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孩子

薩蒙是個平凡的孩子，他既不聰慧過人，也不天賦異稟，甚至有些倒霉的讓人心疼；他又是個有些奇怪的孩子，他有着一種莫名的執拗，一種可能會陪伴他一生的執拗。就像現在——這個九歲的少年噙着眼淚，但他依然堅信，「總有一天會再會的」。

查理曼神父喜歡這種執拗，在他看來，那是熱情和毅力。

有一天，薩蒙問道：「神父，什麼是魔法？」查理曼把薩蒙抱到一旁，雙手張開，一汪清泉便在他手掌間翻騰，奇異玄妙，變幻無形，緊接着一聲清脆綻開，一隻冰雕被他捧在手心。

「這就是魔法。」查理曼摩挲著薩蒙的頭，將冰雕遞給了他。薩蒙眼神熾熱，痴痴地盯着冰雕，「什麼是魔力」「魔力有哪些性質」「什麼是魔力神經」諸如此類的問題傾瀉而出。查理曼沒有回答，他輕輕拍了拍薩蒙，「世界很大，去學習探索吧。」

「去旅行吧。」薩蒙想着。他做過鐵匠學徒，因為盧克想做；他會裁縫編織，因為多蘿西婭喜歡；他學過種植製藥，因為查理曼神父需要，但關於自己，薩蒙幾乎不曾考慮過。命運剝奪了他的一切，同時給予他自由，一種逼迫他為自己而活的自由。「去旅行吧。」他喃喃道，輕聲而堅定，然後向森林走去。

大森林，村裏人這樣叫它，它是村子偏僻落後的源頭——青蔥翠綠綿延百里，就像是技術拙劣的畫家潑灑的顏料，將村子與外界割裂，徒步穿過森林，大概要花上兩個星期；大森林裏蟄伏的數百種魔物，更是讓旅途難上加難。

高大的闊葉樹遮住陽光，森林裏陰暗潮濕，霧氣繚繞。一身粗布衣服、一雙破皮靴、一個老舊的行囊和一個斜挎包，薩蒙揮舞著一根筆直的樹枝，在林間漫步著。

這是他旅途的第三天，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入森林，神父和村裏人都說，森林深處有駭人的魔物，吃人不吐骨頭，他和夥伴們只能在外圍玩耍。或許是興奮，或許是害怕，嗅着陌生的泥土味，薩蒙心跳加速。

薩蒙並不討厭魔物，大森林外圍的史萊姆和仙靈，都是些可愛又弱小的傢伙。史萊姆到他的大腿，五顏六色，是一群又黏又滑只會蹦躂的糰子；仙靈還沒有他手掌大，是一群長著翅膀的彩色光球。咯吱咯吱踩着地上的樹枝，他繼續前進著。

忽然，一個的聲音讓他停下了腳步，他極力剋制急促的呼吸，環視四周，手緊緊按住腰間的短劍。猛烈的心跳震得他胸腔隱隱作痛，乾燥的喉嚨燒得生疼，除了心跳和呼吸，他什麼都聽不清，瘦弱的身體止不住地戰慄。

「啪嗒」，那聲音的源頭跳到了他面前——一隻藍綠色的史萊姆，和他胸口齊高，不是尋常大小。薩蒙長吁一口，頓時泄了力。

看着這隻不速之客，他抄起木棍，準備好好教訓這個讓自己狼狽不堪的傢伙。

他大搖大擺地走上前，剛舉起木棍，那糰子彷彿沸騰了般，渾濁的凝膠身體湧出一串串氣泡，像似一團瘋狂生長的融化的肉瘤，不斷扭曲變形，倏地張開血盆大口，蠕動着撲向薩蒙。薩蒙嚇傻了，一屁股摔在地上，雙腿不停亂蹬後退，終於掙扎著扭身站起，踉蹌逃跑。

薩蒙奔跑着，黏稠濕滑的聲音在身後回蕩，近在咫尺。他不敢回頭，他能聽到落葉殘枝被擠壓斷裂，然後在它體內被腐蝕的可怕聲響，他甚至能聞到皮革的焦味。「會死！不戰鬥一定會死！」薩蒙害怕極了，拚命回憶著學過的一切。

魔力滲入身體，流經魔力神經，他向前一躍、轉身，顫抖的雙手迸發出火光，將敵人焚燒殆盡。

凝膠燃燒的滋滋聲中，火光消散，只留下一地殘骸，潮濕的樹木作為天然的屏障，一場森林大火得以倖免。薩蒙躺倒在地上，滿臉黑灰，左腳有些潰爛，燒傷從右手直到小臂，他大口大口地喘著，而後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