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桃花入夢(三合一)
師姐,你可以…抱抱我嗎?
她眼睫毛猛地一顫,臉霎時就燒了起來,剛要開口解釋,他就對她輕柔地道:「師姐,睡覺吧。你困了。」
隨後,他就站起身給她把床簾散了下來,將她擋在了裡面,不時,才不爽地又多問了一句:「你剛剛說我是什麼樣的人?」
她連忙解釋道:「十足頂好的人。」
他清淺一笑,未置一詞。
她見他又坐了回去,只留給她一個單薄的背影。白色的簾幔拉了下來,而他的背影也就被蒙上了一層朦朧的紗,仿若不存在一樣。
她有些恍然,沒想到這個小子竟然還有這麼霸道的一面呢。
剛剛那一番操作,完全沒有留給她思考的餘地,直接就給她拖床上來了。
「師弟……」
「別再說話了,再說我可就變成你說的那種人咯。」他自嘲的語氣里明顯有不開心的成分。
姜夢槐笑著給他解釋:「師弟,我剛剛那是誤會了,你才不是那種人呢,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師弟。」
他輕笑了一聲:「是嗎?我是全天下最好的師弟?」
「是呀!」
只不過這句話的前提是,她只有他這麼唯一的一個師弟。
他難得溫柔了下來,道:「睡吧。」
姜夢槐開始閉上眼睛睡了起來。
可是沒有睡一會兒,外面又再次響起了敲門聲,她嚇得從床上坐了起來。
「師妹,是我,你開一下門好嗎?」
是沈星眠的聲音。
???
他怎麼會來找她?
難不成自己剛才的叫喊聲真的把沈星眠吵醒了?
她掀開帘子,走下了床,拉著謝零離低聲說:「這……這……要不你先躲躲?」
這孤男寡女的待在一個屋裡還不點燈,這要是傳出去,那怎麼解釋得清?
謝零離無奈地站了起來,沒說話,渾身冷氣,自覺地拿起劍走到了角落中的衣櫃後面去了。
那邊靠近木窗,自上而下垂著一塊乳白色的輕質紗簾,剛好謝零離穿的也是白衣,站在那後面兩者剛好就融合到了一起,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那裡站了個人。
等他藏好了之後,她才走到門邊去開門,她打開了一條小縫來,看著外面的沈星眠,問道:「沈師兄,你要跟我說什麼呀?」
他一身清冷的月霜,可是卻不會把他的臉襯得清冷,因為他的那張臉是十分溫暖的長相,看到他總是會想起一種動物來,那就是綿羊。
他有一雙明亮的星眸,和謝零離的狐狸眼很像,但是卻不會露出像謝零離那樣的冷芒。
「師妹,進去說吧,我怕別人聽見。」
「啊??」
今晚這是怎麼了?怎麼都往她屋裡跑啊?
她扶著門框沒動,而是問:「師兄,是很重要的事嗎?」
他語氣認真地道:「十分重要。」
「好吧。」她鬆開了門,放他進來了。本來想點燈,可是又怕被他發現後面的謝零離,於是只好作罷。
沈星眠進來后就反手關上了門,門扉扣上的那一剎,她的心尖又是一抖。
她問:「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啊?師兄你說吧。」
沈星眠盯著她的眼睛,幽幽道:「淮花師妹,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嗯,你說吧。」姜夢槐也回望著他的眼睛,靜靜地等待著他說下去。
「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
姜夢槐心中已經驚呆了,可是不知為何,面上卻特別的鎮定,眼睛一直深深地望著他的眸子。
她彷彿在他的眸子里見到了一片桃樹林,桃花飛揚,粉色泛濫,每一朵都帶著迷人的芳香,每一朵都在向你伸手。
彷彿你只要一張開手,就會被捲入那片桃花林的艷麗旋渦中。
而她就像是入魔了一樣,真的向前方張開了手。
她觸摸到了一片飛揚的桃花,那瓣桃花在她的指尖纏繞,接著就有更多的花瓣朝她席捲而來了,將她層層包裹,漸漸地,那些粉嫩花瓣朝著她的眼睛飛來,一片又一片地將她眼睛覆蓋。
她已然墜入了一個旖旎的桃花夢裡。
她感覺有人觸碰了一下她的手指,她瞬間激靈了一下,眼睛上的桃花散開,她稍微回過了神來,可是卻看到頭頂的簾帳篷頂,四面散落的白紗輕幔,和自己身上的沈星眠。
??!!
怎麼回事?
她怎麼和他在床上了?
她怎麼感覺自己好像喝醉了一樣呢?對於剛才的事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她伸手去推他,可是自己的雙手怎麼就像兩隻軟弱無骨的鳳爪一樣呢?毫無力氣,根本推不開他。
這就像喝了桃花釀一樣,滿眼都是飄然飛舞的桃花,滿耳都是熱烈滾燙的春風。
她只好手腳並用,腳往上踢,但是腳也沒有力氣,然而這在外人眼裡看起來就像是故意扭動著身子在勾引人一樣。
此刻這個外人就是衣櫃后抱劍而立的謝零離。
剛剛在他的視角看到的是,她主動牽起了沈星眠的衣袖,將他帶著往床上走,最後兩人一起滾進了床被中。
他雙手握成了拳,無聲地冷笑著,自己這麼大一個活人還在呢,這個魔女也不必如此著急吧?
他可沒有觀看別人活春宮的習慣。
窗外的一片棕葉擠進了窗縫來,他抬手將它撕了下來,失魂地玩著手裡的葉子,最後編了一隻小螞蚱。
床上的姜夢槐都要無語死了,自己這是怎麼了?像是被下了蠱一般。
她喚了一聲「小謝」,可是那聲音軟弱無力,宛若蚊蠅,不知道謝零離他能不能聽見。
衣櫃後面的謝零離聽見是聽見了,但是卻沒聽清,以為她喊的是「小星」。
他全身發麻,只覺得噁心。
「小沈」和「小眠」都比這好聽。
姜夢槐欲哭無淚,她那麼努力地喊了一聲「小謝」,可是發出的聲音卻是那麼的微弱,一點作用都沒有。
而壓在她身上這個人,正欲低頭,想要親她。
救命啊!
她要瘋了!
她在心裡罵道:沈星眠你這個傢伙,你今天要是敢,我一定要把你送進宮裡當太監。
她努力地喊:「謝……零……離……」
快點過來啊!
在那兒傻站著幹嘛呢。
她已經到了絕望的邊緣,看著沈星眠的臉逐漸放大,而他的眼裡像是有無數的桃花在往外飛,企圖將她淹沒。
就在他的臉要貼近自己時,一柄銀色長劍從垂簾外伸了進來,重重一敲,發出一聲悶響,就將他敲暈了過去。
而沈星眠就這樣栽倒在了她的身側。
她長吁了一口氣,終於得救了。
白霧輕籠的床簾外,站著的是謝零離孤冷的身影,他那一身似雪的長衣,此時不見柔和,卻只見冷。
謝零離敲沈星眠這一下,完全是覺得他們兩個在侮辱他,竟然當著他的面做這種事,他實在是看不下去,所以只好把他敲暈了。
然而姜夢槐此刻想的卻是:他擦了一夜的劍,終於派上用場了。
還是小謝師弟靠譜。
他剛剛一定是聽見了自己的呼喚,所以才出手的。
等到沈星眠暈倒后,她的嗓音漸漸回了一點來。
「小謝,拉我一把。」她看著他道。
可是謝零離卻抿了一下嘴,道:「別喊我小謝。」
極其不耐的口吻。
一會兒又是小星,一會兒又是小謝,能不能換個稱呼?
「???」姜夢槐不解,只好再說了一遍,「師弟,拉我一下。」
「自己起來。」他冷淡地說。
淡淡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格外纖長,也格外的有距離感。
她可憐兮兮地說:「我起不來了……」
要是能起來也不用叫他了。
「嗯?」他困惑地用長劍挑開了白色床簾,然後朝裡面伸了一隻手進來。
他抓住她的潔白皓腕,將旁邊的沈星眠推了一下,正要拉她起來,房屋外面卻突然灑進來一道亮麗的金光。
那是一道金色的符紙。
那道金光直直朝他射來,他被迫鬆開了手,朝後面倒退了半步。
「封鎖住,就是這間屋子。那隻鬼就在這間屋子裡。」外面的法師高聲道,隨後段京遙和賀非常作為幫忙的,就立即沖了過來,將這間屋子包圍了起來。
謝零離眼眸一眯,警惕地看著外面。
外面的賀非常說:「這是江師妹的房間。」
段京遙立刻就慌了起來,大聲詢問:「淮花,你在裡面嗎?你沒事吧?」
姜夢槐現在聲音恢復了不少,但是力氣卻沒有回來,她還無法自己撐坐起來,答道:「我沒事。」
剛才那法師說鬼在這間屋子裡,這屋裡除了他們三個哪有什麼鬼?
隱身了?還是附在某人的身上了?
她很確定自己沒有被附身,那就是另外的兩個人了。
她正思考著,床上的沈星眠突然動了,他猛然翻坐了起來,雙手來掐她的脖子,那雙眼睛像是灌了玫瑰汁一樣鮮紅。
很不正常。
今晚的他,一直都不正常。
就算他真的喜歡江淮花,但以他的教養,應該不會做今晚這麼冒犯的事情。
謝零離沖了過來,長劍對著沈星眠背部一擊,劍未出鞘,並不會刺傷到他,但是他也暗自使了力,沈星眠被迫鬆了手,他迅速將床上的姜夢槐拖了出來。
姜夢槐腿腳無力,被他這一拖就朝著地板上摔了下去,謝零離只好將她抱了起來,放在了一旁的圓凳上。
沈星眠很快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撕碎那擋事的床簾,朝著下面的人襲擊了過來。
姜夢槐見他還要過來,抬手拔出謝零離手中的劍,劍指向前方撲來的沈星眠,猜想那個被鬼附身的人一定就是他了吧。
她道:「出來!別待在師兄的身體里!」
她沒有刺過去,因為怕傷害到沈星眠的身體。而那隻鬼卻張著五爪朝她的身體抓來,似乎是想勾出她身體里的魂魄,「美人,出來可以,不過你得先跟我走。」
「走?你想得美!」
「剛才要不是你這個小師弟搗亂,你早就入了我的桃花夢了。」
他的手朝她抓來,可是在快要碰到她的時候,她身體里卻發出了一股紅艷的光,將他震飛出了沈星眠的身體。
姜夢槐不明所以,可是謝零離卻是知道的,剛剛是彼岸鬼火令在保護她。
那隻鬼沒辦法抽出她的魂魄。
而這時外面的段京遙想要衝進來,可是法師卻用符紙將整個房間封住了,道:「別開門,不能放他出來。」
「可是,淮花還在裡面……」
法師道:「放心吧,沒事的。待我用吞烏鏡照過裡面后,再開門。」
他從身上背著的陰陽布袋裡掏出一個太陽型銅鏡,鏡面光亮,泛著黃光,四周一圈雕刻著十二天乾的符號,背面是一個太陽神的圖雕,將它舉起來對著這間屋子照射。
「鬼都怕陽光,我這面吞烏鏡聚集的全是陽光,專門照鬼。今夜,一定要照得他無所遁形。」
他舉著鏡子,嘴中開始念著奇怪的咒語,那鏡子就照射出了一道金燦燦的光芒,比頭頂的月光還要燦亮。
屋內的姜夢槐看著那隻從沈星眠身體里分離出來的鬼原本在四處亂竄,可是因為突然照進來的金光,他又竄回了沈星眠的身體里,竟是躲到了床上去。
她站了起來,想過去把他趕出來,可是身邊的謝零離卻突然倒了下去。
他往桌下倒了去,倒在了她的裙邊,她連忙去扶起他的身體,將他扶坐在凳子上,問道:「師弟,你怎麼了?」
他整個人隱在她的影子中,借著她的身體擋住那來自門外的金光。
吞烏鏡的鏡面不寬,也就一個巴掌那麼大,只能照射出一小圈的光芒來,而不能將整間屋子全照到。而且那圈光還在隨著法師的手不停地移動,他現在已經無處可逃,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利用她來幫自己擋一會兒。
那圈金光和烈日下的陽光無異,而且是特製的,專門照鬼,一旦被照到,就會魂飛魄散。
即使他躲在謝零離的身體里也不行,他始終是一隻鬼。
這就是做鬼的悲哀。
一個永遠無法在陽光下行走的怪物。
為了不被散魂,他必須要利用她,才能夠避免那團金光的照射。
他抬起眼來,看著面前的女子,緩緩道:「師姐,你可以……抱抱我嗎?」
少年的聲音充滿了祈求,這是她難得聽見的語氣。
「嗯???」她不明白,也很驚訝。
這個時候,怎麼會突然說這樣的話?
幹嘛要她抱他呀?
他眼睫微垂,一張臉蛋看不清神采,單手蓋在眼皮處,聲音悲戚:「這道光好刺眼,我好像從光里看見我的娘了,她已經很多年沒有抱過我了。」
他渴望地說:「師姐,你可以抱抱我嗎?」
姜夢槐心頭涌動,聽到這話,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娘來,記憶之中她好像從來沒有抱過她吧。
謝零離只是一個不到十七歲的小孩,內心難免比其他的人要脆弱許多。
她慢慢伸出了手來,張開了雙臂,像張開翅膀一樣,輕輕地摟住了他的肩膀。自己現在是站著的,而他是坐著的,她只能輕輕地將他的頭靠在自己身上,像抱一個毛茸茸的貓咪一樣。
如此一來,謝零離借著她的身體,就完全將自己的身體遮擋住了,外面那道金光無法再直射到他的身上。
他暫時算是安全了。
沒有哪一隻鬼是不怕光的,他也一樣。
在那漫長的十年裡,他極少在白天出沒,白天的時間他都在睡覺,只有晚上才會起來。
此刻,即使那些光照不到他的身體上,可是它卻能照到姜夢槐的身上,照到她垂下來的髮絲上,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那熾熱得可怕的溫度,就像火焰山的火一樣。
兩人的青絲在金光中交纏,已經教人分不清誰是誰的髮絲了。
那道熾熱的光像殺人的油鍋,而他就是油鍋上的螞蟻,他額上已經生出了密密的冷汗,嘴角已經快被他要咬破皮了。
他側著頭,側臉就剛好挨著她的胸口,那裡起伏不定,隔著兩層薄薄的布料,他彷彿能感受到裡面的綿軟。
該死!
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個流氓。
耳朵上的知覺被無限放大,他甚至可以聽見她短促的心跳聲,他的耳不時就燒得通紅了。
他閉上了雙眸,稍稍離遠了一些,在心裡默念:非禮勿聽,非禮勿動……
頭頂上的姜夢槐傳來了聲音,她絲毫沒有發現他的這些小舉動,而是問道:「師弟,你的娘現在在哪兒啊?」
他的眉頭沉了一分,答道:「她死了。」
無論是他這個身體的娘,還是他自己的娘,都死了。
雖然他記不得她是怎麼死的,可是他知道她死了。
「對不起……」
姜夢槐不想提起他的傷心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道:「沒事,你要是需要一個娘,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娘親。我會好好疼你的,小謝。」
「……」而他卻道:「那這可就不是娘親了,而是娘子了。」
「哈??」
姜夢槐的手一頓,許久都沒在他消瘦的脊背上落下。
「師姐,你被嚇到了?」
「呃……」
「師姐,我說笑的,瞧你嚇的。」
「呵呵……」她乾笑了兩聲,確實被嚇得不輕。
這一生,她只動過一次要嫁人的念頭,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時,她不知天高地厚地對那人說「我要嫁給你」的時候,得到的是什麼呢?
是他的欺騙,是他對自己的拋棄。
她知道在他心裡真實的想法是「你是魔女,我們並不般配。」
只有那高高在上的丹洛郡主江淮花,才是襯得上他的人。
後來,她便再也沒有對任何一個男子生出過要嫁人的念頭。
這種虛妄的東西,她還是別再想了。
而現在這個小孩兒卻在說什麼娘子,他才多大年齡,就開始想這些了?
猶記得系統說她還有一個攻略任務,是讓他與自己成親,這個任務……想想都覺得自己不可能完成。
她多少歲,他又多少歲,自己都快比他大三歲了,讓她去與他成親,這不是禍害小孩兒嘛?
何況成親之後還要對其虐心,這……
她在心裡想:是不是只要自己提前把段京遙殺了,那麼自己以後就不會死了,就不需要再完成這些奇葩的任務了?
看來她還得找機會刺殺他才行。
【宿主,你別再掙扎了,你殺不了他的。】系統這時突然出了聲。
「……」
【就算你殺了他,你也一樣要完成攻略任務,否則還是會死。】
「……」
此刻,她和謝零離兩人靠得近,他身上的氣運又散發了出來,綠瑩瑩的光像螢火蟲一樣過渡到她的指尖上來。她像是墜入了一個綠光森林裡,這片森林就像萬骨窟的綠海一樣,而眼前這位少年就是她豢養的珍貴寵物。
她突然看見他的腰間系著一隻青色小螞蚱,那是用棕葉編織而成的,看起來活靈活現,就像真的一樣。
「你怎麼多了一隻螞蚱啊?」記得他之前來的時候,腰間似乎沒有,「好漂亮啊,你自己折的嗎?」
他道:「你要是喜歡,就送你了。」
她伸手去將它摘了下來,拿在手裡玩耍,滿足道:「好看。」
很多年前,她也曾經折過一隻螞蚱送給那個人,那是一段很美好的回憶。
謝零離聽見她的笑聲,心想這魔女似乎有點容易滿足,就這麼一隻螞蚱,竟也會這麼高興。
旁邊的沈星眠此刻還抱著頭在撕心裂肺地叫喊,極其痛苦的聲音,雙眼是不正常的紅,不多時,因為那道金光的照射,他身體里的鬼又再一次鑽了出來,一點一點地化為黑色煙霧消失。
姜夢槐大驚,這就是傳說中的魂飛魄散嗎?
如此,這隻鬼便再也不能入輪迴了,他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等他消散后,沈星眠終於停止了叫喊,朝地上栽倒了下去,外面的法師也收住了吞烏鏡,朝屋裡走了來。
姜夢槐在他們推門進來的那一刻放開了謝零離,蹲到地上去看沈星眠,搖了搖他的身體,「沈師兄,沈師兄,你醒醒。」
謝零離也立即蹲了下來,撥弄開他的眼皮,察看了一眼他的眼球。
外面的人沖了進來,法師看到屋裡的謝零離,驚道:「屋裡怎麼這麼多人?」
他下意識地摸了下手中鏡子,可是這鏡子里的日光已經被他用完了,只有等明天重新集聚了日光后才能使用。
謝零離目光注意到他手中的動作,淡淡地解釋:「師姐晚上害怕,叫我來陪她。」
姜夢槐聽后:「???」
不是他自己怕鬼嗎?
算了,想著他來這裡是為了保護她,她決定不戳破他的謊言,給他留點面子。
反正她剛剛吸了那麼多氣運,她不虧。
她從地上站了起來,說道:「是,我有點怕鬼,所以叫他過來的。」
段京遙指著地上暈倒的人問:「那沈師弟呢?他怎麼半夜也跑你房間來了?」
「他啊,他被鬼附身了。」法師蹲下來看了眼他那紅得不能再紅的眼球,跟九夫人的癥狀很像,他解釋道:「他應該是被艷鬼附身了。」
「啥??」整個屋裡就姜夢槐最激動。
「艷鬼??」
難怪剛剛沈星眠會做出那些奇怪的舉動呢,原來是被艷鬼附身了啊。
天哪,艷鬼……
這艷鬼不可能是那隻鬼王殿下吧?
剛剛他化鬼的時候就只是一團黑影,時間太快了,連形態都看不清楚,無法確定他是誰。
應該不是他吧,他每次來都不稀罕附身的,直接就出現了。
她這是遭了什麼罪?怎麼就跟艷鬼結下不解之緣了呢?
「這艷鬼為什麼要來找我?」她問。
法師細心解釋道:「可能,是喜歡江姑娘吧。」
「??」
「艷鬼喜愛容顏貌美的女子,像姑娘這樣長得似天仙般的,他們當然喜歡得不得了。不過,我沒想到這隻鬼膽子這麼大,明明知道我今晚在這裡作法,竟然還敢來,看來是真的很喜歡姑娘了。」
姜夢槐聽了后只覺得全身發麻,原來謝零離之前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長得好看真的招鬼啊!
「艷鬼擅用花言巧語欺騙女子,擅用他那雙飛桃花的眼睛來迷惑你,等你沉淪的時候,便就是入桃花夢之時,等到那時,他再把你的魂勾走。姑娘,你剛剛沒事吧?沒有被他勾到魂吧?」
她搖了搖頭:「沒事,我沒事,還好小謝師弟剛剛幫我把他打暈了。」
謝零離的眉梢微抬,原來剛剛是他自己誤會了。
他還以為是這個魔女將沈星眠拉去床上的,原來她是遇上艷鬼了。
幸好他剛剛及時出了手,否則,還不知道會釀成什麼樣的大禍呢。
段京遙問:「所以,是這隻鬼勾走了九夫人的魂嗎?」
「應該是這樣。」法師又說:「好了,現在把沈公子抬到他房間里去吧,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
段京遙和賀非常兩人一起把沈星眠抬走了,法師也跟著出去,臨走之時,回頭望向謝零離,道了一句:「這位少俠,你師姐剛剛被那隻鬼招魂過,差點入了桃花夢,現在眼睛還有點紅,我這裡有一盒藥膏,你幫她抹在眼窩一周,就會徹底消除那隻艷鬼的影響了。」
謝零離接過,客氣的道謝:「多謝!」
等他走後,謝零離才將姜夢槐按倒在凳子上,霸道地為她上藥。
她伸手去奪那盒葯:「我自己來吧。」
他卻堅持道:「師姐,我幫你吧。」
大概心裡存了愧疚的心思,所以他才要堅持的,剛剛是他誤會了她,誤以為她和那個沈星眠兩人之間有苟且。而且他剛剛還利用了她來為自己擋光,總之,多有愧疚。
他手上抹了點乳黃色的藥膏,叫她閉上了眼睛,然後輕柔地為她抹散,一股藥膏的難聞味道在空氣中散開。她的桃花眼閉上的時候,減少了一點嫵媚的感覺,一張臉清麗淡雅了許多。
她微抿著紅唇,上仰著頭,安靜地讓他抹葯。
這副模樣,倒像是個聽話的小白兔,跟魔女什麼的一點都不沾邊了。
姜夢槐緊閉著眼睛,感覺到那冰冰涼涼的藥膏在她的眼圈鋪開,感受到他的指腹在她的皮膚上遊動,她其實心裡很忐忑,很緊張,所以她抿住了唇,來掩飾內心的一點慌張。
活了這麼多年,這還是頭一次有哪個男子為她抹葯呢。
羞愧啊!
她竟然會因為這樣一隻溫柔的手而緊張!
真是的,沒見過男人嗎?
她在心裡狠狠把自己嘲笑了一把。
謝零離正細緻地抹著葯,突然手指抽痛了一下,他轉過手來看,那手指上竟然生出了黑斑來,而姜夢槐的眼睛上卻沒有。他目光一動,懷疑在心底升起,迅速放下藥膏,轉身往外走了出去,邊走還邊說:「師姐,葯擦完了,你早點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話音一落,人就如江風一般消散了。
姜夢槐:「???」
她睜開眼睛來,已經不見他的身影了,門大大敞開,只能看到夜空上的一輪明月在微笑。
搞什麼?
這個小師弟怎麼這麼奇怪?
***
謝零離回到自己房間后立刻關上了門,還上了插鞘,隨即打開窗戶,閃身一跳,就回到了他熟悉的鬼界。
他這次回來沒有變身,而是直接用的謝零離的身體走了回來,他左手在右手上點了三個穴道,阻止那些黑斑蔓延。
這臭老頭,竟然敢耍陰招兒!
之前他以為他就只是個江湖騙子,卻沒想到竟然有幾分能耐。
光是今晚那面吞烏鏡就已經照得他氣虛無力了,現在又是這樣一盒擁有劇毒的藥膏。
他一定是看出一些端倪了,所以才偷偷用這葯來試探他。活人沾到這藥膏不會有任何的反應,可是像他這種被鬼附身的活死人,可是會出大問題的。
他的整隻右手已經長滿了黑色的斑,這些斑像死人身上長的那種斑點,但是卻又不同,它發散速度太快了,所以他只能先點住手腕處的穴道,阻止它繼續向手臂發散。
「鳳青!」
他剛喚一聲,鳳青就落到了他的身邊。
鳳青驚訝地盯著他的臉,他這副沒有戴面具的模樣,他很少見到,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大人,您怎麼了?」
他扼住自己的右手道:「去,給我取一瓢無妄渡的水來。」
「哈??」
「快去!」
「是。」鳳青轉身就走了,沒過片刻的功夫,就又回來了,端著一盆黑得不能再黑的水,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他一語沒說,就把右手伸了進去。
「大人!」鳳青驚叫了一聲,他十分擔憂他,這無妄渡的水就像修仙門派的洗髓湯一樣,它可以洗盡你身上的各種疤痕和傷口,可是卻必須要忍受常人無法承受的痛。
他勸道:「大人,這人間就不是我們鬼該去的地方,你還是回來吧。」
謝零離沒有回答他,而是痛苦地閉上了眼眸,那些黑色的水就像是長滿了尖針一樣,全都往他手上刺,他疼得握緊了拳頭,青筋直往外暴,手臂的經絡都快裂開了。
「大人,你說你這是何苦呢?做鬼多好啊,偏偏要去人間受這罪。」鳳青仍在心痛地勸說他。
可是他卻問道:「鳳青,你還記得你是怎麼死的嗎?」
鳳青搖了搖頭:「屬下喝了孟婆湯,不記得了。」
「可我還記得,我死的那一天,漫天的紅色箭雨朝我下了下來,我滿目凄涼,望著那吹散了的鮮血和黃沙,倒進了冰冷的屍山血海里。」
雖然他自己也喝過孟婆湯,但是喝了之後又吐了出來,太多的事他都忘記了,但是有些畫面他還是記得的,比如他死的那一刻。
鳳青第一次聽他說起那些回憶,心也跟著抽痛了起來。
「可是,我卻不記得是誰要殺我。」
當年他喝過孟婆湯后,因為怨氣太重,所以過不了輪迴路,才在這鬼界逗留的。
也是因為怨氣極重,無鬼能極,所以才成為了鬼王。
這次回到人間,他在那個九夫人的房間里看到了熟悉的筆跡,或許,他可以試著找回自己失去的那些記憶。
「其實,忘記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最痛苦的莫過於像我這般,記得卻又不是完全記得,痛苦卻不知道痛苦的根源是什麼。」
***
翌日,天空再次放亮,折騰了一夜的員外府難得地迎來了一個平靜的早晨。
往日,府里都是還未天亮,就被內院里的那些小孩子們的哭聲給擾得雞犬不寧,今日,總算是恢復了寧靜,孩子們都不哭了,看來是因為鬼被趕走了的緣故。
依照法師的說法,九夫人是因為長得年輕貌美所以才被艷鬼給惦記上了,而她就是被那隻艷鬼給勾走了魂,人才這樣沒了的。
她眼睛里的那圈不自然的紅,就是因為入了桃花夢的原因。
而昨晚那隻鬼已經被法師給殺了,那現在看應該就沒事了。等到今晚他再次為九夫人的亡靈作法,這樣就可以下葬了。
一大清早,沈星眠就急匆匆跑來向姜夢槐道歉了。
「師妹,昨晚的事我都聽賀師兄說了,對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昨晚到底做了什麼。師妹,你昨晚沒事吧?我沒對你做什麼吧?」
他一味地道歉,說著還要扇自己的巴掌。
姜夢槐連忙拉住他:「師兄,我沒事。你不用抱歉,那又不是你的錯。」
可是他還是覺得很羞愧,真是丟臉丟到家了,他繼續問:「師妹,我昨晚真的沒有傷害你嗎?我沒有胡言亂語吧?」
「就算是胡言亂語,那也是那隻鬼在胡言亂語,又不是你。」
說實話,姜夢槐還是對他昨晚那句「我喜歡你」心有餘悸,看到謝零離從房間里出來了,她趕緊跑了過去,喊道:「小謝師弟,你給他說說,昨晚我和他什麼都沒有發生。」
謝零離一身清爽地從屋裡走了出來,看了眼沈星眠,點了點頭道:「嗯,昨晚我一直在,什麼都沒有發生,除了……」
兩人滾床上去了。
這一幕有點扎眼,他不想說出來。
「除了什麼?」沈星眠問。
謝零離道:「除了師兄你眼睛真的很不好使,我那麼大一個活人站在屋裡,你竟然都沒看見。」
「噗!」姜夢槐沒忍住,大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兩人都不解地望過來。
姜夢槐抱著旁邊的柱子笑得仰面朝天,剛剛謝零離那語氣實在是太好笑了。那語氣聽起來就像是她在偷情,可是卻被他這個正房給當場捉住一樣。
好笑死了。
而且昨晚明明是他自己躲到了那紗簾後面去,躲得那麼隱蔽,現在竟然還怪沈星眠眼睛不好使沒有發現他。
他這人真是睜眼說瞎話第一人吶。
她一個人在這邊笑得停不下來,可是他們兩個卻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
最終還是沈星眠說了句:「師妹,你最近好像活潑了許多,看來失憶讓你開心了不少啊。」
以往的她,整個人都陰沉沉的,不愛笑,不愛說話,也不會和他們玩鬧。
姜夢槐即刻收了笑,這句話讓她很恐慌,特別恐慌。她現在這樣笑,是很不符合江淮花的性格的,像江淮花那樣溫婉的性子,是絕對不會這樣哈哈大笑的。
她抱著柱子抬起頭來問道:「師兄,我以前很不開心嗎?」
「怎麼說呢?」沈星眠的臉陷入了凝思中,「以前的師妹你心裡總是藏了太多的事,不愛說話,也不愛笑。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你這麼開心的大笑呢。」
姜夢槐聽后卻陷入了沉默中,她與江淮花是雙胞胎姐妹,可是她們卻自幼分開,各自長大,別的雙胞胎都心有靈犀什麼的,可是她與她卻完全像兩個陌生人一樣。
她從來都不了解她,她能模仿她的神情,她的動作,她的語氣,卻模仿不了她的內心。
關於她心裡在想什麼,她是從來不知道的。
以前自己很愛欺負她,可是她極能忍,從不求饒,從不表露自己內心的憤怒,總是一副淡漠的樣子,可是她越是這樣,自己就越生氣,越是想要欺負她。
不僅是她陷入了沉默,對面的謝零離也陷入了沉默中,這是他頭一次聽到關於江淮花的事,那個一直存留在他記憶中的名字,卻從未見過的女子。
最終,是從折廊后拐過來的原玉迢出聲打斷了他們。
她打著哈欠說道:「江師姐,聽說昨晚你這裡很熱鬧啊,你說我長得也不差啊,怎麼那隻鬼都不找我呢?」
「……」
這話說得……
沈星眠說:「師妹,難道你想被艷鬼纏上?」
原玉迢當即擺手,「當然不是,我只是想說我的美貌也不輸給師姐而已。」她走了過來盯著他們兩個男子說:「你們兩個說說,我跟江師姐誰更美?」
「這……」
這簡直是送命題啊。
姜夢槐被她這樣一說,心中的鬥志也昂揚了起來,也問道:「對,你倆說說,我和師妹誰更美?」
沈星眠左右為難,在他心裡自然是有答案的,但是說出來另外一個就會傷心,他還是不要說了。他拐著謝零離就跑了,邊跑邊道:「你們去問賀肥腸吧。」
可是他們還沒跑出去多遠,才轉過一個廊角,就撞上了兩個人,正是段京遙和那位名叫紫竹的法師。
這位紫竹法師與段京遙的師父醉月是故友,此番在這員外府遇上,紫竹就與段京遙閑聊了起來。
謝零離剛好就撞到那位法師的身上,他收住腳步,抬頭道:「抱歉。」
他正要離去,可是那位法師卻叫住了他:「謝少俠,請留步。」
謝零離側頭看他,目露疑惑的光。
可是心裡卻心知肚明他叫住自己的原因,對於昨晚的那盒藥膏,他此刻一定會來察看他的手。
只見紫竹從寬大的袖袍里摸出一張用硃砂畫的符紙來,遞給他道:「把這張符給你師姐吧,可以保證她下次不會再被艷鬼所迷惑。」
他看了一瞬那張符紙,然後抬起左手去接,向他點頭道謝:「我替師姐謝過法師。」
他拿過符就欲離開,可是紫竹法師又喊住了他,問:「謝少俠,你的右手怎麼了?」
謝零離目光一閃,那藏在衣袖中的右手抖動了一下。他慢慢抬起右手來,露出一隻雪白無暇的手,假裝困惑地問道:「沒怎麼啊。法師,為什麼這麼問啊?」
紫竹法師見他那隻手上一點黑斑都沒有,心中的困惑又多了一分。奇怪,他明明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死人的氣息,可是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沒反應呢?
昨晚用吞烏鏡照房屋裡,他沒有反應,如今用這藥膏試探他,他還是沒反應,難道是自己感應錯了?還是說昨晚那藥膏不是他幫姜夢槐擦的?而是姜夢槐自己擦的?
他笑道:「謝少俠,你別誤會,我就是瞧你這隻手看起來有點僵硬,所以就問了一嘴。對了,這是賀員外讓我們給你們帶的牧童鎮特色早點,一大早去鎮上買的呢,趁熱你趕緊拿去給他們吃吧。」
謝零離面上無波無瀾,可是內心卻心慌如麻,看來這個老頭兒還是沒有放下對他的懷疑。
他的手昨晚泡過無妄渡的水,暫時幾天都提不起力氣,現在就是讓他拿一朵花,他可能都拿不住,更別說拿這麼重的早點盒子了。
作者有話說:
久等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