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神跡

18神跡

我們過的所有於己不利的誓言,都將化為雲煙飄散,而永不讖。——題記。

紫崖無君。

這個度里三分之一的沒有信仰,其餘三分之二,信奉嵬神。

那和猰方大6一樣古老的神靈,傳說,他居住在高山,袖手閑看世事,後來一場巨變將他捲入紛爭,長期戰鬥后他的魂魄安眠,而將自己的法力丟到間。

昌嵬教主就是嵬神的間化。

每隔三十年,教中長老都會帶著玄火杖到大6之巔寂圪山腳下請示神命,火杖會為他們指出承載了神之法力的,為教主。十九年前,光微和力久兩位長老一同帶著玄火杖——嵬神的安眠之所——尋找新的教主。寂圪山是嵬神故居,山有靈,可以指出神之法力所在。他們按照慣例將玄火杖拋往空中,鑲嵌著魂魄的一端指向西南方,光微目測得出火杖與平線的夾角是九十九度。

兩位長老相互致意,光微伸臂取杖,卻慢了一步,玄火杖落到了山下的急流里。二大恐,會帶走神的魂魄!光微撈出玄火杖,果然,面的魂魄消失了。

「怎麼辦?」光微在大山面前戰慄。

「先找到地方再說吧。」力久說。

他們向西南走了九百九十里,一群孩子在草地玩耍,見到這兩個須花白的,都笑著跑開了,只有一個孩仍坐在大青石玩石子兒。

光微和力久在一旁觀察了他許久,商量道:「就是他了吧。」他們帶著那個天執的孩回到了昌嵬教。黑暗漫,整個昌嵬教沉寂無聲,光微長老在布置就緒的神壇前負手嘆息,想起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這些年來天執沒有展露一點兒常的本領,顯然他沒沒有嵬神的法力。明天就是三十年一度的宗主大會了,大6其他教派的目都會趕來,他真擔心天執會在眾面前出醜。

而一旦讓知道嵬神的魂魄已流失,昌嵬教的地位、信徒的應、甚至大6的安危……後果不堪設想。

黎明已至,高大清冷的蒼翠神壇沐浴在金的曙光里,大6五大名教的教主各率徒眾端坐在特為他們準備的石制座椅,無數信徒立在壇下,一起靜候嵬神光降。

昌嵬教主一襲青紗長袍,從天而降,落在神壇。

依慣例,他要向眾生展示嵬神傳在他的法力。

呼風喚雨,令雲朵開花,五彩繽紛的雪在光中起舞,對嵬神來說,易如揮袖。

然而凡天執卻做不到。

光微躺在神壇後面,使出畢生積蓄的力量配合著天執的姿勢把一幕幕奇異的景觀呈現在諸面前。

信徒再一次拜伏在神的法力之下。

已夕暮,眾散去,光微萎頹在神壇下。再多一刻,他也支撐不住了。

高高站著的天執亦是長出了一,抹了抹額,扯下面巾,跳到神壇後面,扶他起來:「長老。」

「完滿結束了。」光微對教主說。

天執沒有應聲。對於自己的真實份,這麼多年,儘管長老沒有揭破,他自己心裡應該也是清明如鏡吧?他是個深居簡出的青年,只在每個奇月一站到祭壇接受信徒膜拜,其餘時間,便守在自己的書齋里,習教義,推演天象,鑽研術法。

深,教主房中的燈仍亮著。天執一襲青紗袍,正對著牆壁一面鏡子出神。只有他的眼睛才能看到,鏡中隱約呈現出一片6地的輪廓,三簇火苗在不同的方位跳動著,每朵火苗中心還有一個字,分別是「暗」、「嵬」、「艾」。天執伸出手指想要撫摸它們,他戴的鑲細碎珍珠的銀戒映亮了白的牆壁,就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天執知道是他的女巫來了,轉過迎接。

空澌女巫披紅衫,淡淡笑著,信步走了進來:「我來看看你,累了一天,早點兒休息吧。」

「哪裡能睡得下去。」天執苦笑搖,手伸向鏡子:「看。」

空澌面一變。

那朵跳動著「暗」字的火苗,光芒漸淡,飄搖熄。

「他七十三歲了,可憐的老。」天執道,「他一死,暗的力量便會重歸明鯉掌管。」

「怎麼辦?」空澌抓緊衫子,「我們不能讓局面失衡。」

天執攤開雙手,苦笑:「我不是神。」

他只是一個凡。他清楚自己的底細,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孩子,因意外而被選為昌嵬教主,這幾年他過的幾乎是與世隔絕的生活,頂著神的名號,眾生敬仰,高高在,卻只能令他更寂寞,只有空澌還會把他當朋友,平等相待。

「可我寧願相信您就是嵬神的化,」空澌眼含淚,「至少您與他心意相通。多少年了,多少任教主,您是、您是惟一一個打開了神殿之門,破譯出他用山形文字寫的諭旨的。」

「機緣巧合而已。」天執道,他不準備妄自菲薄,話鋒一轉,「我倒真希望明鯉能走出來,與他真刀實劍地干一場,總好過這樣小心謹慎的牽制。」

「是啊,因為他,類付出了多大的代價。」空澌道,「神啊,快讓這一切了結吧。」

天執伸出手指小心地摸了一下那朵微弱的火花,「你回去休息吧。」

「你也是。」空澌微微一笑,剛跨出房門,眼角瞥到一個影子溜了進去,不待她有所應,就聽裡面一聲銳響,似乎是兵器墜地的聲音。

天執俯拾起掉落在地的長劍,手腕翻轉,看到劍柄刻的珧字。

一個藍勁裝的年輕站在對面,被定住了形,望著他,眼神中有一絲詫異和羞澀。

「你是不是很遺憾,苦心學習六年,潛入教中,卻一擊未遂,暗魂?」素來寡言的天執今卻破例有了說話的興緻,「你只用了六功力,或許你是不想我死,或許你是想驗證一下自己的本領——」

「兩者都是。」刺客破解了昌嵬教主的定法,揉揉微的咽。

「你劍術不錯。」

空澌這才現,教主中指銀戒鑲著的珍珠少了一粒。

「你的隱匿術也很強,躲在外面那麼久,我居然沒有察覺。是白跟那些信徒混在一起進來的吧。」空澌道,望向天執,「又是暗魂?」

天執一點。

刺客卻聽不懂他們的問答,「什麼是暗魂?我藍收。」

天執沒有解釋,擊掌喚來兩名教徒:「把他關起來——直到他忘除記憶。」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刺殺了,他總是採取同樣的方法對待那些刺客。

空澌苦笑了一下:「我始終無法確定,您這樣做究竟是仁慈還是殘忍。」

「我也不確定,」天執道,「但是死亡無法扭轉,我只好留著他們的的生命。」

他的眼神是彷徨的,似乎無安放,游移了許久又落到鏡面,那朵暗字火苗跳著跳著,終於悄無聲息地滅了。

天執神黯然:「他死了。」

「我們怎麼辦?」空澌問。

天執看著桌案厚厚的教義:「等待。」

一個月後,天執在長老送來的文卷中看到了一封請柬。

「黯教復興,擬於七月八廣原作會,遍邀天下宗主,敬候尊駕。」黑的紙張,火焰般的文字,落款:明鯉。

「行動可真快呀,」空澌道,「教主,您要去嗎?」

「是的,」天執頷:「他們根本就沒有給我拒絕的餘地。我正好見識一下明鯉。」

「向他正式宣戰?」

「我們的力量還遠遠不夠。」天執道,「但是我要告訴他,嵬神的意志仍然存在,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臨行的前一,天執路過地牢,看到了那個年輕的刺客。

藍收的精力已經鬆懈,一雙眼睛卻仍含著惕,透著一絲自尊。天執閉目冥想,他曾經在哪兒見到過這樣的目光?

「六年前,貴教長老到我的家鄉招收信徒,選定我做聖童,我拒絕了。」

天執淡淡一笑,是了,信仰嵬神而不願意侍奉他的那個少年,竟然遠走他鄉,投入了珧山門下。

他打開鎖。

「你要放我?」藍收有些吃驚。

「我要出一趟遠門,你跟著來吧。」天執道。

將教中事務託付給長老,對著遙遠東方高聳入雲的寂圪山舉行過儀式,十六名教徒抬起兩頂裝飾簡約的轎子,護送天執和空澌踏前往廣原的路。

藍收策馬隨行,用傳音術問轎中的:「你不怕我趁機逃走?」

「你沒有完任務,不會走的。」天執篤定地說。

藍收沉默了一下,不再說話。

宿荒,藍收啃著自己隨攜帶的乾糧,冷眼斜睨教徒把「聖餐」恭敬地端給教主和女巫。

「原來你們也非不食間煙火啊。」藍收冷笑。

「我們都是凡。」天執說,藍收一愕。

東方天際剛露出一絲白,天執立刻下令路。

道路漫長無際,一道懸崖突現,橫擋在前,教徒不知所措,便停了下來。

「這下可怎麼過?」藍收問。

忽然,黑的轎幔輕輕飄動,藍收坐騎四蹄揚起,他慌忙收韁控繩,卻見那馬竟離地而起,載著他升高十丈,踏空而行。兩頂轎子亦升至空中,與他並肩而飛。

藍收驚詫無比,聽著耳畔的風響,俯瞰腳下蒼茫大地,這就是神的法力嗎?

天執沉默地坐在轎子里,通過揚起的窗帘看外面的白雲,許多年以前,嵬神也曾這般自由自在吧?

下界山巒起伏,高低不平的山岡布滿穿灰衣的黯教教徒,眾環圍間那一片開闊的草地便是廣原,巨石雕的蓮葉高台端坐著一個黑袍,雙目閉合,額光潔飽滿,似乎隱著一雙無形的眼睛,俯視腳下的一切。他座下站著一個背後雙翼的,細臉尖腮,臉掛著淡淡的譏諷。

而他後面,五大名教的教主畢恭畢敬坐在較小的寶座。

毫無疑問,他們已經被征服了。

昌嵬教諸剛落地,輕風陡起,風中,黯教教徒單手扶肩,齊聲長:

請帶你的宗教離開,教王

請將大地還給空寂

回到那高山之巔

歲月從你頂如雲掠過

他們像著了魔一樣復念著,聲音尖細而縹緲,充斥天地,無所不在,又被風匯聚到一起,鑽入昌嵬教諸耳中,撓得心意。

藍收捂住耳朵,環目四顧,現對方以一種奇特的陣勢將他們包圍住了。

這是一個早就設好的局。

十六名昌嵬教徒眼神,紛紛倒地。兩頂轎子靜悄悄地,沒有一絲不安躁的緒流露出來。

微風像一隻輕柔的手,撩開那方轎幔,空澌女巫從裡面走了出來。她蒙了面紗,眼睛里還透著自信從容的笑。

她對著蓮葉高座一拱手,朗聲道:「明鯉教主,久違了。」

唱的聲音停住了,天地闃寂。

明鯉座前那個雙翼略帶挑釁地問:「你憑什麼這樣跟教主說話?」

「憑我了解黯教的歷史。」空澌鋒芒不讓。

雙翼忽然撮長嘯。

剎那間,藍收只覺天旋地轉,眼前無數灰濛濛的影子飛晃動,一張張臉孔木然又帶著嘲諷,他心中怒翻騰,一時間卻有些手足無措。

「西南,劍挑,衝刺。」就在他心煩意躁之際,一個冷靜的聲音響起,像風一樣吹開了他眼前的一團混,藍收遵循那個果斷的指示迅地拔出劍來,朝西南方刺去,利劍穿過空,漸漸接近守在那兒的黯教教徒時,他不對空澌大加佩服,果然,這個方位是防守最薄弱的一環,她居然這麼快就做出了精準的判斷。

他朝那個守住陣的信徒刺去,對方一動不動,以迎劍。藍收手臂一震,被對方彈的力道擊退數步。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中的利劍裂開一道細紋。

「糟了,他們煉了不滅之!」空澌已躍到他邊,手裡執著一把碧光湛然的劍,此時黯教教徒已將他們包圍住,她卻對自己的境毫不掛意,目光四搜索著,「教主呢?」

空澌面紗半垂,露出滿臉焦急的神,呼喚著:「教主!」

他們乘坐的兩頂轎子都已翻倒在地,天執蹤影皆無。

「他不是神嗎?」藍收有些詫異,「難道還需要你的保護?」

「當然!」空澌呼吸急促,厲聲問那冷眼旁觀的雙翼,「你們把他帶到哪裡去了?」話音剛落,她現明鯉也不見了。

雙翼冷笑,一揮手,兩個教徒拿繩子將他們綁起來拖走了。

黯教牢房裡,空澌有無力地坐在的地板,滿臉絕望。

藍收精力不減,抓過來她放到一旁的短劍:「你怎麼會有光袖劍?」

這樣的劍,是珧山的出師弟子才擁有的。

「因為我是珧山弟子啊。」空澌木然無神的眼中忽然煥出一抹奇特的光彩。

「你、你也是……」

空澌豎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是步淹師父的弟子。」

「步淹師父!」藍收了起來,那是大6最強的術士,珧山派的開創者,他的祖師。

「你和我的三個師父是師兄吧。」藍收道,「奇怪,那你怎麼會與昌嵬教在一起呢?」

「我不與弒師者為伍。」空澌眼神一冷。

「弒師?」

「如果不是殺了師父,又怎會輪到他們享受世的尊敬?」空澌道,「我親眼耳聽到他們的謀,非但無力阻止,而為了活命獨自脫逃。若不是遇到了教主,我怕是早就陪師父去了吧。」

「你很驚訝吧,」空澌道,「你最崇拜的師父們是天理難容的無恥之徒,你躊躇滿志前來刺殺的才是一個悲天憫的神。」

「不,嵬神才是我的信仰。」藍收卻果斷地否定了她的話,「黯教把我們抓來做什麼?教主呢?」

空澌搖搖:「他們一直在打他的主意,他若一死,整個大6就完了。」

「不錯,整個大6都將淪為我主的中餐。」一個冰冷嘲諷的聲音響起,雙翼出現在牢外,「來,我帶你去目睹嵬神的滅亡吧。」

早在藍收準備破陣的當兒,明鯉如一隻鷹隼擒起天執朝遠方飛去。

「為什麼不抗?」他低問爪下的獵物。

天執不答,看著從耳邊飄過的朵朵浮雲,忽然道:「放棄,好嗎?」

「放棄?」明鯉大笑,鄙夷地睨了他一眼,「這已經不是一頓午餐那麼簡單了,我主在宮裡封閉了那麼久,你自然不知其中苦楚,嵬神。」

天執嘆了一聲,閉眼睛,任風聲貫耳。

他被帶到了黯教總部,所有教徒精神振奮,點燃火把著「明鯉」的名字,眼神狂而堅定,天執卻看到了那背後的空茫和無知。

昌嵬教主負載著嵬神的法力,只要將那些法力吸走,明鯉便再無束縛。所有黯教弟子都相信這一點。天執被綁在祭壇銅柱,看著黑袍緩緩向自己走來,面蒼白,他一時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災難,他不敢想像自己死後一切會變什麼樣子。

明鯉把手搭在天執肩,開始聚攏力量。

「我沒有你要的東西。」天執忽然開。

明鯉乾笑了兩聲,手掌用力,忽地一怔,尖長的手指探向天執的額,停了半晌,輕輕地移開了。

他沒有感應到任何力量。

「你不是嵬神?」

「不是。」天執乾脆地回答。

「你是如何為教主的?」

「也許是宿命吧。」天執低聲說,明鯉眼中怒涌動,,五指朝他臉抓去。

「殺了我,玄火杖還是會選出新的教主。」明白對方要做什麼,天執平靜地說,眼神淡然常,看穿了生和死。

明鯉點點:「是那個東西在作怪。」

「不錯,毀掉它輕而易舉。」天執附和著,目光在底下黯教教徒臉移動著,他看到了空澌,沖她微微一笑。

「哦?」明鯉從他的笑容中捕捉到什麼,「既然如此,你可願幫我?」

天執點:「放了我和我的朋友,我幫你毀掉它。」

明鯉沉默了一下,閉眼睛:「我如何能相信你?」

「教主!」雙翼奔祭壇,「讓他對著端石誓。」

「好。」

雙翼袍袖一揮,從遠方飛來一塊方方正正的黑大石,面刻滿古怪的符號。

這是黯教聖物,對著它許下的誓言,若不能兌現,便會遭到萬劫不復的報應。

「若違此誓,天執願與黯教之主易位而居。」

明鯉面凝重地一點,隔空彈斷綁住天執的鐵鎖。天執從容地撣凈衣衫的塵土,縱躍下祭壇,來到空澌邊:「我們回去吧。」

「教主,您、您答應他什麼了?他沒有為難您?」

「沒什麼,」天執回望了一眼仍站在祭壇,神恍惚落寞的黑袍,道,「我們是一樣的,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十六名昌嵬教徒也放釋放了,他們恢復了精醒的神智,卻模糊了記憶,沉默地抬起轎子。藍收多傷流著,手中的劍也是豁痕斑斑,他沒有絲毫抱怨,跨馬隨行,一行原路而返,來時遇到的深崖變了滔滔河流,奔涌肆虐。

「這是設的障!」藍收了起來。

「你看出來了,」空澌道,「是明鯉在試探教主的法力。」

天執下令暫停休息,吩咐空澌為藍收療傷。

空澌取來清給藍收清洗傷,一邊看著走向河邊的天執。

「我以為他能打敗明鯉。」藍收道,聲音里略有遺憾,「還有比神更強大的么?」

「可他不是神啊,」空澌道,「藍收,你留下來吧。其實他需要幫手。」

「哦?」藍收不由自主地隨她的目光望過去。

天執坐在河邊礁石看夕,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飄然出塵,與多年前的神靈重疊在一起。空澌走過來,輕聲問:「你還好吧?不要逞強。」

「我知道。」天執說,揚起手臂,竟匯聚力量在寬闊的河面橫架了一座虛有形體的拱橋。

「快過!」知道這種術法效力極短,空澌忙指揮眾。

回到教中,天執來長老:「把玄火杖拿給我。」

「這……」光微長老遲疑了一下,「教主,您知道——」

「我知道,我會在意的。」

光微怔了一下,不好違拗教主神意,將玄火杖呈。

玄火杖是昌嵬教聖物,歷來由長老收。它的寶貴之在於面有嵬神的一縷魂魄。多年前,嵬神精疲力盡,小憩於樹,后遇樵夫伐木為杖,他的魂魄便永遠地留在了杖,與他的法力相呼應,可以找到自己流落間的法力。天執接過來,看到手把嵌著晶一樣的魂魄,光華靈動。天執輕輕地摸了它一下。光微一直不安地觀察著他的臉,天執的眼睛落到桌面一本翻開的書頁,我們過的所有於己不利的誓言,都將化為雲煙飄散,而永不讖。

那樣自負豪邁的語,他微微笑了,似乎卸下了什麼負擔,將神杖還給光微。

「弟子告退。」光微恭敬地退了出去,心中猶自惴惴不安。他不知道天執是否現了什麼。多年來他一直因無法確證天執的份而一直忐忑不安,幸好貴為教主別無他職,天執表現又出,故這些年來玄火杖失靈之事倒也沒有敗露。為了教中安定,他們暗中打磨了一塊晶鑲嵌到玄火杖,代替神的魂魄。可是,天執死後,又該如何選繼任者呢?他想到這些,不由地長嘆一聲。

那聲嘆息傳到天執耳中,他苦笑一聲。他了解光微的心事。他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自己是那個幸運兒,掌教幾年後,都沒有現自己擁有傳說中的法力。但這並不影響眾對他的崇敬。事實,昌嵬教主自幼被捧高位,並不知道如何運用自己的一法力,往往為長老挾制,多年來神權逐漸世俗化,長老把持一切,幸好往任教主並無心,才保持著相安無事的局面。少年天執面對眾生的膜拜誠惶誠恐,不忍心說出真相,只好通過修鍊術來掩飾自己法力的虧缺。

歸路那一招跨設橋已耗盡了他的力量,他伏在桌案咳了起來。門吱呀一聲開了,空澌端著一碗湯笑著走了進來。

「快喝了吧,我悄悄做的,我知道你精力耗損得厲害。」空澌道。

天執微微一笑:「謝謝。」

「何必客?」空澌道,「對了,那個暗魂,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你打算怎樣置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關住他了吧?」

「如果他願意,就讓他留在教中吧。」天執道,「他也是嵬神的信徒吧?」

次清晨,昌嵬教的祭壇前,天執為藍收舉行了賜福儀式。祭壇是一座方形高台,大如房屋。猰方大6每年十四月,單奇雙偶,昌嵬教主就在每個奇月一的清晨御風而來,接受信徒的膜拜,並用無邊的法力賜予他們吉祥。

「神,賜予我們在這世界生存而不受傷害的力量。」

「給予我們信仰。」

「療治痛苦和創傷。」

藍收和那些遠道而來的虔誠信徒一起,頌念著這歌謠一樣的話語,漸漸地心境安寧。他也經常看天執披青紗袍高高在給信徒們指點津,用一根手指解決他們所有的痛苦,那分明就是神的力量啊。

只是天執自打從廣原回來后,眉間的憂慮更深了。要防止黯教的進一步行動呀……

「你們與黯教有何怨仇?」藍收問。

「是嵬神與明鯉的糾葛。」天執道,「這些久遠的往事,如今大6已無知曉。」

「哦?」藍收道,「我倒有興緻一聞其詳。」

「我帶你去神殿吧。」天執想了一下,「對,你應該知道真相。」

「神殿?」藍收還從未知道昌嵬教有這樣一個地方。

晚,天執帶著藍收來到祭壇前,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咒語,「念著它,走進去。」

藍收感覺體穿過一層薄而的輕紗,睜開眼睛已是在另一個空間。巨石砌的房間封閉而涼。四壁刻滿了奇形怪狀的字元。

「這是什麼?」藍收脫問道。

「是神留下的痕迹。」天執道。

天執能夠進入神殿,完全是出於偶然。他入教的第四年,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地位和命運,又無力抗,便將精力投放到教義中,在奇特的語言里尋找安慰和寄託,每手不釋卷。那個晚,他默念著教義從書房中走出來,穿過漆黑的庭院向卧房走去,忽然感覺臉頰一涼,繼而那種涼意浸透了全肌膚,像是穿過了一面清冷的風幕,又像是穿過了一道冰冷的面。

他現自己置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四面都是青的石壁,無門無窗,沒有光,亦沒有暗,牆刻滿了古怪的符號,每一個都像一座小山。

他想起古書的記載,嵬神明了山形文字,以之記事,刻寫在自己時常蹲坐的一塊巨石,後來那塊石隨著神的死而消失,下落不明。

他貪婪地看著那些文字,他讀不懂,目光卻緊緊追逐著。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外面整齊有序的腳步聲和長老帶祈禱的聲音,他方才醒悟過來自己是在神壇下面。

誰能想到神壇下面有另外一個世界呢?一奇異的力量推送他升,顱穿過堅硬的房頂,像魚破而出,平空出現在眾面前。

連長老都被那法震住了,從此一度相信這個被他們隨便撿來的孩子果真承載著嵬神的法力,再不敢輕視他。

天執卻更加寂寞。他沒有告訴任何他的現。在每個深獨自來到神殿,對著那些文字,起是因為好奇和無所事事才研究它們的,可是經過復的觀察的臨摹,他竟然讀懂了面的記載。

南面的牆壁,記載著嵬神多年來觀賞到的風景和心,淡泊寧靜,是一個懂得自我享樂的,趣味高雅,天執像讀著一個朋友的心路歷程一樣讀著那些文字。

我曾是寂圪山閑看間朝秋夕的神靈,那時大地煙寥寥,亦沒有正邪善惡之分,我的神獸猰方自願守護它,大地於是以獸為名。

東面的牆壁,筆調稍稍沉重,開始出現一個明鯉的名字。

天執在書中讀到過,明鯉是一個多年前衰頹的教派的創立者。

「明鯉從遠方至,黑衣海,噬大6如食餅。」

在嵬神的描述中,他是一個擁有不死之,能夠操縱黑暗的魔鬼。他在大地建立了黯教,廣招門徒,只為將大地收於已手。他的法力蠱惑了眾生,就在大6馬就要淪為明鯉腹中餐的時候,嵬神終於忍不住下山了。

不可以,土地應該屬於自由。嵬神說。

他們鬥了很久,神敵不過明鯉。然而,他找到了三個幫手,分別是暗界祭司,部族領,和一個武力非凡的鄭姓劍客。

戰的最後,劍客一劍釘入明鯉心臟,他的力量流溢出來,被嵬神收集,託付給暗界祭司保存,艾族領將明鯉的體入他們的宮深,加重鎖。

大地自此太平。

然而明鯉那些忠心耿耿的部屬卻從未放棄過營救主、吞併大6的心。只要他們殺死暗界祭司,那些黑暗的力量便會重歸它們的主,再拿到宮的鑰匙,釋放明鯉,就大功告。

得知了一切的天執再也不甘心只做一個不管世事的傀儡一般的教主。他去了暗界,拜望鋼冉。那是惟一一位還知道真相的,已垂垂老矣。

「我想為大6做些事。」

「好吧。」鋼冉微笑著,雖然並不看好,但因他有這樣的想法而欣慰,「來,伸出你的手,讓我看看嵬神的法力還剩下多少。」

把手指從他的額移開,鋼冉搖搖。

「是的。我不是嵬神法力的承繼者,我只是一個凡。」天執道。

從暗界回來的路,他遇到了逃難的女子空澌,因為同和欽敬,他出手救了救了她。就是從空澌那裡,他得知珧山也已被黯教餘孽控制。

天執拿出鏡子,催動轉換咒,讓牆壁的山形字轉大6通行的文字,射到鏡面。藍收一行行看過去,目瞪呆。

「明鯉從宮裡出來了?」

「不,我們見到的,是他的化。」

「這面鏡子,是寂圪山頂的一片湖泊,嵬神曾用手指在其畫大地的樣子,」天執緩慢地說,「把你的眼睛洗乾淨,摒除腦中一切雜念,你看到了嗎?這四朵火焰,,是他臨終之際留給大地的希望,象徵著可以牽制明鯉的四力量,而現在只剩下兩朵還亮著。那朵剛剛滅掉的,是暗界的祭司鋼冉。」

「鋼冉?」藍收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是的,他死了,是我的朋友鄭引殺了他。」

「你的朋友?」

「是我的好朋友,珧山最強的弟子,受命去殺暗界祭司,我知道他一定能得手的。」藍收道。

「是和你一樣的暗魂吧?」天執道,猰方大6最負盛名的術士步淹占卜得知,暗族第七任祭司之後,將再無有能守住黑暗。黯教中找到步淹,想與他結盟共同對付嵬神,未果,便聯合他的弟子一道殺死他。那三個忘恩負義的弟子秘密加入黯教,居珧山,憑著師父創造的法術和聲名在大6招收弟子,六年培養一批,給他們各派任務,除去所有對黯教不利的。

那些不明真相的弟子,就被稱為暗魂。

天執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刺殺了,他總是不忍心將那些躊躇滿志前來的年輕斬盡殺絕。

「我要告訴他真相,讓他不再為珧山所用!」

「不,」天執卻阻止他這麼做,「知道這件事的越少越好。」

「為什麼?」藍收不解,「你難道不希望大6的們都知道,共同打敗黯教嗎?」

天執微微一笑,笑中帶著幾許凄苦,又有些自負,「我對類沒有信心。」

藍收望向他,這是神才有的。

「我對類沒有信心。」天執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的一生太短暫了。可以做的事並不多,各有機緣,讓命運引領他們走完生吧。我不希望,太多的像我一樣為一件事付出一生而一無所得。」

「那麼,你就任由黯教那些耀武揚威嗎?」

「我相信神早有對策。」天執道,眼睛盯著西面的牆壁,那些還未被破解的文字,等待著他揭開面紗。

「你也崇拜嵬神吧?」藍收問。

「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崇拜的是他的法力,而我崇拜的是他的靈魂。」

他在大6存亡關下山奮戰,不惜獻的舉動,一直感動著他。天執又沉浸在對第四面牆壁文字的破解中。

藍收答應了不把消息外傳,但終究放不下友,修行了數月後,他悄悄地放出了一隻信鳥,把消息傳給遠方的好友。

看著那隻鳥飛過昌嵬教的高牆,天執苦笑一下。

冬天到了,光漸淡薄,每寒風冷冽。天執仍舊每在書房裡呆著,鑽研術法,空澌時常來陪伴他。

「明天又是奇月一了,早點兒休息吧。」空澌道,「在那麼高的地方站著,太折磨了。」

天執看書至凌晨,小憩片刻后就穿空澌為他縫製的棉袍早早等在了神壇后。出乎意料地,直至旭東升,竟沒有一個來膜拜。長老面面相覷,不知生了什麼事。

天執心中也沒有底,依舊從容地命藍收出去打探。不多時,藍收回來,神古怪,避開長老,悄聲對天執說:「他出現了。」

「他?」天執雙眉微皺,似乎料到什麼。

「那些前來朝拜的信徒原本一步一叩,心無旁念,半路突然出現一個,自稱他才是嵬神的化。」

「什麼?」空澌尖,「不可能。

「怎麼講?」天執問。

「那乘雲而來,展示了多種法力,他治癒了一個的傷,讓一個盲得見光明,同時召來光和雪花……那是神才有的法力。」藍收道,目光中也透著對那份的確信。

天執默然,是的,他不是嵬神的化,那麼就勢必有另一個,承載著神的法力。

他竟微微笑了,彷彿看到了希望,高興地對一旁的女巫說:「空澌,我們有幫手了!」

「可是,你怎麼辦?」空澌急切地問,「教主……」

「大6的存亡更重要啊。」天執道,不顧一旁教徒的詫異,吩咐,「備轎,我要去拜見嵬神!」

見到「嵬神」的剎那,天執的喜悅一掃而光。

那是怎樣一個,臉寫滿了驕狂的自負。

然而,嵬神的法力,就是落在了這個。

空澌厭惡地啐了一:「哪裡有神的樣子?」

那些信徒匍匐在地,仰望著兩個同在雲端的。

「你想怎麼樣?」天執沉聲問,從對方的臉捕捉到一絲熟悉的神,這個,是他幼年時的玩伴吧,名字似乎是做莊牙。

庄牙冷笑道:「我才是嵬神的化,你一介凡夫,怎配享受這樣的榮耀,自然是該讓位了。」

「我並不貪戀這教主之位,」天執道,「但是——」

庄牙仰天大笑:「果然,你是一個沒有任何謀生能力的蠢貨,若奪了你『教主』的名,怕是一天也活不下去吧——」

話未落音,他臉挨了重生一掌。只見空澌躍到一棵高樹,紅衫披張,眼神冷厲。

「不許你侮辱教主!」她喝道,「只有他才配執掌昌嵬教,他才是嵬神的化。」

「哦?」庄牙換了個語調,好整以暇地問,「敢問天執教主法力何在?」

天執沉默,腳下,是那些目光好奇而切的信徒,有些還帶著傷。是的,這些年,他只是為了不讓自己的份受質疑而施展雕蟲小技,從未真正為他們做過什麼。

庄牙冷笑,忽然提議:「咱們鬥法如何?」

「鬥法?」

「用力量證明一切,誰勝了,誰就是神的化。你若輸了,不但要把教主之位讓與我,而且要自裁以謝這些年褻瀆嵬神之罪。」

「好,我答應你。」天執利落地答覆了。

庄牙冷笑:「我給你半時間,好好跟你的小兒告別吧。明清晨,我會到昌嵬教的神壇與你決鬥。」

他斜睨了空澌一眼,駕雲而去。

天執落地,第一次與那些信徒如此接近。他一一扶他們起來,低聲道歉:「對不起。你們的神來了,他會帶給你們吉祥和幸福,帶給你們在這世界生存而免受傷害的力量。」

說罷他步行離開。

「教主!」看著那個孤單的背影,光微的心被什麼擊中了,擔憂地喚了一聲。此刻他滿懷愧疚,若不是他弄壞了玄火杖,天執根本就不會為教主,他或許會擁有平凡而漫長的一生,而不至於落到今天這般境。

「無論如何,我感謝您十九年前將我帶回昌嵬教。」似乎猜出了長老的想法,天執沖他一笑,那笑中有告別的意味,他毫不猶豫地走開了。

天執在書房裡把自己學過的術法整理了一遍,那都是最智慧的創造出來的,要用它來對抗宇宙,卻是脆弱無力。

「你有把握戰勝他嗎?」藍收衝進來問。

「你知道術和法的區別嗎?」

藍收想了想:「術有限,法無窮。」

「對,只有神才擁有法,而我們凡修鍊的是術,漏百出,不堪一擊……」

沒有教他,這些都是他自己在修習過程中領悟到的。

「你、你是準備送死了?」

天執扯下手中的戒指丟到一旁:「這本來就不是我的生。」

空澌遍尋天執不到,最終來到了神殿。

天執安靜地坐在地,對著刻滿文字的牆壁出神。

「我要把其餘的文字破譯出來。」天執道。

「嵬神……他最後說了些什麼?」

「他說,明鯉雖然擁有不死之,但凡事沒有絕對,第一個敢於向他出致命一擊的也是最終能殺死他的。」

「第一個?」

「對,流著鄭姓武士的,註定是明鯉的剋星。」

「那位武士,你還有后嗎?」

「我不清楚,應該有的吧。」天執道,目光盯著最後一行文字,緩緩地念了出來,「當古老的銅錢點燃第四朵火焰……」

「什麼?」

天執走到那面牆壁前,指著那行字一個個解釋:「當古老的銅錢點燃第四朵火焰。」

「後面那個符號是什麼?」空澌問,她熟悉預言,她從這句未說完的話中捕捉到真相的微光。

「是省略號,」天執一笑,「嵬神的遺書至此結束,或許是他無力寫完,或許是他不便透露事關重大的秘密。」

「當古老的……」空澌喃喃著。

「總之,我看到了希望,」天執道,「其實,回顧我這一生,也沒有什麼作為。我沒能親手了結嵬神的心愿。」他能有什麼辦法,命運把他放在了這個位置,不給予他力量,卻又要讓他現真相。讓他用凡有限的力,去對抗宇宙的神秘。他註定失敗。

「多少的一生都是這麼庸庸碌碌地過去了。」空澌道,「我也是,我三十四歲了,一無所有。」

「我就要死了,一個平凡的死。」天執道,眼神哀傷無懼。

「不!你死了,我怎麼辦?」

「活下去,牽制明鯉。你會看到那一天的。我不在乎昌嵬教的存亡,我只關心大6——讓它為類的家園,別讓明鯉掌控。沒有誰能為它的主,土地應該是自由的。」天執微微笑著,仍是那樣的眼神,彷徨中又透著一沒來由地自信。

這些年,空澌就是被這樣的眼神吸引著,無法自拔。她看著他,眼中有點點淚光。在少女時,她曾以為她只會為這樣的開啟心扉:英勇堅定、決斷力強、能夠擔當大任……

然而她遇到的是他。

從她被三位師兄追殺一路逃亡倒在他轎前,東風吹開轎幔,她看到那張年輕的臉龐,那雙眼睛,些微彷徨,似乎無安放,游移著就無意間看進了她的心裡——那是他剛從暗界歸來,正一心思考著大6的命運,從那一刻起,她就沉陷在了他的眼神里了吧。

之後的許多年,他們是在一起度過。

他是極容易被別掌控的,她卻總看不透他。

優柔寡斷,卻從不放棄;自幼被捧高位,與世隔離,分明是未經過世事的,卻有一種滄桑質;未諳塵世苦難,又心憂天下眾生……

天執,天執,「我你。」

這句話說得如此坦率而自然,卻又突如其來,空澌這才感覺臉頰燙,天執用一吻平復了她的心跳。

「我也你,」天執說,摟緊她,「好了,你出去吧。讓我一個呆在這裡。請將我葬在寂圪山下。」

他把那面鏡子給她。

空澌含淚走了出去。

天執獨自在神殿里,彷彿在四面大山的包圍間。那裡歲月如雲掠過,天地空寂安寧,時光荏苒而永無終止。他看著那四壁文字,那不是他的前世,亦不是他的來生,那是他永恆的遙望。他本是與這場事件無關的一個,卻因意外介入其中,從此再也無法忘懷。他在山一樣的文字中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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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奏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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