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新僱主

當腓特烈和路易被士兵帶進了指揮官所在的塔樓當中的時候，他們都在互相的對望里從對方的眼睛當中看見了自己臉上的疑惑。

這兩個傭兵此刻站在那掛著「會客室」牌匾的大門外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那看似發懵的外表下，兩個人的精神力通訊取始終沒停。

【我說，這是在幹什麼啊這是？】腓特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樑【這總不能是因為士兵冒犯戰神教會的戈者的時候我們在場就想著把我們騙過來滅口吧？】

【放心。】路易一邊揉著耳朵一邊回復著腓特烈的傳音【我可是受魔法女神眷顧的存在，根本用不著擔心這些有的沒的。】

路易嘚瑟了一下，卻又忽然整張臉都塌了下去。

【要不我們現在逃吧？】

【逃？】腓特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怎麼逃我的天才魔法師大人？你是覺得這塔樓里站崗的守衛都是紙糊的？還是說你覺得外頭的弓弩、火銃、大炮都形同虛設？】

【呃……萬一呢？】路易笑嘻嘻地屈起手指刮著自己的鼻樑【或許外頭的這些士兵都是混軍餉的，實際上他們是要戰意沒戰意要彈藥沒彈藥呢？】

腓特烈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無視眼前這傢伙在自己腦海當中的聒噪。

說起來也真是……腓特烈回想起那位名叫鮑里斯的神官在大門口前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亮明自己身份的樣子，他覺得自己當時的反應多少是有些遲鈍了。

真是該死……這位自認為也算是有了一定閱歷的前龍騎士覺得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實在是表現得太過遲鈍了。

他早該想到的！

腓特烈此刻就像是以前在軍隊里跟同們一起複盤歷史上的或者他們自己親身經歷過的某場戰役一樣回想著當時的種種細節。

然後便開始越復盤越覺得自己該罵。

其實此刻想想，腓特烈覺得那位叫鮑里斯的戈者其實身份還是很明顯很好認的。

首先，騎士罩袍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穿的，能穿罩袍的人最起碼也得是個身為貴族最底層的騎士。

雖然也有些膽子大的人會僭越著穿些不是他那個身份地位能穿的衣物，但憑此人敢這麼大搖大擺地出現在眾人尤其是堡壘駐軍方的面前，此人的身份就絕不簡單。

鮑里斯那身騎士罩袍上看不見任何的徽紋裝飾，就以單純的灰色打底——事實上在西土用灰色來裝飾自己的衣甲的騎士可還真不少，畢竟灰色乃是戰爭與暴風之神兵主芒戈威的象徵色。但以騎士老爺們的慣常做法，他們肯定會在自己的裝備上繪以各種各樣的彩飾裝配。

畢竟在如今這個時代，各種各樣的染料提取工藝還是比較繁瑣的，這也就使得各種染料的價格居高不下，從而間接導致了騎士們喜歡用各種花里胡哨的織物來炫耀自己的家底。

身為貴族底層的騎士們已經如此了，那在往上的領主、諸侯們就更是要「變本加厲」了。在如今西土各級貴族身上的一狀物都被或刷漆或漂染得花花綠綠的風氣中，像鮑里斯那樣樸素的這絕對不是西土薩爾克利斯任何一名騎士的風格。他也沒有聽說有哪一個騎士團會選擇這種服裝風格來區分身份。

單純以灰色為代表，如此純粹，非戰神教會的神職人員莫屬。

但這位名叫鮑里斯的神官居然沒有在身上帶任何與戰神教會有關的標識，這可真是……

腓特烈的目光緩緩下移，最後停留在了自己故意攤開的左手掌心上。

在他的手心正中靜靜地躺著一道猙獰的傷口，縱向貫穿了三道最主要的掌紋。

這道猙獰的傷口用它那暗淡的顏色提醒著自己那匆匆而過的時光。

這道傷口的確是有些年頭了——正是腓特烈第一次和契約巨龍實際演練時在龍背上那尖銳的鱗片邊緣留下的。

真要細究起來，那腓特烈覺得自己對這些神職人員的身份不敏感，或許還是受了他以往在聖魄希頓時的經歷的影響。

畢竟對於他這位曾經的龍神教會信徒來說，這些西土傳播甚廣的十二教會在當時的腓特烈看來不過就是些異教徒，根本不存在什麼了解的必要。

而他如今脫離了聖魄希頓了，可以他這個傭兵的身份，面對各大教會的這些光鮮亮麗的人物還是能躲就躲了。

就在腓特烈胡思亂想的時候，一旁的路易忽然那肩頭撞了撞他：「門開了。」

腓特烈一聽這話，他的耳朵里當即想起了一陣腳步聲。

當這腳步聲想到第三下的時候，門開了。

「真是……」腓特烈看著從門裡出來的衛兵，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咕噥道，「看來我真是昏了頭，居然連這麼明顯的動靜都沒聽見。」他下意識地往旁邊看去，在路易的臉上看見了和往日一樣的嬉笑。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我倒要看看裡頭的大人物找我們來究竟是有什麼勾當要搞。

如此想著的腓特烈沒有多言，在面前兩名衛兵的指引下大踏步地邁過了大門。一旁的路易原本看著大門打開的時候還想習慣性地開口整些花活，結果在他看見腓特烈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大門之後時，只能是一咬牙一跺腳也跟著快步邁了過去。

這兩個傭兵剛一進門便看到鮑里斯那小山一般的體格堵在他們面前，一臉微笑地看著他們。

真不愧是茨涅格人，這體格，兩個我加一塊恐怕都不是個兒啊！

心裏面對眼前這位身高在兩諾米以上的六旬壯漢發表感慨的同時，路易倒是也沒忘了和腓特烈一起向著眼前這位戰神教會的神官大人行禮：「勝哉！主簿大人。」

一名綠域級資深魔法師和一名眼看著就要正式進入綠域級的高等騎士那中氣十足的嗓音加在一起所產生的效果當然是驚人的。在一旁抱著雙臂靠在辦公桌上旁觀的凱瑟琳頓時微抬雙眼看了看這件會客室的天花板。

剛剛她分明注意到在這兩名傭兵聯手掀起的聲浪當中，這五年前才修葺過一遍的天花板上震下了不少的陳年老灰。

不過不得不說，凱瑟琳再度看向眼前這兩名傭兵的眼神多了些之前沒有的內容——他還擔心這兩個傭兵會冒犯到戰神教會的神官呢，現在看來，哪怕是人厭狗嫌的傭兵裡頭也還是有那麼幾名知道什麼叫做「禮數」的嘛。

「勝哉，二位。」相比於這兩位的聲震天花板，明明看起來虎背熊腰的鮑里斯主簿卻顯得很是溫和。只不過他的聲音中到底還是帶上了些許驚訝：「拋開這位魔法師朋友不談，您……」

「蒼炎狼。」在明顯感受到對方那望向自己的目光之後，腓特烈當即再次行禮道，「您叫我蒼炎狼就可以了，大人。」

「好的，蒼炎狼先生。」鮑里斯毫不掩飾著自己的疑惑，「你旁邊的這位魔法師朋友我理解，畢竟全西土所有的法師都可以說是銀月與星空的主宰洛熙女神的信徒。」

「我們法師一般都習慣上把她稱為魔法女神。」路易在一旁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當然，這位侍奉戰神的戈者只當沒有聽到一般繼續看向了腓特烈：「倒是先生您讓我很是驚訝，你居然並非我主的信徒——雖然這麼說顯得我是在自吹自擂，但是根據我這麼多年來的見聞，一般的傭兵似乎都會像我主芒戈威祈禱。」

這倒還真不是鮑里斯多想，因為「勝哉」這個辭彙的確是對戰神的讚美，但這在專業的神學家眼裡屬於「泛神讚美」，即說這種詞的人大概率不是他所讚美的這一神祇的真正信徒，但他也沒有明確地表示出對這位神祇的排斥，而是秉著一種「見一尊神拜一尊神」的想法。這樣的「泛信徒」基本上是有神他就拜拜，絕不專一也從不知專一為何物。-

這樣的人在那些虔信徒或者狂信徒眼裡當然是不可理喻的存在，但鮑里斯卻知道，這才是西土塵世眾生的常態。

畢竟西土之上的天穹神界以及西土之下的深淵地獄里可都生活著複數位的神祇，這些神祇彼此之間的權柄職銜互補相同，民眾們生活在世上總會遇上各種各樣的不如意，遇到什麼困難就像負責隊友領域的神祇祈禱是很重要的是。

畢竟如今這世道已經夠亂了，實在是不需要在因為別的什麼由頭來引發另一場大戰。

因此鮑里斯倒是沒有多想，只是隨口一問。

但人家可就不這麼想了。

「啊……」腓特烈有些尷尬地打了一個響指——這是他每當覺得事情發展得不如意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去做的一個調節心情的小動作。腓特烈的一雙淺灰色眼睛眨都不眨地坦然看向了眼前的這名六旬老者：「我在拔劍前也的確是會在心中乞求戰神賜予我力量……事實上我有事沒事就去祈禱的神祇還是挺多的。畢竟您也知道大人，」腓特烈一攤手，「從事我們這一行的人還是都挺現實的。」

也不知是不是那個響指真的有用，又或者說是眼前的這名神官大人並沒有尋常教會神職者身上的那種架子，所以隨著一個一個音節從腓特烈的嘴裡蹦出來，他忽然覺得自己剛剛的那種尷尬一點一點地消失不見了。

反倒是旁聽的凱瑟琳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而就在這時，腓特烈以及他旁邊的路易便聽到眼前這位戈者口齒清晰地說道：「我想雇傭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