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選秀

初秋的節氣，乍寒還暖，只有原本鬱鬱蔥蔥的草木，才能宣告盛夏的尾聲。

皇城裏的草木亦然。

「不知父皇母后，他們過得可好。」

一位窈窕少女，身着花紅宮裝，坐在窗前，看着庭院裏飛飄的落葉，心中戚戚。

「殿下，用膳的時候到了。」

突然少女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少女回頭一看，一個青衣宮女拎着一個食盒走了進來，開始擺着膳桌。

「紫芯啊，和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已經不再是公主了，如今不過是一個待納的妃嬪。」

說到「待納」兩字，少女嘴邊露出嘲笑。

「可是殿下。。。」

「沒有可是，你要記住我們現在的身份，無論是哪裏的宮廷，都要謹言慎行，記住了么。」少女肅言道。

宮女還想辯解幾句，可在少女執著的眼神中，最終還是放棄了：「知道了，陳秀女。」

和永點頭，起身蓮步輕移，坐到了桌子邊上，看着桌子上寥寥幾道菜，沒有絲毫胃口。

她用筷子戳著菜，漫不經心地問道：「紫芯，前面選秀進行的怎麼樣了？」

「今天是終選，聽說定了十五名秀女。」紫芯為和永舀了一碗湯，放在她面前，語帶擔憂：「據說，右輔政大臣的孫女林氏，身份最貴，必定中選，而且很有可能入宮便是妃位。」

大嘉王朝後宮女子共分九品，皇后之下依次是皇貴妃，貴妃，妃，貴嬪，嬪，貴人，常在，答應，官女子。

嬪以上的位分可主一宮，其下的位分隨主位而居。

而鑒於嘉皇登基不久，後宮數目甚少，入宮便為妃位的話，已然是極高的褒揚。

「還有，張太傅的孫女，也在十五人之間。其餘幾位，也都是位高權重的大臣之女，唯有一位，她的父親不過是正五品參政，但不知為何，也進入了終選名單。」

和永聽到這裏，內心一動。

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大封大選，必然是為了拉攏權臣，鞏固統治，可這位五品參政的女兒，竟然可以進入終選。

和永心中有了盤算。

此後無言，和永細細無聲地用着膳，從小高貴的家教，早就教會她最為優雅的姿態，哪怕只是獨自吃飯，那份優雅和貴氣，也是遮掩不掉的。

至少徐至平第一眼看到的，是這樣。

「這裏是？」魁梧的男子負手站在抄手游廊處，看着不遠處洞開的窗戶里，那道倩影，隨口問了身邊的隨侍。

隨侍趕忙回答：「回王爺，這裏是梨花閣。」

「梨花閣？」男子沉吟，少頃嗤笑道，「哼，那不就是先帝廢妃陳氏的宮閣，皇兄此舉，還真是。。。別有深意。」

隨侍不敢接話。

「罷了，且看這個異國公主，會不會落得和那個陳氏一樣的下場。走吧，今日皇兄選秀，本王作為臣弟的，總得為他出謀劃策一番。」

說罷，男子帶着隨從，向外走去。

和永並不知曉已經有人對她稍許上心，依舊慢條斯理地吃着飯。

御花園中。

一個身着明黃龍紋綢緞斜襟褂子的年輕男子，手中握著一塊白色玉玦，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看着眼前各色嬌媚的容顏，但似乎不是很上心。

「皇帝，多看看，這些可都是你未來的後宮。」

一個略顯威嚴的女聲，自右手傳來，嘉皇聽在耳中，稍稍坐正了些。

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從右手上來，在皇帝身邊的老太監耳邊耳語幾句，老太監面色一僵，揮手讓他離去。

而後，他自己走到皇帝身邊，對着皇帝說：「啟稟陛下，錦王爺往這裏來了。」

「母后，平弟過來了。」皇帝聽了，似乎還是不在意，隨口就告訴了身邊的太后。

「他來做什麼？」太后聽了先是有些不滿，不過後來又輕笑一聲，「可不是，這種賞春折花之事，平兒是最在行的。」

太后此言一出，身邊的宮女太監，都強忍着笑意。

皇帝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見她並無不悅，而後接話道：「母后所言不錯，既然如此，便請皇弟進來吧，也幫朕選一選，看看哪位千金適合入朕的後宮。」

老太監會意，朗聲道：「宣，錦王覲見。」

「哈哈，皇兄今日納新嫂嫂，我這個做臣弟的，怎能不來捧場把關呢。」

人未至聲先到，是低沉卻洪亮的嗓音，聽得在場的少女們，臉上或多或少露出些紅霞。

「聽說這位王爺身形頎長，英俊瀟灑，身過花叢，在京中可是第一風流客，」

此話一出，不少女子面露惡色，在她們心中，這般男子不是風流，而是太多情。

不過帝王家，多情是天生的。

「兒臣見過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福金安。」錦王先是向太後行了一禮，而後又向著嘉皇行禮：「臣弟見過陛下，陛下千秋萬代。」

「免禮免禮，平兒啊，你來幫你皇兄看看，這些姑娘們可都是京中名門之後。你皇兄你也知道的，對花紅柳綠從來不放在心上，當年若不是哀家讓他娶妻，不定他現在可能還無一兒半女的。」太后笑臉盈盈，可說的話卻句句尖酸刻薄，直指錦王不學無術，只愛流連花叢。

錦王面目不動，也不知是聽慣了這般挖苦還是城府高深，並未動氣，而是欠身領旨，隨後坐在太監拿來的圓凳上，竟認認真真地端詳起眼前的女子。

錦王俊逸，不少女子給他看的面紅耳赤，更有甚者努力抬頭挺胸，希冀得到他的讚許。這裏的秀女數目自然不止十五人，先前紫芯所說，不過是宮中人都猜測皇帝必定納入宮闈的十五位而已。

而這其中，最令人津津樂道且費解的，自然是五品參政王暉海嫡女王氏。

原因也不為別的，此女相貌而言，確是不錯，可真細細看去，卻比不上一些三四品官員之女，可若不因姿色，五品官員皇帝也犯不着去做拉攏，皇帝留意此女，卻是令人費解。

可錦王卻深知其中緣由，只因他鐘情此女。

「皇兄艷福不淺，臣弟都挑花眼了，個個都是國色天香。。。只不過，」錦王眼神停留在那個一直低着頭不聲不響的玲瓏身影之上，語帶諷刺地說：「這位卻瞧著普通了。。。」

皇帝貼身的總管老太監，忙不迭地示意敬事房的太監，那個小太監趕忙打開手中冊子，朗聲道：「五品參政王暉海之嫡女，王氏，年十七。」

「十七。。。年紀也偏大，抬起頭來給本王看看。」錦王語氣頑劣甚囂塵上，嘉皇皺了皺眉，欲開口訓斥卻被太后一個目光阻止。

那少女聞言緩緩抬頭，望去一片肌膚勝雪，眉若遠山，細柳眼，嘴角彎彎，一對淺淺的酒窩更是增色不少，的確是上等姿色，可若放在這一片鶯鶯燕燕之中，卻是稍顯遜色。

「皇兄，此女不錯，雖然年紀偏大一些，可那雙眼睛，極有靈氣，皇兄不妨考慮看看。」認真看了幾眼王氏，錦王卻是說出了這番話語，直接讓嘉皇目光一凝。

他把此女放在終選名單之中，不過是因為她是錦王鍾愛之女，以他們從小斗到大的關係而言，他納此女多是出口惡氣，可如今錦王這番話一出，卻也讓嘉皇心中多了些其他心思。

正待他開口，太后卻搶先說道：「平兒話說得不錯，哀家也覺得此女不錯，平兒眼光還是可以信任的，是吧皇帝。」

嘉皇無言，須臾后才沖着身邊人點點頭，敬事房太監會意，再次展開冊子朗朗道：「五品參政王暉海之女王氏，留中。」

這便是選中了。

錦王笑意不變，可眼中莫名之意深濃。

之後他便不再多言，偶爾插上幾句嘴，所稱讚之人嘉皇大都收下，也都是身份低微充盈後宮罷了。

直到右輔政大臣，以及張太傅的孫女出現在眾人眼前之時，御花園的香花蝴蝶，才開了起來。

那真真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之貌啊。

皇帝點頭，這兩位哪怕姿色不佳，光是憑他們身後的勢力，嘉皇也是要收下的。

如今更是姿容艷麗，皇帝心中更歡。

女子雖多，可看得也快，錦王之前就借口離去，嘉皇也不勉強，此次請他來的目的皆已達到，他走不走留不留，都無所謂。

「傳哀家懿旨，此次所選秀女，暫時安置於景福宮，待定下位分，再分宮室。其餘秀女，皆賞賜母家，送出宮去。」太後下了旨意，眾人各自領旨而去，涼亭之中只留下了嘉皇母子二人。

「皇帝，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不錯，錦王的確鍾情那個女子，可不提他那個風流性子，哪怕他是個情種，哪怕這兩人情投意合，因而你害怕此女和他裏應外合，泄露宮闈秘聞。可是如今坐在這個龍椅上的，是你，難不成你還怕區區一個後宮女子不成。若真有什麼，賜死便是。」太后剝了一個龍眼，汁水撒了一手，身邊宮女遞上絲帕，她拿來擦擦手。

皇帝面色陰晴不定，最終還是低聲稱是。

「還有，高氏畢竟是你的皇后，有空皇帝還是要多親近親近，正宮所出如今只有一個公主，與國本無利。」

提到皇后高氏，皇帝似乎興緻缺缺，敷衍了兩句，便行禮恭送太后回宮，隨後自己也回了乾清宮。

御花園夕陽西下，輝光照着亭子，照着花花草草，似映照着這宮中女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