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個女郎踉蹌行在路邊，光澤的秀髮在她肩上散落，掩蓋了臉容；她的手按在額頭上，好像發了高燒一般。她走路也是顯得衰弱與緩慢，就是在剛才，她差點一腳就踏進一個下水道口。

在她身後不遠處，一個盛大的宴會正在進行中，這個城市中最有財富之一的家族成員與另一家同樣名聲顯赫的家族成員聯姻了。賓客們正在歡呼，因為美麗的新娘和足以配得上她容貌的新郎走了出來向大家致意，而在此時，又一名名高位尊的賓客光臨。

聯姻的兩方親人們都是心滿意足，滿懷喜悅。互相握著手，問候。歡樂的氣氛就如那漂在人群之間香檳酒氣，還有那大團堆簇的鮮花散發出來的芳馨，一直流出到街口，然後傳入整個城市的大道小巷，千家萬戶。成排的車子停在路邊，鋥鋥發亮，也如一條河流。

記者們的相機卡卡地響著，趁著這個大好機會，收錄著各個大人物的言笑歡顏。筆尖也在沙沙響著，寫下這場宴會與盛景，還有由於聯姻帶來的各方面影響。

西恩。托馬斯先生也是其中的一個，只不過他的目標不在婚禮上的那些州參議員，州參議會主席，副州長，沙丁魚大王這些人的身上。他穿著一件半舊的西裝，整個人於這一大批衣冠楚楚的同行中顯得潦倒落拓。相機就懸挂在脖子上，到現在為止，裡面的膠捲還沒有工作過。

他站在街邊樹的陰影中，雙手插在屁股後面。一小瓶威士忌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就是塞在他的上衣袋中。他一動不動，關注著那個遠離人群的年輕中國女郎。

林紫紋，他知道這個名字。並且知道她的英文呢稱是茱迪。

但他還想知道更多，這個女郎在剛剛過去不久的那次震驚世界的大事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呢？？關於這件事的關注度，在美國還是熱手可炙。整個美國人上下都在發狂在討論著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只是那兩個人的故事已經說得太多，出現在電視屏幕上的次數也是數不勝數了。觀眾們想知道更多，想了解隱藏得更深的那些事情。群眾的心聲就是報紙所渴望，一個只不過世貿大廈中開電梯的傢伙寫的一份回憶也值得花上三萬美元來買。那麼作為這次劫機事件中中心人物之一，她的故事至少在當今的美國也值個七位數吧。

她就是自已要找的大魚，為什麼他遊離於各種大報之外，卻還是屢受大報的歡迎！！就是因為他知道，他自已消息靈通，眼光獨到！！在大部份全國性報紙受到明裡暗裡政府的阻力與引導，開始追究起恐怖分子的來源與起因時，他還在咬緊這一條線，並且堅信這一線能給他帶來滾滾名望，財富以及更多的實權報紙編輯的信任。

至於發現這個女郎與羅傑斯之間的關係，不過是意外罷了。然而這就更增添了這個年輕美麗的小姐在他眼中的份量。

找到她，並且成功讓她開口！！就是托馬斯先生渴望的。雖然吃過她的冷冰冰的拒絕，但老到的托馬斯先生還是滿懷信心！！

看著那位女郎蹣跚離開，他舉起了相機試了試，但又放了下來。

她是不是要離開了，她突然遠離華盛頓，來到里士滿。是為了什麼？？她明顯看到這場婚禮，所以才顯得傷心難過，掉頭而去，臨門不入。

她與那個新郎會不會有過一段關係？？托馬斯胡亂想著，他瞟了一眼那個喜意盈臉的新郎，如果是這樣，你這小子艷福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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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紫紋將手從臉上移開，她咬了咬嘴唇。臉上冷冷的，那是因為淚水痕迹。

她用力甩了甩頭髮，那些歡樂的聲音還是不住傳過來。

她突然就停了下來。然後走到路邊一個報亭。裡面那個老人用一種疑惑的眼光盯著她看。

「給我來一張賀卡！！謝謝！！」。她嘴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沙著嗓子，掏出紙巾擦了擦臉。

當將賀卡打開后，她抽出了筆，卻遲疑著好一會才動筆。

然而思忖一會後，她就是打定了主意。

「致里士滿第七大街700號張怡心小姐：

十分榮幸能與你相識

非常感謝昔日你對我們的關照！！

祝你幸福快樂！！

知名不具！！」。

。將筆套回筆筒。她又咬咬嘴唇，眼睛濕潤————很好，做得很漂亮！！

林紫紋，你終於有一點進步了。可以不哭出聲來了，我要哭出來嗎？？！！還要像個小孩子得不到玩具於是在地下蹬腿號啕嗎？？不用了，不用了。因為我活了這麼多的歲月，已經知道盡量少做一些於事無補的事情了！！

她付了賀卡的錢。然後又走了十幾步路，在街口一個鮮花店挑了一大束素色的百合——百年好合。那玻璃紙包著的十多支百合朵朵嬌柔明麗，青春的氣味湧入了她的鼻翼，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是淡雅的，是微甜的。

長長吐出了一口氣，低著頭抱著花。她失神落魄地走出了花店。

十月份的陽光可真明媚啊，今天的天氣是多麼好。正是適合婚嫁來往，百年和好的日子。在這麼美好的一天，在這個星球上，應有許多對才容相配的新人結成佳偶吧。

街道上起了點風，她抖抖索索地走近那個宴會。一個穿著僕人衣服的女性睜大眼睛看著這位衣著樸素的女郎。

「可以把這束花送到你家小姐手中嗎？我是她的一個朋友！！」。

那個女僕將信將疑地望著她，既不熱情也不冷淡地應了一聲。作為一個富裕家族的僕人，她當然很善於從衣著分判出那些人是重要的，那些是地位不夠的。

「我會的！！」。她接過了百合花，然後避開眾人就向裡面走去。不過就在林紫紋快看不到她的地方，她將這束花扔到一個大沙發上，上面早已堆滿了更多更大鮮艷同樣也是包裝更名貴的花卉，快成一座小山了。

林紫紋看得清清楚楚。她沒有等那個女僕回來，於是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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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迪，茱迪？？」。羅傑斯先生輕聲呼喚著。

「啊？？！羅傑斯先生？？」。

「你沒有事吧？？！！」。羅傑斯先生關切地望著她，「你沒有事吧！！」。

「我很好，只是一時困了！！」。林紫紋從恍惚中醒來，忽然發現天花板在移動，周圍的一切事物都如風般退後，搖晃不止。起初她如夢幻般以自已坐在船上，後來才發現她就是坐在羅傑斯先生的車子的後座上，兩人正在回華盛頓的路途中。

羅傑斯先生不相信地望著她，但也沒有追問，只是搖搖頭，又專心致志地駛著車子。

「你在想什麼嗎？？茱迪？？」。

「是不是在想在中國的兩個小孩子了嗎？？」。

「啊，喲喲，是的，是的！！」。

「我也很想念我的孩子！！」。羅傑斯先生抿著唇，林紫紋從車內的視窗看到他揚起了濃濃的眉毛。

「這是我孩子的照片！！」。他將駕駛盤前方那一個小相框轉了過來。「看見了沒有，茱迪，阿爾伯特。十八歲，他是我唯一的孩子啦。」。

那個孩子一看就是知道是那種內向羞怯的人。穿著綠色的球衣，上面是一個球隊的標誌。樣子清秀，不過整個人卻是顯得缺乏精神與活力。羅傑斯的手指在這相上面移動。

「他是洛杉磯伯克大學的預科生。。」。

「他很聰明吧？？」。

「恰恰相反，他可以說得上是最笨的一個！！」。羅傑斯搖了搖頭：「這也許是我的關係，很多時候都無法和他聚在一起。。。」。他突然想自已的前妻了，兒子是這麼一個平庸無能的人物。她這個只喜歡打份自已，揮霍金錢的女人只怕也要負上一定責任吧，在他離開洛杉磯之前，她已經和那個新情人迫不及待地結婚了。

車子中變得沉默了。過了一會，林紫紋才開腔。

「羅傑？？我願意簽署這個文件？？」。

「遺產的？？」。

「嗯。」羅傑斯沒有問林紫紋為什麼突然這麼乾脆就同意，有些事並不需要去問。

「那麼我們回到華盛頓后，就把這件事給辦了。」。他打開手機：「我要聯繫幾位先生，他們可以作公正

人！！」。

！！！！！！！！！！！！！！！！！！！！！德軍在前進鼓舞人心！！！！！！！！！！！！

在當天晚上，他們才開始正式簽署文件，根據上面文字。17億財產的組合形式為，一億打入瑞士銀行的現金，剩下的則用科莫利公司的2%的股權來代替。

一個專門處理遺產繼承法與饋贈的律師團隊將文件複核無誤后，視意兩位可以簽字了。

林紫紋暗中嘆了口氣，此時屋子中從目光都集中在自已的身上。她工工整整簽上了自已的名字，然後將文件推過去交給坐在對方的羅傑斯先生，羅傑斯先生點點頭，掏出金筆飛快署上了大名。

律師們確認雙方簽署有效。於是周圍的人都是熱烈的鼓起掌來，在掌聲中，兩人站起身來，握手致意。

「恭喜你了！！茱迪！！」。

「謝謝，羅傑！！」。儘管剛才那輕輕幾筆就使自已進了億萬富翁的行列，成這個星球金字塔最高階層成員之一。但是林紫紋還是心情不見得很好，在里士滿發生的事件使她不時而時陷入恍惚迷惝之中。

作為公證的人一個個走上來，在文件最下面一欄寫上自已名字。

羅傑斯果然是交遊廣闊，來的人居然有一個是舒爾茨國務卿。林紫紋接受國會勳章時就曾與他見過一面。這位老人家微笑看著她————這是很正常，這麼一筆龐大的財產，有那一個人不會認為她就是一個幸運兒，一個上天龐眷的人呢！

互相致意后，羅傑斯先生打開了淮備好的香檳款待貴賓。人人笑逐顏開，拿著小杯子互相碰杯。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談論著一些大家都感興趣的事件。

林紫紋站在一邊，反而是最少人關注的。旁邊一位先生在閑聊中談到貝格曼家族的婚姻的事情。

「老貝格曼為他的兒子找了一個好的婚姻對像啊！！」。

「嗯，張的家族在弗吉尼亞也是歷史悠久呢，是一個值得的對像！！」。

「像他這樣的一個家族，我以為他本來只會與中國人結婚的！！」。

「那是他父親上一代的人事情了，張先生現在要在政壇上呼風喚雨。他要找一個盟友吧，並且與貝格曼家族聯婚也是一件划得來的買賣！！」。

林紫紋聽得出來，他們議論的是什麼，將杯子擱在桌子上。

羅傑斯先生正在和一個同行議論著些什麼，林紫紋走過來。說了一聲抱歉后。

「羅傑，能用一下你的車子嗎？？」。

「當然可以，這是車門鑰匙！！它停在地下車庫E112號位」。林紫紋接過鑰匙，說了一聲道謝后。就是離開了房間。

她覺得自已不能在那個房間中再逗留了，裡面的議論讓她格格不入，並且剛剛聽到的消息甚至讓她痛苦，

也讓她嫉妒。

羅傑斯先生的車子是感應開門，林紫紋將鑰匙擱在車前面的小格子裡面。然後就是發動了車子，迅捷輕快地開出了地下車庫。

華盛頓正在進入深夜時份，這個城市的夜生活在慢慢趨向**。五彩迷離的燈火照得人眼花繚亂，車水馬龍。

林紫紋心灰意懶地慢慢開著車子沿著街道兩邊駛著。途經一個報亭時，她順手買了幾份報紙。

當打開報紙后，她面色蒼白了一下。那第四版上的報道的正是張家婚姻的消息。洋洋洒洒寫了大半個版面。並且配上了許多婚禮當天的照片。

女主角和她的新婚丈夫毫無疑問是其中最多的。林紫紋感到胃在抽緊，發酸和苦楚。她將這份報紙扔到一邊，然後又打開了一份，沒有用的，在第六版還是張家婚姻，配上更多的照片。

這些照片角度選得非常好，記者肯定是採訪攝影的老手了。新娘子那張美麗的臉上笑靨如花，衷心地體面了她的幸福與快樂，素白的婚紗穿在她身上，更是相得益彰。幸運的新郎站在她身邊，她舒心在倒在他懷中。

林紫紋不能忍受下去了。也許在白天，她還能壓抑住自已，作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是在這個人生地僻的異國城市，在這個人人都看起快活的晚上。

她將車子駛向通向城外的高速公路。現在她自已只想找一個少人的地方，人越多。人們顯得越是快活與滿足，她就是感到自已的失落就越大，也就越發的痛苦與難過。

剛才她簽署了文件，獲得一筆也許普通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財產。不過這所得也不及她的所失啊。。。

高速公路的路燈有一些被蓄意破壞了，於是車子就在這明暗交隔的路上狂奔。

車中的女郎小聲地啜泣著，淚水點點落下。她咬著牙，目視前方。上方的視窗映出了梨花帶雨的面。

我還是不夠堅強啊，我的哭泣也只敢在無人知曉的地方！！甚至我的哭聲也不願讓別人聽到。

自已釀的美夢化作了苦酒，也只有咬著牙關飲下去。

我知道今夜過後還會有一個明天，我知道時間總會流逝，痛苦也會減輕。某天我也許會對這件事一笑置之，視如輕煙淡雲。

那麼今夜就讓我再軟弱一回吧。畢竟人生是沒有幾次這樣的事的。

我哭過第一次，哭過第二次。如許當第三次到來了。。。我不會再為這種事情哭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