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雲動

第四章 雲動

鼓聲響徹,巨大的轟隆聲在山谷中回蕩,驚起了林間的鳥獸。飛鳥四散開來,在空中迴旋亂竄。

久違的晴天再現,驅散往日的陰霾,雲層緩緩流動。

廣場上圍繞着祭壇,人群密密麻麻,神聖的儀式下,場面顯得異常莊嚴。

祀奉輕抬手掌,節杖筆直敲擊地面,「嘭」的聲響卻如同驚雷一般炸裂開來。身着裘絨,頭戴羽披的老人,正佇立於最高處,略顯佝僂的身影,似用盡氣力得挺直著身形。

人們皆跪坐,匍匐著禱告,雙手合十,視線集中在中央,一口碩大的池子,清澈的水倒映的天空的景象。

池底浮雕盤踞,似龍般長長的軀體,蜿蜒交錯。頭顱豎立在中間,衝出水面,栩栩如生的雙眼,從遠處看去,凶獸彷彿要衝破枷鎖脫困而出,眼神中透出凶戾。

「哼哈……哼哈……」

兩側石道上,由十幾名身材壯碩的大漢扛着幾口大鼎步入,腳步頓挫,震動着地面。

隨着「嘭」的聲響,銅器砸落地面,池子周圍被六樽大鼎包圍,大漢將鼎中所盛之物紛紛傾倒而出。蛇,蟲,蜈蚣等毒物,浸泡在鮮紅的血液之中流向原本清澈的池水。

入水后色彩擴散開來,鮮紅的血液轉而變成了烏黑的顏色。

不一會,血液從池子中央處開始沸騰,浮雕似有靈性吸收著,原本石頭的表面被血水浸染后,開始有了血肉的質感。

石獸雙眸泛著紅光,口中呼嘯而出巨大的聲響「嗷……」

嘯聲帶起的衝擊直奔天際,一瞬間沖開了上空的雲層,陽光透過雲層形成環行光束,將池子籠罩在金色之下。

「先祖承佑,祭身還靈」

古老的儀式,六部傳承自信奉巫術的部落,巫族人相信,通過祭祀先祖可以喚醒血脈中的力量,血液中銘刻着記憶。

祀奉以族語禱告,大聲念誦著祭文,祭文像古老歌謠,透過他渾厚的聲響。每個跪坐於地的族人也開始閉眼,心中默默地唱誦。

祭文的加持下,數人赤膊上身,由周遭向池中沒入,池水漸漸沒過了半身。當引進至中央靠近凶獸透露的地方,幾人紛紛盤腿坐下。

鮮紅的池水淹沒全身,只剩下幾顆頭顱還在水面漂浮。

獸首側面的位置,白鹿笙居於其間,與外面看似羸弱的形象相比,一身略顯緊實的肌肉,散發着蓬勃的氣息。

隨着時間過去,在池中的血水沸騰得更加激烈,甚至從水中冒出血色的蒸汽。而幾人不僅體會著烹煮,在熱量侵蝕下,全身毛孔也在吸收著毒物的精華。

幾人頭上逐漸開始分泌出汗液,血色蒸汽上升與皮膚接觸,汗液如同流淌的鮮血,整個人沐浴在血海之中。

幾人在毒物的刺激下,逐漸感受到猛烈的痛處襲來,面色開始扭曲,眉頭蹙起。

唯有正坐於獸首前方的白蒼,緊閉雙眸的深情下,臉色沉靜如水,看不到絲毫情緒波動。

而白蘆笙感受到肆意的痛處,遍步了渾身上下的每一個角落,猶如螞蟻鑽進血肉,讓他的身體有些顫抖,但他依舊咬牙堅持着。

時間緩慢的流逝,祭台上方爐內一株香火燃燒,不到其三分之一處位置。

無時無刻身處池中的人不在經歷著痛處的折磨,但他們仍然靠着毅力強撐了下來。

「呼……」有人強撐不住,大口喘著粗氣,強烈的疼痛似乎有些麻痹了他的意識,他盤坐的身體從池中走出,身上一層花紋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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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案遍佈了整個身軀,但隨後又消失了。

緩慢走出池中,那人便倒在地上,一旁來人將他抬了下去。

隨後逐漸有更多的人走出了池子,他們都已經感到筋疲力竭。有尚能保持清醒的人,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看向祭台上方,然後眼神有些黯淡。

香火燃燒至五分之四時,池子中央已經只剩下兩人。

而白鹿笙看起來表情痛苦,正用着最後一絲神智,試圖使自己還保持清醒狀態。

另一邊白蒼也不好過,在長時間的煎熬下,神智也疲憊了起來,但過人的身體素質,使他看起來對這種情形依然遊刃有餘。

遠處,祭台外的一處高地上,族老也在注視着整個儀式的全過程,看着堅持的兩人,似乎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肯定。

白蒼有些勉強的睜開眼縫,眼中只剩下了白鹿笙一人的身影,表現出些許驚訝,但隨即嘴角卻浮現出一絲笑容。

當香火即將燃盡之時,池子裏面有開始發生了變化,原本沸騰的血水開始平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顏色開始向中間聚集。

所有的血水紛紛湧入了兩人的身體,而神奇的一幕,原本靜止的凶獸,卻在這時緩緩眨了眨眼睛。它晃動着頭顱,先凝視着白蒼,身軀從浮雕中脫離,以螺旋的姿態將白蒼包裹其中。

凶獸身上的鱗片開合,它的嘴中吐露出熱息,吐露從空中俯視着這個少年。

然後頭顱又轉向了另一側,那是白鹿笙所在的位置。凶獸的頭顱與白鹿笙面面相對。白鹿笙全然不知,他已然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觀察這外部的變化。

只見凶獸身軀在池中來回穿梭,在兩人身邊遊走,又停下擺動着頭顱,似乎在思考什麼。

最終他停留在白蒼的身前,隨着一陣微光,徑直從白蒼的身體穿越而過。光芒逐漸璀璨,遮蓋了看向池中的視線。

當光芒過後,池中血水已經完全消失,凶獸也變為了浮雕模樣,彷彿眼前的一切從未發生。但白蒼的身體上,一團紅色的光卻在身體表面流動。

隨着光在他的左胸處停留,一條紅色的凶獸圖騰定格在他的身體上。

當一切結束時,池中的兩人如釋重負,他們睜開雙眼,在同一時刻望向了對方。而白鹿笙看見了白蒼胸前的圖騰。

先是神情詫異,接着便說道:「你成功了」

白鹿笙的臉上浮現的是危險,隨後他也轉身走向池外。

白蒼撫摸著身前的紋路,感受到一股血脈的悸動感,他明白自己做到了。

祀奉已經完成了儀式,他將一切盡收眼底,而白蒼的表現也沒有讓他失望。

白蒼看向祀奉注視的目光,隨後躬身向遠處行禮。

祀奉緩緩走下祭台,來到眾人近前,說道:「稟承先祖庇佑,族老之孫白蒼,開啟血脈傳承」

這一消息振奮人心,人們開始歡呼雀躍。

「這意味着,我白澤部依然有機會重現曾經的輝煌」祀奉大聲說道。

「得到螭龍的認可,那他便是我族未來的希望」

池中凶獸喚作螭龍,乃是白澤的祖靈,而真正喚醒祖靈的人,乃是血脈最為純粹的巫族。最早記載血脈共鳴的事,已是發生在數百年前。

今日,見證了奇迹的再現,這一消息是整個部族都為之震動。

而白鹿笙也為此感到喜悅,「他的確是那麼出眾,能真正成為帶領白澤走向未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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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本就不屬於這裏」白鹿笙覺得沒有得到祖靈的認可,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這股悸動感,是怎麼回事?」

在喚靈儀式中,白鹿笙雖然沒有獲得祖靈認可,但當他在經歷整個過程時,彷彿身體在經歷著某種意義上的蛻變。

這些無形的變化使他堅持到了最後,當身處血水的煎熬,一股力量始終使自己感到內心清明,而不喪失最後一點理智。

當螭龍靠近白鹿笙,他似乎感到了自己一瞬間被窺視,這種由外到內的窺視,使他的靈魂受到了觸動。

而一股外力卻干擾了這次窺視,使本該敞開的內在,被一道無形的牆隔開。而那股窺視的力量也同樣戛然而止。

白鹿笙感覺到自己並非一無所獲,但他並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只是油然而生一種通透感,使他對外物的感官變得更加清晰。

族老目睹了一切,這突如其來的結果也着實讓他感到意外。對於老者來說,白蒼今天所得到的結果,也正是自己期望的那樣,但他做的比自己期望還好。

「那孩子也同樣讓人感到意外,謙和的外表卻有着一顆極其頑強的心」

「簡直……」

老者說道,但還未等他說完,身後便有人接道。

「和軒遠一個樣」

知道來人是誰,老者並不驚訝,而真正觸動老者的事,便是提到白軒遠。

「如果軒遠還在的話,也許今天他已經接下了我的擔子」老者說道,不知是感傷還是懷念。

「是呀,軒遠的確是個讓人安心的人」

「但……這一切……也沒有如果可言了」來人似乎也看出了老者的心事,還是不忘提醒道。

「那孩子也很不錯,如果能夠有正確的指導,將來也會有一番大成就」來人補充道。

「你的意思是?」老者似乎知道來人想說什麼,但還是有些不解問道。

「想必阿蒼也不會多說什麼」

來人並沒有正面回答。

「只要鹿笙那孩子也願意,這件事自然沒有問題」

「我也希望多給他一些幫助,但反而這孩子事事都在遷就我們」老者感嘆道。

「不然怎麼說他像軒遠呢」來人笑道。

這一切只發生在兩人的對話間,沒有人知道這兩人在協商的事情,以及他們所做的打算。

在喚靈儀式結束后。

祀奉將白蒼和白鹿笙留下,關於即將啟程前往邑州一事,還需要做安排。

而白鹿笙也將作為白蒼的同行人前往,此番的職責是作為一名巫眾保護白蒼的安全,與其同去的還有另外幾人,皆已經準備妥善。

就當要轉身的時刻,祀奉看了一眼池子中央,那座本來已經失去生機的螭龍浮雕,似乎又有了動靜。但似乎什麼也沒發生。

「難道是我的錯覺」祀奉內心有些疑惑。

但當幾人離開之時,螭龍的眼睛再次轉動,它的目光投向遠處,在遠處迎著斜陽的地方。山間的最高處,一道身影與日光重疊,它望向螭龍,然後發出「嗚……」的不知名聲音。

雖相隔甚遠,但這聲音似乎螭龍聽得到,它只是扭了扭頭,便又恢復到一動不動的樣子。

風未起,雲依舊緩緩飄動,一縷雲彩遮住了斜陽,那道不知名的身影也無影無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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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歸之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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