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失控
並不是這人不知道危險，而是相比起公司對於不服從者非人道的懲罰，他更願意選擇一個痛快些的死法。
抬手捂上去那一刻，年輕人心裏面就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身為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實驗的老手，他至今已然經歷過許多人在自己面前慘死的狀況。
這些人中有他的親人朋友，也有很多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們本在廢土之中艱難前行著報團取暖，期盼未來的時刻能有一瞬曙光，但所有的幻想都在被抓來這個地方后徹底破碎了。
被貼附上「低於牲畜」的標籤，他們的生命全都變成了他人隨意挪用的財產，不服從就會死，服從也不代表絕對安全，性命隨時遊走在死亡的邊緣，年輕人已經非常厭惡這種日子了，他曾多次想鼓起勇氣去自殺，但最後，都因為內心的那份怯懦不了了之。
看著身邊熟悉的人一個個死去，直到現在，他們被抓來的一行人中只剩下了年輕人自己，他的精神終於是完全扛不住了，比起一次次鼓舞勇氣，或者經受非人的懲罰，他更願意，在現在這個地方一死了之！
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手捂住小女孩的嘴，年輕人眼角滑落下一縷眼淚，到了這個地方他天天都在哭，但這一次，想必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
再見了，這個如同煉獄一般的地方……
再見了，這個糟糕透頂的世界！
腦中過走馬燈般回顧了一遍自己的往生，接下來的幾秒，年輕人感覺簡直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
老人獃獃站在旁邊不遠的位置看著他，眼前被他用手捂住的小女孩，面色正因為憋氣變得愈發潮紅！
要出事了。
不光是老人，站玻璃房裡觀察的眾人也能感受到危險的迫近。
以往的實驗結果都能表明，那些不熟悉自己能力的收容物，往往會在情緒崩潰或是感知到自己生命遭受威脅的情況下，無意識發動能力對周圍生物進行攻擊。
這種攻擊是無差別的，因此波及範圍會非常巨大，再者因為是出於「自保」的目的，所以這種攻擊造成的殺傷程度也無法預測。
幾名科研人員已經做好了應對音波衝擊的準備，他們命令長風，降下了主收容室上方數道隔音擋板。
眼下眾人所處隔間的玻璃材質同樣具有極強的防音波效果，雙重疊加之下，以小女孩目前的能力水平，應該是很難突破防禦。
可站裡面那兩人就沒這麼好運氣了，連個耳機都沒有佩戴，他們顯然已經被視作了此次測評的犧牲品，曲驍看著心裡非常難受，但他很清楚自己現在什麼也做不了，貿然動手且不說自己能不能控制住場面，就算是控制住了場面，時間能來得及嗎？
小女孩的臉越漲越紅，能夠看得出，她現在的狀況已經瀕臨窒息了，年輕人巨大的手掌在擋住她嘴巴的同時還遮擋住了她的鼻子，本來恐懼就會致使生物耗氧增加，現在氣息不順，她的狀況更是危在旦夕。
千鈞一髮之際，旁邊的老人突然是動了，在沒有接到玻璃房這邊任何指令的情況下，他卻是主動動身沖了上去！
一把推開年輕人的身體，他將小女孩從窒息的邊緣拯救了回來，嘴上的封堵被打開，小女孩因為害怕下意識發動了自己的能力！
一聲凄厲的尖嘯掃過，無形的音波攻擊瞬間穿透了老人整個身體，老人痛苦地摔倒在地上，身子蜷縮成一團，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臟器因這一擊受到了損壞！
耳朵內側流出了大量暗紅色的血液，老人的嘴裡也滿是鮮血的腥糜，他劇烈咳嗽著試圖緩解精神的痛楚，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樣做根本毫無意義。
年輕人這時候也已經反應了過來，他知道是老人剛剛冒險的舉動救下了自己，小女孩的能力因為他魯莽的行為已經蓄力至高點，若是再耽擱一會兒，爆發出來的程度就絕對不是他這身板能抗衡的了。
但饒是打斷了蓄力，老人遭受的衝擊也非常嚴重，幫忙按壓了一下胸腔，年輕人發現老人這狀況根本沒辦法通過尋常手段來緩解，後者的皮膚表面此時已經出現了非常明顯的血管腫脹現象，這是即將死亡的徵兆，同為普通人類，他們的軀體根本無力與這些收容物的異能抗衡，硬吃了一擊后，老人還能活下來其實都是奇迹。
想著自己也沒辦法救活老人，年輕人索性一咬牙先把老人放倒回了地上。
然後他是起身飛步跑到玻璃房前，用拳頭使勁砸擊著玻璃牆大吼道：「喂！你們就這樣看著嗎！他要死了！他人已經要死了！快終止這一場實驗，把他送去治療！我們不是你們的財產嗎！你們也不希望看見自己的財產平白無故死去對吧！」
「救救他吧！我求求你們救救他吧！他什麼錯事都沒有干，他不過是想讓我活下去而已！」
「喂！我知道你們能聽見我說話！拜託給點回應啊！你們的心腸真就這樣冷漠嗎！他是人啊！和你們一樣活生生的人啊！他不能就這麼死了！他還有救！」
「算我求你們了，救救他……好嗎？」
年輕人說完撲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面對人性的生死，他甚至寧願作踐掉自己僅剩的尊嚴。
「我求求你們了，救救他吧！他還沒死！他還有機會活下去！」
年輕人一邊懇求，一邊用頭朝地板猛砸磕頭，猶如重鎚一般沉悶的響聲通過主收容室內的傳聲裝置送入玻璃房內，接著是遍布入每個人的耳朵。
看著年輕人前額愈發顯然的血跡，曲驍能夠感受到前者此時內心劇烈的痛苦，眼瞅著剛剛救了自己性命的人就快要死去，這種無能為力的負罪感，足以讓人的理智徹底擊潰。
但……
其他人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除了小瀾，曲驍甚至在其他人的眼神中看不見一絲的憐憫。
掌控局面的那三名科研人員的態度更是冰冷到了極點，在他們眼中，年輕人聲嘶力竭的呼喊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就像是螞蟻發出的哀嚎，人類根本就不會去在意一樣，他們打開麥克風，冷漠地對其中的年輕人說道：
「我們暫時還不能進去，因為測評還沒有結束。」
「那我們還要幹些什麼，快說啊！」年輕人著急地大喊道，「這場該死的測評還要做些什麼事情！快告訴我！我做！」
「注意控制你的情緒，編號039，因為你現在的狀態，我們暫時還不能開始下一個環節。」
「行，我調整一下。」
年輕人強制自己重新冷靜了下來，曲驍在一旁看著，心裡充滿了佩服。
人性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能左右情緒，也同樣能被情緒所左右。
有的人態度冰冷，心腸也跟著冰冷；但有的人心腸善良，卻故意表現得態度冰冷。
就比如眼下。
重歸冷靜后，年輕人收起了自己剛剛的失態，回首望了眼躺地上的老人，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堅定的神色。
「我要做什麼，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很好，編號039，我們很高興你能重新回歸理智狀態，接下來，我們需要你對目標進行外部刺激，目標所在的床板下方貼附有一個電擊器，你把它拿上，然後電擊目標。」
「好。」
再沒有了絲毫的猶豫，年輕人現在心裡非常明白，自己的動作必須要快，地上的老人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他已經不再是為了自己而活了，而是為了面前這個善良的、救了自己一命的老人，雖然他很清楚在這種地方談人命顯得非常滑稽可笑，但……
他真的不太喜歡欠別人人情。
不管老人之後能不能繼續活下去，但至少……
不要讓他死在我的面前啊！
打開手裡的電擊器，年輕人沒有任何磨嘰，直接伸手刺了上去！
「啊——」
電流接觸到小女孩皮膚的瞬間，前者頓時放聲尖嘯起來，這一下釋放出的音波攻勢比起剛才完全就是天上和地下的區別，僅僅半息的工夫，年輕人的腦袋瓜子便像個熟透了的西瓜一樣，砰的一聲炸裂開來！
黑的白的液體四散飛濺，混雜在其中的，還有一些紅色的液體，那是年輕人腦內的血液，裹挾著漿汁和他的意識，徹底濺灑到房間各處！
無頭的屍體轟然倒地，老人看見后發出了「唔」的一聲，因為聲帶被血液封堵住的緣故，此時的他併發不出太大的動靜。
眼神閃爍抖動著，一抹清淚是從老人的眼球旁奪眶而出，看著前段時間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伴慘死在自己面前，他驟感心頭一緊，意識很快昏厥了過去。
玻璃房內，眾人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大跳，聲波攻勢穿透了上方數層隔音板，然後兇猛地撞擊上了特質的玻璃牆，好在後者真的特別結實，這一下衝撞只是讓其對內的那面裂開了一點縫隙，大體上玻璃牆還保持著完好，位於裡面的眾人以及儀器，也都毫髮無損。
為首那名科研人員見狀招招手，示意這場測評暫時可以停止了。
「你們去檢查一下那個老傢伙的狀況，如果他還活著，帶到醫療中心裏面救治一下。」
終於，他說出了年輕人最希望聽見的那句話。
只可惜……
後者永遠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