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萊因哈特
「聖……魄希頓……城邦？」帶著一絲遲疑，納博里昂皺著眉頭念出了這個在最近十幾年裡頗具爭議的領地名字。
雖然還有著滿肚子的疑惑，但這位來自帕莉絲的貴族少爺還是識趣地閉上了嘴巴保持安靜。
儘管身受重傷、儘管腳步踉蹌，這名身上穿著一件滿是塵土和破洞的龍神教袍的神官還是來到了距離這兩名傭兵加一名貴族的隱匿點不到二十諾米的距離。
這個距離對於兩名正式的修鍊者以及一名准修鍊者來說，幾乎是可以用「近在咫尺」來形容。
「你要是真覺得有問題……」通過察言觀色發現了腓特烈不對勁的路易斟酌著語句說道，「要不咱們撤吧？」
「撤？」還在專心地「盯著」腦內傳進來的畫面而一直閉著眼睛的腓特烈依舊合著眼皮，但臉上卻又浮現出了一陣苦笑，「你看他這狼狽的樣子，要說後頭沒有追兵你信么？」
原來當一個人真的想要做什麼真情實感的表情的話，在濃密的鬍子那也遮不住啊……雖然心裡頭是在胡思亂想，但這並不能干擾到路易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這位天才魔法師眨了眨眼睛，小聲嘀咕道：「那咱們還是縮在這草叢上別出去了吧……」
腓特烈沒有異議，而趴在這兩名傭兵中間的貴族少爺眨了眨眼睛，也對這個建議深表認同。
這不是什麼怯弱、畏懼，而是自知之明。
畢竟已經完成了基礎教育的貴族少爺雖然從來沒有去過聖魄希頓城，但他卻清楚地知道這座戰爭堡壘在戰場上究竟會爆發出的能量有多麼恐怖。
這可是整個西土薩爾克利斯上唯一一個擁有著龍騎士的城邦！
納博里昂覺得別說自己只要一聽見「巨龍」這個詞就鬥志全無，在面對曾經稱霸天空的巨龍之時，哪怕是靈能的修鍊達到「青域級」的半神強者也會遲疑畏懼吧？
「撲通！」一聲重響，那個跌跌撞撞的神術師終於脫力倒地。他這一下就宛如一枚炮彈一般重重砸在早已經盤算著究竟該怎麼逃離這片恐怖之地的准魔法師心上，這讓他覺得渾身上下的肌肉都跟著猛地一抖。
他險些就此剋制不住地當場抽筋。
怪不得！
納博里昂在心裡沖著自己哀嚎。雖然身為一個外人，他對蒼炎狼與贊夢接下來的這份委託並不了解，但他在一旁聽了這麼多，再結合他眼前所見的這些景象，他也算是自己推導得差不多了。
也是，怪不得這個從龍神教會叛逃出來的傢伙會選擇動用傭兵公會總部的關係從萬里之外的刃港成傭兵公會裡發布委託了。
除了刃港這麼一個傳言中「瘋子與異端會聚」的城市以外，在西土其他的地方哪怕是再怎麼見錢眼開的傭兵估計也不會瘋狂到妄想從巨龍的爪牙之下搶人吧。
但是照眼下這個情形來看，這單委託估計是真的要失敗了……
而就在這位貴族少爺正在為了守護自己的風度與尊嚴而選擇與從靈魂深處不斷湧出的恐懼作戰之時，已經趴在地上摔了滿嘴泥的龍神教神術師掙扎著又抬起了頭。
「……」
看著自己這一雙謄錄了不知道珍貴典籍的雙手如今滿是破損，指縫間更是沾滿了泥土和虹草特有的泛著七彩光澤的草汁，萊茵哈特緩緩地吐出了一口一直淤積在體內的濁氣。
然後他便深深地皺起了眉頭——這一口氣吐出去之後，他忽然覺得自己一直繃緊的氣力正在飛快流逝。
這位從實力上說已經到了「育龍者」一級卻在教會裡並未擔任任何的神職而是專心在龍心圖書館里潛心精研教典的神術師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個千瘡百孔的水囊，裡頭的一前都已逐漸乾癟——損傷到了這種程度，除非教會的聖者們親自出手，否則自己的生機將在今日斷絕。
這一點，萊茵哈特可謂是心知肚明。
但……但那又如何呢！
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軀正在不斷變沉的萊因哈特忽然露出了一個解脫的微笑。
虹龍在上，如果我的生命的終點就在這片文明的絕緣之地——那，也挺不錯的。
至少，這個人跡罕至的地方，我也就不用面對人心的種種……
萊茵哈特原本已經閉上了的雙眼忽然又睜了開來。
這個已經到了人生終點的救贖者伸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雖然這麼做能夠產生的唯一效果就是讓自己那件破爛的虹龍教袍上的口子變得愈發顯眼——用一種平淡中夾雜這些許慵懶的語氣開口道：「看了你們最終還是要多跑一趟了，抱歉。」
萊茵哈特的尾音還沒有完全說完，在他身後大概一諾米遠的空氣中忽然傳來了一陣肉眼可見的扭曲波動。
四個寬闊的身影就這麼從透明當中顏色逐漸加深直到完全顯現了出來。
「！」
看見這四個臉上帶著白色面具渾身上下都籠罩在一件調和七彩之後的混合顏色為底，其上描繪著一個巨大的暗金色豎瞳的罩袍之下的男子后，已經退出了和【風之眼】的共享連接轉而直接用肉眼來看著這二十諾米外發生的一切的腓特烈明顯感覺自己的心彷彿跳漏了一拍。
此時此刻，腓特烈可謂是無比痛恨身為修鍊者所賦予他的超凡視力。
路易有些疑惑地扭頭看了自己的這名好友一眼，但並沒有說話。
在這草叢三人的視角中，這四名穿著罩袍的面具男不動聲色地各自走了幾步，隨後分別各自站定一角形成了一個正方形而將這名一看就知道油盡燈枯了的神術師面前。
【很謹慎的四個人。】
路易的聲音十分突兀地出現在了腓特烈的腦海北辰宮中。腓特烈心念一動，知道這是路易在用【精神漣漪】來和自己說話。
雖然身為一個「風暴系」與「寒冰系」的雙屬性元素法師，路易並不以精神魔法或者魂術見長，但要控制自身魔法元素和天地間的各系靈能產生共鳴的元素法師自然也是對自身的精神強度有著一定的要求。所以這種用精神力波動將自己想說的話繞過嘴巴直接傳進對方的大腦里去的【精神漣漪】自然也是所有魔法師的通用魔法。
身為一個騎士，雖然腓特烈並沒有學過任何一種基礎魔法，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在【精神漣漪】的作用下，腓特烈只需要將自己的念頭在腦子裡過一遍就能夠自然而然地順著「漣漪」被路易探知到了。
不過這並不能解釋腓特烈心中的疑惑。於是他心道：【怎麼說？】
【……從魔法的角度上說，如果這名神術師還有餘力發動傳送法陣的遁逃的話，那麼這四個人的站位就正好堵在了他所在區域的四個靈能結點上。如此一來，該神術師要塞想開傳送陣就必須要先破除掉這四人的靈能干擾。我看他現在的這個狀態，怕是都不用怎麼糾纏，只要他的靈能和這四個人一接觸那就要當場被震死過去了。】
在聽了路易的解釋之後，腓特烈恍然大悟：【那的確是挺謹慎的，在面對這麼一個眼看著就要咽氣的傢伙都沒有放鬆警惕。不過這也是這也是正常的。】
腓特烈眼神一凝：【在任務沒有完成之前永遠保持著高度的謹慎，這是每一個龍瞳目付在接受入職培訓之時就深深烙印在靈魂深處的信條。】
【哇！】路易的精神力傳來了一陣歡快的波動，【原來這就是龍瞳目付啊！這不是傳說中的「不眠者的……」】
眼前發生的變化讓路易迅速掐斷了自己的傳話，這一下子他和腓特烈又再次認真地看著不遠處發生的事情。
「能驚動瞳座的注意，對於我這樣的一個小角色來說那可還真是受寵若驚了。」萊茵哈特一邊伸手擦拭著自己嘴角溢出的鮮血一邊微笑著說道。
四名龍瞳目付靜立當場，覆蓋著面具的臉上自然也看不出什麼表情。
不過對於意識已經明顯進入到恍惚彌留狀態中的萊茵哈特來說這倒也沒什麼，反正他從一開始也沒有指望這四個「龍瞳庭」來的鷹犬會回應自己的話。
萊茵哈特繼續對著這四人（但實際上更像是在自言自語）說道：「其實這樣也好，真的。終究是人類找到了我，而非那些長著翅膀的空中大爬蟲。」
巨龍這種在西土上人人為之著迷的神話生物，從萊因哈特的嘴裡頭說出來可真是充滿了明顯的嫌棄。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他左後方的那名龍瞳目付忽然開口：「身為一名龍神教會的修士，你剛剛說出來的話卻如此狂悖無禮。」
右前方的龍瞳目付也跟著開口接話道：「哪怕我只是城中的一介平民，但你剛剛的這一番話也足以讓我給你打上一個異端的標籤。」
「哦？」萊茵哈特逐漸迷離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波動，「原來我之前還不算異端嗎？」
此話一出，四名龍瞳目付同時對忘了一眼。
「無可救藥。」一名龍瞳目付說道。
「執行裁決吧。」另外三名龍瞳目付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