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跳大神的騙子
臘月里的黃昏，
趙爍酣的深沉。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柔軟的聲音：
「官家醒一醒，黃袍加身啦。」
趙爍睜開眼。
旁邊站着一位只看身材就讓人想入非非的古裝美女。
美人殷殷的款身行禮，
從鑾儀司總管手中接過龍袍，
披在趙爍肩上。
卧槽！
趙爍猛的驚坐而起。
斷斷續續的記憶碎片湧入腦海。
他穿越了！
穿越到北宋太子，不……
而是北宋末代皇帝宋欽宗的身上。
這，純純的天崩開局啊。
宋欽宗趙桓在歷史諸多君王裏面，處於鄙視鏈的低端。
壓艙底的則是他爹宋徽宗。
排倒數第三的便是號稱汴梁九皇妹的趙構。
不過趙構再羞恥也沒有羞恥到徽、欽二宗那種地步。
畢竟，父子二人的年號叫：靖康！
靖康之恥！
就是那個讓大宋徹底喪失風骨、被人打斷脊樑的靖康之恥。
徽、欽二宗以及公主嬪妃，以及舔狗童貫、秦檜等十餘萬百姓被起與白山黑水的金人俘虜北上。
大宋的帝姬沿途便慘遭金奴凌辱。
等到了北方，徽宗皇帝的三十餘位帝姬死傷過半。
他的皇后更是慘遭牽羊禮的羞辱。
那十萬百姓，更是被屈打成畜。
在終日惶恐中漸泯了人性……
大宋天下赤地千里，中原糧倉餓殍遍野。
這就是徽、欽二宗造成的人間慘劇。
「陛下，百官在殿外恭候。」
司儀總管陰聲陽氣的嗓音將趙爍拉回現實。
「卧槽……呃！容朕想想。」趙爍揮了揮衣袖。
司儀總管微微頷首，同情的看了一眼年輕稚嫩的新帝，緩緩退了出去。
在總管看來，欽宗表現的已經很好了。
畢竟歷史上的宋欽宗是被強行按住穿上龍袍的，
中途還在廁所哭暈了好幾次。
「唉，怎麼就給我個欽宗開局呢。」
「焯！」
這個皇帝不好當！
如今的大宋早已不復太祖時的榮光。
宋廷內部的豪門貴族已經腐敗到骨髓深處。
告老還鄉、卻運籌帷幄的高俅，
隻手遮天、卻陰奉陽違的童貫
還有胖大海蔡京，這三根『架海紫金梁』掌管着步兵兵馬大總管、騎兵兵馬大總管以及宰相。
直接架空皇權。
上樑不正，下樑也潰爛的令人髮指。
百官們利令智昏，愚昧荒唐。
利國利民的事情一件不幹，禍國殃民的事情一件不少。
而且那幫傢伙們已經形成了利益聯盟。
集體作起妖來，誰也擋不住。
「陛下！該上朝了！」鑾儀司的太監總管李淮顫顫進入文德殿。
他的語氣粗重，神色焦急。
趙爍點點頭。
按自己黃袍加身這情節來看，現在是靖康元年。
慫比老爹宋徽宗禪讓之後就帶着文房四寶跟童貫去南方巡查了。
留下自己等著被金人俘到北方過冬！
作為穿越者，被牽羊北上，簡直是恥辱。
「陛下。」
李淮幽幽的提醒了一句。
趙爍揉了揉睏倦的兩鬢，神色混沌，隨口說道：「什麼事？」
「陛下，百官恭迎陛下臨朝，商議上貢金國之事。」
「而今金使送來商議的名單，請陛下過目。」
李淮將那份清單打開。
趙爍瞄了一眼，頓覺頭皮發麻。
金人白紙黑字寫着，以徽宗、康王、宰相等六人為質，應宋宮廷器物充貢；
原定親王、宰相各一人，河外守臣血屬，全速遣送；
原定犒軍金一百萬錠、銀五百萬錠，須於三日內輸解無缺。
若要准免徽宗北上，則額外需付准金八千錠。
……
趙爍原本還有些昏沉疲軟。
這一下徹底蹦起來了。
金人是要綁架徽宗去北方過冬的。
但是徽宗懇求金人免他北上，以八千錠黃金彌補。
所以……
徽宗軟弱了一輩子，終於剛了一次。
用強制性的手段讓趙桓這個逆子登基。
然而，徽宗帶着童貫跑到南方泡溫泉了。
把欽宗留下來，給金人兌付？
槽！
國庫哪還有錢啊！
趙爍驚的面色發紫。
司儀總管李淮則更顯焦急：「陛下，快快上朝吧，金人限定了三天交付，這已經是最後一天了，如今金軍圍城，汴梁岌岌可危。」
「我……我我……」
趙爍舌尖打顫，語無倫次了起來。
「陛下，您沒事吧？」
李淮焦急的上前攙扶。
此時的趙爍全都想起來了。
現在是靖康元年沒錯，可今天是臘月二十八了。
這跟靖康二年的歷史大恥已經沒啥區別了。
此時城外便有金國大將完顏宗望領銜的十幾萬大軍虎視眈眈。
各路勤王的大軍……
算了！
哪還有勤王的大軍啊！
大遼滅亡之後，叛逃到大宋的諸多勇猛遼將也都被宋徽宗之前一連串花里胡哨的操作給坑死了。
辟如郭藥師，張覺。
那都是統帥一方軍事重鎮的將才。
涼了，都被那位書畫家給槽涼了。
「李淮，朕的西北三軍呢？」
趙爍思來想去，如今能堪稱勤王大軍的只剩下防範西夏的西北軍了。
那是大宋僅剩的精銳。
該說不說，西北軍里出人才啊。
種師道的種家軍，
姚平仲的姚家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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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可存的折家軍，
那可都是大宋肱骨。
「陛下，自張覺、郭藥師死後，太原城跟燕京落入金軍之手。」
聽到這話，趙爍明白了。
西軍來日無期了。
大宋的西軍即便有心勤王，也需苦戰方能穿破重圍。
那現在，自己洗乾淨了等著北上？
忽然趙爍想到了什麼。
「李淮，傳朕的口諭，將康王趙構與文台郎秦檜投入天牢。」
趙爍已經想好了，自己要涼了，堅決不能讓九妹趙構好過。
至於秦檜，汴梁城破之前，絕不能讓他活。
「陛下，奴才這就去傳訊。」
李淮轉身要走，又被趙爍叫住：「等等，汴梁城的防衛如何？」
錢已經拿不出來了，趙爍只想着堅守汴梁，以待西路軍馳援。
「陛下，城內尚有禁軍三萬，不過陛下勿要憂慮，奴才聽說，孫相公已經讓陸地仙人郭京出城禦敵了。」
「郭靖？」
「降龍十八掌那個郭靖嗎？」
「誒……」李淮一臉懵比，心道欽宗說的話好玄乎。
急忙躬身解釋道：「陛下，郭仙人會撒豆成兵，他稍稍作法便能召喚天兵大陣。」
「他說陛下跟群臣若是半個時辰內還商議不出對策，他便大開城門制裁金軍。」
什麼？？？
趙爍頭皮發麻，來不及穿鞋便跑了出去。
殿外群臣跪在石階上。
看到皇帝撩起半截並不合身的寬大龍袍赤腳往城門方向狂奔，不時的爆著粗口。
「卧槽！卧槽！」
「卧槽那仙人，快……」
「快去城門給朕阻止那個神棍！」
登基的新皇如此奔放，有失國體。
寬大的龍袍穿搭的那麼隨意，有辱斯文。
「官家方才說什麼？」
「他要阻止郭大仙。」
「那怎麼行？驅逐韃虜、光復大宋可全仰仗郭仙人。」
「對，快去攔住官家。」
回過神的群臣在殿外狂奔。
而此時的趙爍雖身處於寒冬臘月，可渾身汗水已經浸透了衣袍。
他想起來了！
此刻要在城門作法的那個傢伙叫郭京！
那可是郭京啊！
郭京是何許人也？
那貨是個大神棍，歷史上真把徽、欽二宗忽悠瘸了。
郭京修佛法，妄稱自己是「沙門天王」。
而「沙門天王」手下有幾萬兆神兵。
關鍵他標榜佛門高僧也就罷了。
還自吹其在道教的高深地位。
會調遣「六甲神兵」，善長「使神役鬼」，
有「移山倒海、撒豆成兵，隱形潛身」之類的能力。
偏偏新上任的尚書右丞孫傅也被郭京忽悠懵了。
愣是求郭京退敵之法。
結果郭京說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就可活捉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
好傢夥！
只需要七千多人就能大敗金軍？
這是徽、欽這輩子聽到最勁爆的好消息。
父子二人如同打了雞血。
欽宗更是授權郭京退敵之權。
郭京在城頭雲里霧裏一陣嗶嗶。
接着便灑了一地豌豆，大開城門號令六甲神兵去斬金兵。
這直接把圍城的金兵看懵了。
然後……
金軍就把汴京攻陷了。
跳大神的郭京跑了！
奇葩嗎？
但這就是北宋的真實歷史。
現在！
就是現在！
那個神棍就要立大功了，
趙爍必須得阻止他，否則自己就真成史上最恥辱的亡國.之君了。
恥辱的還有自己完全沒來得及寵幸的那些百媚千嬌的妃子們。
趙爍撒丫子狂奔，只是古代的城池太大了！
有宮城、內城跟外城。
跑了幾分鐘趙爍便氣喘吁吁。
好在城內的禁軍殿前司督侯有眼力見，為趙爍牽來一匹快馬。
趙爍翻身上馬朝着汴梁城頭飛奔而去。
東京汴梁！
當趙爍以穿越者的身份出現在這座城的最高處時，
骨子裏的那一股熱流直竄腦門。
汴梁城，在全世界範圍內堪稱最繁華的都城。
沒有之一！
汴梁城人口百萬，相當於同時期的西方諸國八大核心城市的人口總量。
大宋的人文、火藥、科技都處於時代的巔峰。
唯一羸弱的便是肌肉太弱，在世界之林中完全沒有秀的空間。
此時，
雖是寒冬臘月，天空飄雪。
雖有金兵圍城、殺氣沖霄。
可這座都城依然透著震懾北地蠻夷的威嚴與令人垂涎的奢華。
內城的百姓慷慨解囊，拿出家中的糧食跟財帛送往外城。
這是北宋最高的榮耀。
歷史上的老百姓確實是這麼做的。
只不過遇到了兩個坑爹的皇帝。
老百姓奮起禦敵，皇帝卻引狼入室。
策馬的趙爍看着可愛的百姓，
忽然覺得自己身上的責任愈發沉重。
今天誰都阻止不了他殺郭京。
否則，城門一開，
這座屹立世界之巔的璀璨名城便要毀於戰火。
百萬子民將遭異族屠躪。
此時的神武門城樓上，一個面色白凈的中年道人大擺法堂。
一手拿着佛門金剛杵，一手舞著道家桃木劍，念念有詞。
這個傢伙就是郭京。
他是歷史上首位作法將一個帝國葬送的神棍。
因其行為太過荒誕，宋廷很少在史冊上記載。
不過這是真正的歷史。
郭京身邊站着幾員大將。
分別是老而彌堅的忠誠名將張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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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以及樞密使孫傅……
這個孫傅兼任著大宋的兵部尚書。
之前鑾儀司的總管李淮已經有所交代，說孫傅是郭京的後台。
那個神棍能獨佔城樓做法，更得到孫傅的獨斷支持。
以至於張叔夜多次勸阻，都遭到孫傅的訓斥。
沒辦法，孫傅的官銜及等級比張叔夜高出太多。
張叔夜也不敢繼續頂撞。
這位能征善戰的老將軍現在擔心的不是自己兵敗身亡，而是被孫傅革職入獄。
到時候還如何守城？
就在這時，郭京舉起桃木劍指向城外黑壓壓的金軍，朗聲笑道：「開城門！」
「不可！萬萬不可！」
張叔夜沉聲猛喝！
他打了一輩子仗，從屍山血海中獲取了豐富的作戰經驗。
像今天這麼奇葩的行為，簡直聞所未聞。
張叔夜回想自己的戎馬生涯，不禁有些黯然。
他原本是在山東駐軍的。
年前平叛了水泊梁山之亂。
同年秋季又配合童貫剿滅了方臘亂黨。
所率領的軍隊在半年之內轉戰千里，得知金軍圍城，便毫不猶豫的率軍前來勤王。
為了突破重圍，不惜血戰。
麾下四萬餘人，進入汴梁城內僅剩萬餘。
即便如此，他也做好了誓與皇城共存亡的準備。
何曾想過兵部尚書孫傅會用如此荒唐的方式跟金人對決？
「開城門，如若不允，這法我可就不施了。」
「屆時繁華汴梁生靈塗炭，便是爾等造的孽。」
郭京態度強硬，收起桃木劍跟金剛杵就要離開。
孫傅忙不迭的笑臉相攔，同時冷聲啐道：「張叔夜，你好大的膽子！」
「本官奉陛下旨意鎮守汴梁，一應官差、錢糧都得奉本官的軍令，你敢忤逆嗎？」
張叔夜急忙擺手：「孫相公，在下不敢，只是在下覺得開城門的時機還未成熟。」
「恬躁，來人吶，將張叔夜帶下去，令其禁足自醒。」
孫傅斷然下令，眾將官神色錯愕，卻也不敢抗令。
「開城門！討伐金賊！」
歷史上，正是孫傅這道命令，使得華夏的文明走向坎坷難舛、混沌陰暗的泥潭。
「別開門，誰開剁誰……」
就在這致命的關頭，趙爍的聲音夾雜在清脆的馬蹄聲中傳了過來。
「陛下？」孫傅頭皮一緊，急忙走下城樓。
「別下來，先給我控制住郭京……」
趙爍翻身下馬，光腳往城樓上奔。
孫傅身形一愣，眼神在趙爍跟郭京之間來回遊離。
啥？
讓我控制郭大師？
官家這不是胡鬧嗎？
呀？
百官怎麼都跟來了？
專拿筆杆子的御史大夫跟龍圖閣的書法學士們也來了？
孫傅看着那幫哼哧哼哧跑路的傢伙，頓時不知所措。
這是咋了？
「陛下，您來的正好！」張叔夜神色大喜，儼如找到了主心骨，憤怒的掙開了束縛他的將官。
趙爍擦拭著臉上汗水，登上城樓時，一張臉已經疲得蒼白。
看到緊閉的城門，頓時如釋重負。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趙爍激動的捶著小心臟，眼神兇狠的瞪着郭京。
「官家……」郭京怯生生的頷首躬身：「在下見過官家，祝官家聖體永垂。」
「我垂你大爺！」生死關頭，趙爍也顧不了所謂的皇家體面。
一隻腳好險在鬼門關溜了一趟，現在他哪有心思完整的代入宋欽宗趙桓？
倒是城樓上的官員們面面相覷。
官家怎麼爆粗了？
這還是打小就文藝范十足的那個官家嗎？
「快，快將他拉下去。」
趙爍語氣粗重的指了指郭京。
他真怕那神棍拿着雞毛當令箭，把城門給開了。
「官家，為何要將本仙拉下去？」
「本仙的天兵法陣已經集結妥當，還請官家審閱。」
郭京得意洋洋的指了指城下。
趙爍順勢看了下去，腦海一陣天旋地轉。
城樓下原本用來駐軍的廣場此時集結了三千人。
那些人的穿着雜亂無章，舉止形態也極為詭異。
這都大軍壓境了，那些人都跟酗了酒一樣，暈暈乎乎。
孫傅湊到趙爍身邊解釋道：「官家，按郭大師的吩咐，籌備了三千囚徒。」
「他們都是欺男霸女、遊手好閒的滋事之輩。」
「但是經郭大師作法，三千人各個身懷龍魂，儼如天兵下凡，亦又萬夫不當之勇。」
堂堂兵部尚書這麼說，不但趙爍懵了。
現場所有人都懵了。
尤其是城樓下那幫刁民，一個個面面相覷。
啥？
我有龍魂護體了？
趙爍剜了一眼孫傅。
這傢伙雖然智商堪憂，但是歷史上汴梁城破，他這位兵部尚書寧死不降。
靖康之難后，金國跟孫傅索要太子。
孫傅將太子藏匿在民間，又找人假扮太子，最後跟太子同生共死，被金人殺害。
如此的氣節，倒也不能怪徽、欽二宗將國運託付給他。
只是，他將大宋安慰全繫於一個跳大神的騙子身上。
妥妥的腦袋被驢板腸勒傻了。
趙爍看了一眼旁邊的張舒夜。
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張叔夜，朕命令你，守好城門。愣著幹什麼？快去，讓下面那些潑皮們離城門遠一點。」
「陛下聖明！」張叔夜內心狂喜，蒼老的身軀內如有真龍涌動，鬥志昂揚的下城督導。
授權給張叔夜之後，趙爍才將懸在心頭的那塊大石緩緩落下。
張叔夜是趙爍最喜歡的名將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