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規則

第62章 規則

事實上當閉眼睡覺的腓特烈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距離他合上雙眼才過去了不到五個諾時。

映入腓特烈那一雙淺灰色眼睛的,依舊是漫天的群星以及那高懸的銀月。

不過現在的銀月倒是由最初的一小粒月珠逐漸擴大為一個巨大的圓盤了——那焰陽熄滅后留下的黑洞被牠覆蓋得基本上也只剩下了最外沿向內部連接途中殘留下的一絲黑影。

等到這「三相月」中的「月蔓」徹底將「月環」與「月珠」直接的縫隙堵死,那就該是銀月點燃自己喚醒太陽的時候了。

「歡迎醒來孩子。」鮑里斯和藹的聲音在兀自躺在地上的腓特烈耳畔響起。腓特烈一邊撣著自己鬍子上沾著的塵土一邊扭頭看去,結果看見這老主簿的膝蓋上正放着一件被歲月侵蝕到幾乎看不出其本來顏色的袍子。

老主簿現在正拿着針線,很是認真地在這袍子上縫補着什麼。

腓特烈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才勉強在這無數的補丁里勉強判斷出這應該是一件教袍。

只不過被這一堆補丁一襯,原本仿造古曦洛——諾睦托袈樣式的教袍簡直就像是一口破麻袋。

而依舊埋首於針線之間的老主簿似乎也察覺到了腓特烈目光中的那股疑惑,於是他一邊頭也不抬地縫補一邊開口解釋道:「這是我的老師親手給我縫製的教袍,也是我人生中第一件正式屬於我自己的教袍。」

雖然戰神教會的戈者們給人最大的印象就是他們身上的那件好像騎士一樣的罩袍,但那只是他們為奉行戰勝之道而出現在戰場上或者外出遊歷時的穿着,真要是平時在教堂或者在修道院裏的時候,他們還是和其他教會的神職人員一樣穿着托袈似的教袍。

腓特烈瞭然——按照各大教會的規矩,每一名進入修道院學習的修道生(相當於其他修鍊體系下的學徒級)在修道院學習時都要在嬤嬤們的指導下自己給自己縫製衣服。這樣的規矩是為了讓這些未來的神官們銘記教會初期的艱難與苦難。而等到他們被分配到修道院的各位修士門下當學生時,他們除了給自己做衣服以外更要為自己的老師做衣服以此來表示自己的尊師重道。而等到他們在修道院中的學業結束並順利通過了考核之後,這些准神職者們就要穿上麻衣,以草繩為腰帶赤腳進入修道院中專門的地下室中開啟為期一周的凈心苦修。而在這此期間,他們的師父便要為自己的學生們縫製他們人生中的第一件正式教袍——這象著着傳承,象著着未來。

不過以前見識過龍神教會的那些救贖者們是如何生活的腓特烈自然也明白,像龍神教會這種僅僅只能龜縮一城之內的小眾教派都在想着法的和大團長幕府爭權逐利,那外頭這些勢力範圍遍佈西土,手上信眾何止萬千的教會平日裏是如何斂財的也就可想而這。

至少腓特烈這兩年的傭兵生涯中也借過不少僱主不願意透露但最終受益人卻是某處教產或者某位神官的任務。而且他也見識過不少在市面上賣到高價的修道院產物——這其中包括但不限於修道院釀的碧兒酒甚至沃魯德迦酒、修道院的投資的手工作坊下生產的種種體現時下新潮的衣服、鞋子……

事實證明,形式很多時候也只是形式,哪怕是教會裏以神之名確定的規矩也終究是由人確定並且用來約束人的。在這樣的情況下,許多教士在南部的那些以商業聞名的自由城市同盟中甚至有着自己的私人裁縫專門為自己定製衣服,

估計是沒有多少人能夠真真正正地做到為自己的老師或者為自己的學生親手做衣服了。

那麼腓特烈看着鮑里斯手上那件因充滿歲月痕迹而掉色、變形的袍子,又看着鮑里斯那嫻熟而細密的針腳,他相信這樣的形式在他們師徒間可不僅僅是一種形式。

不過他還是有些不解:「大人……按理說這件衣服得有三十年了吧?」

「四十多年了!」鮑里斯現在的語氣像極了老人家在感慨往事,「我十六歲那年正式在索菲婭大教堂里受了神職,今年我可都過了六十了。」

「呃……可是我覺得這麼有意義的袍子不是應該好好保存起來嗎?」雖然這個問題問得比較突兀也比較冒犯,但腓特烈的確是沒弄懂——看鮑里斯老爺子的樣子他應該是很愛惜這件袍子的啊,可真要是愛惜的話怎麼就把這件袍子給弄成這樣了?

這一刻,一直面色和緩的鮑里斯忽然生出了一絲尷尬。

大約一諾秒的沉默之後,老主簿伸手訥訥地摩挲著自己的光頭:「的確是應該好好珍藏的……可我除了這件教袍以外就只有兩件了,這種不能……」

老主簿罕見地不善言辭了起來。

一旁的腓特烈聽得大受震撼,他甚至直接一骨碌從地上坐了起來:「您……您的意思是,您這幾十年來只有三件衣服嗎?」

「呃……確切來說是六件。」放下了針線的老主簿抬手在腓特烈的面前比比劃划道,「六件衣服,三件是教袍,三件是罩袍。」

「啊……」腓特烈再度將自己受到的震驚脫口而出,但隨即他也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為實在是太過無禮。

於是乎,身為「真·不善言辭之人」,腓特烈只能開口乾乾巴巴地為自己剛剛的失禮找補著說:「您……您真的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您是我認識的所有神官中最虔誠的人。您……」

「好了老了!」本就尷尬的老主簿當即被腓特烈的話尬到連連擺手,「快別說了,這真是怪難為情的。」

但這時候腓特烈忽然認真了。

在各種氣氛的推波助瀾下,這名大鬍子傭兵忽然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地朝着鮑里斯行了一禮:「您的確是我見過的最虔誠也最值得我尊敬的神職人員之一。在我看來,您的偉大品格足以與各種典籍中記載聖徒相媲***********里斯忽然長嘆一口氣,「我看,像我這樣的老頭子應該是渾身怪癖的頑固才對吧?」

天上的銀月將牠那淡淡的輝光如同細沙一般均勻地灑向了四周,也灑在了鮑里斯的身上。這讓他身上的那種聖潔的氣氛變得更加濃郁了起來。

然後此刻這位如同聖像畫中的聖徒一樣的老主簿忽然自嘲一笑:「時代在變革,我昔日的同伴們都在不斷地走着,只有我,就像是生了根一樣扎在原地。原本我是想着陪陪我的老師,讓他在教會內的一片嘲諷中不至於太過孤單……可是自從二十年前他老人家蒙主傳召之後,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該怎麼樣了。」

「大人。」一聲輕喚讓鮑里斯抬起了頭來。

腓特烈以他前所未有的認真態度對眼前這名他發自內心尊敬的老主簿說道:「大人,您現在覺得,您和戰爭之神之間的距離是怎樣的?」

「怎樣的啊……」戈者躊躇了一下,看着對面的那一雙在民眾眼裏往往在種種不想傳說中登場的淺灰色眼眸,他忽然笑了,很開心地笑了。

「很近。」鮑里斯笑着說,「曾經的我置身於所有信奉我主之人都夢寐以求的聖索菲婭大教堂中,但那時的我卻只覺得吵鬧,我覺得我與主之間隔着一道我窮盡一生都難以渡過的溝壑。而當我出來之後,我便覺得我和主之間的距離在與日遞減。」

老主簿忽然戰了起來:「現在,我只覺得我與主之間的距離是前所未有的近。」

看着眼前這忽然激動得猶如年輕人一樣的老主簿,腓特烈真誠無比地朝他鞠了一躬:「那我發自真心地恭喜您。」

「我也要謝謝你,孩子。」鮑里斯開心地笑着。隨後,他忽然話鋒一轉:「不過我們馬上要準備迎接新一天的客人了。」

「客人?」腓特烈不解地抬頭,卻看見鮑里斯正笑吟吟地盯着自己的身後。

前龍騎士順着鮑里斯的目光面帶疑惑地朝着身後看去,卻發現不遠處的一座小木屋的門已經打開了。

站在門口的古茨面色拘謹地朝着篝火旁的兩人恭敬行禮道:「兩、兩位大人,我沒打擾到您二位的交談吧?」

「並沒有孩子。」鮑里斯朝着他招了招手,「過來坐坐吧。」

「啊……」古茨當即面露惶恐。

「嗐沒事,就當是陪我們聊會兒天嘛!」腓特烈笑着走過去將手搭在了古茨的肩膀上將他帶了過來。

或許是因為鮑里斯與腓特烈這裏路上都沒有擺什麼架子,所以在經過了最開始的猶豫之後古茨也還是跟着腓特烈一路來到了篝火旁。

然後他就看見了老主簿手上還拿着的針線和袍子。

「大人您……」

「哦,我在補衣服。人老了,再加上有日子沒補了,這手藝是真的生疏了。」

「呃……大人,我會一種補法,那樣的陣腳更加細密緊實,補出來的衣服也更不容易壞,您看如果您不嫌棄——」

「那真是太好了孩子,你可以教教我嗎?」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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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聖帝國與蒼炎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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