的走上祭台。

在樹上看祭台時不覺得,走上去,才現這祭台佔地甚廣,起碼有近百平米。

姬艷躺在台心,一臉的倔強冷傲神sè,看到我上來,雙目中突的湧上熊熊怒火,神情顯得甚是猙獰。

那麼強烈的恨意!

「你……你這妖女!你為何還不死!」她嘶聲大罵,「你害蔚大哥英年早逝,害蔚大哥屍骨無存,似你這樣的害人jīng,怎配活在世上!你……」

我一凜,搶上前去:「什麼……什麼屍骨無存?」

「呸,還裝佯!」姬艷美艷的臉讓怒火扭曲得十分可怕,「蔚大哥為你而死,你卻連讓他入土為安都做不到……我但凡還有一分力氣,也絕不會放過你!」

我完全顧不上她對我惡語相加,只是一徑的追問:「他……他不是葬在阿里綠洲嗎?你說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姬艷怔了怔,眼中掠過一絲迷惘之sè:「我說了什麼?我什麼都沒說!你這個妖女……一輩子都休想我告訴你實情!」

岳引掠到我身後,對我說:「琉璃,你別理她。她無力傷人,便只能用言語刺激於你,就象當初她騙你只要跟人略為接近,那巫女之咒便會作一般,都是為了教你心裏不痛快。」

好,你教我不痛快,這樣的招數,我也會。

我望着仍在對我破口大罵的姬艷,甜蜜的笑了:「岳大哥,你謝過姬姑娘沒有?」

岳引問我:「我為什麼要謝她?」

我笑得更加歡暢:「若不是她對我施出巫女之咒,你怎麼能收服血奴?」

岳引會意道:「收服血奴,那是我巫力高過她,靈血純過她。說起來,我真要謝,該當謝那幾位長老才是,選出這般膿包的新巫后,未及照面,便先成了我的血奴。」

姬艷聽得臉sè鐵青。我微笑的看着她,慢悠悠的開口道:「好教姬姑娘得知:我已抓到管家——那個用青魈毒殺蔚大哥的人。」

「在哪裏?」姬艷的眼中,突然神彩大盛,一時間彷彿對我的恨意都沖淡不少。「你殺了他沒有?絕不可讓他痛快死去!我養有一隻噬魂,你拿去施在他身上!」她伸手,似是想自身上取什麼東西,可是手指動了動,終究沒有力氣,又頹然的垂了下去。

我淡淡的說:「如何處理那賊子,我自有分寸,遠不須姬姑娘來閑cao這份心。姬姑娘有得cao心這些事,不如想想自己該何去何從。你此刻已成岳公子的血奴,全族jīng英亦盡為岳引所制,你想想,你是拋卻這巫后的身份隨在岳公子身邊為奴為婢好呢,還是率領巫族全體人等投降於我們好?或者你特別有骨氣,寧死不從,帶着你巫族全族人等去向你巫族的列祖列宗報道,讓自己成為巫族最後一代的滅族之後?」

岳引傳音入秘給我:「哇,最毒婦人心,琉璃,你在這世間不過一年,也變得這般的心狠手辣了。」

我白了他一眼:我還沒真正開始心狠手辣呢,只不過才口頭恐嚇了姬艷幾句。

岳引說:「看在她身為女人的份上,你便給她一個痛快算了。正好你一直還沒殺過人,正好拿她來練手。」

我嚇得一抖。

嘴巴上賭狠勁我是可以的,但是殺人……

看一看祭台下方,無數橫卧的人體。其中,有巫后的另一個徒兒巫羽。

寧可背負不義之名從容赴死也要拯救族人的巫羽。

她真的……很笨哪!

就象巫后看到敵手魂刀撥出,不但不退,反而搶上去阻止——同樣xìng質的笨。

可是為什麼,我的心,在這一剎那,變得柔軟。

岳引若無其事的道:「沒事,只是讓你練練膽子。你既殺了巫族的巫后,那麼跟巫族的這個梁子,那也肯定是結定了。不過還好,我們選在這浴神節前來,正可把巫族中jīng英之輩一網打盡。縱是巫族的老弱病殘與未成年弟子不在這裏,那也不是什麼心腹大患。來,快動手吧,你殺了姬艷,我再施一個千魂引,此行的目的便告完成。」

我的眼睛,卻一下子瞄到了別處:一個女子躺卧在地,正顫着手,將一柄裝飾華麗的刀子,彷彿慢動作般,一點一點的向胸前插去。

「岳引,那裏!」我趕快指給岳引看。

岳引似笑非笑的瞄了我一眼,「就你眼尖。」

他隨手彈一枚小針,那把刀子馬上脫離了主人的手,斜斜飛出,插進祭台的磚縫裏。

「一開始,我就叫你們拿出魂刀,你們偏偏不肯。」岳引諷刺般對地上的七名長老級人物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我也算給了你們一次機會。你們大意輕敵,賠上全族人xìng命,可覺得開心么?」

那大長老顫聲道:「你……你使邪術……」

「喂,」岳引弔兒郎當的白她一眼:「自己沒天份,便須守拙。打不過便污衊別人使邪術是很沒品的行為。」

那大長老艱難的說:「你……你手中那無量冥火,豈非……」

岳引輕輕一笑,多情的瞟了我一眼:「好教長老閣下得知,那並非邪術,而是仙子傳我的神聖光明術。」

幾雙眼睛一起投向我:「仙子?」

我在這些灼灼的目光注視下,擠出心虛的笑容:「區區小術,讓各位見笑了。」

「呸!」姬艷不屑的冷喝。

大長老的臉上現出肅然之sè:「上仙神術,豈是區區小術?原來……真是一著錯,滿盤皆輸……」她傷感的嘆了口氣,道:「我巫族歷代巫后均是虔心侍奉神明,卻竟在這一代對仙子行此無禮之舉。姬溶無知,不但未曾勸諫之責,還一心想掩過此事,作出倒行逆施的行徑……便請仙子率先賜死姬溶吧。」

我蹲在她面前。

「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我問她,「你們是巫族的領袖人物啊,是帶領巫族走向、庇佑巫族族人的上位者啊。你們平時享受了族人的尊崇與供奉,在關鍵時候卻完全無視她們的命運如何,只想自己一心求死了事,難道不覺得很沒有責任感么?」

連巫羽,都還知道儘力想法拯救族人xìng命。她這大長老當得比個小女孩還不如。

大長老一愕,眼中竟湧出慚愧神sè。她身邊的其它幾個人眼中也露出深思神情。

岳引笑道:「喂,仙子,對臨死之人,你也要佈道么?」

我白他一眼:「有些問題,是武力解決不了的。你一邊逛去,我跟大長老她們好好談談心。」

岳引不以為然的笑笑,走了開去。

大長老慚然道:「仙子說得是……我們……可是事到如今……」

我輕輕的說:「巫族已有上千年的歷史,難道從始至終,便沒遇到過山窮水盡之時么?可是巫族的先賢們,卻都是如何渡過一個又一個的危機的?她們可不是一遇到難以解決的事情,便一心求死吧?」

「死,其實很容易。可是,你們這般死了,真可以問心無愧的去見巫族的歷代祖先,真可以自豪的告訴她們:我們全體人員都來陪伴祖先們了,從此這世上再沒有巫族的名號?」

「這樣的死,是懦弱!是逃避!是不負責任!」我陡的提高了聲音,怒斥。「你們倒是一了百了,可是巫族下層的族人,她們犯了什麼錯?他們平時,默默的犧牲,默默的奉獻,便是為了最終,因為你們上層的一個錯誤決定,而陪着一起死去嗎?」

「你們的臉面,祖宗的規定,男女的地位,真那麼重要嗎?重要到,過全族人的xìng命?」我劈里啪啦對她們一通訓斥,因為才從「以死解脫」的心結中走出來,故此體會甚深,一席話說得份外流利:「你們想過沒有,巫族能走到今天,是多少人的犧牲、多少人的努力才換來的?你們有什麼權利因為一已之私,便為巫族結下大敵?又憑什麼因為與巫后意見不合,便對她武力相向,甚至下手將她殺死?」

「再說巫后的提議,她錯了嗎?你們巫族,在八百年前,不是也同樣有巫王?她並非是要破壞族規,而只是要回復祖制,這樣,也值得你們反顏相向?你們看看岳引!」我指著岳引,「他的成就,是否已遠在你們之上?巫族若有這樣的人才,鼎盛之時,指rì可期,你們卻為何要一力反對?」

「是不是因為這八百餘年來,族中女子的地位甚高,你們便狹隘到不肯承認男子也可出現巫術高手的地步了?大長老,你須得站在全局的高度看問題。你是想族中一代出五十個巫女,還是想族中一代出男女各五十個巫術高手?」

「況且你們就算不肯同意,卻也不該同室cao戈……你們口口聲聲族規族規,可曾想過,當年率人破除巫王制的巫后,其時豈不也是破了族規么?」

「仙子!」

這幫人讓我責備得無言以對,個別情緒較易激動的,還忍不住流出了淚水。

看到她們對我如此信服,我靈機一動:「以前是巫神眷顧女子,所以女子之中多出巫術高手,這沒錯,所以你們的前輩廢除巫王制,做得都沒錯。可是事物是展變化的,我離開天宮之前,已聽說由於你們巫族歷代侍奉神明十分恭敬,所以巫神已經降下神恩,讓巫族的男子亦蒙神眷,亦可以從男子中誕生高階靈血的擁有者。我下凡一看,果然便出了岳引這般的巫術天才。可嘆你們巫族卻對巫神的意志這般忤逆,唯一一個參詳出神之意志的巫后,又讓你們謀逆害死……今天巫族的滅族大難,你們可知是為什麼嗎?便是因為你們思想僵化,不遵從神的意旨,強要逆天行事!」

這麼聲sè俱厲的一番話說出來,幾名長老一個個冷汗涔涔而下,連一邊的姬艷也露出留意傾聽的樣子,眼珠轉來轉去。

「錯了……錯了……」大長老喃喃的低語,突然間,眼淚縱橫。「玥大人……玥大人……屬下對不住你!」

她淚眼朦朧的轉頭對我道:「姬溶犯下這等十惡不赦的大罪,還請仙子即行賜死,以儆效尤……至於我巫族其它人等,雖然不明是非,卻只是聽信了姬溶的蠱惑……不知仙子……不知仙子可否代求巫神,免了滅族的懲戒,給她們一個自新的機會?」

我抓狂道:「怎麼我說了這麼半天,你還把死啊活的掛在嘴邊?你這樣求死有意義么?與其這樣一意求死,你就不能放下臉面,好言好語向岳引認個錯,求他出任你們巫族的巫王,從此你將功贖罪,為巫族的展盡一分力?」

她惶然的望着我,遲疑:「可是……可是我犯下如此大罪……」

我瞥一眼岳引。他正在祭台一側背對着我們負手而立,舉頭向天,彷彿對我們全不在意。

我清清嗓子,讓自己的神情更加肅穆一些,以期更有「仙子」形象,才出聲道:「巫神既為你族賜下如此巫術奇才,那便是並無要令巫族至此而絕的意思。爾等還不好好參詳神旨,只顧著要死要活的,簡直太辜負了巫神對你族的一片眷愛之意!大長老,我問你:你是疑心岳引絕不肯放過你,所以一意求死。可是你卻未曾想一想,若是岳引真想令巫族滅亡,巫族不是只有這個……千花瘴這般只把人迷暈的巫術吧?例如千魂引?一經施展,在場的人立時毒而亡,早不必我在此對你指點迷津!」

大老長悚然sè動:「仙子……仙子竟是為拯救巫族而來!仙子這番慈心,巫族全族感激無地!」

我說:「廢話且別多說。你們只說,願不願在巫后靈前認錯?願不願意為巫后恢複名譽?願不願恢復巫王巫后制,巫族男女平等,男子亦可享有同樣修習巫術的權利?」

幾名長老紛紛道:「仙子一席話令我等頓開茅塞,豈有不願之理……」

我微笑:「如此九幽谷與巫族合二為一,正是天大美事。各位長老請想一想,巫族中身負高階靈血者,百不得一,可這剩下的巫族弟子,學巫術固然難望大成,可是若去學那九幽谷的功夫,那卻正是再合適沒有。如此集巫術與武功兩項絕技在身,巫族成為蒼原大6第一大族,指rì可期。」

她們為我所描繪的美妙遠景而心醉神迷,眼中都shè出渴望喜歡之意。大長老更是迫不及待的道:「如此可否麻煩仙子將巫王請將過來,容我等好好謝罪求恕?」

我微微一笑,贊道:「大長老,這樣想便對了。」

興沖沖的趕到岳引身側,我討好的低聲說:「岳引,我已想好處置她們的法子了。」

岳引淡淡的瞅了我一眼:「你可真好口才啊,仙子。」

我就知道他一定會聽到我們的對話……呃,我不是說他偷聽哦,我是說,他會關注我們那邊的動靜,以防有什麼異動,倒不一定只是為了偷聽我們的話而運功竊聽。

我輕輕的說:「這樣的結果,不好嗎?這亦是巫后的遺願吧。」

我還記得岳引轉述她的遺言。

她說,不要恨。

恨,只會毀滅一切。

我原本,對這句話並無太深體會。可是當我站在祭台上,一念之間,便可以決定整個巫族生死。這時,我想起了她的遺言。

她不愧是個睿智的女子。

若是我真的讓岳引毀掉整個巫族……巫後為之奉獻了一生的巫族,我與他,在此後的漫長歲月中,會不會,時常都為懊悔所噬心?

人的生命,是那樣寶貴。雖然這個世界裏,有太多人命如草芥的例子,可是我仍做不到對生命這樣輕賤忽視。

岳引輕輕的蹙起眉,不作聲。

我故意說反話:「你仍芥蒂她們對巫后做的事?那麼你就痛痛快快,把她們盡數殺了吧,我不會阻你。」

他轉頭凝視我,眼中全是苦惱神sè:「琉璃,我不瞞你,我一想到她們對我……我娘做的那些事,我便氣憤難平。可是若真要下手殺了她們……我卻又做不到。娘臨終時,要我答應了不可因她而與這些人為敵,我師父他……他更是從小就叫我不可為難女人……」

我賊賊的一笑:「所以,將她們收編成你的下屬,你要她們往東,她們不敢往西,這豈非大大出氣了么?再說……」我的神情,轉為凝重:「九幽谷與巫族,這麼多年的恩怨糾纏,都在你手中宣告終結,不好么?我記得……你師父的心愿不正是如此?」

他不說話了,眼神中略帶點彷徨,嘴唇抿緊,彷彿負氣的孩子。

我牽牽他的衣袖:「你將長老她們的巫術解了吧?」

他凝視我:「你不怕她們假意順從,一俟千花瘴解去,又再對我們出手?」

我回頭望着那七名躺卧在地的長老,她們都眼巴巴的瞧着我與岳引……不,是都在瞧著岳引,眼中shè出崇慕欣喜慚愧惶恐種種複雜情緒。從她們的表情看來,顯然岳引已被她們奉作了中興巫族的新希望。

若是她們的演技有這麼好,受騙的我也只能自認倒霉。

我特意把聲音提高了一些,道:「若是她們不肯珍惜這個巫神給出的最後機會,那也沒法子可想了……天意如此。岳引,你解咒吧。」

岳引含笑睨了我一眼,手指輕揮,結出繁複好看的印結。

彷彿net風拂過大地,有一種……暖洋洋的舒服感覺,漫過全身。

祭台之下,漸漸響起細碎呻吟聲。我回頭看身後,功力深厚的大長老已搖搖晃晃的站起。

我悄悄的把一隻手移到腰側,以防她暴起難。

她倒是暴起了,卻是暴起直衝幾步,一下子跪在岳引的腳前:「巫族大罪人姬溶,特來向巫王大人請罪。姬溶罪大惡極,竟敢對上任巫后與巫王大人無禮,還請巫王大人降下責罰,姬溶甘心領受……」

其它幾名長老也6續恢復了行動能力,亦都連滾帶爬的滾過來,跪伏請罪。

岳引神情複雜的看着她們,隔了半響,才淡淡的說:「各位長老請起。既然你們已承認我娘仍是你們的上任巫后,我自不能再與你們為難。琉璃……我們走罷……」

「巫王!巫王大人!」姬溶往前爬行了兩步,伸手想抱住岳引的腳,當然,岳引閃開了。

「您怎可拋棄我們巫族的子弟……我等甘心奉大人為本族巫王,求大人俯允……」她說得差點沒聲淚俱下。

「求大人俯允……」另有六七個聲音應和著。

岳引作狀不肯:「這巫王……列位若有心,便從巫族男兒中挑出一個,也便是了。」

姬溶急道:「巫王大人,您這麼說,便是不肯原諒罪屬了?罪屬自知罪孽深重,待罪屬一死謝罪,以消大人之怒,卻請大人千萬不可拋棄巫族啊!」說着,她便伸手在空中一劃,似yù作法。

我適時出聲:「大長老,我剛才跟你說了那麼多話,難道都白說了嗎?」真是江山好改,本xìng難移,一遇上事,先想的還是以「死」來解決。

她讓我這麼一責,訕訕的停手,悲道:「可是若不如此……巫王大人他……」

我對她一擠眼睛:「你還不曉諭全族,讓族中子弟均來參見巫王大人?」

這巫族大長老也算是明白人,當即醒悟過來,也顧不得尋死覓活了,提氣高呼道:「眾巫族弟子聽了,巫神大人假琉璃仙子之口帶來神諭:巫族侍神甚謹,神眷加恩,從今rì起巫族男xìng弟子亦將同女弟子一般沐浴在巫神的神光之中,重獲修習巫術的權利。同時長老會宣佈,從即rì起,恢復八百年前的巫王巫后祖制。眾弟子還不參見前任巫后玥大人的公子——巫神賜給我族的巫王大人!」

台下,是死一般的沉寂。連之前低低的呻吟都都彷彿一下子消失。

糟糕,不會巫族的女弟子在族中對男子頤指氣使慣了,所以不能接受這男女平等的變革吧?我正在心中惴惴不安,忽聽台下響起一片歡呼之聲:「巫王萬歲!」「參見巫王!」「大長老英明!」

松出一口氣來。看來,巫族族中果如巫羽之前所說,大部分人對於巫后之事甚感後悔,所才,才這樣樂見她的兒子出任巫王一職。

所有的人,除了我以外,都對着岳引俯伏在地。深黑的天幕中,岳引負手而立,坦然接受巫族眾人的參拜,神情並不見得歡喜,唇邊一縷悵然微笑,看上去十分深沉。

事隔八百多年以後,巫族中的巫王居然被我一手泡製了出來。我吐了口氣。報復報成這樣子,也算偏題得厲害了。

可是,我覺得,這樣反算最佳結局。

相信岳引亦同樣認可這個由我一力主導的結局。因為我耳邊傳來他傳音入密的一縷聲音:「琉璃,今天的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我猜他或可不在意自己成為巫王。但是能在巫族恢復巫王巫后制,對他這九幽谷現存的唯一弟子來說,絕對具有重大意義。

我向他展眉一笑,正yù上前祝賀於他。

且慢……

身後的祭台中心,顫巍巍站起一個人:「我反對!」

是姬艷。

想是因為她的靈血受岳引所制,所以恢復起來別旁人更慢了許多,要到此刻才回復行動能力。即便是她此刻已恢復行動能力,我仍看出,她的手在輕輕顫抖。

代表巫族權力中心的信物靈心杖緊緊的持在她手中。

她望着愕然的眾人,聲線清晰的重複了一次:「祖制不可廢,巫族不需要巫王,更不容你這妖女前來蠱惑人心!」

靈心杖筆直的指向我,她的神情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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