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偷
夜文康面上的笑意消失了：「怎麼了？不喜歡？」
她仍然死死地咬著那勺。
兩人對視半晌，她才鬆開，輕聲道：「想記住這是你喂我喝湯的模樣。」
他眼底忽然有了淚，語氣仍是笑著的：「想這個幹嘛？這又不是什麼多難得的事。今後我們住一起了，我每天都可以給你喂。來。」
她卻避開了。
「可是這一碗快沒了。」
「那有什麼？再說我那裡還有一鍋嘛。」
「那不一樣，」她道，「我就想這一刻停住就好了，多停一會兒。沒有這種感覺嗎？」
「有啊。不過不是現在。」
「什麼時候？」
「嗯……你說阿萬的時候，我們一起看到流螢的時候，還有我背著你、爬山的時候。都想多停一會兒。」
她沉默了一瞬。
難得每一瞬間，她都記得，那時候兩個人的心緒都很慢，慢得好像可以這樣一輩子。
但是眼前這個人，不可能。
「謝謝你把我救上來了，」她掛上她此刻能想到的最虛偽的笑，「我以為我會死。」
他愣住了：「是啊，我把你救上來了，你還活著。我從來沒想過，我能從水裡把一個人救上來。可是我把你救上來了。」
江牧歌低頭，目光所及是他慌亂地去舀起下一勺湯的手。
「叮叮叮」幾聲，是勺碰碗發出的聲音。
她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我在呢。」
「我知道，」他眼底的淚滾下一滴，被他一偏頭，甩落了，「我今早一睜眼就在想，我想來這裡看你，不管旁人的想法。我只想看見你還活著。我這是怎麼了？」
「別慌，你摸摸我，我活著呢。」
他慌亂地反手握住她，然後伸手，不滿足似的碰到了她的臉頰。
順著臉頰、鼻樑的弧度，漸漸摸到唇瓣。
微糙的指尖摩挲，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
江牧歌望著他，發現他漸漸笑起來時，眼睛彎得像裝滿了星星的月亮。她忽然湊上前去，蜻蜓點水般啄了一下他的唇。
很輕，像個偷偷的吻。
會讓人感覺幾乎吃到了蜜糖。
「你肯主動親我了？」對面的人頓時就笑得見眉不見眼。
「誰親你了？」
「啊？」
「那是你的錯覺。」
她笑著撐起床板，起身，給外袍繞上了系帶。背對著他梳頭，再不搭理他一句話了。對著銅鏡時，笑意才收斂下來。
身後，夜文康走過來，輕輕抱住了她，臉埋在她頭髮里，嗅了嗅。
語氣里儘是滿足：「我知道你親我了。」
「關你什麼事啊？」
「怎麼又不關我事了，」他連聲笑起來，鬆開她，低頭去瞧她面色，「做了還不認？」
「……」
「別不理我。」
她語氣中有了怒意：「你撒嬌做什麼？」
「誰撒嬌了！」
「你，」她掙脫他，起身就往帳外走，頭也不回，「還說我呢，你不也是，做了還不認。真是的……就是認定了我會心軟……」
「沒有！你去哪兒？」
「去茅房！」
「噢，」他緊跟上的腳步頓時停下來，「為什麼啊？」
她掀起帘子，頓了頓。
「你看桌上，這是第四碗湯了。」
說罷，她就落荒而逃。直奔茅廁而去。
完事以後，半道上回來，圍場內的公子哥小姐們的營帳大多已經在拔營。熙熙攘攘，馬車滾輪聲四響，僕婦、宦官的呼喚應答之聲不絕耳。
怪不得似乎沒有人在意，夜文康來了她的營帳。
她經過一棵大葉楊時，眼前忽然吊下一條胳膊。驚得她朝後退去。
卻見勝九從樹杈上一躍而下，朝她比了一個手勢，示意她跟他走。她朝四周望了望，貓著腰跟上了。她跟著他越走越深，直到樹影徹底遮蓋了陽光，才見到不遠處的輪椅上的人。
夜辰玥緩緩轉過輪椅，神色不佳：「終於出來了。」
【怎麼和太子單獨待了那麼久？】
她佯作不知：「上個茅房至於嗎？」
「廢話，」他伸出手，作勢敲她腦瓜，「你又不是出大恭！上個茅房還能死在裡頭不成？」
江牧歌推開一步，倒吸了口涼氣。
「這麼說，雍王殿下連我出的什麼恭都知道？」
「本王管你出的什麼恭。」
「那殿下到底是想問什麼？」
【明知故問。】
她咳了一聲：「好嘛，怎麼了？你先走，不就是為了幫我嗎？」
「不是，」他冷道，「是讓夜文康趕緊跟著本王出來。誰知道他身為太子，竟這麼不要臉。連身份都快忘了吧。」
「雍王殿下，你應該高興。」
「有什麼可高興的？他只拿你當玩物而已，沒聽見嗎，他壓根兒沒想娶你。」
「是……只是，你先別生氣。」
「我哪裡生氣了？」
她閉上了嘴，忍不住掃了周圍人一眼。
勝七和勝九都像是在憋笑。
夜辰玥注意到了，忽然長嘆一聲：「要生氣，主要也是生你的氣。你不是要讓他娶你做正經太子妃嗎？這下砸了。你們在一起時，究竟做了什麼？你沒隨便讓他碰你吧？」
江牧歌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麼細。可在他譴責的視線下，又逐漸覺得，這的確也是公事。
「我們一起到了水洞里，見到了你安排的流螢，他親了我，還說要娶我，但是不可能娶我做正妃。我就說，那我要另嫁他人為妻——」
「另嫁他人？誰？」
她愣了愣，突然想起夜辰玥剛才在夜文康面前誇下海口要娶她之事，揶揄道：「你？」
她本以為他當即要譏諷反駁回去。出乎意料的是，夜辰玥竟然不說話了。半晌，才開口。
「你想太多了。」
她高高提起的心落了下去，笑道：「開個玩笑，我還不知道嗎？你肯定不是真想娶我。只是想刺激他一下而已。」
「你倒有自知之明，」他哼了一聲，「那他後來跟你說什麼了？」
江牧歌蹙起眉頭，將夜文康所說的話和他複述了一遍。夜辰玥沒來得及評論，勝九已經出言提醒道：「陳青那小子跟我提過，郡主差不多該回營收拾了。否則太子殿下要起疑。」
夜辰玥咽下嘴裡的話，揮了揮手：「你去吧，路上讓勝九看緊點，保護好你。」
「是。多謝殿下。」她行了禮。
勝九催得匆忙，她步履急匆匆的，生怕露餡。夜辰玥就在她背後唉聲嘆氣：「怎麼回事，本王跟個和她偷情的姦夫似的，如今做什麼都只能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