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他就知道不該對大師兄抱有幻想。
兩日後,蘭溪溫家的馬車才浩浩蕩蕩的踏上征途。
清玄山坐落在雲中城外,風景秀麗,不僅四面環山,地勢極好,還是有名的靈氣豐蘊之地,出了不少廣為人知的名人利器。
雲中城中還有一座百年聖殿,被稱作「雲中祠」,乃是所有修仙世家心中的無上聖殿。
再往前倒退個幾百年,所有受人敬仰的仙門尊長宗師,都會被供奉在此處,意為仙門的表率楷模。尤其,清玄山上那位十多年前便已飛升了的離淮仙尊,更是吸引了無數修士心嚮往之。
清玄山連綿十二座仙山環繞在雲中城周圍,為的也是護著這座「雲中祠」。
春色正暖,巍峨的山巒間綠意深濃,遠遠望着雲霧繚繞,彷彿置身於雲海翻騰的仙境幽谷一般。
溫家一行人奔波了三日,終於在十五之前趕到了雲中城。
臨近清玄山大開山門,雲中城內無比熱鬧,溫璨還沒走進城中央,就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各地的火熱氣息,給這片縹緲安寧的小城增添了一絲活力。
溫璨下了馬,肚子早已經餓的咕咕叫了。溫子豫為了快點趕路,一連幾個時辰都不讓他停下來休息,本來捱了一頓鞭子,還沒徹底恢復好就被拖了出來,現在連飯都不給吃,可不是想要他的命嘛。
路過一家酒樓門口,溫璨死活不肯再走了,就差沒坐在地上打滾:「你不吃飯,別人還要吃呢,你把他們都餓死了,誰護送你啊?」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酒囊飯袋,一無是處嗎?」溫子豫瞪了他一眼,滿身的嫌棄之意都快溢出來了。
真不知道他爹是怎麼想的,居然同意把這個拖後腿的給帶出來,就不怕丟了他們溫家的臉!
溫璨一打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溫子豫什麼表情都寫在臉上,很容易猜。
他聳聳肩:「那我現在就是餓的走不動了,你總不能把我餓死吧?傳出去,旁人還以為溫家虐待我了呢,這名聲可是不好聽。」
他就是坐在門口耍賴皮,路過的人也只是側身打量,誰也沒好意思說什麼。
溫子豫怒氣上涌,身後一眾護衛綳著臉沒敢說話,但溫璨明顯看見他們鬆動的表情好像是在說,溫二公子終於做了件人乾的事。
溫子豫沒辦法,又不能讓他在大庭廣眾下鬧騰,丟他的臉,於是只好答應讓他吃頓飽飯,然後趕在太陽落山之前上到清玄山。
最後一道菜上完,溫璨前面就已經吃的差不多了,他也沒跟他哥客氣,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倒是一個也沒浪費。
護衛們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幾乎將整個東廂都包下了。
靠窗的位置只有溫璨和溫子豫兩人對面而坐,許是看不慣他吃飯那狼吞虎咽的樣子,溫子豫一直姿態翩然的喝着茶,連筷子都沒動一下。
這時候吃飯的人不多,西廂偶爾有些動靜,溫璨也能聽個一清二楚。
「張公子,你說這清玄山不愧為仙門之首啊,隨便一個消息散出去,就能有如此繁盛的景象。」
「周兄,你可太天真了,如果沒有《參同契》的現世,即便清玄山身為仙門之首,也斷然不能讓所有仙門世家趨之若鶩的本事。」
被喚周兄的人遲疑了一瞬,問道:「你說的《參同契》可是……」
「不錯,十七年前能讓離淮仙尊飛升的絕世秘籍。你當真以為那些仙門世家的人千里迢迢來到清玄山,只是為了成為清玄山的弟子嗎?清玄山持着這樣的功法多年,能坐上仙門之首的位置無可厚非,但修仙之人何其之多,誰不想一朝聞名,登峰造極?」
山水屏風后的男子晃了晃手裏的茶盞,頗為自得的解釋著。
「這……在下倒是有所耳聞,但是這《參同契》若當真如此厲害,豈非人人都能成仙了?」
那人哈哈大笑:「自離淮仙尊飛升,《參同契》已經塵封了十七年,此番再次現世,只怕會引起不少仙門世家的爭搶。成仙之事遙望不可及,周兄,像你我之輩,怕是只能巴巴的看着了。」
《參同契》再次現世,沒想到消息傳得這麼快。
溫璨夾了一口菜,豎着耳朵聽那邊的聲音,嘖嘖搖頭。
不過即便他們知道又能怎樣,《參同契》要是當真這麼容易練,清玄山也不會百餘年才出一個離淮仙尊。
這群所謂的名門正道,還真是搶別人的東西習慣了,瞧著別人的路好走,自己便也要踏上試試。
不知自己幾斤幾兩。
溫璨手裏抓着雞腿,正啃得起勁,忽然樓下長街傳來一陣喧鬧聲。
他餘光瞥著,只見一隻毛絨的妖獸從街邊閃過,身形極其靈活的越過人群,陡然驚了停在門前的馬,嚇得路人四下躲避。
身後幾個青白校服的弟子持劍趕來,追着那妖獸跑,妖獸機敏,知道在人多的地方,那些追着它的弟子們就不敢出手了。
熱鬧的大街上瞬間亂作一團。
溫璨幾不可察的蹙了下眉,這不是清玄山的弟子嗎?這幾個他上輩子都還挺熟的,一起挨了雲漣不少罰,訓誨集都抄的倒背如流了。
不過清玄山向來規矩森嚴,他們怎麼會追着妖獸跑到了鬧市來?
如今眾仙門世家聚集在雲中城,長街上有不少修士和練家子,眼見這情況,都不約而同的保護起周圍的百姓。
那妖獸眼見清玄山弟子就要追上自己了,四下逃竄的動作更快了些,一個猛子撞上溫家栓在酒樓門口的馬群里。
它行動的殘影很快,等有人發現它的蹤跡時,馬群已經被驚起,掙脫繩子奔向人海里。
「不好,馬受驚了,保護好百姓。」
清玄山弟子裏有人開了口,他們一邊要抓妖獸,一邊還要護著人群,明顯開始手忙腳亂。
那妖獸的修為看起來不弱,敵得過一個築基終期的修士了,這幾個弟子的修為溫璨再清楚不過,想要制服妖獸還得費點力氣,但眼下恐怕等不及他們慢慢收服了。
「啊!」
馬兒被驚起前蹄,嘶吼一聲沖向人群里跑出來的一個孩子。
溫璨攥緊筷子,正要出手,面前墨色的身影一晃而過,溫子豫竟然從樓上直接躍了下去,緊接着數十個黑影也跟着跳了下去,烏壓壓的一片,場面一時有些宏大。
溫子豫長袍一甩,抬手攥緊韁繩,接着從馬背上翻身而過,一手撈起那孩子抱在懷裏。
還挺瀟灑帥氣的。
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下,溫璨啃完了最後一口雞腿,手腕微動,雞骨頭便脫手而出,準確無誤的打在了逃竄的妖獸命門上,打得它一瞬凝滯。
他沒敢太明顯的動手,只能微微示意,但幸好那幾個弟子聰明,一下就抓住了妖獸的弱點。
「佈陣!」
有個弟子開口,其他弟子立刻會意,列隊成陣,將那妖獸困頓在陣法中。
嘶吼聲再次響起,妖獸以極快的速度撞擊著陣法的邊緣。
眼見邊緣的薄弱處要被它沖開,這時,一柄銀色的長劍從天而降,直立在陣法上空,細碎的流光環繞四周,稍稍向下一沉,便將那妖獸徹底鎮壓回去,再也動彈不得。
那是渡世劍。
「是大師兄來了!」
弟子們收了劍,齊齊望向凌空而來的那抹純白身影,白袍翩然落下,仿若謫仙降世。
雲漣負手而來,指尖微抬,渡世劍便又重回他手中,然後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見了。
那柄通體銀色的渡世劍就代表着雲漣,更象著着清玄山凌清君的身份,在場沒人不認識渡世劍的威力,一時還有些詫異。
其他仙門的修士認得雲漣,都恭敬的拱手道:「見過凌清君。」
雲漣瞥了眼那群人,餘光卻落在了酒樓窗邊的溫璨身上,溫璨抬眸正對上他的目光,不出意外的後背一陣發涼。
他只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冷聲道:「派兩個弟子去周圍安頓好百姓,仙門世家聚集雲中,這個時候不要惹出什麼亂子來。」
有兩個弟子拱手,然後快速離去了。
雲漣餘光掃過被制服的妖獸,淡淡道:「雲澈,你可認罰?」
那被稱雲澈的弟子俯身頷首,一張稚嫩的臉皺起:「雲澈學藝不精,還驚擾了山下百姓,雲澈知錯,請大師兄責罰。」
今日他本要將這妖獸送往禁地鎮壓的,不知怎麼就讓它給逃了出來。這妖獸極其狡猾,行動速度還快,雲澈一路從清玄山上追下來,楞是沒跑過這傢伙,還讓它戲耍了一番。
雲漣凝眸,擺擺手示意他把那妖獸收回去,免得再驚擾到百姓。
「妖獸狡猾,不是你能對付的。」就在雲澈以為他大師兄要放過他的時候,雲漣又補充了一句,「回去把《訓誨集》抄五十遍,明日交給我。」
雲澈:他就知道,不該對大師兄抱有幻想。
這邊剛平復了長街上來往的人群,那邊溫璨急匆匆的從樓上往下跑,出門的時候還險些被門檻絆倒,摔個人仰馬翻。
他看着眼前一片青白的校服,尷尬地笑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溫子豫十分嫌丟人的偏了頭,根本不想看他。
「對了,還未來得及謝過諸位出手相助。」雲澈將妖獸收進乾坤袋,轉身看見溫子豫等人,跟雲漣解釋道,「方才多虧了這位公子仗義相助,要不是有他和這些護衛出手,可能我們也沒那麼快收服這妖獸。還沒問過公子大名?」
「溫璨。」
溫璨一個大步躍過溫子豫,搶在他前面開口,看向雲漣的眼神帶着笑意。又像是察覺自己突然的示好有些唐突,溫璨又拱了手,補充一句,「溫以均。」
他不偏不倚的站在雲漣面前,沒有一絲懼怕,嘴角噙著笑意。
再次對上雲漣那張絕世獨立的姿容,溫璨重生的真實感又增強了幾分,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上輩子,第一次見到雲漣時的場景。
雲漣是所有仙門世家弟子中的魁首楷模,出塵不染,甚至世人都得尊稱一聲「凌清君」。
溫璨討厭他,也怕他。
可是上輩子的最後,卻是他最討厭的大師兄雲漣,站在所有名門正道的對立面,為他馬革裹屍,將他的屍身帶出骷髏地。
他說:「溫璨不論如何,都是清玄山的弟子,我雲漣的師弟,所有想將他挫骨揚灰的人,都得先從我的劍下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