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番外之公主與侍衛(三)

第119章 番外之公主與侍衛(三)

母后這裏問不出來,蘭時就抓着三哥問,謝玄沒瞞她,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個乾淨。

父皇氣惱非常,當即就要把他扔回許家,再不準入宮,相當於變相把他驅逐出禁衛軍。

最後還是母后把父皇勸下來的,「蘭時偷偷跑到外祖家,准有我們沒察覺到的心事,她不願意讓人知道,唯獨和思齊呆了大半宿,應是信任那孩子的。不管怎麼說,是思齊找到的她,算是功過相抵,看在他父親和大伯的面子上,算了。」

氣頭過了,父皇也冷靜下來,讓他刷了半個月的馬廄,此事就罷了。

大冬天刷馬廄,可不是輕鬆活兒!蘭時皺皺鼻子,不大高興。

謝玄以為妹妹沒出夠氣,得意洋洋道:「當然,那死胖子少不了你哥的一頓打,你哥我,還有曹小三,聯起手來把死胖子揍了一頓!要不是許大郎跑來救他,我一準兒打腫他的臉。這事二哥不地道,叫他半天,就是不動彈。看吧,還是三哥疼你。」

「憑什麼揍他?要你多管閑事!」蘭時突然生氣了,扭頭就走,原地只剩下滿臉愕然的謝玄。

「誒誒,替你出氣還錯了?」謝玄委屈巴巴,怎麼也想不通小妹為何發火。

「笨。」謝平慢悠悠從假山後繞出來,優雅地給了弟弟一個白眼,「用你的榆木腦袋想想,為什麼他知道小妹在哪裏。」

謝玄呆然。

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

中秋夜如何,蘭時沒有印象,那時她染了風寒,懨懨地躺在屋子裏睡覺。但看今晚飄飄揚揚的大雪,想來那日定是濃雲遮月了。

今年比往年更冷,大雪不斷,自從進了臘月門,金明池便結了一層又一層的冰。往年元宵節,河面已悄然開始解凍,今年卻依舊是邦邦硬,砸個大石頭,也只有淺淺的幾個白印子。

因而,在冰面上玩耍的人着實不少

二哥三哥,韓家曹家兄弟,並幾個伴讀侍衛,分成一紅一黃兩隊,穿着冰鞋做「搶球」遊戲。

和蹴鞠的規則差不多,一個用腿,一個用手,都以把球投擲進對方球門為勝。

但腳上穿了冰鞋,那就不一樣了!行走如飛,矯健似龍,力量感和速度感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再加上個個都是倜儻瀟灑的美少年,自然引起不少女孩子的注意。

蘭時的視線卻落在場邊的二胖身上,他一個人站在那裏,旁邊堆放着同伴們的斗篷、大衣裳、長靴等物。

蘭時宛如一隻靈巧的飛燕,穿過人群,輕輕巧巧停在他面前,「你怎麼不上場?」

二胖老老實實回答,「我不會。」

蘭時噗嗤一聲笑了,「不難,我教你。」說着,命人拿過一雙冰鞋讓他試試。

二胖推卻不過——他本也是個不會拒絕別人的人,蹲下試了試鞋子,還算合適,結果剛想起身,撲通,就四仰八叉摔了個大屁蹲兒!

蘭時不想笑,可忍不住,捂著嘴,彎著腰,兩隻眼睛彎彎的,笑得樂不可支。

他總是在她面前出醜!二胖尷尬地笑笑,想爬起來,可雙腿就像不是自己的,越使勁,越不聽使喚。

張牙舞爪的,四肢亂顫,前俯後仰,活像台上滑稽的木偶。

蘭時憋笑憋得臉疼,深吸口氣,強忍下笑意,伸出雙手,「來,我拉你起來。」

二胖不好意思拉她的手,連滑好幾跤之後,終是晃晃悠悠站起來了。卻是渾身僵硬,連動也不敢動一下。

旁邊幾個女孩子瞥見他的糗樣,用手絹捂著嘴,咯咯笑個不停。雖然那笑沒有嘲諷的意味,只是單純地覺得好笑,二胖還是低下了頭。

「我們去那邊。」蘭時指指湖東岸,那裏人少,正適合面兒皮薄的二胖練習。

「把腳稍稍向外撇,有點外八字的意思,這樣就能站穩了。」蘭時給他做示範,「慢慢抬腿,輕輕蹬,你看,別急別急!」

咚,二胖的雙膝狠狠砸在冰面上,那聲音聽得蘭時都疼。

「我太笨了。」二胖難得表露出自己的情緒,迷茫、心酸、羞愧,對自己的不滿,交織成一種極其複雜的表情,他甚至沒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蘭時蹲在他面前,大眼睛滿是笑,「什麼跟什麼呀,我第一次還不如你呢,都不敢邁腿。聽我二哥說,你長纓槍耍得極好,他都趕不上你!說明你手腳的協調還是挺好的,就是太膽怯了,還沒開始,就先認為自己不行。」

二胖微微一怔,抬頭去看她。

水晶似的雪粒子紛紛揚揚落下,在燈光下閃閃的,好像無數的螢火蟲在飛。她清澈的大眼睛倒映着自己,臉上的笑,好像一股春風,輕輕拂過他的心。

二胖這次沒有向後躲,他伸手,輕輕握住蘭時的手。暖意從她的掌心傳遞到他的掌心,直到燒得臉發燙。

「來呀!」蘭時雙手拉住他的手,倒退著向後滑。

二胖隨着她的腳步,慢慢有了滑行的模樣,於是蘭時鬆開一隻手,和他并行着向前。

花燈的光透過淡淡的霧氣,把近乎於黑色的冰面點綴上團團黃的紅的光暈。夜風拂過,花燈輕輕擺動,冰面的光暈也像是在跳舞,那煩惱、焦灼,便逐漸消失在這一片暖光中了。

奇怪,身體彷彿又成自己的了,居然一個跟頭都沒摔。

二胖滑得越來越好,謝玄他們找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可以趕上蘭時的速度了。

謝玄揚揚眉毛,抱着胳膊看了一會兒,剛要說些什麼,不妨二哥給他頭上來了個爆栗,疼得他呲牙咧嘴,把想說的話都忘了,「又搞突然襲擊,非逼着我跟你動手是吧?」

「困,累,我要睡覺。」謝平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沖蘭時招招手,「小妹,回家嘍。」

蘭時撲進哥哥的懷抱,興奮不已,「我教會二胖溜冰了!」

「嗯,小妹是個很好很溫柔的先生。」謝平習慣性去摸妹妹的頭。蘭時笑着躲開他的手,「我不是小孩子啦,不準再摸我的頭!」

兄妹三人打打鬧鬧,笑聲響了一路。

二胖走在他們最後面,也在笑。冷不丁脖子被人從后勒住,隨即是堂哥那永遠弔兒郎當的聲音,「好小子,挺能啊你。」

「不是我能耐,是公主教得好。」二胖認真地說。

許大郎呆了半晌,突然爆出一陣大笑,笑得二胖莫名其妙,「哥,你笑什麼?」

「聽哥的,別去禁衛軍了,給公主當侍衛。」許大郎拍拍二弟的肩膀,「能讓公主高看一眼的人可不多,抓住這個機會。」二胖迷茫地看着他,分明是沒懂這句話什麼意思。

許大郎搖搖頭,這個憨憨!

仲春三月,又是一年好春景,城郊春水碧波蕩漾,岸邊草長鶯飛,廣袤無垠的麥田遠遠延伸開去,一直接到碧空盡頭。

踏青的人們三五成群,身穿直綴頭戴逍遙巾的書生搖頭晃腦,臨風作對;結伴出遊的女孩子們換上最漂亮的衣裳,不時發出無憂無慮的笑聲;還有放風箏的小童,拖着晃晃悠悠直往下墜的風箏,一氣兒亂跑亂喊。

在噴火蒸霞的桃林旁,用木欄桿圍起一片寬闊的平地,用黃土混了油夯實的地面,又平坦,塵土又不易飛揚。雖是民用的馬球場,也不比宮裏的差多少。

謝玄本來是帶妹妹游春來的,因見有幾個少年郎在打馬球,一時技癢,就想着下場玩兩把。

對方只六個人,因打馬球人少了不熱鬧,便欣然同意了,只讓謝玄他們分攤一半的場地費。

今日陪蘭時來的,除了三哥和大妞姐,還有許大郎曹小三和二胖,男孩子加在一起,正好十個,二胖想不上場都不行。

一聲鑼響,比賽開始了。

與上次溜冰不同,二胖打起馬球來,那是靈活善奔,風回電激,可以說指哪兒打哪兒,所向無前,簡直和他平時判若兩人。

蘭時目不轉睛盯着場上,或者說,盯着二胖。

兩刻鐘不到,他已是進了三球。蘭時又是鼓掌又是大聲叫好,比所有人都激動。

文大妞驚奇地說:「真看不出這笨憨憨還真有兩把刷子,難怪能在侍衛比武中拔得頭籌,他還不到十六,未來可期呀!」

「那是,我早看出來了,他一點都不笨,就是太木訥不善言辭。」蘭時抿著嘴笑,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文大妞眨眨眼睛,調侃道:「看不出你還挺了解他。」

蘭時笑道:「就說我外祖養的那隻貓,一開始連奶都吃不着,貓媽媽也顧不上這隻最弱的。二胖就一次次把三花放回去,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心細,心眼也好。」

「所以你堅決要養三花,」文大妞哈哈大笑,「想不到一隻貓竟成了你們的媒人!」

蘭時這時才反應過來大妞姐在打趣她,一下子紅了臉,撅著嘴小聲說:「人家拿你當貼心的姐姐,你卻取笑人家……」

文大妞也知道自己這話過了,忙攬住她的肩膀,好聲哄道:「姐姐不該拿你的大事開玩笑,給你賠不是,莫氣了好不好?等他們打完球,姐姐給你做撥霞供吃。」

撥霞供,是最近從泉州傳到京城的一種涮鍋,把兔肉切得薄薄的,幾近透明,用黃酒、胡椒、麻椒以及醬料腌制,在沸騰的高湯中滾三滾,就可以吃了。若口味重的,還可蘸着料汁吃。

因肉片色澤紅亮,用筷子在涮鍋里波動的時候,就像撥動西天的彩霞,因得名「撥霞供」。

味道鮮香麻辣,蘭時吃過一次就愛上了。不止她愛,大哥也很喜歡,還派人給他們送了好幾次撥霞供的各式醬料。

「你不是最煩下廚么?聽文夫人說,連個雞蛋都能炒糊,還能做這麼複雜的菜式!」蘭時反守為攻,這次換她揶揄對方了,「這是為什麼呀,嗯?」

提及親事,再豪爽的女孩子也會變得有點扭捏,「明知故問,快看球吧!」

嘻嘻哈哈一陣,兩人的注意力重回場上。

然而場上的氣氛卻不如方才融洽,不知對方是覺得大比分輸得太難看,還是始終無法進球焦躁了,一人竟揮動球杖,狠狠擊向二胖的馬。

「呀!」蘭時驚叫出聲。

好在二胖反應極快,球杖向後一擋,將馬屁股從那人杖下解救出來。哪知那人手忒黑,一招不得手,球杖中途一拐,竟然朝着馬眼睛刺過去。

這一下要是戳中,馬非發狂不可!

他快,二胖更快,迅速別住那人的球杖,接着一撥一挑,那人的球杖便飛了出去。

沒受傷,但比賽是無論如何也進行不下去了,謝玄受不了自己的人被欺負,擼起袖子就想揍對方一頓。

可許大郎勸他,「打馬球就是這樣,來來回回衝撞,掰扯也掰扯不清楚。再說這裏人太多,一旦打起來,還不知道有什麼流言傳出去。反正二胖也沒事,算了。」

二胖的性子也是悶的,不願意鬧大——他擔心鬧大了對三皇子聲譽有損,也說算了。

他們架著謝玄剛要走,卻見蘭時氣鼓鼓走近,一鞭子打在那個使陰招的人身上,「好不要臉,竟然打馬眼睛的,你的手怎麼那麼臟!你想殺了他?陰險狠毒的狗東西,我跟你拼了!」

謝玄都驚呆了,這還是他那個溫柔可親柔聲細語的小妹子?

養得起馬打得起馬球的,都不是尋常的平民子弟,那人也是個驕橫慣了的,猛地挨了鞭子,豈能不惱?

當即惡狠狠瞪着蘭時,咬牙切齒上前兩步:「敢打我?京城地面上還沒誰敢打小爺!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

一句話把謝玄剛熄滅的火重新點燃,「你……」

「你動她一下試試!」一聲暴喝驀地響起,但見二胖一把揪住那人的領口,砰,狠狠摜在地上。

那人摔得七暈八素,好半天爬不起來。

二胖余怒未消,一腳踏在那人胸口,舉拳要打。他渾身殺氣騰騰,目光要吃人一般,此時的他,竟有幾分他父親的陰狠味道了。

「兄弟,」許大郎生怕鬧出人命,連忙從后抱住他,「消消火,這等雜碎不值得咱動手,公主還在,別嚇著人家小姑娘!」

二胖臉色一僵,慢慢收回手。

許大郎喝道:「你們還不快滾,想告狀,自去衙門告去,皇城司許家,記住嘍!」

皇城司許家,乃是官家第一信臣,那幾人顯然也知道許家的名頭,頓時一陣后怕——若陰招得逞,許家這男郎怕是要摔斷腿了,那時候……他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打頭的連連賠不是,拖上地上那人趕緊溜了。

謝玄大笑着,重重拍了幾下二胖,「好!好!」

陽光下,蘭時輕輕抿著嘴,一雙大眼睛含糖似地笑,空氣中都帶了甜,悠悠蕩蕩瀰漫開來,甜得那憨小子心臟撲通撲通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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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娘不想攀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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