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核冬天

第八章 核冬天

說着,他向韓蒔伸出一隻手:「拉我一把,我沒力氣了。」

「嗯。」韓蒔忙擦掉眼淚,扶陳冀站起來。

「爸爸。」陳冰妍站在一旁,抬頭俯視陳冀,一雙大眼睛中滿是恐懼與擔憂之色。

「別怕,爸爸沒事,」陳冀裂開嘴,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但在笑的同時,他又皺了皺眉,因此笑的相當難看。

這一笑扯到傷口了,火辣辣地疼,能不皺眉么……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女兒的腦袋,但手伸出去一半,又怏怏地縮了回來。畢竟,他手上滿是鮮血。

他轉過頭,對扶着他的韓蒔說道:「我們趕緊走吧,在這裏已經耽誤太長時間了。」

韓蒔點頭道:「來,我背着你。」

「不用了,我自己還能走。」

「你這樣子怎麼走啊,趕快,我背你。」

在韓蒔的強烈要求下,陳冀最終還是趴在了韓蒔背上,由她背着自己走。

相較於陳冀,韓蒔的身體有些瘦小,但同樣有力,背起陳冀后大踏步向前走去,似乎並不覺得吃力。

她看不到,此時她背上的陳冀正雙眼迷離地想着些什麼,嘴角還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自從他們夫妻倆有了孩子后,似乎就很少有過這樣的親密接觸了。這樣的感覺,似乎還蠻不錯的……

以後多抽些時間陪陪家人吧,陳冀想。他的妻子與兩個孩子平時住在鎮上,只有在節假日才會來到他那小木屋裏和他團聚。他們一家在一起的時間,似乎是少了些。

……

正午,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按理來說,這樣的天氣應該是大晴天,但此時整個世界都灰濛濛的。不知為何,天空中的那輪巨日竟是黯淡無光,很是難看。

沉寂的世界到處充斥着黑暗、凋零與死亡的氣息。

世界彷彿已經靜止了,唯有針葉林中熊熊燃燒着的大火,仍然以一種瘋狂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存在。

忽然,針葉林邊緣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腳步聲。一個面色疲憊的中年女子從樹林中鑽了出來。在她的背上,背着一個壯碩的男子。

緊接着,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也先後走出森林。

他們,正是從森林中逃出來的陳逢騎一家。本來按照正常速度,他們今天早上就該從森林裏出來了,但奈何陳冀與猴群打了一架,身負重傷,只能由韓蒔背着走。於是他們走走停停,一直到正午時分才走出林子。

「過了這條小溪,就到我們的目的地了。」韓蒔看着前方一條約三十厘米寬的小溪,說道。她鬆了口氣,頓了頓,道:「冀,我們到了,你該下來了。」

但背上的陳冀卻沒有任何反應。

「冀?你怎麼了?」韓蒔疑惑地問道,「下來吧。」

「爸?」陳冀走上前來。陳冀的臉龐緊緊貼在韓蒔的腦袋上,一動不動,兩隻眼睛緊緊地閉合在一起。

「小騎?」韓蒔心中頓時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你爸爸他怎麼了?」

陳逢騎沒有回答,只是愣愣的在原地站着。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為什麼……

「爸!」陳冰妍不滿地大叫一聲。她走過來,小手在陳冀背上使拍了兩下,「爸,起床了!」

「嗯?」陳冀睜開眼,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這是哪兒啊?我怎麼在這兒?」

說着,他還伸出手在背上撓了撓。

陳逢騎一臉黑線:只是睡著了啊……

虧我還擔心了這麼久。

「你睡得倒舒服,」韓蒔沒好氣地說道,「我可是背着你整整一個晚上呢。你還不趕快下來?」

「哦。」陳冀老臉一紅,忙從韓蒔背上跳了下來,「現在這是怎麼情況?我們走出林子了?」

「嗯。」韓蒔點點頭。

「可這灰濛濛的一片是怎麼回事?」陳冀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著四周,「什麼都看不見。嘶--好冷啊。」

他說着,兩隻手相互搓了搓。

這灰濛濛一片像是霧卻又不是霧的東西嚴重阻礙了眾人的視野。即使是視力最好的陳逢騎,也只能勉強看到方圓五百米以內的事物。不僅如此,周圍的溫度也低的可怕。陳逢騎估計,最高不超過十五攝氏度。

要知道,現在可是夏天啊!

「誰知道呢,」韓蒔也很疑惑,「昨天還好好的,過了一個晚上就成這樣了。難道是和昨天的裂變核彈有關?」

「感覺好可怕啊。」陳冰妍皺着眉,顯然是很不喜歡這裏的環境。她跑到陳逢騎身邊,緊緊地挨着他。哥哥總是很寵妹妹,在陳逢騎身邊,陳冰妍覺得安全感大大提高了。「哥哥,會不會有什麼怪獸突然跑出來啊,就像電視裏面演的那樣。」

陳逢騎不禁莞爾:「哪裏會有什麼怪獸啊。這灰濛濛的一片,應該是導彈將大量的塵土炸到了空氣中造成的。至於這溫度嘛,晚上溫度低,白天空氣中的塵埃擋住了太陽光線,氣溫沒法回升,自然就很冷了。」

「你懂得挺多的嘛。」陳冀回過頭,有些驚訝地看着陳逢騎。

「前幾天的報紙全在介紹裂變核彈,我都看了,」陳逢騎道,「以後氣溫可能還會持續降低,報紙上說,這叫『核冬天』。」

「核冬天?這倒是個新鮮名詞。」

「哦,對了,」韓蒔忽然想起了什麼,「冀,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不要緊,基本沒事了。不過得找個地方洗個澡,這渾身血淋淋的,怪難受的。」陳冀身上的血液已經凝固了,這讓他的衣服緊緊地黏在他的皮膚上。陳冀很是不舒服。

「那就趕快到鎮子上去吧,不知道那裏有沒有熱水。」其實他們面前就有一條清澈的小溪,但這溪水要是用來洗澡的話起碼得被凍個半死。

陳逢騎蹲下來,指尖輕觸水面,水面盪起一層柔和的漣漪。

盪起漣漪的還有陳逢騎。他猛地打了個寒戰,身軀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毛髮也隨即一根根倒立起來。陳逢騎忙收回手指,含在嘴裏,這才讓那刺骨的寒意緩解了幾分。

眾人先後越過這條窄窄的小溪。小溪兩側對比十分的鮮明:一側是茂密的叢林,充滿了生氣;另一側卻是一大片荒蕪的黃土,毫無生機可言。

「他們的效率挺快啊,」陳冀一邊走,一邊說道,「以前這裏植被也算是相當茂密了,現在已經讓他們全給砍光了。」

小鎮的建築逐漸出現在眾人視野當中。

「那不挺好的嗎?有了這條隔離帶,大火也就沒法燒到鎮子上去了。不過,為什麼一個人都沒有呢?」韓蒔皺着眉,道。

陳逢騎接過話茬:「這種鬼天氣,誰願意待在外邊。在往前走走,應該就遇到人了。」

正如他所言。大約一分鐘后,一行人便看到了幾道模糊的人影。而走近時,他們卻發現,這幾個人全部手持獵槍或***,正在警惕地看着他們。其中幾人的手甚至已經摸在槍栓上。

「他們這是怎麼回事啊?」看着幾人的狀態,陳冀心中大為疑惑,「這裏還有熟人,我去跟他們打個招呼。」

「小心點,」韓蒔一隻手輕輕地搭在陳冀肩上,「他們這樣子,應該是出什麼事了。」

陳冀向她比了個放心的手勢,然後快步走了過去。他看到,在自己靠近的同時,那幾人似乎都放鬆了警惕,恢復了正常的神態。

「陳冀?」人群中,一名穿着粗布衣,五官端正卻略顯滄桑的中年男子走了上來。他本是小鎮上一名鐵匠,叫做方俊梁,和陳冀一家關係向來都不錯。看到快步走來的陳冀,他眼中漏出一抹驚訝之色,「陳冀?你們是從林子裏跑出來的?」

「當然啊,還能從哪兒跑出來,」陳冀道。看着方俊梁,他也同樣驚訝,「鎮子出什麼事了?還有,你一個鐵匠拿槍幹什麼?」

方俊梁並沒有直接回答。他上下打量了陳冀一番:「你這全身是血,碰到什麼野獸了?走吧,我帶你去醫療室,咱們邊走邊說。」

「哦,好。」陳冀轉過頭,向身後招了招手。

方俊梁順着陳冀的目光看去:「呦,你一家都在這裏啊。走吧,跟我來。」

方俊梁給一名穿着警服的人招呼了幾句,隨後便向小鎮裏邊走去。陳冀一家跟在他身後。

「咱們鎮上是什麼情況啊?」陳冀問道。到了街道上,人變得多了起來。他們大都面色陰沉,做着一些重複的體力勞動。「你們拿槍是幹什麼?難道是打起仗了?咦,還有傷員,這是出什麼事了?」

他看到,一名渾身纏着繃帶的人在別人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往前走。

方俊梁嘆了口氣:「唉,昨天你管的那片林子着火了,這你應該知道。一開始我們還沒怎麼在意,但今天早上,陸陸續續的有野獸闖到鎮子上來。」

「什麼?」陳冀皺起了眉。不知是因為什麼原因,森林裏的野獸攻擊性變得極強,這一點從昨天晚上襲擊陳冀它們的猴群就能看出。小鎮上人口眾多,一旦有野獸闖進來,必然會造成一場大混亂。

「小鎮反應還算比較迅速,所以損失不怎麼嚴重,」看着陳冀擔心的樣子。方俊梁笑了笑,說道,「公安局那邊派了與一支武警充當城防軍,就是你剛剛看到拿槍的那些。現在鎮子還算安穩,沒出什麼大問題。」

「可你不是鐵匠嗎,怎麼也成城防軍了?」

「有人受傷了,我這身子還算硬朗,就頂上來了。」方俊梁呵呵一笑。的確,作為鐵匠,方俊梁的身體素質雖說比不過陳冀,但也算是相當結實了,「剛開始還不習慣,連搶都不會打,但跟他們學了幾個小時,也就掌握得七七八八了。」

「這樣嗎?」陳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可是就算有人要頂上去,也應該是武警頂上去,怎麼讓你給頂上去了?」

「剩下的武警組成了一支狩獵小隊。主動襲擊鎮子的野獸畢竟是少數,還有很大一部分是不能吃的。鎮上這麼多張嘴等著吃飯呢,實在沒辦法,那些武警就被調去打獵了。」

「打獵?咱們鎮上很缺吃的嗎?」

說道這裏,方俊梁臉上露出憤恨之色:「本來是不缺的,咱們糧倉里的糧食起碼還夠吃半年。結果你知道出啥事兒了?管糧倉的人勾結了十幾伙人,把糧倉里的糧食拿光跑了,其中有個人還是政府部門的。這動作快的,爆炸剛過去半個小時他們就跑了!呸!這群不要臉的,我看他們離了這鎮子還能活多久!」

陳冀駭然。

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裂變核彈在秦那斯坦國遍地開花后,他們所在的這個小鎮可能就已經成了為數不多的安全地帶之一。算不上固若金湯,但至少人多,大家在一起也方便互相照應,生存的幾率也能大一點。那些人跑出去當獨狼,就算帶着糧食,又能掙扎多久呢?

陳冀想不明白。不過他想不明白的事情還多著呢,他現在仍然不知道裂變核彈為什麼會落在秦那斯坦國境內。

「到了,這是咱們鎮子上的醫院。現在工傷治療都是免費的,你這種情況應當也算工傷。哦,對了,現在拿着身份證或戶口本可以在鎮政府那邊領葯,叫什麼防輻射葯。那玩意兒被鎮政府說的玄乎的很,說不吃會有生命危險,你記得去領。走吧,我帶你們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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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大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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