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暗流浮動沉沙起5

我雖是紈絝，但對祖先有一種天然的敬畏，這八成來源於我爹。

我爹萬事都當作遊戲，唯有一件事，他從不做遊戲看待，那即是拜祭祖先。

清明的時候，他會在蔥嶺下豎起高高的祭壇，擺上供桌，宰殺牲畜，點燃火燭，再立起三根茶杯粗細、聳起十米高的巨大檀香，拜天拜地拜祖宗。十月十日的時候，同樣的祭壇會出現在夜空下的蔥嶺。青煙在燭光中裊裊卷向深藍色的星空，天空會掛滿了閃爍的星星，他們天空中眨着眼睛享受這飄繞的敬意，宛若活了過來，讓我不禁懷疑祖先們是不是真的飄在天上，看着世間的一切。

我爹摸着我的頭，說，「沒有天上的他們，就沒有現在的我們。當我們有一天脫離了肉身，跟他們一樣，站在星空中的時候，我們今天所做的，將會是我們的後代繼續在做的，到那時候，我們雖然會失去所有記憶、妖力，沒有了身體、沒有了現在擁有的一切，但是總有一份存在這世間的紐帶連接着過去、現在和未來，總有一根血脈連接着我們的祖先、我們、我們的後代，我們源何所來、去何所去，所有的一切都會明白無誤的標記在這一條看不見的紐帶上。所以，即便忘記了自己，有了這條紐帶，我們飄蕩的魂也能找到自己的歸宿，而不會成為飄蕩在這世間的孤魂。」

我深以為然。

我跟這世上的人一樣，害怕孤獨。

趙嫣然說他喜歡地上紅色的亡靈之蛋，我立刻覺得這喜歡的有些不合適，於是站了起來，立好，端端正正正色對她拜了一拜，道：「趙使節可以要我府里任何東西，除了他們。」

「為何？」她當即沒有了笑容。

我知道她要這些妖祖亡靈做什麼。魔族在操控靈魂方面狠起來連巫妖一族大約都要甘拜下風，她若是「喜歡」這些妖祖亡靈，必然已經操作過亡靈，加上她的身份，魔族將軍，那麼這些亡靈必然成為他手裏的玩物。

把這些妖祖亡靈交給他，不合適。

但是我卻無法明說。

「這些妖祖亡靈都是妖族戰死在戰場上的先祖，他們死都不能接收妖族以外種族的人干擾他們的長眠，更何況是將他們帶離妖都？我想他們不會同意的，所以趙使節可以選擇其他的，卻不能帶走這些妖祖亡靈。」我說。

「哦，我是要在妖都長待的，他們應該會被照顧的……還不錯。」她說。伴隨着這句話，她嘴角彎了起來，顯得人畜無害。

假話。我沒有上當。

我又朝他拜了一拜，道：「非也，妖祖亡靈們已經在妖都待了千年，他們更喜歡被妖族拜著，這樣他們才不會忘記自己是誰。你一定處理過靈魂，定然知道靈魂的智力很簡單，不管他是人族的、妖族的還是魔族的，他們能記住的東西也很少，只有常常見到他們所不能忘記的後人，他們才能不再歷史的塵埃中迷失自己，才能安心長眠下去。這些亡靈在妖都存在而久遠的年代，不被打擾才是他們應該受到的待遇。這也是我們對他們的尊重。」

趙嫣然卻不願放棄，伸手從地上撿起一枚紅色亡靈之蛋，道：「這也簡單啊。我將他們供起來，每日采些妖氣，然後親自供奉他們，也是尊敬他們啊。蔥少使為什麼會覺得他們在我手裏就得不到尊敬呢？」

我去，這話就純屬抬杠了。你去采妖氣？恐怕你殺了小妖精采了他們的元氣去供養這些亡魂，也是你的選擇之一，如此供養，能是尊重他們？

況且你本身又不是妖，你哪裏來的妖氣？

但限於我倆的身份，這樣的話也不能直說。

我再朝她拜了一拜，道：「趙特使多心了。我並無懷疑特使的惡意，只是我覺得一個睡覺的人不喜歡別人打擾他睡覺，自然一個長眠的人也不會喜歡被人三天兩頭打擾，我們妖族自由自在慣了，所以這樣做恐怕並不能讓他們開心。就像方才你看到的，他們從沉睡的地方被攪擾起來，又被良牙含在嘴裏許久，他們現身的時候就很惶恐，所以不斷想要攻擊你和妖族以外的人。」

趙嫣然一時無話，只定定地盯着我，我也不退讓，也正正地看着他。

足足有好一會，她這才道：「算了，既然蔥少使不願意，那就算了。」然後走到海盟面前，拾起托盤中的那一對峨眉刺，略略看了看，道：「蔥少使今晚見到了人族在妖都潛伏的組織，您可知道，其實魔族在妖都也有秘密組織存在？」

我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不知道。」

我說不知道反而讓趙嫣然頗為驚訝，她帶着不太相信的口吻道：「不知道？蔥少使真的不知道？」

我搖搖頭，將良牙從地上拽了起來，摸了摸他的狗頭，然後示意海盟將他保住送回房中去，我自嘲的笑笑，嘴裏道：「真的不知道。」

「我連今天晚上桃芽芽來抓我帶來的這些妖精都是從別人嘴裏聽說的，怎麼可能知道妖都這麼多的秘密？我原本以為來妖都做個送親使是一個很輕鬆的事情，結果到了妖都，這才發現這裏的水很深，連挨打都挨得雲里霧裏的，更不知道妖都的這些勢力派別、秘密組織什麼的。」

「要是早知道，我大概拚死也會留在花妖之國，做一個開開心心的花妖王子，每日裏喝酒開詩會，不惹半點煩心事在心頭，自由自在的，多好！」

她看起來沒有太大的反應，或許魔族的環境過於惡劣，她並不能體會我的煩惱，我又道：「或許如同將軍一樣上戰場也是件好事，殺伐一下發泄發泄，不理會這麼多糟心事，八成也是好的。」

我這麼一說她倒是有了反應，冷哼了一聲，道：「恐怕蔥少使不久就會感受到這感覺了。魔族除了幽冥一族之外，還有九個分支種族，據我所知，這九個種族之中至少有三個種族是在妖都也部署了秘密組織的。蔥少使既然已經是送親使了，就註定要趟這趟渾水。如果現在才後悔做這送親使……已經晚了。」

我的媽呀，這怎麼還有魔族的秘密組織？

我登時一個頭有兩個大。

這一晚上我被一個通意門已經坑的體無完膚，如果再加上三個魔族的常駐機構騷擾，還能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