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天氣陰沉了一整天，雨才從天上落下來。這時候更是無處可去了，我隔着窗看飄忽不定的雨，更是愁死了。突然隔着雨簾，正看見了張彪從外面騎着摩托匆匆回來了。幾日不見他，覺得他精神狀態不怎麼好，高大的身材似乎也瘦了不少。我好奇他這幾日去哪了，為什麼下雨的時候才見到他。

他站在階台上喊了一聲娟子，娟子馬上從屋裏閃了出來，遞給他一條毛巾。看着看着，我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什麼時候，他能張口毫無顧忌地喊起了娟子，什麼時候，娟子立馬應聲就出來了？什麼時候，他們兩口子又相處自然了起來？什麼時候，他倆口子又沒有了隔膜了？之前娟子除了在十里鋪、楊家溝收貨，幾乎天天跟我在一起，沒聽說她要原諒張彪了，也沒聽說過她又要跟張彪重新過日子了。娟子那天還嘲諷我突然不敢把手放在她肩上呢，這兩天不見張彪的人，他一回來，倆人的關係竟能親近又親密起來了？娟子讓我一下子驚疑不定，百思不得其解，這中間究竟隱藏着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

我的心一陣陣的疼，回身抬頭看見牆上娟子的照片，那疼更加無以形容。鏡框裏她正對着我微笑呢，這種笑是如此的真切而真實，毫無虛假之感，在西南峪的日日夜夜裏，我一直被包裹在這種微笑里。現在，是成這樣的結果：我承受着無法承受之擊呢？我想起了上次在車站發貨，娟子對張彪別有深意的回望，我就難過了一回了，而剛剛娟子體貼地遞上毛巾，就讓我身刀割。難道他們婚姻的存在，就註定了我的歸宿？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此時，想下去我可能會發瘋。再一次把頭望向窗外，看見張彪擦完雨水，撩開門簾彎著腰進了屋子，娟子隨後跟了進去，他們似乎說着話，兩人的表情坦誠而不做作。我看不下去了，整個身子象陷在淤泥里一樣，一點點地往下沉。窗子玻璃流淌著雨，我的臉龐有如玻璃窗。

我做夢也想不明白接連出現的狀況，：娟子和林站長一個飯局搞定車皮，張彪隱匿了幾天，一出現反和娟子恢復了往常，我上貨發貨順風順水，娟子卻對我變得冷漠和疏遠。地球自轉很快，但也不可能如此顛倒和翻轉呀。

下午，雨細小了些，我已經在院子裏憋不住了，腦子裏，老是娟子遞毛巾給張彪擦雨水的情景，我幾乎喘不過氣來，心越發枯寂和沉重，我要出去，離開一會這個張家大院子，這裏沒啥可愛的了，一切都讓我討厭之極了。本來我早要跟姐通通電話，問問我洋蔥將到廣州的行情，因為娟子對我愛理不理的模樣，我都不好意思去客廳打電話了。現在我對洋蔥的行情不怎麼上心了，因為娟子對張彪的親密動作，讓我對洋蔥有沒有個好價錢都感覺無所謂，我心裏盤算著，只要這些貨在廣州一出手，我收了錢，就要離開這裏。這裏不再是我值得停留的地方，那些對我殷情過的鄉親，我只能說聲對不起，那些對我媚眼過的花草，我只能說不再相見，這裏的一切都只成記憶，一去不再復返了。

我撐起一把小傘，趟著院內一灘的積水，走過院門，我對第一次碰見娟子的那堵牆瞟上一眼，那裏被雨水淋個透，濕漉漉的還淌著雨水呢。

雨傘兒太小，我的後背被雨兒飄濕了一大半，

院外，我又能到哪去呢？唯有不遠的那棵大樹還可以令我駐足。我緩緩地往前走，害怕前方的路太短。見到那棵大樹，我產生羞恥感，因為在它身邊，我和娟子曾多少回傾訴心語呀，現在我一個人失魂落魄而來，它還會不會大度而寬容地接納我呢？

大樹在雨中顯得非常的肅靜，需要靠它來療傷的人，它這種肅穆最適合。我站在它面前，久久的凝望着它，它還是原來的樣子，而我變成失意者。上回生意上的成功，我曾歡欣鼓舞地告知過它，它不言不語，這一回，我痛心欲絕地訴說我的傷心，它還會不會無言無語呢？風一動，樹葉喧嘩，雨滴啪啪地往下掉，看來，它真是失意的知音啊。

雨水滴噠地掉在雨傘上，象一小錘敲打在我心上，我坐在濕漉的石板上，一屁股全是濕，這裏不適合呆久，我卻不願意離開。背靠着大樹，無思地亂想。「娟子跟張彪和好，是不是自己就是推手呢？既然她跟我鬧掰了，她就沒理由不回張彪身邊呀？——不對，沒有這麼簡單的，娟子是個倔強的人，她的情感不是說飄移就會飄移，娟子發生如此大的變化，僅僅是因為我對她產生的質疑？……」我找不到答案，望着大樹，希望它能給我心靈上的指點。大樹卻沉默著，在無風中，它是無息而沉默的。我把頭埋在自己的雙膝上，這個世界就是死一樣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我驚喜地抬起頭，娟子冷冷地站在前面，她什麼時候到的，我竟沒有感覺到！我的感覺是有點麻木失靈了！

「你姐姐打電話找你，你趕緊給她回個電話。」

我以為她是為我安慰而來的，我以為她是為我療傷而來，沒想只是傳遞電話！哦，姐姐，只有我的親姐姐還想着我，我也正有許多話要跟她說：她弟弟正在沉淪，需要她來拯救！

我把娟子丟在身後，一口氣跑進院子的客廳里，拿起電話就聽到姐姐親切的聲音，她不讓機會給我說話。

「文弟，你是生意道上的可造之才，姐曾勸你賺點錢就打道回府，那是錯的，姐是輕看了你，這條道上你一定要走到底，不然耽誤了你！人需要錘鍊才能成長，你年輕，要好好地抓住機會。」姐電話隻字不提姐夫，卻一直勸勉我，最後還說，她準備提前匯二十萬預支貨款，讓我繼續收貨。

什麼情況呀，近來發生的事都讓我一頭霧水。如果真的放棄收貨，我是心有不甘的，王成富他們打心眼裏是小看我的，所以我不可能提前離場，我一定要和他們比拼到最後，至於娟子，她一定還會同我收貨，不想理會我的話，她就呆在楊家溝、十里鋪或其他的收貨點，而我還會呆在蔡家村跟蔡葵生在一起。

我心想：還是收貨吧，只要姐姐匯款到了，我就到蔡家村收貨去，呆在蔡家村總比呆在張家大院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