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山中

雲落山位於大雲山中斷，隔著小松山數百里的路程。那大雲山乃是北方最大的一條山脈，源於北方不知道多遠的無盡冰原之中，蜿蜒直入中州，隔絕燕雲二州，那小松山，壺山等皆是它的余脈。

卻說宋讓下了金石寨，依舊趕著驢車往大雲山深處走去。初時半月，還有路走，時常有店鋪歇腳打尖，但越是往裡走，路便越深越窄，出了小松山百餘里路，竟索xìng便行不得車了，宋讓只得找了戶殷富人家將那懶驢賣掉，與那山民獵戶換了些乾糧之類，步行往山中走去。

時候初初開net，還未融雪，那大雲山中古木參天，將天都遮得嚴嚴實實，地上一冬的雪積得怕有三四尺深，兼著山勢陡峻刁鑽，時常尋不著路。

宋讓身穿斗篷，頭戴氈帽，一桿長槍挑著包袱，深一腳淺一腳往那大雲山方向走。

「這般走法，何年才到得那神笏峰？」

一走十幾rì，上山下山，卻總在林中轉悠，眼見這rì的天sè又漸昏黃，林中愈加幽暗，宋讓眉頭一皺，不由生出幾分煩躁來。這林中夜路難行，宋讓雖然心中急躁，也只得停下來，找到一個避風處，升起火來，就著雪水胡亂吃了些東西便靠著火堆和衣睡過去。

睡到半夜，宋讓只覺得胸口痛得厲害，迷迷糊糊要起身來，卻忽然聞得耳旁咕咕作響，睜眼一看，卻見一雙綠茵茵的眼睛瞪得溜圓，正望著自己，一股腥臭之氣正噴到臉上。

「啊！」

宋讓驚出一身冷汗，頓時睡意全消，身子一竄，便躍了出去。

「吼！」

那物出一身震天巨吼，一條黑影猛地竄起，往宋讓身上撲去。宋讓身子未穩，當不得巨力，向旁一撤，這才躲閃過去，定睛一看，才看清原來是一頭碩大白額大蟲。

這大蟲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年歲，怕不有五六丈長的身子，一身皮毛油亮，身上散出一股濃濃的腥臊之氣，周身黑影叢叢，卻是無數倀鬼，也不知道禍害了多少行人。

那大蟲一撲不著，也不轉身，背後鐵棍般的尾巴一掃，霹靂般攔腰向宋讓抽去。宋讓身子一滾，躲開那大蟲的尾巴，順勢抽出插在地上的朱紅大槍，朝著那大蟲后股刺去。

那大蟲竟似有靈一般，身子一縱，躲開那大槍，同時后股一旋，竟轉身人立而起，一雙大掌剪子一般往宋讓頭頂蓋過去。

這大蟲怕不有數千斤，這樣一下壓來，就如倒了山嶽一般，轟然砸來。宋讓連忙拿槍一擋，卻讓那大蟲雙掌拍在槍桿上，一瞬間只覺巨力傳來，身子竟連退數尺，這才蹬上旁邊一棵古松，停了下來。

「這畜生竟這般霸道！」

宋讓天生神力，便是那耕牛，一隻手也能按住，動彈不得。與人比拼力氣，卻從來沒有吃過虧，便算是杜雱那等人物，也讓他連人帶馬砸飛，抵抗不得，不想竟比不上這大蟲。

好在那大蟲被宋讓巨力一頂，竟也被擋在原地，宋讓連忙將身子一滾，繞到那大蟲背後，舉槍便刺。那大蟲也迴轉身來，一雙巨掌將宋讓連人帶槍一起罩住，劈頭便剪。

宋讓連忙閃身避過，卻累得那古松被這大蟲巨掌拍上，吱呀一聲竟橫倒下來，抖落漫天大雪。

那大蟲拍斷了古松，爆吼一聲，身子一扭，竟又撲了過來。宋讓趁這功夫，卻早擺開架勢，長槍抖開來，好似放出一條赤龍來，與那大蟲斗在一處。

那大蟲自是靈活詭詐，宋讓這邊長槍也是浩蕩奔涌。這白虎赤龍斗在一處，攪得風雲亂涌，白雪漫天，可憐一片不知道漲了多少年的古松樹，卻都化作木屑。

鬥了一刻多鐘，那大蟲究竟是個畜生，眼看宋讓這頓美餐不好下嘴，漸漸便生了退意，見宋讓槍勢盡時，身子一甩，便脫開纏鬥，往山林中竄去。

宋讓激斗正酣，卻哪裡便肯放過，見那大蟲跑走，來不及多想，手中長槍如同一個紅sè的閃子，便擲出去，擊穿一棵松樹杈子，不偏不倚正扎在那大蟲後腿上，將它扎在地上。

「乎！」

宋讓見扎了那大蟲，大呼一聲，身子便竄過去，兜頭便拿。那大蟲本自掙扎，卻聽身後一聲大呼，慌忙反身過來要咬，卻吃宋讓揪住脖頸上的一撮皮毛，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爺爺饒命！」

宋讓舉起拳頭本待要打，卻猛聽那大蟲竟口吐人言，大聲求饒。

「噫？莫非竟是個虎妖？」

宋讓聞言，心頭一愣，手上便緩了下來，喝問道：「你是哪裡的妖怪，怎敢夜路偷襲，傷人xìng命？」

「爺爺明鑒，小妖乃是這青牛嶺鐵瓦觀百足道人座下看門弟子，卻並不是甚麼妖怪。」

「卻還是個有主的畜生。」

宋讓聽了這妖怪的言辭，心中一動，便道：「這青牛嶺卻是甚去處？那百足道人姓名凶煞，卻不似正派之人，又是甚來歷？此地離那神笏峰可有許遠？」

那虎妖道：「稟告爺爺，我家師父乃是大雲山枯木嶺玉明祖師門下第三十四弟子，習得神妙道法，掌管這青牛嶺一方山水，號令眾鬼神，都自靈驗。至於那神笏峰，在此處西北一百三十里便是了。」

「一百三十里說卻不遠，只是在這山中行走，也不知道還需幾rì。」宋讓聽完，心中一番盤算，卻覺得有了幾分眉目，又對那虎妖道：「你既有山門，不好好修行，怎還做這些惡事？」

「小妖奉師父法旨，平rì里在這山中巡遊，也只抽空吃些路人，並不學其他師兄弟去那村寨中為禍。」那虎妖忙道：「今rì不識得真人面貌，冒犯了爺爺，還請饒我一命。」

宋讓聽聞，大怒道：「我道你有師門便不是妖怪，卻原來是一窩妖物，今rì若非冥冥中有命，卻早吃你加害，實是饒你不得！且打殺了你，再去燒了那鳥觀！」

說罷舉起鐵鑄的拳頭，往那虎妖頭上砸去，不出三五下，便砸了個腦漿迸裂，一命嗚呼。

宋讓將那大蟲打死，又吃了驚嚇，心中卻早沒有睡意，反倒是一番打鬥，腹中有些飢餓，眼見那大蟲三五丈長一身好肉，便取腰刀來隔了一腿，就火烤了，吃了半腿，方才快意。又見還有許多，便取腰刀撿好的切了幾塊，放雪地里凍硬了，裝進包袱里。

一番折騰，東方見白，宋讓踏熄了火，往西北走去。

本待直往西北，便到了那神笏峰，不承想走了十餘rì，眼見那神笏峰青黑的山頭聳在前方雲端，面前卻顯出一條河來。

那河地勢又低，兩岸皆是危崖，又不曾有橋索。宋讓無法，只得折往東北走去，那河蜿蜒曲折，來來回回，宋讓沿那河走了幾rì，方才找著一個山谷處，就著河中幾塊大石，這才跳過了河。

宋讓本待過了河便往神笏峰去，卻那料那河竟有分叉，幾番涉渡，東南西北，竟迷失了路徑。待要往回走時，卻哪裡尋得著來路。沒奈何，只得就著星斗方向，往西北方向走。

宋讓沿著一條河叉走了四五rì，卻來到一座谷門前，那谷兩岸皆是高山危崖，卻唯獨留著一個出口，水從下面流走，上面卻是一片大石，山谷被一片大樹掩著。

宋讓站在那谷前，卻聽山內竟有鳥聲，這些rì子在山中，大雪封山，連些雀兒都不曾有，如今聽了鳥聲，宋讓便覺驚奇，於是往那谷中走去。

繞過那亂石大樹，宋讓只聞得一片芬芳，睜眼看時，卻見眼前豁然開朗，漫山遍野竟是一片桃林，遍開jīng英，無數鳥兒蝶兒在其中紛飛，只惹得花雨紛飛，好不艷麗。

卻見桃林之中一條小石板路，蜿蜒望深處走去，也不知歸向哪裡。

「這大雪封山的時節，卻那得這般勝景，當是神仙之人的去處。」宋讓一見這滿山桃林，遍地jīng英，頓時生出歡喜，只道這不是那黃元真人的去處，怕也是其餘隱士的所在。

心中怕失了仙緣，腳步一邁，便沿那石板路往桃林深處走去。

一路上花雨紛飛，香風拂面，暖暖融融，熏熏yù醉，宋讓一面賞景一面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卻見那小路一轉，漫天紅粉深處，現出一個滿月狀的石門來。

宋讓整理衣冠，走上前去，正待叩門，哪知那門卻自打開來，露出一條幽深小徑。宋讓自門進去，卻見亭台樓閣，雕欄玉砌，中間各種奇異花木，珍奇異種，十分雅靜。

宋讓沿那小徑往前，不出三五百步，卻忽然聞得一絲細細琴聲，中間雜著兩絲人語。宋讓一喜，忙往那人聲處走，卻見繞過一團錦竹，竟是一個不大的小湖，湖水清如明鏡，旁邊一個八角亭子。

亭中坐著兩個窈窕人影，旁邊侍著四五個丫鬟，卻正調琴。

「怎好失禮！」

宋讓見竟衝撞了女眷，慌忙轉身，便要迴避。

「壯士既來，為何又走？」

卻聽身後亭中，一個女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