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男友

第八章 男友

柯笑和於春目送任煙生、毛淺禾和李洋走出門,緊繃着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些許。然而,兩個人都不知道,就在柯笑拿起女兒的手機查看銀行發來的短訊的間隙,毛淺禾在相冊里發現了一條很重要的線索。

賓利車裏,毛淺禾將手裏的那張二寸照片遞給任煙生。

「任隊,事主家屬沒有說實話,於沐桐有男友,這張小照片是從於沐桐相冊里的其中一張工作照的後面找到的,於沐桐在父母的面前將這段感情小心翼翼地藏了起來。」

照片中的男孩看起來和於沐桐是差不多的年紀,不算帥,卻很陽光,戴着一頂深棕色的棒球帽,一雙狹長的小眼睛很有特點。照片的背面用粉色的熒光筆畫了一顆心,心的下面寫有一行小字:2020.3.23,譚兵,foreverwithu…

李洋:「可以啊小禾,於沐桐把照片藏得這麼隱蔽都被你發現了。」

毛淺禾:「我小時候也喜歡把秘密藏到犄角旮旯里。」

任煙生將照片收進檔案袋,對她不吝稱讚:「很好,小禾,長江後浪推前浪,記你一功。」

毛淺禾如溺醇酒,對她來說,任煙生的一句肯定遠勝千金,剛加入警隊時是這樣,如今,在努力剝離了這依賴感后,任煙生依然在她的心裏佔據了極為重要的位置。不過,毛淺禾還是沒有過多的流露出最真實的情感,畢竟,任煙生在一個月前已經親口拒絕了她。

她只說道:「會繼續努力的,任隊。」

任煙生笑意溫藹,「小禾,你的24歲要比我的精彩很多,如果時間能夠重新來過,我是羨慕你的。」

車輛啟動,任煙生將電話打給洪見寧,問了走訪工作目前的進展情況。

洪見寧、文佳和張哲正在省醫院對面的麵館吃飯,三人的調查工作進行了整整一天才看見些許曙光,終於能騰出點時間吃一口熱飯,張哲嗦面的聲音順着聽筒傳進任煙生的耳朵,螺螄粉的味道似乎要隔着聽筒飄進鼻腔。

洪見寧:「任隊,我們調查到的結果可能和唐國忠印象中的兒子有一些不一樣,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唐毅與於沐桐的關係相當不錯。3月12日的上午8點多,曾有一名男患者與於沐桐發生了激烈爭吵,因為於沐桐在為其診治的過程中態度非常不認真,基本全程都在接、打電話,講『月經』、『內分泌』什麼的,講得頭頭是道,惹得男患者非常不滿,勸說無果后將手裏的礦泉水瓶摔在了她的臉上。唐毅當時正在費荊醫生的診室就診,費醫生的診室和於沐桐的挨着,唐毅聽到吵架聲后不管不顧的沖了出去,也不問緣由,揮拳就把那名男患者打了。根據口腔科其他醫生提供的信息,在3月12號到25號的這段時間,唐毅曾多次來醫院見於沐桐,聊天時二人刻意避開了人群,很多醫護人員認為唐毅和於沐桐是男、女朋友關係。」

任煙生以為自己聽錯了,「於沐桐是口腔科醫生,在電話里講的是婦科方面的內容?」

洪見寧:「是,患者說於沐桐在某個平台上兼職做網絡醫生,十之八九是借用了某位婦科醫生的從醫資格證賺外快,婦科方面的知識她平時或許也有涉獵。」

於沐桐在照片上畫下那顆心的時間是3月23日,那時她正在和譚兵熱戀。唐毅在這個時候頻繁的來醫院和於沐桐見面,且避開了眾人,在這之後沒多久,唐毅和於沐桐先後遇害,並且在三名被害人中,兇手顯然對這兩個人更為痛恨。

在現階段,於沐桐的現任男友譚兵尚無法完全排除作案嫌疑。

譚兵,1987年出生,海潭市人,酷藝中文網的簽約作者。

4月23日晚上8點,偵查員從於沐桐父母的住處離開后,根據戶籍科同事提供的信息來到譚兵的住處。

原以為他已經休息了,卻發現他的工作才剛開始。

「入了這行后,我幾乎沒在凌晨3點之前睡過覺,晚上工作,白天休息,五年了,倒也習慣了。」他說。走進廚房后,習慣性的拿出一小瓶之前研磨過的咖啡粉,正要找過濾紙的時候才猛然意識到他們的作息時間和自己的是不一樣的,於是將咖啡粉換成了鮮奶。

任煙生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裏,「譚先生,平時家裏很少來客人吧?」

譚兵將熱好的鮮奶放在茶几上,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別人休息的時候我在工作,慢慢的就和以前的朋友疏遠了,開始獨來獨往,從前我也是一個愛鬧騰的人,這份工作徹底改變了我。」

譚兵所住的房子是標準的兩居室,南向,90平方米,由於所放物品不多,且擺放規整,屋子看起來非常寬敞。一張大號的梨木書桌、一張雙人床、一排沙發和一台冰箱是房間里為數不多的幾件大件用品,電視、洗衣機等平時一定會用到的家用物件並沒有出現在視線範圍內。

毛淺禾打量著屋內陳設,偏頭朝衛生間看去,她所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洗手池和收納架,上面無論牙具、洗面奶還是毛巾都是雙份的。

毛淺禾:「平時只有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嗎?」

譚兵點頭,「桐桐遇害前偶爾會過來住一晚,她走後,我不捨得把她生前用過的東西丟掉,所以還放在了原位,也是一種心理安慰吧,哄騙自己桐桐還在這個世上。」

毛淺禾:「冒昧一問,這間房子是你買的?還是租的?」

譚兵:「是我爸媽的房子。他們的房子多,為了讓我靜心工作,把其中的一處騰給了我。」

毛淺禾:「從家中擺設就可以看出來譚先生是一個清心寡欲的人。你平時常住在這裏嗎?家裏沒有衣櫃、電視和洗衣機,會不會有些不方便?」

譚兵:「我在這裏已經住了八、九年了,人懶,不喜歡換地方。至於洗衣機什麼的,我用不上,夏季衣物通常手洗,那些稍厚一些的衣物我也懶得洗,樓下就有乾洗店。」

任煙生從李洋的手裏接過檔案袋,將唐毅的照片放在譚兵的面前,「見過嗎?」

譚兵只看了一眼便回應道:「唐毅,幾個月前見過,三月的中旬一起吃過一次飯。有一段時間他和桐桐走得很近,我曾旁敲側擊的和桐桐說過這件事,她對我說,唐毅之所以隔三差五的來醫院找她,是因為有點事想找她辦。為了不讓我多心,桐桐特意約他出來和我們吃了頓飯,席間我一直在觀察唐毅,可以百分百的確定他和桐桐沒有除了好友以外的關係,而且唐毅給我的感覺是一個非常正直的人。大概在四月初吧,他們兩人的聯絡就減少了。」

任煙生想問什麼,譚兵非常清楚,回答得滴水不漏。被詢問人很主動地將偵查員想問的問題統一回答了,且不贅述,要麼是因為坦率,要麼,已經提早想到了應對警方的策略,故意表露出坦誠之意。任煙生:「於沐桐幫唐毅辦的是什麼事?」

譚兵:「桐桐不願意說的事情,我從來不會繼續問下去。」

任煙生:「唐毅和於沐桐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認識的?你知道嗎?」

譚兵:「唐毅的其中一個朋友也是她的朋友,他們就這樣認識了,我也不清楚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桐桐樂觀開朗,朋友不少,異性好友也有幾個,但僅僅是朋友關係。」

任煙生:「4月22日這天你在哪裏?在做什麼?」

譚兵:「和今天一樣,下午2點起床,3點開始工作,凌晨5點睡覺。我們小區的監控多的是,只南門、西門、北門就各有兩個探頭,任隊長,你可以隨便查,我沒有一句謊話。」

任煙生審度着他,「該做的程序我們一樣都不會落。譚先生,你和於沐桐的感情怎麼樣?」

譚兵明顯不願意聊這個話題,一隻腳的腳尖已經朝向卧室的方向。「你們在這個時間來找我,應該已經見過桐桐的父母了,於春和柯笑給了你們答案,只是你們並不認為他們說了實話。」

任煙生沒有給出回應,聽他說下去。

譚兵拿起咖啡杯,猛喝了幾大口,「於春和柯笑希望女兒嫁給有權有勢的人,可惜我不是,我只是個寫故事的,雖然可以賺到錢,但無法給予桐桐最好的物質生活,愛情在現實的面前不堪一擊,桐桐的父母禁止她與我見面。我是她的男朋友,偏偏像個第三者似的與她偷偷摸摸的談戀愛,連合照都不敢拍一張,我也是人,也有怨言,但我不能多說什麼,只要桐桐開心就好。其實,我們在一起的這幾年,於春和柯笑沒少給桐桐介紹男朋友,他們一直對外堅稱女兒連戀愛都沒有談過。在他們的催促下,桐桐也去和那些男人見面了,我攔不住。父母希望女兒嫁得好,我理解,但我不能理解這種靠女兒結婚來發家致富的想法。」

任煙生:「發家致富?」

譚兵面露不屑,「一人飛黃騰達,全家雞犬升天。於春和柯笑想榨乾這個女兒,尤其在桐桐被自媒體評為『海潭市最美醫生』后,這種念頭更強烈了。準確說來,早在幾年前就有苗頭了。桐桐讀的是醫科大學,原本學的是五年制的臨床醫學專業,學得好好的,結果在大二的下學期於春和柯笑逼着她轉專業,要求她去讀口腔醫學,只因為聽別人說這個專業以後賺錢多。我說得難聽點,如果幾年前桐桐沒有轉專業的話,如今也不會被人殺害,於春和柯笑給了她生命,也坑死了她。」

毛淺禾將這條重要的線索記在了本子上。

臨床醫學包括內科學、兒科學、皮膚病與性病學、麻醉學、婦產科學等18個二級學科,於沐桐曾讀過一年多的臨床醫學,所以,在口腔科坐診的期間在電話里說起「內分泌」和「月經」這兩個婦科學的專有名詞並不奇怪。

譚兵:「人在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有時是命里註定,更多時候是前因的累積導致的。」

任煙生微笑,「譚先生話裏有話啊,不妨直言,於沐桐在4月22日之前是否與人發生過較大的矛盾?」

譚兵:「較大的矛盾到還不至於,只是桐桐的三觀變了,人一旦貪婪,就容易遭厄運。」

他點燃一支煙,慢慢說道:「桐桐被評為『海潭市最美醫生』后,因為一夜爆紅,一下子膨脹了,虛榮心變得極強,兩家微商找她做代言,代言費挺高的,原本節儉的她開始崇尚高消費的生活,直到去年11月,她的熱度降了下來。從火到冰,從奢到簡,一時間很難適應,桐桐為了維持之前的光鮮生活開始做兼職,在『尋醫問葯』平台上做兼職醫生,為患者解答口腔科和婦科方面的問題,婦科方面她也挺精通的,轉了專業后依然沒有放棄這門學科。她的朋友還幫她在一間民營的小醫院裏找了點活兒干,桐桐只要不在省醫院坐診,就去那間民營醫院。」

任煙生:「那間民營醫院叫什麼名?位置在哪裏?」

譚兵:「我沒去過,她從來不讓我去,只知道規模挺大的,患者不少,院長很看重她。」

任煙生:「於沐桐始終都沒有為了你而違拗父母的要求,你恨她嗎?」

譚兵搖搖頭,「剛開始很恨,恨她只知道妥協,從來不敢堅定自己的立場。但是後來我理解了,婚姻很現實,這不是兩個人的事情,兩本結婚證、一場婚禮,兩個家庭從此被緊緊牽在一起。年少的時候我相信我和所愛之人可以擁抱在一起與父母抗衡,到了二十七、八歲我才明白,不被父母祝福的愛情是很難走到最後的。」

任煙生:「既然你已經知道和於沐桐不會有結局,為什麼還堅持在一起?」

譚兵只淡淡一笑,「我選擇堅持,並不是為了某一天與桐桐修成正果,如果我能有機會看着她幸福,那也很好,也會快樂。我的想法不會有太多的人理解。愛情有時候就像一粒種子,慢慢在你的心裏生根發芽,又一點點開花結果,你之所以捨不得連根拔去,並不是捨不得這些花和果,而是放不下這精心培育的過程。」言畢,他將咖啡杯放下,「任隊長,我還是很好奇,你們是如何找到我的?按理說,於春和柯笑不可能告訴你們我的存在。」

任煙生將那張二寸照片放在他的面前,「於沐桐一直很小心的保存着你的照片。」

譚兵將照片放在手心上,看到照片背面的那行小字時,他停頓了半晌。「呵,這個傻丫頭,怎麼不挑一張好看的照片留着……」淚滴從他的眼角滑落,滴在了放在茶几上的小說梗概上。他盯着照片看,一遍接着一遍的看那上面的小字,直到淚眼迷濛,他將照片緊緊攥住,伏在臂彎里啜泣,很快,啜泣聲變成了無助的哭聲,哭着、哭着,他想到了那些個與於沐桐在一起無憂無慮的日子,笑容和溫暖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一幕一幕、一幀一幀,有序的播放下去,而故事的女主角卻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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