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想,還是不想呢？

這兩個詞語在林諾的腦海里不斷碰撞。

他依稀記得,自己前幾天才信誓旦旦地說，要控制自己谷欠望,不可讓自己被龍形的谷欠念所左右；

可是,可是，現在這種觸感，這種溫暖和甜蜜的感覺,這種讓渾身都酥麻無力,只想原地癱倒等rua的感覺,真的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嗎？！

等等，那本書里怎麼說的來著？

「火焰獸和配偶之間,會不斷地、自發地重複親密行為，既提高親密度,又能增強魔力」

所以,這對於雷恩和我而言,都是不能控制的行為？

可是,雷恩也不是小惡龍的配偶啊……

可是……雷恩是讓小惡龍順利度過發情期的對象……

還有,最重要的,我對於雷恩而言，到底是什麼？

我現在,是在和他做什麼？

我……也可以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么？

我……想？

唔！

林諾還在稀里糊塗攪不清楚的時候，雷恩的唇,已經再度壓了下來。

這一次的吻，不再是蜻蜓點水,也不再是蝴蝶振翅。

這是一個毫無保留的深吻,帶著近乎掠奪與侵佔的意味,讓他的意識迅速渙散,讓他所謂的堅持潰不成軍，更讓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地，置於何處。

他的手，先是抓撓在雷恩的胳膊上，再延展到雷恩的背上，手指越來越用力，連指尖都開始發白，也不知道是阻撓，還是催促。

再這樣不停歇、不留情的攻擊中，林諾甚至連換氣都不會了，臉部由於缺氧而憋得通紅，喉嚨里也發出了嗚嗚的可憐聲音。

雷恩不得不暫時鬆開他，捏著他的下巴，教導著：「呼吸，用鼻子。」

林諾大口大口喘著氣，眼前金星直冒，腦子裡煙花亂飛，快要想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隨著帶著甜味的空氣不斷灌入，林諾的手終於從雷恩的後背鬆開，無力地垂落下來，搭在中島台上，碰到了被兩人丟在一邊的湯匙。

「叮！」

銀質湯匙撞到水晶玻璃碗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這一聲，讓林諾熱得發燙的身體輕微顫抖一下，也讓他飛散分離的神智勉勉強強湊回來一些。

我在……幹嘛？

對，我本來是要給雷恩做米布丁的。

超級好吃的米布丁，我最喜歡的米布丁，絕對不能浪費的米布丁。

一想到這個，林諾一隻手繞到身後，手指扣住玻璃碗的碗沿，把玻璃碗往前拽了些，另一隻手再次抓到湯匙，塞給雷恩道：「你，你先吃這個！」

雷恩往前欠著身體，一手撐在冰涼的檯面上，一手把湯匙隨意放下，聲音低啞道：「這個不急……」

不料，林諾用胳膊肘擋在雷恩的胸口，臉色出奇地正經：「這個很急！放久了味道會變！這是絕對不能浪費的！」

一個布丁而已，居然比被中斷的吻還要重要？！

雷恩愣了下，低著頭，看著林諾的眼睛。

林諾的眼底，是純凈的認真和執著，或者說，執拗。

這種執拗，雷恩不止一次地見過。

最開始林諾體內的魔力差得一塌糊塗，被金幣打得鼻青臉腫，卻從沒想過求饒，只知道一次次地爬起來繼續練習的時候；

後來，分明被吞金獸嚇得手腳發抖，卻還是執意要衝出去救人的時候；

再後來，專心挑禮物送給一個不受待見的小姑娘，還要花時間陪伴她的時候；

還有，剛剛才學會元素之力，就要傾盡全身力量，去阻斷來勢洶洶的冰雹的時候；

再有……在地底湖，無論如何也要親上來的時候……

他的眼底，都是如現在一般的純粹，執拗。

小傻瓜一個。

雷恩手撐著桌面，足足站了一分鐘，恨不能把一桶冰水直接淋到自己頭上，這才勉強克制住，重新拾起了湯匙。

方才廚房裡那點令人迷醉的旖旎氣息，頃刻間蕩然無存。

雷恩看著眼前那軟軟糯糯的米布丁，深深嘆口氣，勉強一笑道：「好，不浪費。」

不過他也沒有立刻開吃，而是再撿出一個甜品匙，遞給林諾：「一起。」

林諾的眼裡頓時閃出亮晶晶的光芒：「我可以一起嗎？」

那神采，和他看到金幣時，簡直沒什麼兩樣。

雷恩笑了下：「當然。」

林諾趕緊拖了張凳子過來，坐在雷恩旁邊，很開心地吃了起來。

吃的時候，他用甜品匙小心地在布丁上面畫了條線，線那邊歸雷恩，線這邊歸自己。

這樣，就不用擔心把雷恩的那份吃掉了。

看著林諾這和「王家風範」毫無關係的動作，雷恩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唇，卻並沒有問什麼。

林諾一口氣吃掉自己那份的一大半以後，這才轉過頭，托著下巴，專心地看著雷恩吃。

擺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份簡單的甜品，而且沒有什麼美觀的造型，連容器都只是一個林諾隨手抓過來的水晶玻璃碗，不是什麼精美的瓷制金邊甜品碟。

但雷恩依然吃得非常優雅，腰背挺直，是一條利落流暢的曲線；手肘抬起的弧度，手腕的姿勢，都無可挑剔地恰當好處，卻又非常自然，一看就知道是多年形成的習慣，不是刻意擺出的模樣。

注意到林諾直勾勾的視線以後，雷恩放下甜品匙，用目光回應對方：怎麼了？

林諾先是搖搖頭，又忍不住笑道：「看著你吃，就很高興。」

雷恩並未立刻說話，只是唇角略微勾起，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想來殿下定是費了好些功夫，才學會煮這樣一道甜品。」

林諾抬起臉，脫口而出道：「也沒有，我……」

他原本想說，「沒有，小時候吃了很多次，吃著吃著，再看兩遍就學會了」。

但是，話出口一半，他才意識到：原身恐怕根本沒有機會吃這麼簡單的東西，而且，更不會試著去做這樣的東西。

自己如果照實話說了，只會讓雷恩不解，甚至讓他產生懷疑。

所以啊，自己為什麼會一時這麼衝動，非要把這道甜品做出來給雷恩吃呢？

之前的兩個月里，自己好像都沒有這麼衝動過吧。

想到這裡，林諾不禁有些煩躁。

因此他只是支支吾吾地答了一聲，就重新低下頭，不做聲地把自己那份全都吃掉。

看著面色突然變化的小王子，雷恩的手頓了一下，眼底閃過些意味不明的暗色。

但是，雷恩依然什麼都沒有問，只是一口口地把米布丁吃得乾乾淨淨。

不過，林諾的煩躁和不安只持續了片刻。

在水晶玻璃碗空空如也之後，雷恩站起身，對林諾道：「很好吃。」

「有這麼好吃的餐前甜點，總覺得等下的午餐也會味道不錯。」

看著雷恩臉上不摻假的笑意，林諾頓時把心裡剛才那點兒「自己是不是做錯事了」的煩躁和不安，統統給拋到了一邊。

他想要說點兒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顯得是自己在炫耀，只能低下頭，拚命藏著臉上的笑，眉眼全都笑成彎彎的，嘴角更是高高翹起。

儘管林諾什麼都沒說，但他快要跳起來的輕快步伐，以及腦袋頂上那來回搖晃的小呆毛，都在展示著他有多麼的得意，多麼的愉快。

雷恩見到林諾如同小松鼠藏松果、自以為把松果都藏在腮幫子里別人就都看不到的模樣，禁不住再次嘴角上翹，在小王子殿下的頭頂rua了一把，道：「好了，我們把廚房還給廚師他們吧。還是說……」

聽見雷恩這明顯的一下停頓，林諾仰著脖子，從下方眨巴著眼睛斜斜盯著雷恩，等著雷恩往下說。

「還是說，」雷恩似乎心情非常好，言語中都是以前從未有過的笑意：「你打算在這裡，完整地做一頓飯給我吃？」

「啊？」林諾撓了撓頭，非常認真地開始思考：一頓飯？按照慣例，開胃點心、兩道前菜、兩道主菜、單獨的烤肉烤魚……這裡面，有什麼是自己能做的？

自己雖然和婆婆學了些基本的菜式，但這麼複雜的做法，還真沒學過。

想來想去，大概只有把肉切碎了加上番茄汁一起燉煮，做成醬汁淋在麵條上什麼的，是自己能做的？

他有些為難地抿了抿嘴唇：「一整頓飯，可能有點難……單獨做個主菜什麼的，我或許能試試？」

看著林諾連眉毛都擰在一起的犯愁模樣，雷恩笑出聲道：「好了，逗你的。」

林諾這才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再一次地被捉弄了。

他氣哼哼地想要反擊回去，結果雷恩已經從容自如地走出了廚房，半點反擊的機會都沒有留給林諾。

回到房間以後，林諾坐回書桌前，再次攤開作業。

可是他的視線，只在題目上停留了一分鐘，就悄悄的，不受控制的，飄到了雷恩身上。

他原以為，雷恩會站在他旁邊，就像剛剛在廚房時，那麼專註地看著自己。

然而，雷恩只是去書架上換了一本書，自己坐到沙發上看了起來。

呃……

剛才，在廚房裡的那個「吻」，就結束了嗎？

林諾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雷恩的眼皮抬起來一下，道：「作業有問題？」

林諾：「沒，沒有。」

有些心虛的林諾，撓撓頭，再次強迫自己專心看起題目來。

一直到管家來請他們去吃午餐，雷恩都沒有再打斷林諾，只是時不時抬起眼來看一看林諾，完全就像是一個合格而細心的全科老師。

餐桌上，雷恩的確也沒有再一杯一杯地喝冰水，而是像他上午說的那樣，「覺得午餐的味道也會不錯」，利落地吃掉了面前的炙烤石斑魚。

呼，看來米布丁真的很有用。

林諾又有些開心起來。

飯後，雷恩哪兒也沒去，反而和林諾一起回了書房，從書架里翻出來一本又一本厚重的書，在沙發上不停翻看著。

林諾偷偷瞥了一眼這些書的名字，發現都是什麼《失傳的魔法陣——連接過往與現在的奇迹》、《世界之外的世界》、《夢境，通往另一個世界的橋樑》。

這都是什麼意思？講述歷史上的魔法陣的？

果然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太高深了。

林諾如是想著，重新開始看眼前的題目。

長長的下午，乃至於晚餐后的時光，都在這不停歇地學習學習當中度過了。

這種緊張的程度，簡直和在馬車上訓練魔力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啊——林諾一邊吐槽，一邊使勁地演算起來。

雷恩說得一點兒沒錯，果然林諾的所有科目，他都能教，而且教得比其他老師更好。

到了晚上十點，林諾終於把雷恩布置下來的課業全部完成。

此時的林諾，已經有點頭暈眼花了。

雷恩檢查完林諾寫的最後一行字后，終於點點頭，把那沓紙放到一邊，讚賞式地摸摸林諾的頭：「殿下辛苦了。」

林諾嘴裡說著沒有沒有，頭卻乖巧地歪著，像是在邀請對方多摸摸。

雷恩rua了幾把林諾軟軟的頭髮以後，牽著林諾的手，把他引到沙發上，讓他坐好，自己貼在林諾身邊也坐下，然後專註地看著林諾的眼睛：

「殿下，你現在能不能告訴我，那道牛奶米布丁，你究竟是怎麼學會的呢？」

林諾那點兒睏倦，頓時被炸得稀碎。

撒謊技能近乎為零的他，從來沒有想過還要面對這樣的問題，更沒有提前打好應急的腹稿。

情急之下，他幾乎又要跳起來，跑到一邊去，跑到遠遠的地方去躲起來。

然而，雷恩的手一直握著他的手，雷恩的眼睛，那雙承載著星辰的眼睛，一直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他。

那雙眼睛，就像在說：放心，你說的任何話，我都會信。

那雙手，就像在告訴林諾：放心，在這裡，你是安全的，我不會鬆開我的手。

冷靜，冷靜。

對，雷恩的問題，和「惡龍」的身份沒有任何關係。

即使我被拆穿，也不會導致進入強制BE。

那……

我應該怎麼說呢？

林諾閉上眼深呼吸兩下，再睜開眼，迎著雷恩的眼睛，道：「在夢裡學的。」

「你知道，在外省休養的時候，我大多數時候都只能躺著睡覺，做了許許多多奇怪的夢。」

庄生夢蝶，蝶夢庄生，嚴格來說自己也沒有撒謊。林諾不停地做著心理建設，以求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心虛。

雷恩似乎並不意外，只是點點頭，眼神比以往還更要溫柔些。

「然後……」林諾舔了舔嘴唇，開始簡要地告訴雷恩，那一個世界的故事。

「在夢裡，我不是什麼王子，我也從來沒有遇見過你。」

「夢裡的我，身體不太好——準確的說，是心臟不太好。」

「大概要養活這麼一個有病的孩子會很費錢吧，所以我生下來沒多久就被丟了。」

「只有一個無兒無女的老婆婆，把我撿了回去，喂我吃，喂我喝，找人教我識字，送我上學，靠著撿垃圾給我買畫筆……」

「啊，說多了。」

「總之，在我夢裡面，每次我發燒，吃不下東西的時候，婆婆就會給我做那個米布丁。然後，我每次都吃得乾乾淨淨。」

「後來，我長大了一些，我也會做這米布丁給婆婆吃。她，她很喜歡。她跟我說，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我，說完了。」

林諾盡量以最平靜的口吻，把牛奶米布丁的由來告訴了雷恩。

「好了，我該回房間……」林諾想站起身，但雷恩依然握著他的手，沒讓他起來。

非但如此，雷恩還伸出另一隻手，圈到他的肩膀上。

林諾的心再一次開始瘋狂跳動：這，這是要做什麼？

結果，雷恩的手指在他的手指上輕輕摩挲兩下，柔聲道：「如果你願意，還可以再多說一些，夢境里的事。」

林諾呆了呆，道：「多說一些？」

雷恩用手順著林諾的頭髮，道：「嗯。我很想聽。」

或許是雷恩的語氣太溫柔，或許是這人身上的體溫太舒適，又或許是有的話一旦開了閘就收不攏，再或許只是，林諾也想對他訴說。

於是林諾緩緩閉上眼，再次說了起來。

那些被人追著恥笑「沒人要的小野種」，沒有人願意搭理的過去；

那些所有孩子都被人準時接走，只有自己站在幼兒園門口，等著婆婆幫工結束來接自己的過去；

那些因為沒有錢，過年只有一碗素餡餃子，結果婆婆求人偷偷給自己放了個肉餡餃子到碗里的過去。

還好，雖然家裡沒有錢，但婆婆傾盡一切地愛護他，陪伴他，給他講故事，拚命掙錢給他讀書，給他講做人的道理。

還好，他很快學會了畫畫，而且畫得非常，非常好。

好到還不滿14歲時，就能靠著給人畫插圖、畫設定，給自己掙出未來讀大學的學費。

於是，不停地畫，瘋狂地畫，掙錢給婆婆治病，掙錢給自己讀書，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這個時候，把他偷偷丟掉的親生父母，摸上門來了。

或許是看著這個被診斷為心臟有病的兒子居然平安長到了這麼大，又或許是眼紅這個「繪畫小天才」一個月能掙多少錢，他們要來把他接走。

婆婆摸著除了畫畫以外，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的林諾的小腦袋，對他說：「回去吧，他們當年只是沒有錢，他們……應該是真愛你的。」

他們，是愛我的？

我……也是有父母來疼愛的？

我……可以期待一個，來自媽媽的親吻，來自爸爸的擁抱？

於是，不諳世事的林諾，乖乖跟著他們走了。

回去之後的第三天，那個名為父親的男人，指著他的鼻子，讓他把所有的錢都交出來。

林諾孱弱的肩膀發著抖，搖著頭：「不，不行，錢要給婆婆治病。」

回應他的，是一個結結實實的耳光。

名為母親的女人，一邊假意阻撓著，一邊不停地念叨：哎呀，要不是知道你能掙錢，我們接你幹什麼呀。你都長這麼大了，肯定養不熟了呀。

被打得半跪在地上的林諾，看著這對男女，顫抖著問：你們，你們不是因為愛我，才，才，才找到我？

男人往他腹部踢了一腳：別他媽在這兒噁心人！什麼愛不愛的，他媽的病歪歪的賠錢爛貨！

女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我的兒呀，你知不知道要給你治好心臟，要花多少錢呀，現在爸爸媽媽讓你把錢拿出來，也是要給你治病呀。

林諾捂著肚子，趴在地上，痛苦地喘著氣。

他們，騙我。

他們根本不愛我。

他們只是想讓我給他們錢。

當天晚上，林諾就偷偷跑了，跑回了婆婆家裡。

然而，他回到那小小的、破舊的出租屋時，只看到了已經永遠闔上眼睛的婆婆。

醫生說，婆婆走得很安詳，並沒有痛苦。

可林諾還是無法原諒自己。

如果不是我幻想自己也能被父母所愛，幻想一段我不配的感情，我至少，還能陪著婆婆走完最後的時光。

這一次，他沒有哭。

他只是告訴自己，永遠，永遠不要再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永遠，永遠不要再誤以為，會有其他人來愛自己。

這世上最愛自己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