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見到他，赭發少年眼睛瞬然亮起，好像鈷藍的寶石，灼灼引人注目。

兩秒后，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情緒過於外露，中原中也掩唇咳了一聲，掩飾性地朝公野聖良矜持點點頭：「還好，我也剛到。」

要不是跟侍應生打聽過，公野聖良都要信了他的話了。他沒有戳穿少年，心裡默默記下了這份小小的體貼。

「來看看有你想吃的嗎，」中原中也把菜單向對面推了推，語氣十分壕氣，「我買單。」

雖然早有預期，但看清菜單上精緻餐品的價格后，公野聖良還是不由咋舌。

不過，太客套的話，這麼好的氣氛就浪費了吧。

想清楚這一點，公野聖良先中規中矩地點了份牛排，然後馬上期待地翻到甜點那一頁。

他在櫻桃杏仁露刨冰和芒果菠蘿蛋撻間難下定論，便放下餐單抬頭問道：「中也有喜歡的甜品嗎？」

中原中也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抬頭，四目相對時條件反射地躲閃了一下視線，喉結輕輕滾動：「櫻桃……吧。」

「好，那再來兩份櫻桃冰沙。」

公野聖良收起菜單，朝侍應生說道。

中原中也注意到了他剛才的遲疑，臉上流露出幾分不解：「既然都喜歡的話，為什麼不一樣來一份？」

公野聖良摩挲著杯壁，裝著冰涼檸檬水的玻璃杯外凝結了幾滴水珠。他晃了晃神，笑著回答：「就算是喜歡的東西，貪心也是不好的。」

「而且，」他微微一頓，漂亮的眉眼在燈光下浮現出點點狡黠的笑意，「下次和你來的時候就可以點另一份了，所以下一次請客的機會就留給我吧。」

面對他順勢而出的邀約，中原中也完全沒有防備，藍色的眼眸稍稍睜大。

幾秒后，赭發少年突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這算什麼！你這人，還蠻有意思的嘛！」

得到了大約是正面評價的公野聖良：「……謝謝？但中也也很有意思哦。」

一番真誠的商業互誇后，公野聖良覺得他和中也的關係已經拉近到可以聊一些私密話題的程度了。

為了他的最終目標，有些事還是越早知道越好！

公野聖良看向對面盯著一碗甜點無從下手的赭發少年，壓下心中種種波瀾，忍不住放低了聲音：「有件事我很早就想問了……中也，你對我的態度好像從一開始就很友善。」他用詞很委婉，說時一直在觀察著對方的表情。

中原中也正下定決心把一勺拎著櫻桃醬的冰沙塞進嘴裡，聽到他的話冷不防嗆了一口，「咳、咳——什麼？！」

公野聖良認真地加上了些修飾：「我大概了解到中也心地很善良了，但對我是不是太好了？要知道——」

中原中也臉上的溫度還沒消退，聞言瞬間臉紅到了脖子，「哪有說黑手黨善良的啊！」他咬牙打斷了公野聖良的話，幸好這裡是他特意預訂的位子，離別人很遠，沒人會聽到他們的對話。

憋了幾秒，中原中也自己都帶了些不確定，小聲嘟囔，「再說，我對你很好嗎……？」

公野聖良卻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題，睜大了眼睛看他：「當然了！你想，我可是□□室的人質，被帶去見首領的時候不但沒被人狠狠地用槍抵著腦袋，你還安慰我了吧！」

他討厭前代首領，連帶對港口黑手黨的觀感也好不到哪去。但即便主觀上有偏見，公野聖良還是能理解他們的做法的。

首領的安危最重要，一切可能會威脅到首領安全的因素都必須嚴肅處理，尤其他當時的身份是個跟港口黑手黨敵對、與前代首領有仇、擁有未知異能力的人質，對他的態度再怎麼嚴苛也不為過。

而中原中也作為對森鷗外衷心可鑒的高層成員，從頭到尾的舉動簡直溫柔過頭了。

礙於身份，這些問題他不方便跟共事的其他黑手黨打聽，但現在應該沒問題吧，公野聖良樂觀地把中原中也劃分到了「可以一起吐槽上司的朋友」陣營。

「……你說那個啊。」

中原中也臉上劃過不知是無語還是什麼的表情，不過很快便恢復了正常的神態，「森先生和前代不一樣，而且港口黑手黨里反對前代做法的人有很多，你的身份……其實不算什麼大問題。」

他說的是實話，比如他現在的上司、幹部之一的尾崎紅葉，在森鷗外上位之前一直憎恨著前代和港口黑手黨，就連他自己在之前還是「羊之王」的時候都與港口黑手黨為敵。

「而且將你帶出來是首領的命令，首領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用意——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中原中也本想再多說幾句，目光忽然一滯。

對面的灰發少年神色平靜，垂著眼帘認真聽著他的話，然而無意識間握緊餐布的手指卻暴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就算外表表現的再怎麼正常，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牢內整整三年，總會不可避免地留下心理陰影。

手指纖長卻沒什麼爆發力，恐怕連開槍的后坐力都受不住；身體太過單薄了，一眼就知道體術稀爛；至於臉……臉倒是很好看。

工作很認真，脾氣很好，有太宰那麼個糟心的上司都沒有抱怨，人也很不錯，就是有時候的做法容易讓人誤解……

中原中也心中不禁再次冒出了一開始的疑問。

——這樣的人，是怎麼跟殘暴的前代扯上關係的？

眼前的景色倏忽一閃，猝不及防，他直直地撞上了一片鎏金色，像夕陽下鱗光閃閃的海面。

金色眼睛的主人正驚訝地看著他。

中原中也一愣，才發現自己剛才鬼使神差地把那句話問出了口，連忙補救，「等、等下，我不是那個意思！」

「什麼意思？」

「就是沒有逼你說的意思！當然你想說的話……等等這個話題跳過！啊啊啊真是的！」

看著赭發少年越說越急到最後自暴自棄揉亂了一頭赭發的模樣，公野聖良忍俊不禁。

他剛才想以前的事入了神，一時沒注意到赭發少年看他的眼神有了變化。

公野聖良想了想，覺得這也不算什麼秘密，斟酌一番用詞后開口：「前代看中了我的異能力，但我不同意，就被他關到□□室了，一直到森先生召見。」

「異能力？」

中原中也慢慢冷靜下來，眉頭不自覺皺起。異能者數量稀少，本身就是極其珍貴的資源，的確沒有一個黑手黨不想據為己有……是這樣嗎？

正思索時，他又聽到對面輕鬆的聲音，「說起來，從□□室出來後過了這麼久，我還沒慶祝過重獲自由呢。」

檸檬水裡的冰塊融化得差不多了，公野聖良舉起玻璃杯，故意學起了黑手黨們對赭發少年的稱呼，拖長的音調中帶上點揶揄的笑意：「中原大人，請您務必賞光和我乾杯。」

「……為什麼突然這麼叫我啊。」中原中也不太自在地吐槽道，「再說慶祝應該喝紅酒才對吧！」

然而話剛說到一半，他的唇角中已然不自覺翹起，握著杯的手順勢舉高一碰。

酒杯碰撞出一聲清脆的輕響，夾在悠長舒緩的鋼琴曲中，在夜色中撞開一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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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公野聖良更忙了。

森鷗外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葯，自那天在酒店巧遇后，有事沒事就叫他去頂樓首領辦公室做客。美其名曰「有重要的任務商量」，然而公野聖良去十次有八次是和愛麗絲一起吃蛋糕，順便和森鷗外大眼瞪小眼。

公款吃喝好是好，但他壓力很大啊！任誰硬著頭皮頂著笑面虎上司的假笑都會食之無味的好吧！

而且他的時間平白無故被佔用了，工作卻一點都沒少，公野聖良只得把加班時間又延長了兩個小時。

貌似有點怕生的金髮蘿莉對他的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反轉，不但親昵地分給他甜點，還邀請他一起塗繪本。

在森鷗外笑眯眯的注視下，公野聖良只好接過蠟筆，從文職黑手黨變身成老闆的哄孩子工具人。

有幾次陪愛麗絲打發時間的時候，公野聖良還遇到了前來彙報工作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前者路過時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只是公野聖良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愛麗絲已經害怕地把他拉到另一邊了。

至於中原中也，看到他時先是一臉震驚，而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鼓勵他加油好好乾。

公野聖良那幾天的笑臉都是麻木的。除了和愛麗絲的玩伴感情加深外，唯一的收穫就是擱置多年的畫技得到了提升。

這天晚上，剛從首領辦公室出來的公野聖良身心俱疲地洗掉手上的油墨，對著玻璃窗映出的自己的臉，頭腦放空地思考是回去是先寫報告還是先沖咖啡。

等待電梯一分鐘內，公野聖良習慣性地掏出手機刷社交軟體。為了表示對首領的尊重，每次來首領辦公室時他都會把手機靜音，事後再按輕重緩急去處理新任務。

今天的情況有些特殊，他剛點亮屏幕，猝不及防被一整屏的未讀簡訊糊了滿臉。

公野聖良愣了幾秒，翻到最開始——是之前混熟了的太宰治專屬小隊隊長。

「公野先生，任務完成得很順利，但是回來的路上太宰大人突然說要跳河，我們不敢攔，今天的報告可能來不及遞交了。」

「太宰大人果然跳河了——！請放心，我們一定會把太宰大人完完整整的帶回辦公室的！」

「接上條，有兩個下屬跳下去把人救了上來，但是被蘇醒的太宰大人罵了一頓，他們很傷心，請問能申請心理補貼嗎？」

「不好了公野先生，太宰大人生氣地把我們趕走了。我走之前把定位發給您了，請您一定要勸勸太宰大人，如果非要跳河的話請別跳那一條，附近的歐巴桑罵人很兇。」

公野聖良：「……………………」

他看了看窗外濃重的夜色，又翻到最後一條簡訊的接收時間。

——1小時33分鐘前。

公野聖良再次沉默了。

很好，要是他現在趕過去的話，應該能給太宰治收個全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