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

他們已經吃完了,敖纓在收拾桌子，書生面向大海開始吹笛子。那是枚看上去已經很有些年歲的竹笛，古樸又精緻,起初的低緩過去后，笛聲便輕快活潑了起來。

墨凌很有點驚訝，萬萬沒想到霓霞吹曲子會是這種輕快的風格？他那麼個高冷嚴肅的人。

與方才敖纓跳舞時不同，這會兒尋諭認真聽著。

敖纓踩著笛聲愉快地收拾著,臉上有愉悅的笑容。午後的陽光灑落在水面,笛聲和光點一起在海面上跳躍。

墨凌感覺這畫面這感覺,和海水一般滿溢而出的溫馨快樂。她看著敖纓把東西收拾好了，然後搬著小凳子坐到他身邊,安靜地聆聽。

難怪丫頭特地交代要帶上笛子,心裡煩想聽。確實好聽。

之前對霓霞不熟,幾次接觸又太過戲劇和匆忙，竟沒想到他也是位多才多藝的神君。不禁對尋諭感慨，「對不了解的人和事,總是太容易偏見了。我一直以為霓霞是高冷嚴肅一心問道的類型。」

從前對魔族，現在對霓霞，又有何分別呢？只不過是有機會了解了魔族,但還未曾有太多機會了解霓霞而已。

尋諭摟著她,給出專業意見,「笛子很難吹得好,能到這個水平,估計是為了練氣需要。」

墨凌失笑，回眸看他,這安慰的角度有點新穎,便接茬打趣,「所以還是為了修鍊？」

尋諭也笑了，狡黠地點頭，「很有可能，不然他一個幽會前都要練劍的人，哪有時間練這些風花雪月的東西。」

墨凌笑彎了眼睛，她知道尋諭是聽了那句話，特地說來安慰她。笛聲輕快又悅耳，讓人不由自主地快樂起來。

靠在尋諭肩頭，雖然是為了正事來的，但這樣的時光也很美妙。尤其身邊還有那麼個體貼的人，處處為你著想。

墨凌看見敖纓也幾次想要把頭靠到書生肩膀上，但每次要靠上去，便努力剋制住，坐坐正。

墨凌忍笑，丫頭太難了。而且從她的觀察來看，書生吹笛子的時候心無旁騖，並沒有與敖纓有任何眼神互動。

這不是一個好的徵兆。她爹總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表演一段，雖然也專註，但肯定會與娘親目光相接幾次。有情人，通常都如此，以心神相交。

正有點擔憂，忽然聽見敖纓開始說話。

「可惜你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不然真想把你帶進雲華宮，我們就可以一起幹活修鍊玩耍了。」

她說的時候看著腳下的沙灘，神色頗有些隱隱的可愛。

墨凌心裡一動，聽懂她的真意，她是在試探對方願不願意和她一起住到雲華宮。

豎起耳朵，墨凌也在等著書生的答案。

「笨手笨腳的，什麼也不會，去了是給你們添亂。」

書生只神色如常地拿開笛子，似玩笑般回了一句，又開始吹了起來。

敖纓像料到他會這麼說，當下笑道，「我們那可輕鬆了，姑姑待人極好，再說也不用你下廚，那就沒什麼複雜的活了。就算有什麼，我可以幫你一起幹了。」

這次書生沒回復，安靜地把曲子吹完。

敖纓給他鼓掌，覺得特別好聽，還想聽。又打趣道，「幸好你不喜歡參加雅集，不然得多少仙女想和你結為道侶。」

書生不以為然，看著遠方的海面，語氣平平，「沒有這回事，仙女們的眼睛都很明亮。」

言下之意，沒有那麼瞎的。

墨凌差點被他逗笑，原來霓霞說話還挺有趣的。敖纓也被逗笑了，故意探頭看向他，與他對上視線，「那你是覺得我的眼睛不明亮？」

說著還眨了眨眼睛，神情可愛俏皮極了。

書生倒沒有迴避，大方又誠懇，「我們是好友，你才覺得好，雅集上那麼多才華出眾的神君，旁人根本沒興趣知道我怎樣。」

敖纓不同意，挽起他的胳膊做出教育他的架勢，「那些神君才不如你，我見過的神君不少，但還是覺得你很好。」

墨凌聽著忽然產生不妙的預感。霓霞那麼聰明的人，這怕不是設個套給她鑽。

比如他可以問——你都見過哪些神君？

然後小丫頭巴拉巴拉吐槽一頓霓霞，這事就涼了。剛緊張地都坐直身子，就發現自己多慮了。

書生並沒有接話，只換了支溫柔抒情的曲子。

但敖纓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想聽笛子，但又不全想。對方雖然沒接話，但她還是積極地繼續安慰，「真的，他們也不過是有個好看的皮囊，可你靈魂有趣啊。」

墨凌：？？？？

敖纓又看向腳下的沙灘，聲音小了些，「而且我覺得你也挺好看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特別耐看。」

書生吹著笛子笑了一下，似被誇得略不好意思，又似明了是道友間的互相吹捧。

敖纓察覺到這聲笑，趕緊支棱起來澄清，特別真誠，「我說真的，我可以舉例子證明。」

墨凌立刻警覺，別啊，你們聊歸聊，舉什麼例子！

果然，下一句就是，「那個霓霞真君，不就是號稱神君里數一數二的嗎，我看他遠不及你萬分之一。」

墨凌無語，直接倒進尋諭懷裡。

尋諭安慰她，這句沒什麼，而且更顯得阿纓喜歡他。

墨凌想想也對，剛要坐起來，便又聽見敖纓道，「我覺得他長得一點兒也不好看，性格又差勁，懵懵懂懂的是個獃子。他那個所謂的天資極高，可能是拿全部身家去換的。」

墨凌當場就暈在尋諭懷裡。

尋諭忍笑，鼓勵她堅持。墨凌表示不行了，頭暈目眩。

尋諭提醒她或許還有更厲害的。

墨凌立刻被刺激得坐正了，她倒要聽聽小丫頭還能說出什麼來。

果然尋諭是對的，還沒等書生回話，敖纓便嫌棄道，「還整天喜歡穿白色的衣服，以為自己多仙風道骨嗎？總是一副很高冷的樣子，其實都是唬人的。要說神君裡面的話，還是無念宮宮主無念靈君是個人物，高貴清雅，溫柔痴情。」

書生回頭看向她，她還用力點頭，順便解釋，「我不是要跟你說不開心的，我是想表示，你遠勝於他，所以要自信。」

墨凌：……

尋諭忍笑忍得偏過了頭去。

墨凌忽然發現綿綿好像也在笑，還難得地用兩隻前爪趴在她胳膊上站起來往沙灘上看。

腓腓早就笑得捂住嘴，桃桃還聽不見那麼遠，只是看他們都在笑，便也跟著開心笑。

墨凌感慨，這所有人里，只有騶吾有良心。它沒笑——因為在睡覺。

墨凌本以為這些話過於冒犯，沒想到霓霞真是個干大事的，竟然到這步還繃住了，神色如常地「嗯」了一聲，就回頭繼續吹笛子。笛聲也沒有什麼異常。

許是對著心上人吐槽了討厭鬼，敖纓也自在多了，順著剛才挽胳膊的姿勢，輕輕地依到他手臂上。似感覺書生也沒有拒絕，她便帶著笑意合上眼帘，假裝睏倦，悄悄地枕到肩上，一邊吹海風一邊曬太陽一邊聽笛子。

神情愉悅又享受，果然如她所說，只要他陪著她，她就開心了。

但墨凌這邊就沒這麼愜意了，她甚至已經打好了腹稿準備給霓霞道歉。畢竟這確實有點失禮了。雖然能夠理解敖纓做了那樣的夢后惱羞成怒，但做家長的還是得妥當些。

可是墨凌又有點困惑，總不能是夢裡霓霞過於唐突，才導致丫頭介意成這樣。但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她想起敖纓說了一句「夢裡雖然挺開心」。

這種閨閣間的密語，也不能和尋諭討論，只能等他們幽會完，立馬去給霓霞道歉了。最主要如果真把人氣跑了，丫頭自己就該傷心了。

尋諭忍笑摟著她，墨凌無奈，靠在他肩上有氣無力，「話本小天後，我把道歉稿給你報一遍，你幫我潤色潤色，再看看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

尋諭失笑，但不同意，「怎麼也不能讓我媳婦兒道歉，小兩口的矛盾讓他們自己處理。」

墨凌嘆息，「主要我也有責任，早知如此，當初他們在隱林島外交接話本后，我就該告訴阿纓。」

這發展誰能想到呢，而且那個夢也真就巧了。若是放在尋常，哪怕敖纓就是冒犯了幾句，也沒有太打緊。關鍵這不丫頭還想嫁給人家嗎，不道個歉恐怕就沒有「小兩口」這回事了。

墨凌看那邊沒什麼動靜了，敖纓似乎真的靠在書生肩上睡著了。想來也是，昨晚做了那樣的夢，應該沒睡好。

但他們不敢撤，防止丫頭醒來再說點什麼，便繼續守著。好在一家都來了，還帶了不少水果點心，就當出遊了。

書生髮現敖纓睡著了，收了笛子，就這個收笛子的動作有了點動靜，敖纓立刻在半夢半醒里不肯，把懷裡的胳膊抱抱緊，臉還輕輕地蹭上去撒嬌。

龍也是神獸，撒嬌還是會的。

書生沒什麼特別反應，坐正了，就像朋友般提供了肩膀，甚至沒有多看一眼，便開始收心入定，閉目凝神修鍊。

墨凌今天算是見識到了霓霞的勤奮，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失落，「這麼看來，恐怕丫頭的願望要落空了。」

畢竟，若是有情，心愛的女子靠在肩上睡覺，神情和動作上總會表現出來的。

可這些，全部沒有。整個一場見面，氣氛融洽和諧，敖纓很開心，但從書生身上看不到任何特殊心思。他真就是來赴道友之約，陪煩悶的道友吃個飯聊個天。

墨凌感覺涼了，她在心裡輕輕嘆息。關鍵在這段關係里，還真就不能把責任推給霓霞。雖有偽裝，但那起因也情有可原，此後他以道友身份相處，確實做了一個朋友能做的，也沒有任何逾越，甚至被當面冒犯也沒生氣。

「我看要不找個機會，比如靈君大婚後，尋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宴請一下各位神君，讓阿纓看看有沒有合眼緣的。」墨凌已經飛快地開始考慮備選方案了，「或者我去打聽打聽龍族裡面，有沒有合適的對象。」

尋諭讓她不要太費神，畢竟之前消耗過大，剛昏睡醒來，還是得多休息養一養。

墨凌點頭，讓他放心。一家也陪著等到敖纓醒來，她顯然睡得香甜，氣色不錯。依依不捨地與書生道別，臨別前還伸手抱了他一下，然後才駕雲離開。

她前腳剛走，書生也瞬間消失。墨凌趕緊帶人趕回雲華宮，吩咐尋諭帶娃，她悄悄去後殿攔截了霓霞。

把霓霞帶到隱蔽處，開了結界，墨凌表明來意，「最近還不算太平，阿纓跟我說了她要與道友出門，我擔心安全，便跟了過去。」

因為感覺敖纓是單相思，她不便說出真實原因，便找了個借口。

「那些話我聽到了，此前我和阿願顧慮到你可能是想彌補一下之前……所以才進行偽裝，因此一直沒有告訴阿纓。她不知情，冒犯到你了，我代她……」

霓霞打住了她的話頭，沒讓她把道歉的話說出來，並認為，「六公主只是直言不諱，並無任何過錯。」

他神情如常，雙眸清冷，表示知道這些也好，會自行迴避。

墨凌：……

果然涼了。

下午耽擱了，霓霞表示還要去忙，便拱手告辭。

墨凌還想努力爭取一下，但也不是站在這兒三兩句能有效果的，只好讓他去了，自己到東嶽拜見帝君。帝君恰好有事出門去了，留下旨意讓她不必奔波，過些日子自有機會相見。

墨凌敏銳地想到了是戰神比武的事，告辭折返，但心下又有些困惑，無量天尊都犯這麼大的事了，還給他機會比武？不過也行，正好在比武場好好跟他算賬。

接下來幾日，墨凌一邊處理政務，一邊觀察敖纓和霓霞的情況。霓霞還真就盡量迴避了，從不和他們一起用膳，來了就直奔後殿，忙完事情就離開。但敖纓這些天常有精神恍惚的情況，但又竭力掩飾，墨凌問了幾次也都說沒事，當下越發起疑。

這天晚上，墨凌想想不放心，她得去丫頭房裡看看。讓尋諭帶著孩子們，她隱去身形氣息溜進敖纓屋裡。

卻見敖纓正襟危坐，既沒有睡覺，也沒有修鍊，就端坐在那裡，拿了個小榔頭在手裡。墨凌琢磨這到底在幹啥，就發現她一旦打瞌睡，便拿小榔頭敲自己的腿一下。

墨凌驚了，瞥見她腿上已經青了一塊，也顧不上了，趕緊現身。

敖纓看她忽然出現，先是驚訝了一下，爾後扔了小榔頭衝過來抱住她嗚嗚，「姑姑，我好想睡覺。」

墨凌趕緊把丫頭摟著，帶到床邊坐下，關切問道，「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不睡覺？」

作者有話說：

笑死，當個姑姑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