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信竹測簽
氣氛難言的屋內，我楞楞地看着父親和木村長。
這兩一直不說話是啥意思啊！整得人心慌慌的，我也不敢開口說話，更不敢動一步，只得低下視線……這時我才看見，剛剛穩穩立於案台之上的青竹筒已經倒下了，而從其中落出了一隻小指頭粗細的竹籤。
難道是我剛剛看見幻象時不自覺打倒的？
而且這竹筒和竹籤……莫非是抽籤形式的測試？
我不禁想道，同時也仔細向那根竹籤看去——竹籤不長，剛剛好比青竹筒短寸許的樣子，色澤青黃，其間有少許淡銀色的斑點，材質在我看來似木而非竹非玉，整體看來並無多大特色，但我卻能夠從其中感受到一絲絲的涼意。
這種感覺……是靈力！
莫不是抽中了下下籤或者上上籤？
「居然是第十簽……這簽可難得出一個……」
這時，木村長總算是緩過神來了，眼神怪異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瞥了眼父親，似是在問怎麼辦。
我也看向父親——主要是啥也不懂，這肯定得求個解釋嘛。
父親見狀，帶着些許苦澀地說道:「我也是第一次見第十簽，以往都只在傳聞中聽說過，我所知實在不多。」
「那……，老夫我就說說我知道的。這樣的情況老夫活這數十年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話說信竹測簽共十簽，其中九簽乃九色之簽，上有九色神署，唯有一簽是空簽，沒有任何字樣。」
「一般來說，測簽之人冥冥之中都會有某種氣機，與筒中一簽所附靈力相呼應，出簽之時倒出的簽便越有可能是那根竹籤，當然，倒出數簽也是有可能的，但一般也只會有九色簽，所以信竹測簽也被稱為信竹九簽，空簽或者說第十簽一般都是當做不存在的。」
說到這，木村長沉吟片刻，
「而出現第十簽的原因現今總結出了三種。其一，則是誤測，但是概率較低；其二，則是測簽之人九靈不親，九色簽無一與其相呼應，所以只出第十簽；這最後一種……則是與第二種剛好相反的九靈皆親，九簽相爭，互相牽制，無一得利，然後便宜了第十簽倒了出來，但是這種情況一般是九簽皆出……雖然我認為應該是九簽齊出的概率更大點，不過是第十簽出來最後啟靈時發現是九靈親和的例子也有，比如……我們的二公主殿下。」
木村長一口氣說了許多，也是有些乏累地搖了搖頭，然後繼續說道:「所以，各種情況都有可能，現在還不能定性。」
他眼中帶有些許遲疑，向父親使了個眼色，問道:「你可願讓她再測一次？」
父親聞言，似是有些驚訝。
「可以二測？但規矩不是只能測一次嗎？」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靈活變通懂不懂，而且也不是沒有過複測的例子，更何況……」木村長擺了擺手，眉頭緊緊皺起，「更何況我們村今年能報上去的三歲孩子就只有她一個，實在不能就這麼報上去個空簽啊……」
父親默然點頭，作為守護村子的一員，雖然在家摸魚養女兒的時間更多，但是村中基本情況他也是清楚的。
今年能報上去的只有自家孩子一個人——這已經是蒲和村歷史上人數最少的一次了。
「我同意二測，但實際上……還是要看小桃怎麼選擇。」
問我嗎？這還用說嘛，我肯定願意的。
我向著父親點頭表示可以，父親和木村長臉上明顯可以看到有笑意浮現。
「那好，我們就不多說廢話了，複測開始！」
木村長重新掐訣起術，一套熟悉的步驟下來，我在恍惚間便又進入了那種狀態，但是這次看見的卻不再是九色華光籠罩的庭院。
——一片灰濛濛的世界，靈氣斷絕，眾生凋亡，但我卻在其中感受到了另一種生機的存在。
不待我繼續探尋下去，忽然間便有一道巨大無比的九色彩虹破空而來，瞬間便清出大片空間，同時九根龐大無比的柱子也於巨大轟鳴聲中承天而起，仿若開天，從這片灰色的世界中撐出一片凈土——華光四溢，九色神光璀璨無比。
細看去，在不知距離地面多高的各神柱頂端，有熔岩之宮，有金晶之殿，有群岩之瓦，有蒼翠之林，有清風之城……
我在朦朧間只看出了這些，下一瞬隨着又一聲「啪嗒」，便回了神，眼前的一切又恢復了原樣。
「……」
空氣中再一次寫滿了寂靜。
這次我知道了，清醒后第一眼就看向了竹籤。
——空簽！
又是空簽！
我一陣無語，但我也有一定自知之明，我應該是屬於木村長所說的第三種情況……只是，我所看到的和之前父親告訴我的測簽該看到的場景有所不同啊……
而且是大不一樣。
照理說應該是只會看到朦朧的呼應自己的某一色或者數色神光，但是我能看得這麼清楚而且還有實物……
我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說，想着謹慎為上，最終還是決定爛在肚子裏，誰也不說的好。
而且我現在才三歲，我就算說我啥也不知道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別欺負幼女啊！
我現在真的還只是個剛剛三歲的幼女啊！
「咳……村長大人，這……怎麼辦？」
父親率先回神，試探著問道，眼中也滿是無奈。
木村長聞言，先是瞪了父親一眼，然後又飽含複雜神色地看了一眼我，而我努力裝出茫然，啥都不知道的樣子，然後他輕嘆一口氣，對我父親說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我們在場雙方都保密的前提下，可以再測一次。」
「……」
這還能測第三次的？
規矩還要不要了啊？
雖然……我不清楚上報測簽人數這件事對他來說會有多重要，但是這也太不把規矩當回事了啊！
我一陣傻眼。
父親雖然也是第一次這麼聽說，但卻沒有驚訝多久，只是雙眼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最終在數息后總算是下定了決心，向木村長點了點頭。
「這也是最後一次了，測簽所需靈力不少，我現在可撐不住連續四次的的請靈測簽了啊。」
說着，木村長搖了搖頭，然後相比之前已經略顯蒼白的臉上再次露出了認真肅穆的神色，手中掐訣不斷，只聽最後一聲熟悉的「定」字出口，我便不可抵抗地隨着瀰漫整個房間的異香再次陷入了幻境。
與前兩次不同，這一次我好像，很順利地看到了滿滿的橙金色。
光芒並不刺眼，反倒是柔和異常，然後……還有啥呢？
「這就是父親所說的正常測簽的人應該看到的場景嗎？」
奇怪，照理說我父母的靈力屬性都是代表木屬的綠色，作為他們女兒的我也應該是繼承了這一點吧？
而且我之前確實也能感覺到草木與我的親和性。
但……這裏怎麼會滿是代表了金屬性的閃閃金光啊！
我心中不由得一聲唉嘆。
不會是確有綠光，但是在父親頭上吧？
在這一整片充斥着無量量橙金色光芒的空間內，我睜大著雙眼想要看清細處，找尋着不同，一邊邁步向前進，一邊奇怪著怎麼這次的幻境持續這麼久，現實里的我居然還沒有打倒青竹筒。
一開始我還有閑心想這想那的，但是幾分鐘后，走了不少路的我感覺眼前的一切依然沒有絲毫要改變的跡象，不禁肩膀微顫著、心中一陣悲哀。
「難道說……嗚……本姑娘此世之旅尚未正式開始，便要終結於此了嗎？」
雖然平時我也能感覺到自己正在受到這具身體的影響越來越傾向於幼女化，不過基於前世活完一世而養成的堅韌意志我還能勉強壓製得住……但是現在在這種極端環境下，幼女身體給我自己意志帶來的影響不斷加重，我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就地打滾、嚎啕大哭了啊……
「不行！不行！再怎麼說，再怎麼說……我也……哭，我不能哭！」我猛地一提精神，給自己打氣道，「淚水，可是我意志的底線！」
哦——哦——
說出來好受多了！
然後我再也顧不得其它，雙手向地面一探——好！實心！
緊接着我就放開了身心趴在了地上，不時地滾一滾換個舒服的姿勢。
不能哭，我滾總行吧！
啊！果然還是得像個幼女樣才安逸嘛……
我累了啊！
我無力地趴在地面上，感覺一陣心酸。
之前雖然嘴上說着要放寬心放寬心安逸過此世，但是恐怕潛意識裏自己應該還在拒絕著對「我」、對大人來說不成體統的樣子吧？
現在想想，對比我前世記憶中的那些孩子，我自己這三年不哭不鬧乖寶寶的樣子簡直像個怪胎……
我不禁一陣苦笑，也能感覺到眼角噙滿了不甘心的淚水。
大人的尊嚴，前世的尊嚴……我在意它們幹什麼呢？
想到這，鼻頭再也止不住的一酸。
滴答——
一點即開，淚如泉湧。
這一刻我是被身體主導著的何桃，而非是前世的我。
「啊啊啊啊啊！」
咚——咚——咚——
我邊哭邊捶打着地面，發泄著各種情緒，然後在某一瞬間，我彷彿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咔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