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無名鎮
（一）入鎮
書生6青屢試不第，終於放棄了有朝一能金榜提名的想法。他仔細考慮之後，決定游山玩以寄此生。而每去過一個地方之後，6青都會寫出一個集子，其中或詩文或雜記，皆是記敘他的遊歷所得。集子由相熟的友人刊印出售，所獲酬金便作為下次遊歷的盤纏。久而久之，竟也博得了一些名，遠出6青意料。
這一，6青來到一座江南小鎮。這是一座陌生的小鎮，6青也只是從旁偶然路過。但一眼遠遠看去，隔河而望的小鎮彷彿籠罩在雲間一樣，氤氳中縹緲出一種引人的莫名息。於是6青擺船渡河，踏了這座從未來過的無名小鎮。
小鎮竟真的做無名鎮。渡旁的石碑，銘刻清楚的碑文告訴著入鎮者這座小鎮的名字、出現年代、鎮的眾多姓氏及其祖籍所在。6青諳熟經史，根據碑文所載略略推算了一下，驚訝地現小鎮竟已有千年的歷史了。
「千年的時間，恐怕連一塊小小的石碑也可以精了吧！」他笑著自言，心中卻有點奇怪，飽讀經史誌異的自己竟然從沒聽說過這樣一座古老的小鎮！
「看來自己還所學甚少啊！」
6青自嘲著搖，正待邁步向前，卻聽有人在後沉聲道：「公子且慢！」
他微微一愣，忙轉看去。空曠清寂的渡只有自己一人，后的面，也只有自己所馭的那艘小船在隨著輕輕搖晃。6青心中大奇，獨自沉道，「難不，說話的是這石碑？」
於是他繞著渡的石碑轉了幾圈，用手摩挲著它那歷經了千年風雨的光滑碑頂。
「碑兄，難道你有話要對我說？」
6青說著用手了石碑的頂部，宛若在與朋友笑談一般。
石碑寂然無聲。6青又看了一會，這才現石碑的背面刻有數行如今已鮮有人用的篆字。他俯仔細辨認了一下，中一字一句地念道：「入鎮者-切-記，入鎮后-萬-問人之名，更不可-將己之名-告知他人，如若-有違，禍福自擔。」
他看得微微蹙眉，有些不明其意，再細看時石碑竟什麼字跡也沒有了。6青起圍轉尋找，卻只有「無名鎮」三個大字還凹陷在石碑正面，筆畫縱橫間已有些殘舊破損了。6青百思不解，卻也知道此鎮當非一般的江南小鎮。但多年遊歷四方，他自認為還有著幾分膽，再加好奇的驅使，便微鎖著眉，舉步邁過了渡前方不遠的大石牌坊。
轉過牌坊，便是一條青石鋪就的長街，街雖然行人不是太多，但在6青看來卻也不失江南之地的富庶之相。尤其是街兩旁那些高掛懸飄的招牌旌旗，和著街此起彼伏的賣呼喝聲，使小鎮顯得勃勃富有生。
6青鬆了松眉。本以為踏入小鎮後會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但眼前的場景卻與平常的市井小鎮也沒什麼兩樣。難道是自己在渡出現了幻覺？
6青不解的搖搖，忽聽到腹中咕咕作響，再抬看天，才現已是臨中天的正午時分了。
雖然腹中有些飢餓，6青卻也不忙著放眼尋找飯肆酒館。他整了整衣衫，攔住一位路人，拱手笑道：「敢問這位兄台，貴鎮最有名的酒樓是在何？」
那路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彷彿看到6青般，打量了6青一番，笑道：「公子不是本鎮人吧！」
「沒錯，」6青連忙笑著拱手，「在下途徑此地，只因腹中略有飢，想在貴鎮用些飯食，也順便置辦些所需的物品。」
「原來是肚子餓了，」那路人聽6青說完哈哈笑道。「我是個粗人，公子不用那麼文雅有。不過，既然到了我們這裡，一定要嘗嘗我們這裡的幾個招牌菜和翠雪融香，來過這裡的人都知道。」
「翠雪融香？」
「哈哈，瞧我這記——翠雪融香是我們鎮一種酒的雅名，包你嘗過之後一定會帶個十幾壇路。」說完這路人又給6青滔滔不絕地介紹起無名鎮的各種招牌菜。6青暗暗苦笑，「這人也確實豪爽，就是說話恁羅嗦了點！」
「那敢問大哥，」等他介紹完，6青急忙問道，「你所說的這些招牌菜和翠雪融香在哪裡可以品嘗到？」6青現在可是真的感到有些飢腸轆轆了。
那路人聽完6青的詢問，伸手一腦門，笑道：「瞧我這記，竟忘了你還餓這肚子呢！來，我帶你去。」說著不由分說地拽起6青的衣袖就往前走。
6青不料著這路人竟至此，想掙脫拒絕，但轉念一想又怕傷了這豪爽的路人的自尊，只好作罷。
「對了，這位大哥。在下姓樊。」6青本想問這路人貴姓，但轉念想起那石碑似真疑幻的數行篆字，便先給自己按了個假姓氏說了出來。
「原來是樊老弟。」那路人也不回，道：「你大哥我姓秦，鎮的人都我秦老大，你我秦大哥就行了。」
6青有些驚愕，石碑不是說，在這個小鎮不能提及自己的姓名嗎？難道他也和我一樣隨便捏造了個姓氏？
他正在思索間，這秦老大卻已停下了步子。他轉過，了6青的肩膀：「樊老弟，已經到了。這是我們鎮最好的酒樓——望江樓。」
6青抬眼望向面前這座普通二層小樓，暗想在這樣一個小鎮，有這樣一座酒樓也算是不錯了——儘管有些「名不副實」。然後他整了整衣杉，向秦老大拱手一揖：「多謝秦大哥引路，小弟我這就去了。我們就此別過。。。。。。」
6青還未說完，肩就挨了重重一巴掌，將他還未吐出的「後會有期」四個字硬生生了回去。
「兄弟，」秦老大面容忽的肅重起來，正道：「你我雖是次想見，但恐怕就此一別後就再難相見了。」他頓了頓，重重咽了唾沫，轉眼又笑道：「只是大哥我覺得和兄弟你特別投緣，所以一定要樓和樊老弟你喝幾杯，再走也不遲！」
說完秦老大爽朗一笑，拉著愣在門的6青就往酒樓大廳里走。6青心裡有些哭笑不得：「我說怎麼會遇到這麼心腸的人，原來是來蹭酒喝的！」
不過6青也不是錙銖必較之人，搖搖便也隨著這秦老大進門徑直了二樓。
在二樓靠窗的一張桌子旁坐定后，小二緊隨而至，詢問二人需要些什麼酒食。趁秦老大吩咐小二的空檔，6青望了幾眼窗外的風景。窗外由近而遠，一排一排皆是白牆灰瓦、側檐飛拱的江南民居，間或幾叢嫩綠的柳絲伸出其間，為沉靜的千年古鎮平添幾分亮麗之。再遠，就是那條依鎮而過的清碧河流了。6青甚至還能隱隱看到那艘自己花了十兩銀子買來的烏蓬小船。此刻，船正安安靜靜地浮在渡面。
想到這裡，6青不由暗摸了一下懷中的銀饢，心道：「希望裡面的銀兩還能支付這頓酒飯！」
酒來了。開泥封，一清冽香醇的息從酒罈中飄溢而出。6青聞得精神一振，朗聲道：「這就是秦大哥所說的翠雪融香了吧！」
「沒錯，樊老弟先嘗一杯？包你入難忘。」說著秦老大為6青倒一杯。
倒出的酒液略顯瑩白之，湊近細看時卻又變了淺碧之，果如翠雪一般。6青瞧得被勾起了肚中酒蟲，拿起一杯在鼻子旁嗅了嗅，一仰而盡。
酒才入，6青便覺得齒間滿香，待酒到肚中之時更是了得，只覺一清涼純正之直衝腦際，繼而散到四肢百骸，說不出的全舒坦。然後6青「砰」的一聲趴在了桌，不省人事。
秦老大見狀一愣，繼而呵呵一笑；「我倒給忘了，第一次喝這酒的人很容易浮醉的。嘿嘿，一會兒就好了！」說完便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6青是聞到一人的香味醒來的，不是酒香，而是食物的香。而且這種香味讓他覺得，一定得是種金黃的食物。
他睜開眼，現自己正趴在桌子，眼前擺著一盤金黃燦燦的食物。
「烤玉米！」
6青大奇，沒想到在外遊歷多年，竟會在這樣一個江南小鎮看到久違的家鄉食物。再細看時，6青又現眼前這盤黃澄澄的玉米又和童年時吃到的有所不同。6青正待出聲詢問，眼前突然出現一張尖瘦如猴、八字短須的中年臉龐。
「公子，知道你是北方人，又是第一次來到本鎮，所以本酒樓特地奉送一道公子的家鄉烤玉米，還請品嘗！」
敢面前這人就是酒樓老闆了。6青心下恍然，卻也故作不知，問道：「秦大哥，這位是——？」
對面正在開懷暢飲的秦老大放下杯子，中哈哈笑道：「鎮的人誰不知道，只有望江樓的老闆兼掌柜才會生得這樣一副猴精相。是不是，王掌柜！」
這王掌柜似乎聽慣了類似的揶揄嘲弄，也不生，拱手賠笑，「秦老大這話可是抬舉我了，試問我們生意人如若不能精明如猴，又怎能讓這一家老小豐衣足食呢！」說完王掌柜又道了聲「兩位慢用」，轉便要下樓。
「王掌柜！」6青忽然想起一事，朝正要下樓的王掌柜喊道。
「公子還有何事？」
「掌柜你剛才說我是北方人，不過我並沒有說過我來自北方啊？」6青確實有些疑惑，他的籍貫甚至連對面最先結識的秦老大都還不知道，更遑論這酒樓的掌柜了。況且，自己在說話時，有意無意間在字正腔圓的的官話中摻雜了一些吳楚音，這酒樓的掌柜應該不能憑音判斷出自己來自哪裡。
「這。。。。。。」，掌柜聞言皺起眉，眼中卻是一片惑，似乎是在有些困難地思索著什麼。不久，他鬆開眉，臉又恢復了那精明世故的商人本。「嘿，公子是哪裡人我又怎會知道！只不過是看公子的外表體格猜測罷了。」說完王掌柜帶著那張笑眯眯的臉走下樓去。
這算什麼回答？
雖然覺得掌柜的回答有些難以自圓其說，6青卻也找不出什麼明顯的破綻。還有就是掌柜之前那奇怪的神變化，也讓6青感到有些不舒服，或者說有點不安。因為他又想起了渡那塊莫名的石碑和那個似真似幻的聲音。
「兄弟，什麼呆呢？來，大哥敬你一杯。」秦老大爽朗的聲音將6青拉回現實。和秦老大三杯兩盞之後，6青很快便忘掉了剛才的思慮。也許都是幻覺吧，在某一個瞬間6青醉眼朦朧的想。
「小二，結賬！」
小二聞聲而至，殷勤笑道：「客官，酒錢十兩，菜錢五兩四錢，一共是十五兩四錢銀子。」
不聽這話還好，一聽之下6青立刻驚出了一冷汗，腦袋也清醒了許多。這是什麼黑店啊！酒雖不錯，卻也不能十兩一壇啊!
不過最糟糕的還不是價錢，而是6青的銀子根本不夠付賬。他抬眼望了一下對面起正準備離開的秦老大，心中一陣苦。
「小二，十五兩四錢是吧。」酒足飯飽的秦老大搖晃著走到小二旁，著他的肩膀道：「你看我這兄弟一介6青，不是什麼有錢人，便宜一點收十五兩算了。」說完秦老大朝6青揚咧一笑，似乎是為自己的「聰明」建議而得意。
6青臉微泛苦笑，抖落出銀饢中的碎銀，希望能湊出個十幾兩來。他數了數，現恰好十五兩。
正準備付賬時，忽聽「啪」的一聲，一錠整銀被放在了桌子。
6青滿臉愕然，竟是秦老大毫不在意地從自己掏出了一錠足足二十兩的銀子，放到了桌。
「兄弟，這頓我請你，也算是略盡地主之誼。」秦老大看來也是有些醉了，然後把胳膊肘往6青肩膀一搭，扯著他便往樓下走，下了幾個樓梯台階后還不忘回朝小二滿臉豪地一笑：「剩下的五兩就算是給你的打賞了！」
6青目瞪呆地被秦老大拖下樓，剛出酒樓迎面被風一吹，便覺一陣濃濃的酒意地湧來，然後便倒在地不省人事。
（二）夢
醒來時窗外已是月至中天了，6青粗略估了一下時間，想是已有三更天了。房中蠟燭已經燃掉了大半，昏黃的燭光下，只見顆顆滴落的燭淚堆積在桌面，凝了一片不規則的白蠟塊，仿如玉屑融的小小山一樣。
6青打量了一下的房間，立時恍然自己正在某家客棧的客房中，想必是秦老大將自己送來的吧。
想起秦老大，6青不暗覺好笑，自己竟將他看了蹭酒賴飯之人，沒想最後還是秦老大付得帳。不過，這酒樓的飯食也太貴了一些，一頓酒菜竟用了十五兩！就是現在回想起來，6青也不由為之感到咂。
想到這裡，6青又是心中一凜，暗道這客棧的客房也不知價錢如何，但願的銀子還能支付得起吧。
正在心思起伏間，6青忽覺得很是。他走到桌旁，提起茶壺往杯子里傾倒，竟是滴不出。6青有些猶豫，不知這半時分應不應當再喚小二前來。但最終6青耐不住如火燎般的燥干，決定下樓到大廳尋些茶解。
樓下大廳靜無一人，只有一盞不甚明亮的油燈再在台撲朔著火苗。不知從哪裡吹來一陣風，火苗顫巍巍地抖動著，將6青映在地的影子拉一道扭曲變換的暗影。
6青莫名地從心底生出一寒意，太安靜了，絲毫聽不到這小小客棧中其他的聲音。
也許客棧里的客人都沒有睡覺時打鼾的習慣吧，所以才聽不到任何聲音。6青在心裡解釋道。但另一個念卻不由自主地竄6青心：「也許，其他房中根本就沒有住人吧！」
不過6青隨即便否定了自己的這種奇怪想法，因為他看到了前台豎著一塊「客滿」的牌子。
6青自嘲地搖搖，開始查看起廳中各個桌子的茶壺。無一例外，所有茶壺裡都沒有，一滴都沒有。似乎每一隻茶壺都已經閑置了很久，只有乾涸的茶漬連暗褐的一片，緊貼在壺底和壺壁。
6青有些惱火地將手中的茶壺重重放在桌。「呯」的一聲，茶壺和桌面接觸出的響聲意外的大，響聲在這靜靜的大廳里彷彿被擴大了許多倍，在這半時分聽起來格外地響亮和幽遠。
6青被自己弄出的響聲嚇了一跳，連忙仰顧盼四周，生怕吵到了其他住客。良久，見其他房中沒有動靜，6青這才輕輕鬆了。
看來只好到客棧後院的井汲些喝了。6青忍著灼燒喉的干，轉過去，卻立刻被嚇得後退了兩步，幾呼出聲來。
「你。。。。。。你什麼時候站在我后的？」6青瞪眼望著面前這個灰衣粗布的客棧小二。
小二背對著油燈站立，低垂的臉龐隱沒在一片無聲而詭異的影里。他沒有說話，徑直向6青走來。
「你要幹什麼？」
「你在找喝嗎？」小二抬起，展顏一笑，臉一雙細長秀的眼睛，在暗影下閃著異樣的明亮與神采。
6青這才注意到他手中提了一個茶壺。
雖然覺得這小二剛才出現的有些冒失，但6青還是點點，感地朝他笑了笑。
「嚇到你了？」小二清亮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說話時開合的唇間隱約露出一對尖細可的小虎牙。
6青忙著倒茶喝，並沒有注意到對方為一個客棧小二，話語神態中的不妥當。他一喝完三杯茶后，看了小二一下，想和他開個玩笑，便故意裝作沒好道：「沒聽過『人嚇人，嚇死人』嗎？」
「本公子可是有心悸的毛病哦！」6青佯裝著有些生。但他轉眼又忍不住，笑道：「不過，看在這麼甘甜爽的茶的份，就算了！」
小二捂低笑著接過茶壺，「那。。。。。。不好意思啦。」他笑著露出尖尖的牙齒，向6青躬道歉，語間卻全然沒有一個小二對客人的謙恭。
6青也不在意。不知為何，6青竟對這說話做事皆不得體的小二生不出來，而覺得有些親近。「幸虧你那兒有，要不然我可要死了。哈哈，我要回房休息了，你也去休息吧。」
6青說完轉樓，沒走幾步，卻聽那小二在後壓低聲音道：「公子，今要小心了！」
「什麼？」6青沒有聽清，聞言停下，轉過來。
樓梯下的大廳已是空無一人，只有自己喝用的那隻杯子安安靜靜擱置在桌，杯沿隱隱約約，還能看見殘留的漬泛出淡淡的光澤。
「走的好快！」6青微微有些詫異，笑著搖，樓回到房中。
清涼甘冽的茶讓6青舒服了許多。他躺在，很快進入了夢裡。
夢裡，仍是這家客棧，這間客房。房間里燃著暖黃調的燭火，火苗靜靜燃燒，映照出地一個翩然若蝶的影在房間里舞動。
6青從坐起，驚訝地望著房中起舞旋轉的女子。那女子轉顏朝6青一笑，笑容清麗明媚，看的6青軀一震，頓時呆若木。
「怎麼可能？」6青張大眼睛，生怕這是個會突然消失的夢境。「蘭兒，是你嗎？」
對面的女子笑意盈盈，停下點了點。那生動的眉眼，那盈盈的笑意，分明就是蘭兒才會有的啊。
「是我，公子。」蘭兒回眸凝望著6青，不覺間，眼中有晶瑩的淚悄然滑落。
「公子，我們又見面了。但等這一面，真的好難啊！」蘭兒忽然綴泣不已。
「蘭兒，我。。。。。。」，6青動地喃喃低語。他下，快步走到蘭兒邊，仔細端詳著面前這張夢裡思念了無數次的熟悉臉龐。
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夢裡不會有如此清晰生動的臉龐，也不會有如此動人的眼眸和淚，更不會有那獨一無二的縷縷幽香徘徊縈繞，一絲絲鑽入在自己的鼻間。
6青伸出雙臂，將眼前這而又真實的體輕輕擁入懷中。
「公子，公子。。。。。。」，蘭兒在6青耳畔如夢囈般低聲絮語。
「公子還記得蘭兒哦，」蘭兒聲音里有著掩飾不住的動和欣喜，「雖然只有一恩，公子卻還記得蘭兒！」
「可是——」，蘭兒抬起淚眼婆娑的臉，「可是公子，直到你離開，蘭兒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蘭兒好想你啊。」
「是啊，」6青喟嘆地回憶起當年。那時走的太過匆忙，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來的及告訴蘭兒。
「蘭兒，」6青憐地撫摸著她耳鬢地秀，眼裡無限憧憬，「可是我後來回來了，我信守諾言回來了。我回來為你贖，然後我們一起雙宿雙飛，一起遊歷天下。」
「是啊，我一直在等公子，一直在等一個連名字還不知道卻把一生都託付給他了的人。」蘭兒動地摟著6青地脖子，似乎怕他會再次離開。
「公子，你究竟什麼名字啊。」蘭兒的聲音柔如，讓6青忍不住希望能永遠沉溺其中。「告訴我吧——，告訴我。。。。。。」
6青深吻了一下面前女子那剪般地雙瞳，「名字？我回來后告訴你了！」
「告訴我了？」蘭兒惑道，臉浮現一片茫然。
「是啊，我告訴我的蘭兒了。就在——」，6青眼中似乎有些不舍，但還是一把推開了懷中地玉人，沉聲道，「就在蘭兒的墓前！」
「你不是蘭兒!你究竟是誰？」6青轉眼厲聲道。
「我是你的蘭兒啊，公子，我是蘭兒。公子，你不願意認蘭兒了嗎？」蘭兒楚楚可憐的淚眼讓6青心中隱隱作痛，但感受最多地卻還是憤怒——沒人可是冒充蘭兒，她是獨一無二的！
「我的蘭兒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了。在我回去為她贖的時候，她就已經死了。」觸到了最不堪回的記憶，6青眼中掠過一抹凄絕痛楚的神。
「我殺了那個害死蘭兒的惡少，一把火燒了那座毀了蘭兒的青樓。從此隱姓埋名，遊走四方。」
「哼，」6青冷笑著，「旁人都以為我是仕途無望才遊歷天下，但只有蘭兒知道我不是。我從沒有在乎過什麼金榜題名，我只在乎我的蘭兒。」
「可你不是蘭兒，蘭兒她從始至終都未問過我的名字，那對她來說不重要！」
對面的蘭兒一陣沉默，柔的臉龐漸漸起了變化，變得隱隱有些猙獰起來。
「告訴我的你的名字，」女子的聲音也變了，變得飄渺而凄惻，並且帶著一種如夢如幻般的惑，輕輕挑動著聽者的心弦。「告訴我你的名字，然後你就可以和你的蘭兒天天在一起了。難道你不想嗎？」
蘭兒的眼中彷彿蘊著魔力，冰冷卻讓認人無法抗拒。6青瞧得心中狂不已，脫而出道：「真的可以嗎？」
6青彷彿失在她的話語和眼神中，喃喃自語著，「真的可以——嗎？可是——」，6青眼中忽然光芒綻現，一道白光從袖中飛出，射向那酷似蘭兒的人。
匕從她的體中一穿而過，卻彷彿穿過了一團空般，釘在了房門。然後，眼前的景象忽然變了。
就像一幅真實無比的畫卷，曾經那凄慘悲傷的一幕在眼前展開。蘭兒就那樣躺在自己懷中，前著一把匕，殷紅的已浸透了前華麗的錦衣。6青就那樣哭無淚地摟著蘭兒早已冰涼的體，滿臉的凄絕與傷悲。
「給我你的名字，我可以滿足你讓蘭兒復生的願望。其實，只要能和你的蘭兒在一起就可以了，不是嗎！」那魅惑的聲音在耳邊縈繞徘徊，似是要深深鑽入聽者的心裏面。
房門忽然地被撞開了，強烈的響聲讓6青瞬間清醒過來，眼前的幻象眨眼間煙消雲散，包括那個像蘭兒的女子也不見了。
「原來是夢？」6青有些茫然地站在前，擦拭著額細密的汗珠。但夢中的回憶，依然讓他有些傷痛和難過。
「那不是普通的夢！」推門闖入的來人說道，竟是在樓下大廳給自己喝的那名客棧小二!
「是你？」
小二微微一笑，似是鬆了，道：「如果你在剛才的幻覺中說出自己的名字，你將永遠沉溺其中醒不過來！所以那不是夢，而是惑！」小二的聲音里透著一說不出的疲倦。「來到這個小鎮的外人中，你是至今唯一一個抵擋住了惑的人。這次，我總算沒有白白冒險來驚醒你的幻夢！」
「惑？幻夢？」6青雖然不明白到底生了什麼，卻還是搖了搖，「我不知道她是誰，但她是不會功的，沒有誰可以替代蘭兒，沒有誰可以!」
「蘭兒？」小二雖然困惑，卻也沒有多問，只是朝6青一笑，「天要亮了，我該走了。」
他像只靈貓一樣輕捷地竄窗外的樹梢，回道：「天亮以後，你就暫時沒什麼危險了。記住，在這個小鎮，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說出你的名字。是名字，而不是姓氏。在這裡，名字比姓氏更加重要，它代表著一個人的靈魂。」
然後他摘下小二的帽子，露出隱的滿青絲長，向6青燦然一笑，一躍而去。
6青滿臉愕然。
翌一早。
6青拉開房門，立刻看到客棧小二那張堆滿笑容的臉。
「客官，早啊！」小二說著邁進房裡，將盛著清的銅盆放在房裡的梳洗架。「梳洗過後，您可以到樓下大堂享用免費的早點。」小二說完殷勤一笑，便退了出去。
窗外，光明媚，風和麗，是個不錯的天。
6青梳洗完畢，又用青鹽漱過，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走了出去。
走下樓梯的時候，6青掃視了一下在大堂忙活的幾名客棧小二，並沒有現昨晚遇到的那個女扮裝的傢伙。
客棧的大堂已經三三兩兩坐了一些人，都在埋用飯。6青找了一張空閑無人的桌子坐下，還沒坐穩，小二就將早點端了來。
豆漿油條！
6青心中一樂，想不到在這偏僻的南方小鎮也能見到北方的早點，而且還賣相不俗。
6青似乎轉眼便忘掉了昨晚的奇怪夢境，樂呵呵地夾起一根黃澄澄的油條，在騰騰清香四溢的豆漿里一蘸，然後送往裡輕咬一。
只聽「喀嚓」一聲微微的脆響，隨著咀嚼，兩種不同的香味在混合、織、漫延，令6青中清爽舒坦，大感過癮。
「客官，味道如何？」一旁的小二手中握著一塊抹布，笑呵呵地問。「這是我們客棧專門為您製作的北方早點，應該有些您家鄉的味道吧！」
專門製作的？
6青一愣，抬往周圍食客的桌掃了幾眼，果然只有自己的桌有這北方的典型吃食。
那種隱隱約約的不安定感再次浮心。
6青忽然生出一種在被人窺探的感覺，而且被窺探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行事，而是內心。為什麼這家客棧的人也這麼篤定自己是北方人呢？
一種莫名的寒從6青的背脊升起，令他覺得門外那燦爛明媚的光似乎也不真實起來。到底為什麼呢？他忽然想起昨晚那個女扮裝小二的話來。
6青已經在光普照的大街徜徉了一午了，但暖洋洋的照在，依舊無法驅散遮在心的霾。那種不祥的感覺就像一縷一縷的絲線般，鑽入6青的內心復糾結纏繞，將他的一顆心愈勒愈緊，幾窒息。
就這樣神思不屬、漫無目的地游著，不知不覺間6青走入了一條偏狹的巷道。巷子里瀰漫著一種而腐朽的味，地鋪路的青石板也似久無人過，密密地長滿暗綠的青苔，一片連著一片。再看兩邊的牆壁，觸手可及間竟也都是滑的一片暗綠。
這裡究竟多久沒有人來過了？
6青有些心驚地望著巷內鋪天蓋地的暗綠苔蘚，只覺一腐的息充塞臆間，讓他張幾乎難以呼吸。走著走著，忽然一種深深的莫名躁動感從6青心底洶湧而出，漫延向體和四肢，讓6青忍不住在巷子中急切奔走起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感到好受一些。
愈往巷子深，那濃重的腐味便越濃烈。6青有些驚駭地望著兩旁一扇一扇的門打開。門內一張一張長滿青苔的臉，讓他想要呼出聲來卻現自己早已失去了聲音。時間彷彿在這條巷子中是靜止而渾濁的，它沉積下來，淤結了一層一層厚厚的青苔，以及那一張張掛滿暗綠卻依稀仍能看出蒼老得已不能再老的臉來。
巷中的一切彷彿是一場噩夢，連之前的幻夢都不曾讓6青如此驚惶失措過。
當走出那條巷道時，6青滿臉蒼白，滿眼惑。他不明白，看著如此繁庶的小鎮中竟還有著那樣恐怖的所在，那些。。。。。。人，究竟真的還活著嗎？
還是離開這個奇怪的地方吧，6青忽然打定主意。也顧不得再回客棧，他便依著來路趕向渡。
6青獃獃地站在渡，眼前空茫茫的一片。除了那塊暗綠的石碑依舊沉默地斜立在那裡，渡的河面什麼也沒有——船也不見了。
河面濛濛地罩著如白紗飄動的汽，雖然稀薄卻足以離人的視線。從渡木棧望去，河面寬的似乎望不到盡，遠不是昨來時的那副淺窄的模樣。
「你已經走不了!」
不知何時，一黑底碎花衣裙的「小二」，已經了站在6青旁。
6青心中略微一驚，轉看了看她，心道，這女子怎麼總是出現的這般無聲無息呢！
女子低垂著眉目，長長的睫毛半遮著眼，披散的在冷風中微微飄動。
「為什麼？」6青看著她，心中不斷猜度著。
「因為，它根本不想讓你走。」女子依舊沒有抬眼。
「她／他？」6青挑了挑額的兩道眉毛，「她／他是誰？是昨晚出現在我房裡的那個女子嗎？」
「那個女子算是它吧，但不是它的真。」
她忽然揚起臉，直直望向6青，似是要透過眼睛，深深地望到6青那莫名而又有些紛的心底去。
她的瞳子好細好深呀！6青被她盯得微微有些不自在，卻沒有迴避躲閃。
「就憑她嗎？」6青不知為何，心中略微有，輕輕冷哼了一聲。「就憑她幻蘭兒的摸樣來蠱惑於我，我也不會原諒她！」
「小二」眼中浮現出一些興趣盎然的笑意。「那好啊，既然它奪了你的船，又設下結界阻你離開。那你也不妨和它斗一斗，也許贏了便可以安然離開了！」
6青微眯起眼，緊皺著眉思索她的話，忽然心中有些恍然。原來這女子敢是攛掇他和她一起對付某個人——如果對方是人的話。
「呵呵，怕了嗎？」
女子的輕笑聲如玉玲叮咚般清脆，卻聽得正在思忖的6青面一，心中忽的生出一凜然來。
怕？
6青自問這些年遊歷四方，也頗遇到不少像半趕屍、半鬼擋路之類的怪異之事，自許著也有了幾分膽。不想今被眼前這女子拿話一，竟出了隱在他骨子裡的這種清剛孤傲之。
「你的意思是說——，總之無論如何，我現在是離不開這個小鎮了，是吧！」6青微微唏噓著，搖了搖。他抬起炯然有神的眼睛定定望著邊的女子，道：「不過，你又是誰呢？為什麼我的一舉一動你好像都很清楚。難怪我會有一種被人監視的感覺。」
「不過，知道是你這位大美人的話，我也不用這麼緊張了。」6青忽然笑道。
「你這人真的很有意思呢！」女子饒有興趣地看著6青，「前一刻你還緊張無措著，這一刻竟還有開玩笑的心！」
「不過，監視你的並不是我！」她繼而苦笑著搖搖。「知道嗎，因為你，我這兩的舉動已經怒了它，恐怕我和它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相安無事了。」
「為什麼要幫我？」6青想起昨晚女子闖進自己房中時，那滿臉的焦慮和急切。
「我不只是幫你，也是幫自己。」
女子忽然對6青燦然一笑，「我小蝶。晚，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三）山谷
好靜。
6青忽然意識到，一入，這個鎮子便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靜得沒有一絲人聲，甚至連蟲豸的鳴也聲匿跡在這異常寂靜的里。
在著透著詭異的寂靜里，6青一個人待在房裡。當他聽到緊閉的窗戶傳來「咚咚」的敲擊聲時，他打開窗戶，緊接著一襲黑影帶著一淡淡的香一閃而過，便立在了房中。
「你似乎不怎麼喜歡走正門啊。」6青笑道。
小蝶聞言沒有作答，她扯下臉的黑的罩布，將一套黑的衣服扔給6青。
「還要穿這個？」6青接過來，臉表怪怪的。
「當然要穿！」小蝶沒好地白了他一眼。「那傢伙眼睛雖然不太好使，但也不是瞎子。況且——」，她冷著眼看了一下四周，冷聲道：「就算它是瞎子，這鎮的人可不是瞎子，一個個眼睛可都亮著呢！」
6青被她話里的寒意得打了個冷顫，不由也看向四周雪白的牆壁，彷彿那牆裡便潛著一雙雙窺視的眼睛。
6青壓下心中莫名而其起的冷意，當著小蝶的面有些尷尬地脫下的長衫，穿行衣，最後又束起了。
一旁的小蝶倒是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裡看著6青換衣，不但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而滿臉的笑意，似是頗覺賞心悅目一般。
6青被她看得臉火，當下也不理會小蝶，徑自前拉開了房門。
6青走出房門后，生怕會吵到其他房間的住客。如果被人看到自己一的黑衣，肯定會被當鳴狗盜之徒。所以他努力讓步子放得輕一些。
在經過旁邊一間客房的門時，6青感覺后的小蝶停了一下。
只聽刺耳的「吱呀」一聲，后的房門被小蝶突然推開了。6青嚇了一跳，轉過質詢地瞪著小蝶。小蝶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吹灰抹塵般的小事，手便走到下一間客房門，又一把推開了門。
一時間，整個客棧里「吱呀」聲此起彼伏。在6青目瞪呆地注視下，一扇接一扇的房門被小蝶推開。推開最後一間客房的房門后，小蝶使勁地了手的塵土，，示意6青進入其中的一間。
6青驚呆之餘也覺得奇怪，白天倒無所謂，這三更半鬧出這麼大動靜，怎麼就不見有人被吵醒出來呢？
他思忖著走入一間被推開門的客房，一濃濃的灰塵味迎面而來，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打掃了。6青現，這間客房裡並沒有住人。
6青又看下一間客房，也沒有人住。等看到一半的客房時，6青就再看不下去了。他明白了。這家客棧雖然一直掛著客滿的牌子，但自始至終都只是住了自己一個人而已。
6青心裡隱隱覺得有點不對，但還未及開，便聽小蝶道：「你是想問白里客棧里的人，晚都去了哪裡了，是吧！」
6青點點，心下卻有些如在雲里霧裡的感覺。
小蝶走前，手撫他的肩膀，似是在安慰一般，輕聲道：「其實，從始至終，整個小鎮都在欺騙著你。今晚我要帶你去的地方，答案就在那裡。」
「他們為什麼都要欺騙我？」6青有點獃獃地問。
「因為整個小鎮裡面，只有你，還是一個真正存在著的人。」
「我……，真正存在，人……」，6青茫然無措地咀嚼著這幾個他不太理解的詞語，心底忽然生出一如墜夢魘般的戰慄。忽然他明白了一件事，他真的不該來這個小鎮！
「我知道你心裡現在有些茫然無緒。」小蝶輕柔的聲音里似乎也有一絲無奈：「我讓你看這些，其實是想讓你儘快了解真相，儘快了解這個小鎮的真實面目。只有你明白並接受了這樣的真相，堅守住心神，我們才有可能離開這個虛幻出的小鎮。」
走出客棧，迎面吹來的風讓6青心略微清醒了一些。清冷的滿月高懸在天空，灑下的光華在街邊、屋頂和樹梢，映出斑斑駁駁在兩人旁不停明暗閃動的光影。6青跟在小蝶后，一步步踏著腳下不停變換的暗影，感覺自己似乎在隨著腳下的一明一暗，正不斷穿梭在虛幻與現實之間。這街道兩旁的房子裡面，其實也是沒有人的吧。6青有些恍惚地想。
6青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如此微妙而又難言的心起伏。是因為小蝶的話嗎？還是因為這個小鎮的欺騙？抑或自己的失望？這樣繁華平和的小鎮，真的不希望它是假的呀！
6青難解思量地搖搖，強按下心的動不安，加快步子跟前面的小蝶。
走到鎮外，在要進入一片幽暗的樹林時，小蝶示意6青拉好面罩，，然後兩人像行的貓一樣鑽入了那片枝葉濃密的林子。
林裡面黑的幾乎目不能視。也不知為何，一進入這片林子，頂的月光便霎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不漏下一絲一毫在這樹林中。6青看不清腳下，被什麼東西一拌，一個趔趄幾乎摔倒。這時候，一隻柔滑微涼的手摸入6青的掌心，將他的手緊緊攥在了自己纖細卻有力的五指間。6青心中一定，加快了步伐，緊跟在小蝶的后一路前行。
走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小蝶忽然停下。她放開了6青，微微轉看了一下四周，而後伸手一搭旁邊的樹枝，子一升而起，輕輕落到了一棵大樹高高的枝杈間。
6青瞧得目瞪眼呆，心下大嘆弗如。他雖然少年時也頗修習過些強體防之術，但要像小蝶這樣如飛鳥般縱飛挪，卻也是萬萬不能。6青不願在小蝶這樣一個女子面前太過示弱，當下也不理會小蝶垂下的繩索，手腳並用之下總算也爬到了那高高的枝杈間。
爬樹，眼前的景象得一片清朗開闊，前方竟是夾在兩山之間的一大片地勢平坦的山谷，在皎潔明亮的月亮下，谷中的一切幾乎一覽無餘。
6青正待開詢問，卻見小蝶做了一個聲的動作，當下也不由心中一緊，順著小碟手指的方向往山谷看去。6青定神看了一會，並沒有現什麼異樣，他朝小蝶搖搖。
小蝶凝目注視了6青片刻，忽然俯將臉緊貼在6青耳旁。「吻……我的……眼睛。」
6青聽的一愣，心神一松差點從樹跌落下來。他定定地看著小碟，小蝶認真地點點，眼神清亮卻蘊含著些許鄭重。
6青連忙收斂心神，微微俯低，輕輕吻在了小蝶的眼睛。雖然隔著一層罩布，但對方的幽香還是如絲如縷般鑽入6青鼻息內，聞得他心中一跳，趕緊轉看向山谷的方向。
一說不出的清涼之從6青的唇齒間生而出，繼而涌流向雙目，隨之便覺眼前的景象越細微清楚起來。
6青心微微掠過些驚訝，凝神看向遠。他這才現，在遠山谷的盡，竟坐滿了密密麻麻的人。其中既有粗巾布衣的尋常百姓，也有錦袍高冠的富戶商人。他們無疑都是無名鎮的住民和居留在鎮的客商。令人詫異的是，這些人混無序的坐在一起，不但相安無事，而且都鴉雀無聲。
6青再次細看之下，現谷中每個人的臉都沒有表，他們的鼻間雖然還有著微微的呼吸翕動，雙眼卻空無神，彷彿已被去了靈魂一樣。
一寒從6青腳底直衝頂。6青腦海中閃現出在那個奇特怪異的巷道中所看到的那些人。這些鎮民此刻的眼神，和那些臉長滿青苔、蒼老無比的人竟然一模一樣。
6青轉看向一旁的小蝶，小蝶目不轉睛地盯著谷中，細微的呼吸若有若無。她一隻手微用力按在6青的小臂，好似稍有不測便要立馬扯著6青逃跑。6青被她專註甚至有點緊張的神態所感，也不由心裡忐忑起來。忽然，6青感到小蝶按在自己胳膊的五指一緊，忙轉向谷中看去。
不知何時，一團濃密低沉的烏雲已經籠罩在了山谷中眾人的頂。遠遠看去，那團烏雲似是在不斷變幻著形態，再仔細看時，卻又彷彿一直靜止不動地懸浮在那裡。看了一會，6青漸漸覺得目眩眼、昏腦脹起來。
一陣刺的疼痛感沿著小臂傳來，6青痛的打了個靈，然從昏眩中清醒過來。小蝶見6青擺脫了幻暈，便鬆開已掐陷入6青臂肌的指甲，重新看向谷內。6青定了定神，也隨之一同看去。
這一次，6青凝眸聚思、緊守心神，努力讓自己不被那異的烏雲所惑。看了一會，烏雲漸漸起了明顯的變化。它似是一個要掙脫親子宮束縛的嬰孩一樣，試圖伸展開手腳，不斷翻滾蠕動。在不斷變化的影籠罩下，谷中的鎮民們也彷彿受到了感召一般，不約而同地一個個仰起臉。他們一個個睜大眼睛，張開，彷彿在集體進行一場無聲而詭異的祭祀。6青也不由睜大眼睛看著，心緊張卻隱隱又有著些許莫名的期待：不知……會有什麼奇怪的事出現呢？
接下來的景象卻讓6青驚駭地面無——如果能看到他的臉的話。
只見無數根藤蔓一樣的烏青觸手抖動著，紛紛從那團烏雲中伸展而出。霎那間，山谷中的氛大變。像是久未饜足的惡鬼看到食物一樣，觸手們欣喜狂地在空中揮舞，劃過空時出陣陣令人心寒驚悚的嘶鳴聲，撲向谷中的眾多鎮民。
6青瞧得目眥裂，一時間也忘了心中的驚懼，起就要大聲呼喝，想驚醒那些似是沉在幻境中的鎮民們。旁邊的小蝶卻揮掌一按他的肩膀，將他的呼之語硬生生壓了回去。小蝶眼神沉靜，似乎谷中的景象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朝6青輕輕搖了搖。
觸手們狂癲的樣子似是群魔的世之舞，衝天的異之猶如有質無形的勁風一般，從谷中席捲而起，吹得連山谷外棲樹的6青也鼻一緊，中頓覺鬱悶淤滯起來。
6青雖然中不適，眼神卻越來越來清澈明亮起來。一團隱隱的光輝從6青慢慢氤氳而起，將6青和小蝶籠罩住，似是在為樹的兩人抵擋滿谷的侵襲。
6青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異變，心神全已被谷中的景象吸引。一旁的小蝶卻瞧得眼中閃過一抹欣許讚賞之：原來這就是只有人才會有的清剛之——與邪之相剋的浩然之。
谷中的愈來愈盛，狂舞不止的眾多觸手卻慢慢開始安靜下來。一陣「咕咕嚕嚕」的怪異聲音從烏雲中傳來，6青隱隱聽到那聲音似乎是在著「好——餓」兩個字。
難道那團雲要吃掉谷中的眾人？這究竟是什麼物啊！
6青尚未及多做思量，谷中的異變又起，呼嘯嘶鳴聲大起，只見那許多根已然靜止的怪異觸手像是一起得到了命令般，齊齊沖向下方正張大巴的眾人，一根又一根地鑽入了他們的耳鼻喉之中。6青瞧得心下大駭、毛骨倒悚，只覺得那一根根令人作嘔的觸手似也鑽入了自己的鼻中一樣，直攪得體內的五臟六腑翻江倒海、百般難過。
谷中的眾人卻似乎絲毫未感覺到難受，一個個依舊那樣面無表，圓睜的雙目空泛著木然和死寂。伴著一陣陣細細簌簌的響聲，眾人的鼻雙耳紛紛出現如絲如縷、或粗或細、若光若霧卻又變幻閃爍的絮狀物。那些的絮狀的光物沿著觸手們烏青的軀體盤旋纏繞而，漸漸沒入方的烏雲當中。
谷中的細簌之聲漸漸變了嘈雜的喧鬧之聲，令人猶如置於集鎮鬧市中一樣。從谷中鎮民們的孔竅中中湧出的絮狀物也起了變化，彷彿著染了顏料一般開始變得五顏六起來。一時間，谷中七彩光炫，忽明忽暗。
6青瞧得眼花繚，以為自己又墜入了幻象，便狠咬了一下尖，卻現自己很清醒。6青心大惑，不解這谷中眾人的鼻諸竅中為何會出現如此怪異的景象和聲音。
「那些從他們孔竅中湧出的，紅的是喜，黃的是怒……」，小蝶忽然整個子依過來，緊緊靠在了6青。6青體一僵，卻聽小蝶俯貼耳，又道：「綠的是懼，橙的是哀，紫的是憂，藍的是怨……」
「借……你的浩然之……擋一下，那物進食時……散出的邪厲之太強了，我……我有些抵不住……」
小蝶說著已有些不接下起來。
6青這才恍然明白她剛才親昵之舉的真意，當下也不再避嫌，伸手將她圈在自己臂彎內，緊緊護著。
「那黑和白的呢？」6青待小蝶呼吸漸趨平穩后輕聲問。
「黑的是他們的平所記所憶，而白的則是他們的所思所想。」
6青忽然有些明白了，「難道……那個東西……就是傳說中的以吸取人的七六……記憶思想為食的……《山海經》中的……貘！」
小蝶點點，眼中神卻驀得一變：「不好！」
然後6青便覺手臂一緊，人已被拖著騰空而起，離開了樹杈。小蝶緊抓著6青，如風一般在樹林中穿梭跳躍，幾乎似在慌不擇路一般。
6青人在半空還未應過來，卻聽頂一個嬌脆如鶯的女聲「咯咯」笑道：「你這隻小貓，這次竟然肯主動送門來！」那聲音雖然甜美異常，卻聽得6青心寒意大起。
小蝶似是拼出了全力，拉著6青也不回地往林外衝去，里卻笑著回罵道：「你這隻未分、非雌非雄的老怪，竟還學人家小姑娘般嗲撒嬌地說話，真是不要臉、不害臊！」
那女聲聽了也不生，笑道：「這位相公，看你儀貌堂堂，怎麼會跟這隻的小貓混在了一起。我可告訴你，別看她外表才不過二十齣，其實早就老的可以做別人的小祖宗了。你可千萬別為她所惑了！」
聽到對方一直在自己頂說話，6青心中滿是驚駭，匆忙中抬望，竟看不見那說話女子的所在。但那聲音確實一直盤繞在他的頂如魂般不散，任是小蝶如何全力奔逃也擺脫不了。
「你先逃吧，我擋它一擋！」小蝶眼中忽的橫出一抹如小獸般的絕戾兇狠之，一轉纖腰借力將6青遠遠扔往了樹林的出方向，自己卻折而返。
6青人在空中飛旋，只覺得暈目眩、耳邊呼呼風生，心中卻是大急。然後一棵大樹迎面撞來，腦袋一痛后，6青眼前一黑便不省了人事。
（四）貘
幾縷白亮的光灑下，透過緊閉的眼瞼映入6青瞳孔內，將他從撞擊的昏厥中漸漸喚醒。6青睜開眼，有些茫然地看著從林木方空隙間射下的幾縷光線，潰散離的意識慢慢聚集清醒起來。他想了一會，忽然記起昨晚生的事，心神地一震，腦袋徹底清楚起來。
他審視了一下自己所掛靠棲的這棵大樹——昨晚就是撞它才昏過去的，樹雖然頗為高大，但好在主幹側枝旁葉不斷，6青稍微費了點功夫總算下來了。他揉著腫痛未消的額，努力辨認著方向往小蝶折返回的方向尋去。
林中的晨霧此刻尚未完全消散，不時有的汽從前吹過，打臉的罩布，涼涼糯糯地緊貼著鼻臉龐。6青儘力向四周張望，終於看到一個黑的人影斜躺著，掩映在不遠的雜草間一動不動。
小蝶斜枕在一段虯結著露出地面的樹根，雙目緊閉，面蒼白。6青見她似是無聲無息一般，心中有些擔心，便將她扶起靠在自己。他伸手探了探小蝶的鼻息，覺還有呼吸，心下不由鬆了。
不知如何才能讓她醒過來呢？
6青仰著臉，正凝目蹙眉地想著，臉的面罩卻被人一把拉了下來，低看去竟是小蝶已經醒了，正笑意盎然地看著自己。
「天都亮了，還蒙著臉，不怕被人當賊啊！」小蝶笑嘻嘻道。
6青臉微微一紅，放開扶在她肩膀的雙手，心下卻不知是否應該再讓她靠在自己。小蝶彷彿猜到了他的心思般，促狹一笑，道：「我現在一點力也沒有，你是讓我這樣多休息一會再走，還是想抱著我現在就離開呢？」
6青知道被她耍了，也不生：「你早就醒了吧。昨晚到底生了什麼？是那烏雲一樣的物追來了嗎？」
「你也知道是它追來了？」小蝶白了他一眼，眼裡卻沒有絲毫嗔意，而有著些許欣喜之。
「你不是說那傢伙眼睛不好嗎，怎麼還會現我們呢？」6青回想起昨的所見所聞，不由有些心悸。
「它是被你吸引過來的。」
小蝶接著道：「當時它在取食，若不是有你這麼一個渾散浩然之的人類在，它才不會貿然中斷取食來追我們呢！」
「為什麼是我？」6青暗自納悶，那貘明明得是她嘛！
「貘是一種混沌的物，」小蝶道，「它們喜怕，，多在每的至之時取食、出現。但貘經年修行之後，也有一種方法可以讓它們混沌分，化生出或或之體。而生出別之後，貘便可以在白晝時也能隨意出沒了。」
「這種方法就是取內之充沛的人類以自補，也就是說……吃了你！」小蝶說完看了一眼瞠目結的6青，「撲哧」笑道：「你若以為，貘只會以人類的精神思為食那可就錯了，必要時它們也是會吃人的！」
「那……你最後……又是怎麼把它……擊退的呢？」
「還不是也因為你！」小蝶說著若有所思地看了6青一眼，「當時我本想阻它一阻，讓你能先逃出去。但我和它之間的力相差太過懸殊，一照面便被它的邪蠱惑之力壓得不能自保。我當時以為自己要死了，但沒想它重創我之後卻不殺我，而是去追你——想必當時它知道天快破曉了吧。那個時候你已經撞在樹昏死過去——可能是我急之下使得力太大了——」，小蝶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接著道：「追到你邊后，它正要生食於你時，鳴破曉了。呵呵，雖然不甘於心，但它卻也不得不放棄你，退回到它的棲之所。說起來……」
「真的是……好險吶……」，說到這裡，連一直嬉笑自若的小蝶也不由滿臉正起來，6青更是聽得心驚后怕，冷汗浸出了額。
「不過你也不用怕，」小蝶直起腰，雙手抱著膝蓋：「因為我已經有對付它的法子了。」她轉過臉，笑著看著6青，「看來，這次我總算找對人了。因為你——，正是那貘的剋星！」
「我？」6青以為她又在戲弄自己，渾不在意地搖搖：「你現在應該有力走了吧！」
6青攙扶著體力尚未完全恢復的小蝶，走在無名鎮的大街。他的臉有點不太自然，倒不是因為和小蝶女有別，而是二人的行衣實在太過扎眼了。6青神古怪地走過半條街，忽然覺出有些不對——為什麼沒有路人對自己二人的穿著投來好奇打量的目光呢？
街的每個行人都神平靜，趕路的人步伐不急不緩，賣的人聲音不高也不低，一切都顯得再平常不過了。倒是6青與小蝶的出現而給這繁庶平和的街景增添了一些不諧調———但是，卻沒有人因此那怕回多看一眼6青與小蝶，彷彿二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6青慢慢停下步子，眉目間因為思索而漸漸糾結一團難解的困惑。這時，一個面目粗獷、神豪邁的子在街迎面走來，6青看到來人不由眉一展，正開招呼時，那子卻彷彿遇到一堵無形的牆壁般，忽然繞開了6青，徑自前行。
「秦——大——哥——」，待那人走遠了，才聽到6青有些獃獃地輕聲喚道。那人竟是6青來到無名鎮后最先結識並且一起喝過酒的秦老大，只是不知為何，他竟似已不認識了6青。
「他關於你的記憶和感，早在前一天的晚就了那貘肚裡的裹腹之物了。所以他現在已經不認識你了。」小蝶里淡淡道。
「況且，這街來來往往的行人，除非我們能與他們主動產生某種關聯——通過言語和舉止，就像你兩天前和秦老大相識的那樣——否則他們是看不見我們的——視而不見！」
6青回想起他們兩人次相遇時，當時秦老大神確實有些怪怪的。6青心下有些黯然，「如果沒有了記憶……感，他們……還能算稱之為人嗎？」
「他們早就不是人類了，從他們將自己的名字親告訴貘開始就不是了。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那物，就等於將自己的靈魂出賣給了它來掌握，自此便淪為如行屍走一般的飧屍，沒有記憶，沒有感，甚至連自我的意念也被剝奪了。」
「原來從我入鎮時，你就在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了！」6青忽然輕聲嘆息，不知是在感嘆自眼下的際遇，還是在為邊的一個個路人而嘆息。
「這些人，他們此刻還有屬於自己的意念和想法嗎？」6青望著街那一張張神平靜、隱隱透著滿足感的臉龐，忍不住在想，那貘究竟給了他們怎樣的惑和期待，以至於會出賣掉自己的靈魂呢！
「他們應該還擁有一點屬於自己的意念吧。」小蝶答道。
「但那點真實的自我意念即使存在，恐怕也已經深陷在貘所營設的虛幻之海里不可自拔了。只要需要，貘隨時可以奪去他們的靈魂和體。」
6青一時有些無語，邊走邊默默地看向四周。
「知道你為什麼會有一直在被監視的感覺嗎？」小蝶邊走邊揚臉看向四周的行人，「仔細看他們的眼睛。」
6青聞言向四周打量了半晌，忽然現每個路人的視線在掃過自己和小蝶二人所的位置時，眼神都會出現一霎那的停頓和異樣。那種瞬間的變化雖然短暫而微弱，但周圍無數的眼神替彙集在一起，卻讓6青有種如被火炙的微灼感。
「他們的目光雖然投注在了我們，但他們自己其實並沒有注意到你和我的存在，」小蝶看了6青一眼，腳下的步子緩了一緩。「真正看到我們的是那傢伙。這些雙眸明亮的鎮民其實都是它的眼睛，他們能攝入眼中的景象，它自然也能看到。」
6青面平靜的聽著，心裡卻恍惚覺得那周圍一道道的目光似已變了一根根烏青的觸手，深深扎進了自己的腦海里，將他心底無數的心事和秘密盡數吸去——無論是快樂的，抑或是憂傷的。
6青心底忽然生出一種無由的憤意。
「貘的精神觸手無不在，因為它是掌握強大精神之力的貘。」小蝶看著忽然面泛怒的6青，中淡淡：「這裡每個鎮民的精神和靈魂都在被它的精神之手緊緊攫裹著，也許你我心中對它而言還有些秘密存在，但如今也已所剩不多了。所以，它才會知道你是江北之人，才會讓人專門為你製作北方的早點，才會讓秦老大把你送入專門給你準備的客棧。」
6青看著小蝶，沉了一會，「如果你說這些，只是想讓我生出對它的憤怒，那麼你做到了。」他吸了一，臉因怒而生的紅慢慢消褪：「一個人，如果連深在心底的秘密也被看穿了，那就連最後一塊遮擋自守的羞布也沒有了，就像……」，他抬起臉望向頂的天空。
「就像它幻小蝶的樣子……來蠱惑我一樣。」6青心中忽然生出一種蕭然索意，一時無語了。
小蝶愣了一下，她的本意確實是要起6青對貘的怒意和決心，但不想倒勾起了他的愴然心事，一時間也不知再說什麼是好了。
「你確定今晚它會來嗎？」到了客棧門前時，6青停下腳步，抬望著那塊擦拭如新的客棧招牌——好夢來客棧。
后的小蝶沒有回答。
「好夢……」，6青低輕嘆：「想必每個住在這裡的人，都會得到一個好夢吧，好得以至於都不願再醒來了。呵——，那倒也未嘗不可以呢！」6青說著也不回，步入了客棧裡面。
小蝶有些獃獃地站在客棧門，看著6青頎長卻有些蕭索的背影，心中一陣困惑。人類的心……有時候還真的是難以猜測啊。
（五）破夢
當夢魘襲來時，6青沒有產生絲毫的驚慌和詫異。小蝶說過，在貘所造的夢魘里，出現的只是它的幻，只能蠱惑而不會造傷害。
6青從起，靜靜地坐在沿，凝目欣賞屋中央那美麗而熟悉的姿舞影。
6青看著屋中蝴蝶般起舞的女子，目光卻彷彿穿透她的體望向了無限遠，望到了那個凝滯在記憶中的遙遠時空，投注在那時同樣翩翩起舞的麗人。
「小櫓輕揚，
碧籽青蓮綠繞。
窈窕漁家子，
誰言無綠腰！」
6青合著記憶中曲舞的子，里輕唱著。
她說過的，她的願望只是做一個能夠搖櫓採蓮的普通漁家女子，而不是那齊紈未足、時人皆貴的青樓花魁。那時候，她舞的就是這一支《綠腰》啊。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6青房中那幻蘭兒模樣的女子，柔聲問道。
女子停下舞步，斂眉頷一福：「妾幽蘭。」
「不，」6青搖輕笑，「不是這樣的，蘭兒當時不是這樣說的。」
「蘭兒當時站在我面前，腰很直，只是向我輕輕點了點。蘭兒說，她青婥。呵呵，青青若婥。幽蘭只是她掛牌賣藝時的名字。」
「哦，是嗎？」對面的女子似乎未料到會是如此，微微有些失措。
「你知道嗎，蘭兒還喜歡給我念一詩。」6青出神回憶的眉眼間全是柔柔的笑意：
「形之裊裊，衣袂飄飄；
羅衣翩翩，划舟采玉。
採得良玉，為君久琢；
當為良配，潤如我。」
6青的聲音忽有些哽咽：「本來這些我都忘了。可看到那支舞，我又想起了和蘭兒曾經的種種，雖然相聚短暫，卻也一直深深地埋在心底，竟是一直不敢隨意的翻撿思憶。」
「那種想忘卻不能忘，想憶又不敢憶的痛苦，你能了解嗎？」6青望向對面的女子，中問道。
「哦，是嗎，我……」。女子神有些遲滯，彷彿不知道應當如何應答。
「是啊！」6青一頓，又道：「想不到……還能再次看到蘭兒的舞呢，謝謝你了，雖然明知道你並無好意。」
6青定眼看著女子：「雖然你能看透人的所思所憶，但有些記憶是深在靈魂深的，連記憶的人都不能隨意找到，何況於你呢！」
6青目光如炬地望著臉神不斷變化的女子，眼中清澈如洗：「看來，小蝶說的沒錯。你雖然強於精神之力，卻也只能按照所窺探到的那部分記憶思想來蠱惑於人，一旦出那些部分，你就會變得毫無機變和缺乏想象。」
「我說的沒錯吧！」
女子終於臉大變，臉精緻的五官漸漸開始模糊一團飄渺的汽。一個飄忽難測如毒蛇嘶鳴般的聲音在空中響起：「本來，我只是想把你變我的飧屍。但現在，卻也不得不生吃掉你了。」然後女子的體慢慢在空中消失，聲音卻依舊縈繞在6青耳邊徘徊不散。
「是嗎。」6青渾不在意的笑著。
「你說本來是想將我變的你的飧屍的，這其中的原因恐怕除了生食味道不好以外，更重要的還是因為這個小鎮的飧屍都太腐朽了吧！」
「朽的已經無法再提供什麼新鮮的味道，甚至臨近於崩潰了，對吧！」6青清音朗朗地說著，走到窗邊撐起了窗扇。
空中殘餘的聲音微微一滯后變得低沉暗啞起來，就像飢餓的獸在失去最後的獵物時所出的絕望與不甘的嘶吼。然後，室中慢慢安靜下來。
窗外，天已經拂曉而變得漸漸明亮起來。街的行人漸漸增多，就像一個普通的市井小鎮那樣，經過一的休息后又重燃生機，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與鮮活。
可是6青卻知道，從街走過的人們，每一個人都只是在重複他們昨天所走過的每一步路，在重複他們昨天所做過的每一件事，重複去昨天所去過每一個地方，重複說著昨天說過的每一句話。所有人都是，並且沒有任何一個鎮民意識到這一點。
小鎮看似繁華，其實已全無生機。
6青出門下樓，走出了客棧。小蝶已經在客棧外等著了。6青看到她卻一言不，只是朝她輕輕點了點，然後隨著小蝶一起前行。
「果然如我所料，那貘果真是到了危臨一線的地步了。」小蝶冷笑著，「怪不得昨晚它追到你下手加害時，曾有過片刻短暫的遲疑。」
「對它而言，我真的有那麼重要嗎？」6青輕嘆道。
「何止重要。」小蝶微微冷唏：「這個小鎮已經時一潭死了——這是貘控制了鎮民們心神魂魄后的遲早結果。而你，卻是投入這潭死的一顆石子，不但起了紋和變化，也讓貘抓住了一根急需的救命稻草。況且，只要控制了你，不但可以為小鎮增加新的變數，產生新的記憶和思想以繼續它的苟延殘喘，還可以借你魂魄中的浩然之擺脫那晝伏出的缺陷，變得更為強大。」
「浩然之！」6青微西道：「你覺得我真的有嗎？」
「當然有！」小蝶神態篤定道。
「人生於天地間，先天便有著自然浩瀚之存在於心骨間的魂魄中。但隨著的人的長大，這卻因各種原因而變慢慢消磨彌散，只有少數人能在後天得以保留乃至揚光大。」
「說白了，這其實是一種精神層面的內凜之，與人的心骨格和後天修鍊有極大關係，而非關個人體的強弱。貘極擅精神之力，所以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能與它相抗。你明白嗎？」
6青聽得默然，低無語：這浩然之若真的存在，卻又怎會有這樣凋敝衰弱的世事呢！6青想到鎮外的那個世界，心中微嘆。
但這樣的心思6青只是微微轉了一轉，思緒便立時又回到了眼前所的囹圄困境之中。
「我們已經到了！」
6青聞言抬一看，竟已走到了昨自己來過的那條布滿青苔、無比的小巷入。
「你應該已經來過了吧。你知道這條巷道什麼名字嗎？」小蝶問。
「長生巷。」小蝶緊接著又道。
「無名鎮的人是不會死的，但卻會很慢很慢地老去。而這長生巷中，則全是那些衰老得已不能再產生什麼記憶和思想的飧屍。他們對貘失去了用，便被丟棄在這裡，任由他們更加的衰老和腐朽。」
原來是這樣！6青終於明白了昨在巷中所感受到的一切——、陳腐，以及時間留下的厚厚的沉積。
站在巷子看去，巷中的一切顯得那麼荒蕪和寂寥，沒有一絲一毫的生能從其中氤氳煥出。這是個徹底被遺忘的巷道。
6青站在巷子與后大街相接的地方。后的街人流如織，那是鎮最為繁庶鬧的所在，街的每一個人的每一種聲音嘈雜在一起，匯了一澎湃如的聲襲來，卻在6青后戛然而止，不能再往巷中湧入一步。
「果然是兩種截然不同之地的分界線啊！」6青感受著后洶湧襲來的人聲，眼前卻目睹著幽深空落的巷子中那種無比的荒涼和靜寂。
他轉過，看著街匆忙來往的人群：「天地間，即使是極端對立的事物之間，又怎麼會有如此確定而明顯的分界呢！正如和，正如和火，正如冷和，正如這天和地。所以，這條巷道和大街的分界線本當是不存在的吧——如果這個小鎮是真實的話——也正因此，這裡才能為整個小鎮最脆弱的地方。」
6青伸手攔住一位從巷子經過的路人，面帶微笑地看著他。
那路人如夢醒，平靜無的眼中漸漸靈動鮮活起來，他臉亦是輕輕一笑。
「這位大哥，請問您尊姓大名？」6青中輕輕問道。
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問話，卻如咒語一般令那路人臉的神大變，然後他臉的笑容漸漸凝滯住，眼中的神卻瞬息間千變萬化起來。與此同時，路人這種奇異的凝滯化為了無聲卻迅捷的振動，通過空迅在街的行人間漫延開來。
街的景象頃刻之間也凝定下來，原本的嘈雜喧鬧聲消失的無影無蹤。每個人都各自保持著前一刻所有的姿勢和神態靜止在街，就如一尊尊在嚴寒中矗立在街的冰雕，只是每個人眼睛中的變幻不定卻皆是相同。6青終於明白石碑所說的話了。
「他們是在思考自己的名字嗎？」6青後退了幾步，離開那僵立在原地的路人。
小蝶點點，「他們是在思考自己的名字，而且是真的在為自己而思考。」她抬起看了看正午時分卻已經開始變暗的天空：「我們就這樣毀掉了它的飧屍，即使是白天，它也該現了吧！」
彷彿在驗證小蝶的話般，頂天空的雲越積越厚，像是被一神秘的力量撕扯著一般，如漩渦一樣的黑雲濃密地壓在了小鎮的空，空也慢慢變得冷起來。
一陣呼嘯的風不知從何吹來，響徹街的冷風迴旋著穿梭在人群間，所過之，人們的衣衫和像投入熔爐的紙張一樣紛紛肢解粉碎，化為飛灰和輕煙。然後是每個人的臉龐，再然後是每個人的體以及周圍的房屋牆垣，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破碎支離，人和物都在這灰飛煙滅中漸漸模糊渾濁起來。
風越吹越大，席捲著周邊一切化為齏粉的事物，挾裹著殘存的泥土和瓦片，就像一團團嗚咽嘶吼的凄怨靈魂般不斷朝6青和小蝶襲來。
「那是這些茫憤怒的靈魂們的怨，因為他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小蝶急忙拉著6青在幾不可睜眼的天昏地暗中飛快地穿行躲閃，邊到都是怒吼的怨靈。怨靈們失去了體，卻依然找不回自己的名字。6青有些畏懼又有些憐憫地望著邊一個個憤怒地想要撕碎一切的靈魂，腳下一刻不停地奔走在狂昏暗的街。
「我們要去哪裡？」
「渡，你的船還在那裡。」小蝶簡短的話語在風中斷斷續續傳到6青耳中，6青聽得心一，似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般，精神一振，拼力躲閃著那些迎面撲來的一團團風沙和靈魂，緊跟在小蝶那嬌小卻讓人覺得安定的影後面。
忽然，6青腳下的路消失了。6青眼前只剩下一片如濃墨般無盡的黑暗。周圍靜的聽不到一絲聲音，沒有了風聲，沒有了怨靈的嘶吼聲，甚至也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6青想張呼喚小蝶，卻無論如何也不出聲音。
彷彿跌進了一個有著無限虛無和漆黑的噩夢裡，6青看不見一切，也聽不到一切，甚至感覺不到一切。只有自己的意識還在清醒著，並試圖悉周圍的一切，卻毫無結果，而漸漸被一種莫名的難受感緊緊攫裹住，不斷墜向虛無的黑暗深淵。6青彷彿一個懵懂未知的孩童，心中充斥著對周圍一切茫然無知的恐慌、懼怕和難過。
這究竟是哪裡？難道我要長眠於此了嗎？這裡為什麼看不到任何東西，為什麼聽不到任何聲音？小蝶又去了哪裡？6青狂不安的想著，意識漸漸煩躁起來。
一陣劇痛從肩傳來，狠狠地刺入了6青開始狂的意識之海。
他睜開眼，現又回到了那個依舊天昏地暗，卻讓人舒服安心了許多的現實世界。
「你終於痛醒了……我咬你咬的牙都快鬆掉了。」
小蝶抬起伏在6青肩膀的臉龐，虛弱無力地張一笑，露出浸滿6青鮮的牙齒，然後子一倒在了6青懷裡。
「剛才我的力……全被它吸去了，剩下的事……就全靠你了……就這樣！」說完小蝶緊閉雙眼，任由6青怎麼呼喚也不再醒轉。
周圍的狂風變得愈加寒冷刺骨起來，再加肩那兩道深入肌骨的牙印所帶來的火辣辣的疼痛，6青的意識終於變得完全清楚起來。他看到在前方不遠，一團碩大如烏雲般的黑影正匍匐在路，狂的流環繞在黑影周圍，顯示著它此刻狂怒地無可止遏的心。
那就是貘的真了吧！不知道怎樣才能將它打敗。6青將懷中的小蝶靠著一段牆垣輕輕放下：小蝶說剩下的全靠我了，我真的可以嗎？
6青心中沒有緒，只好攥緊拳，強忍著那割入骨髓的寒意，一步步在凜冽的罡風中往貘走去。「如果要死，也不要這樣坐以待斃地死去！」6青心中忍不住對自己微微一唏噓：「想不到自己竟然不怎麼感到害怕，也許是恐懼得已經麻木了吧。」
但周圍也太冷了吧，明明是天卻像嚴冬一樣，那貘難道是冰窟里生出來的？6青心中暗罵著，剛剛清楚起來的意識又漸漸因為寒冷模糊起來。
別昏過去啊，那只是貘的精神之力產生的幻覺而已。6青拚命給自己鼓勁，「就算要昏也得揍那貘一拳后再昏呀！」
6青想繼續往前走，但雙冷得已經失去了知覺，再也邁不出哪怕小小的一步了。
「小蝶，恐怕要讓你失望了。」6青在心裡默默的說。
他想回再看一眼小蝶，但脖頸卻如石般僵硬無比，根本無法動彈。
正當6青閉眼，要絕望的時候，周圍的寒意忽然消失了。
6青睜開眼，不知何時，一個高大雄闊的影已經如山般聳立在了6青面前，彷彿一堵巨牆般為他擋住了源源不斷襲來的寒冷。
「進入貘的靈魂，找到它的名字。」高大的影用他那沉若千鈞的聲音道。
6青抬起，正要問為什麼，那影卻消失了，如他出現時一樣的突然。隨著那影的消失，周的寒意又立即變得強盛起來。6青心中似有所悟，望著對面那莫可名狀的物，心中不覺間已多了一份篤定。
對面的貘烏青的觸手在風中狂肆意的揮舞著，似是要將那無盡的憤恨盡數引出泄向6青。6青冷眼旁觀，知道由於毀了它的飧屍，貘心中對自己和小蝶已是恨極了。
貘的觸手終於盡數揮出，糾結纏繞著撲向了6青。6青站立不動，任由那一根一根觸手撲來，絞勒在自己的脖頸和腹間。6青只覺纏繞在的觸手越收越緊，似乎要把自己勒斃一般，鼻中已有些呼吸困難。但6青知道貘是不會這麼輕易殺死自己的，果然，6青念方轉，最後幾根撲來的觸手已改變方向，如利刃一般深深扎入了6青顱內。6青雙眼一閉，只覺靈魂意識忽然脫離體，如雲流一般霎那間沿著觸手向那貘飛去。
看來，它還是要奪取到我的名字才會罷休啊。6青轉過最後一個念，然後陷入了一片未知的混沌中不省人事。
朦朧混沌的雲在下四周翻滾洶湧，不分，無有清濁。這裡有的只是混淆、清濁混而為一的空間和充斥其中的混沌之。6青睜開眼，現自己到了如此一個陌生卻又能清楚感覺到其中混沌變化的地方。6青先是有些茫然，而後忽然醒悟到這是什麼地方。
他撥開層層混沌不堪的雲，往前走。但到都是一樣，除了混沌，還是混沌。6青停下腳步，閉雙眼，細細感觸周圍的變化，漸漸覺察出在某個地方有一些異樣的東西存在著。他閉著眼，任由那絲幾乎微不可察的靈識驅使著腳下的步子，一步一步往某個方向走去。
到了，6青心裡道。他睜開眼，伸手撥開面前遮擋的混沌之，雲觸手而散，慢慢顯露出雲之後的一排排十字型木架。每一個木架，都綁縛著一個衣衫襤褸雙眼緊閉的人。木架的人彷彿都沒有了知覺，也沒有了呼吸。6青抬看向他們的臉，看到其中有秦老大，有望江樓的王掌柜，有給自己送洗臉的客棧小二，還有其他許多不認識的人。但毫無疑問，他們都是無名鎮的鎮民。
6青微微思索了一下，從袖中出那把從不離的匕割斷繩索，將秦老大從木架解脫下來。秦老大離開木架后，腳還未沾地，便在6青雙臂間化為了一團氤氳不散的白光，待6青看清那是兩個字后，白光又化作一條雪練般衝出，最後消失隱沒在混混沌沌的雲間。
原來縛在木架的是秦大哥的名字！想必，每一個縛在木架的人便代表著一個人的名字吧。
當6青解下最後一個縛在木架的人後，便靠著一個木架坐在地。他微微喘息望著不遠一片混沌不堪的雲，雲或黑或白，但大多數還是灰的一縷一縷，雲互相鑽爬纏繞著構一團團難辨的渾濁。
6青有些怔怔地看著對面不斷翻滾攢動的混沌之，心中一道靈光頓悟般地閃過。他定眼望著前方，前方的混沌雲不知不覺間停止了變化，然後似展張開的帷幕一般顯現出雲中緊緊包裹著的東西。
原來這就是它的名字！
（六）尾聲
原來這就是它的名字。6青驀得睜開雙眼，忍受著那些勒得他快要悶死過去的一根根毒蛇般的觸手，努力回看了一眼倒在後面的小蝶。然後他轉過，將鼻腔間最後一縷細細的空拚命吸入腔，繼而大聲呼喝道：「虺（hui）——尵(tui)——！」
周圍狂嘯的寒風然一靜，繼而像泄了般紛紛潰散消失。6青只覺得纏在脖子間的觸手鬆了一松，然後便聽到對面的貘出一聲長長的幾乎刺破耳朵的尖嘯。
一束光在頂的天空打開了一個缺映射下來。在貘不甘敗亡的尖銳嘯聲中，一道又一道金的太光刺破滿天的霾投射進來，照在了6青，也照在了小鎮的每一塊地方。
縛在6青的觸手漸漸鬆開，觸手遇到光后似是燃燒起一樣，冒出陣陣青煙。不遠的貘也開始升騰起濃濃的煙，隨著它的尖嘯聲愈來愈弱，煙也愈來愈濃。等到尖嘯聲完全消失時，貘也完全化作了一團縹緲的青煙，被風一吹，漸漸飄散在空中消弭不見了。
天空的霾終於散去，又恢復了它原有的高遠與清朗。太光照在臉，暖洋洋的，竟讓累的躺倒在地的6青不覺間有了些困意。他剛閉眼，就覺得一陣陣香甜襲來，然後便不由自主沉沉的睡去。
醒來時已是夕斜之時了，6青沒想到稍一閉眼竟睡了那麼久，忙起尋找小蝶。
這時候，整個小鎮已經是面目全非，到都是斷壁殘垣、頹牆廢屋，哪裡還有幾天前所看到的半分模樣！這才是小鎮真正的樣子吧，之前的樣子想必只是那貘憑著強大的精神之力所虛幻出來的。
只是不知道，自己前幾在鎮所食所用的各種東西，是否也是虛幻而出的呢？6青心裡有些怪怪地想。
小蝶已經不見了，想是她見貘已敗，便趁著籠在小鎮的結界散去時走掉了吧。
畢竟也算同患難過，也不道聲別！6青有點不爽地想。但隨即他便釋然了，有聚就有散——這恐怕是這個無常的世間再也平常不過的事了吧。
6青從面目已非昨的大街走過，在經過望江樓時，他停下注目了片刻。
秦大哥，王掌柜，還有其他所有鎮民的靈魂們，應該都已經得回自己的名字，重入輪迴了吧。只是不知他們下一世，又會各自有著什麼樣的人生呢？
6青想著，然後微微一笑，揮揮手似是向小鎮作別一般，也不回的朝鎮外的渡方向走去。
遠遠的，6青便看見自己那艘小船微微搖著浮在渡面。6青驀然間產生一種錯覺：那天自己登岸入鎮時也是這樣一幅景，似乎自己只是岸了片刻便又返回了一樣。
6青忽然覺得這幾間所經歷的一切似只是一場夢，而現在夢醒了，也該登船離開了。
泊在渡邊的烏蓬小船地晃動了一下，一個嬌小卻不失矯健的形一彎腰鑽出了船艙，然後巧笑倩兮地看著6青。
6青有些獃獃地望著小蝶：「你……不是走了嗎？」
「嗯？原來你這麼不希望見到我！那我走好了。」小蝶臉一黯，就跳下船來。
「不……不是，你別走！」6青心中一急，脫而出道。
小蝶並沒有真的跳下船，而是滿臉促狹揶揄地看著6青，掩失笑。
6青這才知道又被她耍了，臉不由浮現出兩抹緋紅，不想更是因此引得小蝶乾脆放手大笑起來。
當下6青也不由忍俊不地跟著微笑起來。他緩步走向渡的木棧，在經過那塊鐫刻著鎮名的石碑時，6青稍稍停下撫摸了一下碑，中輕聲道：「碑兄，多謝你出手相助！」
船的小蝶似也看到了他的舉動，遙遙道：「沒想到，最後關還是這塊石碑指點津，才打敗了那貘。我一直以為他只是一塊膽小怕事、不敢出聲的臭石呢！」小蝶話里微帶奚語，想是對石碑一直以來縱容貘在鎮為而有些不滿。
6青走木棧，解纜登船，只是微笑不言。
等了一會，6青還是不說話。
「你怎麼不問我要去哪兒呢？」小蝶忍不住道。
「問了也白問，免得又被你戲弄。」6青道。
「學乖了啊，不錯嘛！」小蝶中嬉笑著，眼睛卻望向天邊。
此時，天邊夕西斜，火紅鮮亮的映在面，拉出一道光閃動的美麗倒影。一艘小船就在這樣光粼粼的面劃過，留下漸漸消弭於無痕的瀾后，愈行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