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捉蟲）

那天辦公室的相遇像個意外，在那之後，太宰治依舊神龍見尾不見首，而公野聖良也兢兢業業地實行著自己的謀權篡位大計。

只不過等他清晨打開空無一人的辦公室的門時，偶爾能看到已經簽好字的文件。

工作之餘，這間辦公室迎來了另一隻毛茸茸的生物，公野聖良每天的任務隨之多了一項——喂貓。

鬼知道這隻三花貓是怎麼爬到20層來的。

身手輕盈的貓咪叼著新鮮小魚乾一低頭，公野聖良試圖擼貓的手便撲了個空，只能望著小貓咪冷酷無情漸行漸遠的背影暗自神傷。

傷心過後，他打起精神，轉向近千頁物資的核對任務。

等海濱城市清新中帶著些鹹味的晚風從半敞的窗戶吹進來時，理論上的下班時間也到了。

他平時還要在辦公室多待大半個晚上，但今天是個例外，唯獨今天他不想加班。

公野聖良合上電腦，活動了一下手腕。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恰好震動起來：

「中也：[圖片]

中也：餐廳訂好了。

中也：今天任務很順利，應該能早點到。」

公野聖良雙眼一亮，在聊天框飛快地輸入了一行「好！我也馬上就下班了o（*≧▽≦）ツ~」

「中也：≡ω≡」

貓貓頭表情很可愛，很適合用它的人。

公野聖良和中原中也的聊天熟絡起來，還是因為一次偶然。

之前某次公野聖良又加班到深夜，去泡咖啡時在茶水間遇到了被報告折磨得雙目無神的中原中也。赭發少年肉眼可見的低氣壓，跟他打招呼時絲毫沒意識到頭上還頂著幾根凌亂的呆毛。

公野聖良忍俊不禁，聽少年嘟囔著發了幾句牢騷，提到的正是他熟悉的內容，便主動提議幫忙。

他至今仍記得中原中也驚訝中夾雜著如釋重負、又怕麻煩他的表情：「可以嗎？但是你也有工作的吧！」

「沒關係，我的那部分並不急用，白天再做也來得及。」公野聖良如是回答。

於是接下來的一分鐘內，公野聖良半路拐彎，走進了中原中也的辦公室。是港口黑手黨一貫的暗色調裝修風格，紅木的辦公桌上散亂地堆疊著各種文件夾和資料，連周圍的地毯上都不能倖免。

領他進來后，中原中也有點尷尬地咳了一聲：「抱歉啊，有點亂，我還沒來得及收拾。」

公野聖良失笑著搖了搖頭：「沒事，倒不如說我很喜歡這種感覺。」這充滿了社畜親切感的辦公環境，不管做什麼都超有感覺！

他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目光也很克制地盯著腳下的地毯，不去看辦公室內每一個看似不經意卻可能隱藏機密的部件，直到赭發少年主動遞給他一份文件才抬起頭。

「那些文縐縐的話術我實在應付不來……」提到這個，中原中也的眉毛都皺了起來，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有不了解的地方可以隨便問我。」

公野聖良大致翻了翻，巧了，這些套話他最擅長，「沒問題。」

燈火通明的辦公室內，兩人各自坐在一角忙碌著。

牆上歐式掛鐘精準地劃過一分一秒，夜幕沉沉，這座熱鬧的、總有槍聲不絕於耳的城市，獨享著難得的靜謐時刻。

誰都沒有說話，平靜中卻瀰漫著淡淡的和諧。

直到敲下最後一個句號，公野聖良才注意到中原中也不知何時停下了手頭的工作，沖著他的方向，正單手撐著下巴出神。

「……中也？」

他有些猶豫，「抱歉，是不是我花的時間太久了？」

中原中也猛地回神，「你做完了？這麼快？」

公野聖良把厚厚的文件對齊：「有些部分還需要細化，不過整體我已經核對好了，應該沒問題，要再檢查一遍嗎？」

中原中也整個人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表情罕見的有幾分局促，「明天我來就行了，今晚辛苦你了，下次請你吃飯……我送你回去吧。對了，你住哪？」

公野聖良誠實回答：「休息室。」

中原中也：「……」

「哈？」他忍不住抬高了聲音，「不應該早就安排……噢，你現在的上司是太宰那個傢伙啊。」

這個名字像是點燃怒火的開關，中原中也額角青筋暴跳，咬著牙說：「那個混蛋……」人事職位是森鷗外安排的，但中原中也不會懷疑首領的用意，理所當然地在太宰治身上記了一筆賬，「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嗎！？」

公野聖良早過了會為上司的離譜行為生悶氣的時候了，再者，住在□□休息室的話不論工作還是社交都很方便，所以他也沒有主動去提過這件事。

他朝中原中也笑了笑，問出了從剛才開始就很在意的事：「對了，中也今天怎麼留到了這麼晚，其他人呢？」都已經是高層了還要加班，手下的打工人豈不是更辛苦？

中原中也心不在焉地回答：「下班時間到了，就讓他們先回去了。」

公野聖良：「？」

公野聖良：「？？？」

他本來以為港口黑手黨里都是像森鷗外和太宰治一樣的黑心資本家，結果竟然還存在著一片凈土嗎？？

「……幹嘛這麼看我。」也許是他震驚的表情太明顯，中原中也彆扭地偏過了頭，不小心瞥到了牆上的掛鐘，一驚，「已經這個時間了嗎！」

公野聖良同樣抬頭，看見時針即將指向三。他們在茶水間遇見的時候就快凌晨了，能在三小時內完成程序和報表詳解的一堆工作，已經算高效率了。

時間太晚，明天白天還有新的任務，再想說什麼也只能暫時擱置。在辦公室門口分別時，中也又重複了一遍請客吃飯的約定。

看著少年明亮堅定的藍眸，公野聖良將推辭的話咽回了嘴裡，「……好啊。」他笑著回答。

不過因為種種原因，一飯之約拖到了一個多月，直到今天兩人的日程表才嵌合上。

身為港口黑手黨的武力天花板和第一體術大師，明明比誰都有傲慢的資格，中原中也卻從不會因為私事耽誤工作。相反，他總是走在為港口黑手黨效力的第一線，每天忙到飛起。

中也的檔期太滿，公野聖良也閑不到哪裡去，也許是他業績達標，森鷗外又給他安排了些別的業務。今天去跟著財務部門核對賬簿，明天去調查合作組織的背景，回來還要負責專屬小隊的報告。

有幾次好不容易定下了兩人都有空的時間，要麼被臨時任務打斷，要麼餐廳提前歇業，搞得公野聖良最後都開始納悶是不是被人詛咒了。

由於這些插曲，他和中也的聊天內容也從一開始的約定晚餐時間逐漸發散到了各種日常。

公野聖良發過去一張顏色緋麗的晚霞，國外出差的中也隨手拍了張星空照發回去；他分享今天排了半小時隊買到的限量車厘子蛋糕，中也回復他家裡珍藏著幾瓶櫻桃酒配這個應該很不錯。

有亂七八糟堆疊的文件，還有倉庫爆炸后燙紅的天空。中原中也被他帶跑偏了，偶爾也會手滑發出幾個可愛的顏文字。

今天應該不會有什麼事阻擋他吃飯了吧，公野聖良想著，很心機地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

他簡單收拾了下工位，確定沒有遺漏后，掏出手機打了輛車。

港口黑手黨在橫濱積威已久，具體表現在明明總部大樓就在橫濱的繁華市裡周圍卻鮮少有車輛經過，以及公野聖良等了二十分鐘才等到一輛膽子大的計程車。

司機一路戰戰兢兢，話都不敢大聲說一句，公野聖良樂得安靜，半開著車窗在後座閉目養神。

中也預訂的餐廳十分高檔，旁邊就是摩天輪，視野極好，正好能俯瞰橫濱的夜景。

剛一下車，就有身著制服的侍應生走過來溫聲地將他帶了進來。

坐上透明的觀光電梯前，公野聖良忍不住詢問道：「預定桌位的人已經到了嗎？」

「是的，」侍應生回答，「中原先生大概二十分鐘前到了。」

公野聖良輕嘶了一聲，他還以為自己會是到得更早的那一個呢，看來路上還是耽誤時間了。

正在此時，電梯忽然「叮」一聲在六樓停了下來。有其他人要進來。

金屬門開啟，公野聖良本想禮貌地讓位置，卻在看清門外客人的臉后微微一頓，「森……先生？」

一身白大褂，沮喪地垂著眉毛，胡茬沒刮乾淨，全身寫滿了頹廢二字的中年男人——正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森鷗外。

而在他身後，一隻金髮蘿莉緊緊抓著森鷗外的衣袖，警惕地探出了腦袋。

看見他后，黑髮男人眼中劃過銳利的光，又馬上被溫和的笑意掩下去：「公野君，好巧啊，你是來這裡吃飯的嗎？」

公野聖良輕點了點頭，礙著森鷗外的身份不欲多說。

但森鷗外似乎不想放過他，態度親切熱絡地交談起來：「愛麗絲醬說今天吃不到頂樓那家餐廳的冰激凌就不跟我回家，哎，這個年紀的孩子就算鬧脾氣也這麼可愛啊。」

愛麗絲氣得捶他：「笨蛋林太郎！我才沒說過這種話！」

森鷗外被毆打也蕩漾著笑意，投降似的舉起雙手，一臉寵溺道：「好好好，沒說過沒說過。」

金髮小女孩看起來更生氣了。她重重地哼了一聲，閉上眼別過頭，在森鷗外看不到的角度，她又悄然睜開眼，藍眼睛好奇地看向公野聖良。

公野聖良把默默把「這位小朋友你需要法律援助嗎」咽回了嘴裡。

能跟在港口黑手黨首領身邊、言談舉止還如此親密的人，就算是個小孩子，也不可能像外表一樣簡單。

他想了想，友善地朝愛麗絲露出微笑。

誰知金髮女孩卻像被嚇到了似的，驚呼一聲，扭頭撲進了森鷗外的懷裡。

公野聖良：「……？？？」

難道他看起來很可怕嗎？！比一看就是個變態（霧）的森鷗外還嚇人嗎？！

面對森鷗外朝他露出的讚賞目光，公野聖良嘴角僵硬，心情複雜地轉向了電梯外。

幸好他要去的樓層很快就到了，公野聖良收拾心情與兩人作別，迫不及待地走出這方狹小的空間。

電梯門即將再次闔上時，身後突然傳來了森鷗外溫和的聲音：「希望你今晚過得愉快，公野君。」

公野聖良的腳步略作停頓，微微偏過頭，嘴角禮貌地揚起弧度：「您也是。」

……

直到被侍應生的一句「您預訂的位子在右轉左手邊第一個」喚回現實，公野聖良還在思考森鷗外的話有何深意。

這聽起來……一點都不吉利啊！！

一位黑手黨的BOSS祝你晚上過得愉快，倘若是在□□文化盛行的義大利，所代表的的含義已經不遜於「死亡之吻」了！

算了，好像在橫濱這片地也好不到哪去。

就是不知道森鷗外是用什麼立場說出的話，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還是偶遇的鄰居大叔……

還是說，只是看他最近打工的態度不錯，單純作為上司的鼓勵呢？

不過跟港口黑手黨其他人比起來，森鷗外給自己下班倒是挺準時的。

公野聖良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忍不住把對森鷗外的警戒提高一級。

今晚計劃被橫空插一腳的森鷗外打亂，公野聖良本以為自己提不起什麼興緻，然而下一秒，他略顯煩躁的心情瞬間煙消雲散。

落地窗外交織的暮色與夜色為背景，餐廳內的燈光恰到好處，暖黃的光芒在少年略深的赭發上躍動。

中原中也依舊戴著那頂禮帽，領口解開了兩顆紐扣，因著姿勢半露出頸間的choker，認真地翻看著餐單。

公野聖良緩緩眨了眨眼，覺得那片光好像也落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忍不住揚起唇角，心情都雀躍幾分：「……抱歉，我來晚了。」

「——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