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求索

第4章 求索

看着他嫻熟地爬上床,裹好被子,我把皓石燈換了個位置,繼續屬於我的閱讀時間。

那麼,下一本書又是什麼呢?

很不巧,我拿到的下一本書是我沒讀過也並不想去閱讀的那一類。

《卡洛里特王國各爵位&家族》。

簡單來說,這是一本介紹貴族的書,在這個想讀書卻不一定有資格讀到書的時代對那些不曾接觸卻渴求進入「上層社會」的人來說是相當重要的東西。但我並不怎麼感興趣。原因也很簡單,在考入倫院之前,身為平民的我自然是沒有資格去閱讀這樣的書籍的;而考入倫院之後,有了閱讀資格卻已經過了對貴族階層感興趣的我就不怎麼想去閱讀這樣的書籍了。

是的,按照王國的律法,擁有魔導資質者將被授予貴族身份。

我已經是「貴族」了,只不過尚未受封,屬於沒有爵位沒有封地的那一類。

想了想,我還是決定簡單讀一下這本書,畢竟以後面對的同學應該都是貴族,這裏面肯定包含那些老牌家族的後裔,如果我什麼都不知道那就顯得太丟臉了。

毫無疑問,第一頁當然是介紹國王的。

「卡洛里特王室為卡徹斯特羅家族,當代族長(同時也是國王)為柯洛-卡徹斯特羅,『柯洛一世』,王權政區執政官,領袖分支魔導師,尊號『變革者』。卡徹斯特羅家族成員不被允許進入執政體系,多數家族成員成年後即應召前往日冕高原,投身抗擊『魂魔』的前線,並因此飽受國民讚譽」

不愧是「領袖」啊,只是可惜這本書並沒有描述領袖分支有什麼樣的能力。

我認為簡單了解這些家族就足夠了,所以不論哪個家族我都只準備看看寫在對應章節最前面的家族簡述。

「布倫托家族為卡洛里特王國唯一的世襲親王家族,與卡徹斯特羅家族聯姻,世代交好。當代族長(同時也是當代榮光親王)為法拉利昂-德-布倫托,榮光政區執政官,法官分支魔導師,尊號『監察者』,執掌『律政刻章』。布倫托家族成員相當受法政行業歡迎,以嚴謹認真,恪盡職守著稱,深受國民信賴」

挺奇怪的,難道說國王陛下不是領袖權柄的執掌者嗎?

話說回來,法官分支的能力應該不難猜,但這樣來看,王國里相關行業有名的從業者,都是「法官」?

執掌法律的都是貴族,那平民遭遇了不公又該向誰申訴?

讀到這裏,我的心裏五味雜陳。

在最開始的時候,「貴族」這個詞在我的心中其實是一個奮鬥的方向。在學校里,老師給我們講述的課文有不少都是關於貴族的,他們謙遜,有風度,待人平和,在和平時期與民同樂,在紛爭時期衝鋒在前。他們是榮光的象徵,是值得所有民眾仰望的存在。

「貴族的使命,是守護弱者,是保護國家」。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書里寫的和現實是不太一樣的。

我的同學里,有不少都是相當崇拜貴族的,甚至有幾個已經到了狂熱的程度。他們最期待的,就是有一位貴族先生來參觀我們學校,這樣他們就可以圍過去,用精心準備的詩歌讚美他們心中最高尚的貴族。

他們的願望似乎真的得到了回應,真的有一位貴族大人要來我們學校參觀,是一位子爵,沒記錯的話是奧拉希米子爵。那天老師讓我們穿上最乾淨的衣服,排隊站在學校門口迎接他的到來。先是高舉家族紋章的侍從開道,

捧著軟墊,捧著紅綢地毯的僕人緊隨其後。陸陸續續過了二十多個僕從后,我們終於見到了子爵大人的馬車,那是一架由兩匹高大駿馬拉着的四輪馬車,車身雕刻着許許多多華麗的紋飾,金碧輝煌,漂亮極了。佔據了大半條路的龐大馬車緩緩停在了學校門口,從車上先下來了一位穿着華麗的人,應該是管家,彎著腰指揮着僕從鋪地毯,自己取過軟墊,輕輕敲了敲車窗。一隻帶滿了各式珠寶的手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里,搭著軟墊,與它的主人一同現身。

子爵大人穿着的絳紫色月紋的長袍相比他那一手的珠寶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看起來年歲並不大,臉上隱約可見皺紋,面色紅潤。他和藹可親地看着我們,與我們打招呼,那幾個同學得到了他的回應幸福的幾乎要暈過去。

要是真暈過去就好了。

歡迎儀式結束后,我們被要求回到教室上課。失去了繼續觀望貴族大人的他們並不甘心,而這裏面膽子最大的那個人找機會溜出了教室。我坐在窗邊,剛好能看到跑出去的他與門口等待離開的貴族大人,便分出了些許精力,去關注他實現願望的過程。他奔向站在馬車邊的貴族大人,揮舞著自己花了大量精力寫好的詩篇,就像是在追逐著自己夢寐以求唾手可得的夢想。

但還沒等他靠近,那位管家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的面前,像捉雞那樣拎起他,滿是厭惡地看了他手中的紙頁一樣,就像扔垃圾那樣把他扔向了校園。他癱坐在校內空地上,一臉茫然,而那位高貴的貴族大人,直到登車離開,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他一眼。他的手似乎再也握不住那張紙頁,它掙扎著離開了自己的主人,沿着風的旋律追逐著貴族大人的馬車,卻越來越無力,慢慢飄落到地上,旁邊儘是馬車離開時濺起的塵埃。他失魂落魄地走回班裏,像極了被抽走了自我的木偶,自此以後直到畢業離開學校,我都沒有再見他笑過一次。

從此之後,我對貴族這個稱謂打上了一個標記,虛偽。

「呵」

我自嘲地笑了笑。

差點忘了自己也是貴族了。

那我會變得和子爵大人一樣虛偽嗎?

也許該翻到下一章節了。

活動了一下略顯酸乏的脖子,我站了起來,準備去廚房冰窟里給自己也弄上一杯甜蜜珀藍。到這會我才發現,夜已經很深了,皎潔的彎月高懸在中天,周遭星光點點。月色下,洛倫湖也睡著了,沒有一絲波瀾,安靜地映照着彎月的輪廓。他也睡得很沉,很安分,乖乖地窩在被子裏,走近甚至能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

我放心地離開了我的房間。外面靜悄悄的,但勉強能看到路。我並沒有點亮一樓的魔導壁燈,循着月光慢慢摸進廚房。夜幕下廚房裏的冰窟像極了充斥着奇幻傳說的地方,不過我對這一切視若無睹,輕車熟路地取出沒喝完的甜蜜珀藍,倒上滿滿的一杯。甜膩冰涼的液體讓我略顯睏倦的大腦得到了幾次喘息。我滿足地抿了抿嘴,端著剩下的蜜珀回到了屋裏。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和之前一樣,沒有一點動靜。

重新坐回還有餘溫的位子,放下端著的飲料,我準備繼續這場夜的閱讀。

我想了想,貴族不貴族,根本無所謂。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下一章節應該就到公爵了。

「洛克安家族為卡洛里特王國世襲公爵家族,與涅姆卡特家族聯姻交好。當代族長(同時也是當代北海公爵)為福普洛特-洛克安,北海政區執政官,航海分支魔導師,尊號『馭浪者』,執掌『浪濤號角』。洛克安家族成員是整個卡洛里特王國海岸的守護者,不謀求官職稱謂卻肩負着整個王國海防的責任。歷代北海公爵勵精圖治,使得北海政區擁有着卡洛里特王國僅此於王都的繁華,領民都以生在北海政區為榮」

我覺得目前為止在我心裏這應該是能和卡徹斯特羅家族一比的家族了,書上描述的也很中肯,特別是那句「不謀求官職稱謂卻肩負海防重任」非常能感受到洛克安家族的魄力。

「奧爾法家族為卡洛里特王國世襲公爵家族,與敦斯南達家族聯姻交好。當代族長(同時也是當代遠境公爵)為普雯修斯-多特-奧爾法,遠境政區執政官,僧侶分支魔導師,尊號『窺心者』,執掌『游心王座』。奧爾法家族成員多沉穩守序,清心寡欲,多為魔導教會管理層。」

僧侶分支的魔導師?這是什麼意思?

這個分支我基本沒聽說過。而且,看書里的描述,遠境政區的公爵領民,對他們的主宰者並不如之前那幾位王公的領民敬重他們?

開始我還以為這本書就和某些書籍一樣,對被描述者有益的悉數寫上,有害的則悉數刪減,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的。

有意思,按書上的說法,窺透人心的僧侶卻得不到人心?

太有意思了。

「維斯瓦尼亞家族為卡洛里特王國世襲公爵家族。當代族長(同時也是當代千帆公爵)為德布利昂-希斯-維斯瓦尼亞,千帆政區執政官,夜行分支魔導師,尊號『牧夜使者』,執掌『永夜指環』。維斯瓦尼亞家族成員為公爵家族中人數最少的,同時也僅有維斯瓦尼亞家族成員才能走上夜行分支。維斯瓦尼亞家族是王國中最忠誠無畏的家族,自受冊封起至今共傳承十四任千帆公爵,有十一任千帆公爵因強行使用『永夜指環』鎮壓源自秘魂斑海域的『浪潮』而隕落,深受領民崇敬」

千帆公爵家族的簡介總覺得很沉重,但王國海防不是由北海公爵家族負責的嗎?而且,強行使用『權柄』會讓自己隕落?

等他睡醒了得好好問問。

「涅姆卡特家族為卡洛里特王國世襲公爵家族。當代族長(同時也是當代中土公爵)為庫瑞穆安-涅姆卡特,中土政區執政官,礦工分支魔導師,尊號『撼地者』,執掌『山脈手杖』。涅姆卡特家族是王爵家族中最富有的,家族成員多為礦石商人,同時負責各政區核心城區的城牆維護。因其家族成員吝嗇貪財的本質,風評不佳」

這本書很敢寫啊,這些可都是權勢滔天的王爵。

如果書中內容都屬實,這樣看來,四家評價尚可,一家沒有評價,一家評價不佳?那王國的頂級貴族看上去還不錯嘛。

有點困了。

我揉了揉略帶疲倦的眼睛,取出了昨天買的那塊懷錶。說起來,拿到手之後都還沒好好看看它,總感覺我的行為對不起它的價格(雖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錢)。

它確實相當精緻,尤其是在這樣光線不太明亮的夜裏。藍金色的細膩錶鏈連接着它淺藍濃白碧綠糅雜的表蓋,輕輕撥開,更加精巧迷人的錶盤便展露在了我的眼前。它的內盤是月紗石,朦朧的白構築一片銀白色的海,月紗石上雜色的區塊,則被巧妙地設計成了不同的陸地,不同的國家。黎明石製成的錶針彷彿會燃燒一樣,在昏暗的環境裏分外顯眼,每動一下,便會在內盤的空間里留下一道躍動的火紅軌跡。外盤則與內盤截然不同,相比於內盤的自由浩瀚,外盤顯得更加高貴,更加穩重。十二個金色的數字等距坐落在墨藍色的外盤上,相鄰數字的間隔里雕飾著十二種我不曾見過的植物,但都相當大氣。

我感覺,它似乎是活的。貼近耳朵,聆聽着它的齒輪連攜轉動的咔噠咔噠,就彷彿在聆聽一個未降世的孩童心跳。我嘗試着拉動了它外殼上的按鈕,但並沒有像普通的懷錶那樣,拉動按鈕之後就可以上發條了。它像是產生了吸力,緊緊吸住了我的拇指與食指,下一刻,我的指尖傳來了些許刺痛感,仔細一看,金色的按鈕已經染上了緋紅,順着發條向內的方向緩慢延伸,像極了一條渴望將它纏繞的絲帶。

漸漸的,我有了一點眩暈感。但伴隨着緋紅的蔓延,隱隱約約我好像和手裏這個小傢伙產生了一點若即若離的聯繫。慢慢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所有的緋紅開始彙集,在它的內盤上勾勒著一個奇怪的符號,而我右手手背也在同步滋生著一樣的符號。在我幾乎快暈過去的那一刻,符號完成了勾勒,銀白色的光芒同時從我的手背上和錶盤上一同亮起。在這並不耀眼的光芒里,我慢慢找回了清醒,我也知悉了這個小傢伙的一切。

它還沒有名字,只有最簡單的一點智力,在突破下一位階之前就只是一塊懷錶,不擁有任何特殊的能力。

但這其實就夠了。

我想要的,僅僅是陪伴。

「我想叫你拉諾,」我輕輕捧着它,說的很小聲,「可以嗎小傢伙?」

焰紅的錶針上黎明的顏色一閃而沒,似乎它很滿足這個名字。我扣上表蓋,卻發現穿着一身睡衣的我並沒有口袋讓我裝下它。我還在傷腦筋,卻發現它一點一點隱沒,化成了點點紅光,回到了我手背上那個符號里,再隨着符號一起消失。

原來和紋章一樣啊,真方便。

我笑了笑,之前看書時的迷茫、失落近乎一掃而空。把皓石燈調的稍亮一些,捏了捏脖頸,我準備繼續讀完這本書。

不過很多時候總是事與願違。

剛想翻開下一頁,卻在本該悄無聲息的地方聽到了破壞安寧的動靜。安分了大半夜的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會開始在床上扭來扭去,不知道嘴裏在嘀咕着什麼,在這樣無聲的夜裏顯得有點詭異。我輕輕放下這本書,挪開軟凳,走了過去。

之前還誇你晚上睡覺老實,到最後居然是這個樣子。

身上蓋着的被子已經被他自己蹬掉了大半,睡袍被壓成一截一截的。他抱着我的枕頭,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好像還在哭。

好像還在哭!

天吶,這個祖宗怎麼半夜了還要折磨我。

這種狀態下我是沒辦法集中精力熬夜讀書的。

還是得先解決他的問題。

我嘆了一口氣,把被他踢得快掉到地上的被子拉起來,重新給他蓋上。不過我並不怎麼會安慰別人,他這個樣子就更是讓我犯了難。

該怎麼辦呢?

我仔細回想着以前讀過的書里有沒有相似的內容。

...好像...還真有,就是...有點奇怪。

「...輕輕抱着孩子,溫柔地慢慢撫摸他的背...」

要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這個。

雖然他不知道,但還是感覺好尷尬啊。

算了,不處理好他這個夜晚就什麼都做不成了。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右手環過他的腰輕輕摟着他。我的鼻子被他的發梢蹭了蹭,痒痒的,差點想打個噴嚏,幸好忍住了。從他的身上傳來了讓我心定神安的冰月花的味道,清新,淡雅,讓本已離開我的倦意又悄然回到了我的身上。

出乎我意料的是,這個方法好像真的有用,慢慢的他已經沒在哭了,呼吸漸漸平穩下來。不知為何,看着現在這個樣子的他我的心中躍動着些許滿足感。我剛準備把手抽回來,回去繼續看我的書,沒想到他翻了個身,順帶着用左手摟住了我,右手抓扯着我的睡衣,似乎想把腦袋藏進我的臂彎。

完了,這怎麼辦。

我試了試,他抓得很緊,不用力根本掙不脫他,但一用力他肯定就會被驚醒,然後要是再重複一次剛剛安慰他的過程那可就太麻煩了。

算了,將就睡覺了。

感受着他那彷彿能直接透過我薄薄的睡衣噴薄到我胸膛上的呼吸,我慢慢閉上了眼睛。

好夢,伊文斯,這是你在倫院度過的第一天。

我好像...在一個奇怪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來到這裏的,我甚至記不得...我叫什麼名字...

不過,我叫什麼名字...應該並不重要。

現在的話,我應該在和我的組員一起執行任務吧?

組員...組員是誰,我不知道,但應該是有個組員的。任務...任務又是什麼..

「喂,公爵,該出發了」

我想起來了,我叫伊森-斯圖亞特,是「逆光者」一個小組的組員,今天我們要去「清除」一個墮落貴族。

「...走吧」

我們小組應該有五個成員,我是「公爵」,剛剛問我話的是「新秀」,我們還有「館長」、「聖人」、「議長」三位。

正常情況下,我們是不見面的,所以我也是第一次與他們面對面,隔着臉上的黑鐵面具。

「...為什麼要使用極度緊急事件對應的情報召集我們,」議長似乎是位女性,「你還沒有給我們一個交代,聖人」

「...我自然會告訴你們原因,」聖人的聲音相當喑啞,「在我把你們...」

就像是見到了什麼相當令人恐懼的事情一樣,我突然驚醒,左手緊緊地抓着胸口處的衣襟,大口喘息著。下意識往旁邊一看,他已經翻了個身,背對着我,比之前又安分了不少。外面仍舊是黑天,分外濃郁的黑似乎多看一眼就會讓人被扼住脖頸,不能呼吸。成群結隊的黑影肆意搖曳著,在小院裏,在樹林中,在洛倫湖上,用起伏不定的影廓訴說着它們的狂熱。當我把目光投向大地與天空重合的方向,卻發現隱約有一點橙紅的光芒在掙扎。相對籠罩着天空的黑暗,它是那麼的弱小,那麼的不值一提,但它還在衝擊並渴望撕碎這樣的夜空,帶着無法言語卻又毋庸置疑的從容。

黎明。

這就是黎明。

我漸漸平復了心緒。仔細想了想,我再度鑽進了被窩,選擇了舒服的姿勢,慢慢閉上眼睛。

畢竟,天還沒亮呢。

這之後,直到正式去那位分配給我的老師那報道之前,這短短的一天多一點的時間我都過的相當的愜意。他睡醒了之後沒多久就恢復了初見時的活力,飯都沒吃就往外面跑。倒也好,屋子裏只剩下我自己了的話不管做什麼都會更隨性,更自然。

我並沒有浪費孑然一身的時間。在這段難得的安寧時間裏,我讀完了這本介紹各貴族的書。按卡洛里特的律法,我們作為以魔導師身份獲得貴族稱謂的「新貴」,通常會被冊封為男爵,半世襲制的男爵。這是什麼意思呢?如果我是一位以此成為男爵的貴族,我的子嗣里沒有一個人能走上魔導師這條路,在我百年之後便會被王國收回所給予的貴族身份以及相關的一切。同時,我們這樣的貴族在受冊封時不會被同時給予封地,取而代之則是會擁有一片莊園。

所以,通過這條途徑晉陞貴族階層的人會被大家稱作魔導貴族。

那麼,魔導貴族能否向上去繼續晉陞呢?當然是可以的。參與日冕山脈的戰事,五年,十五年,三十年,五十年,這些漫長的歲月分別對應着逐漸變高的爵位,只要能在日冕戰線積極執行任務並活到離開,就能根據作戰的日子與完成的任務數量領到相當豐厚的賞賜。在這一點上,每個國家都不會吝嗇。

但真能拿到這一切順利歸來的,王國漫長的歷史里都數不出四十個。

實在是日冕防線太過兇險了。

我其實挺好奇這個地方的,只是理智在不斷告訴我千萬別去這裏,別去給自己找刺激。

別想太多啦,再過一小會就要去見老師了。

挺期待的。

八月十一號的早晨,我按照開學時得到的要求叩響了位於匠造院三樓洛蒂-維斯達-歐西納多特老師辦公室的大門。

「請進」

「打擾您了」

我輕輕推開門扉,走了進去。這是一間並不大的小屋子,佈置得中規中矩,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而這間屋子的主人,也正是我所要拜訪的洛蒂-維斯達-歐西納多特老師,正微笑着看着我。

洛蒂-維斯達-歐西納多特老師是一位看起來很年輕卻感覺十分成熟的女性,她比我高好多,穿着一身英姿颯爽的褐色獵裝,簡直帥呆了。

「喲,這是誰啊,」她戲謔地看着我,吹了個口哨,「新來的小夥子?」

「您好,洛蒂-維斯達-歐西納多特老師,」我恭敬地取出紋章,遞給她,「學院讓我今天來您這裏報道」

「哦哦,小伊文斯對吧,」她取出一張紙,對着我的紋章看了看便還給了我,「以後直接叫我洛蒂老師就行了」

她站了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在你沒畢業之前,你都是我的學生」

「我畢業了也會繼續像對待老師那樣對待您的」

這句話我是發自真心說的。

我認為,給予我們知識,指引着我們未來方向的老師們,是值得用一生去尊敬的。

「嘴挺甜哈小伊文斯,」她轉身取出了一個小盒子,「坐吧」

「你認為,什麼是『工匠』?」

似曾相識的問題啊,不過我確實還沒有想好這個問題的答案。

「洛蒂老師,這個問題有人問過我,」我誠懇地看着她,「但我想了很久,哪怕他展示了他所認為的『工匠』給我看,我都還沒有想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伊文斯,」她的眼神突然銳利了起來,「誰?」

「馮希多特商盟的主人,亨利-馮-德里莫多夫親王大人」

「害,起點還挺高哈,」她笑着嘆了口氣,取出了小盒子裏的一個小小的水晶球,「那我們可以直接來測定你的元素能力了」

「洛蒂老師,元素能力是什麼意思啊?」

「顧名思義,我們作為魔導師,生來就擁有駕馭元素的能力,這就叫元素能力。不過,我們現在要檢測的是你與生俱來,寄宿在你血脈里的元素」

「這...」

「我會慢慢說,」她激活了一個魔導紋陣,把水晶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上面,「把手放上去」

我輕輕握住了水晶球。出乎意料的是,它並沒有什麼變化。

「我們魔導師能駕馭元素,但不同的元素對不同的人來說駕馭的難度也是不同的,比方說老師擅長駕馭火元素而不擅長駕馭水元素。但駕馭,畢竟駕馭的是外來的元素,外來的東西,」她說的很認真,也很有耐心,「我們的關係就像是合作者,所以也和合作者一樣,你不清楚你的合作者會不會在某些情況下背叛你」

「啊?」

「別驚訝,」她從獵裝上衣口袋裏取出一個銀色的酒壺,喝了兩口,「如果我和你都能駕馭風元素,但我的能力和造詣都比你要強,那你覺得風元素會聽誰的?」

「這...」

「所以說,在戰鬥的時候,我們會使用自己與生俱來的就擁有的元素。它潛藏在你的身體里,潛藏在你的呼吸里,等著一個被喚醒的契機...」

洛蒂老師話還沒說完,我便看到水晶球已經產生了變化。它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然後變紅,越來越紅,濃縮著在水晶球中心處形成了一團火焰。

「嗯,火屬性...」她剛準備記錄下來,眼神突然一凝,「哦?運氣不錯啊還有附加屬性」

「附加屬性又是什麼意思啊洛蒂老師?」

我看着這縷火焰一點一點被染上了白色,覺得有點奇怪,又覺得它看起來就很舒服,讓人覺得暖洋洋的。

「附加屬性是每二十個人里才可能出現一個的稀有玩意,」她仔細盯着水晶球里的火焰,「這會讓你擁有更大的優勢,在某些方面。」

「你擁有的,應該是光明附加的火焰,可以叫它光明之火...」她摸了一本書出來,翻了翻,「光明之火...不是第一次產生...目前王國上下沒有擁有光明之火的魔導師」

「運氣還行小伊文斯,」她示意我鬆手,「不是最罕見的那幾樣組合,也不是第一例,但國內目前只有你一個光明之火,確實挺幸運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洛蒂老師?」

「因為獨特的元素組合能讓你在學院的各項考核中更佔有優勢」

「啊?」

「我們學院的教學安排,有一大半時間都不在校內的,嗝,」她掩著嘴打了個酒嗝,「比方說你們這一批學生,大概在學院再待三個月就要全部派到外面去執行教學任務了」

「那麼你的優勢是什麼呢,」她收起了酒壺,「因為你現在屬於掌控稀有屬性的人才,所以你不會拿到太過危險的任務」

「太過...危險?」

「應該有人跟你說過,我們學院的老師要比學生多對吧,」她平靜地注視着我,「因為有很多學生都死在執行任務的途中了,這個比例大概是60%」

我捂住了嘴,一下子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一位老師毫不在意地漠視着生死。

「害怕了?」她笑了笑,揉了揉我的頭髮,「老師也曾經是倫院的學生。我們那一屆,這個比例大概是89%」

「能從倫院畢業的學生,可以說全都是百戰餘生的精英,」她面無表情地瞥了眼窗外,「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比不過希伯特和洛浦的原因,能畢業的學生太少了」

...我感覺自己報考的好像是一座魔鬼訓練營...

「我們繼續說你的天生屬性。光明與火是非常不錯的元素組合,它能非常有效的壓制絕大部分墮落屬性,並且因為光明的存在,幾乎沒有屬性對它存在絕對的壓制,除非是比你強的黑暗附加水屬性」

「...墮落屬性?」

「喝了點酒我都忘記先介紹屬性了,」她笑得很隨性,「我們把屬性分成了五大類,我們教派定義的浮世屬性,神秘屬性;神明教派定義的神聖屬性,墮落屬性以及自然教派定義的起源屬性。浮世屬性也就是常見的,大部分人擁有的屬性,水,火,土,風,雷,冰,木;神秘屬性為相對罕見的屬性,意念,預知,通常不會出現附加屬性;神聖屬性為讓人感受到溫暖與眷戀的屬性,光明,以及較罕見的聖輝;墮落屬性就是與神聖屬性截然相反的屬性,黑暗,亡靈,邪惡;起源屬性是最罕見同時也是最強大的屬性,時間,空間,還有近百年難得一見的生命...」

她說着扔了一本書給我,《屬性粗通》。

「這些你自己找時間去看。接下來,我要給你講一講這段時間我們的教學計劃。」

她一下子認真嚴肅起來,弄得我十分緊張。

「按往屆的規律來算,我們應該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她用食指輕敲著桌子,「這三個月內,我負責教你如何戰鬥,斯蒂文森老師負責教你屬於我們工匠的基礎魔導紋陣,來自菲克西斯王國的多南弗老師負責教你如何運用工匠的能力。上課的時間分別對應早上九點,下午三點,晚上七點。」

「欸,」我突然覺得奇怪,「洛蒂老師你們難道只教我一個學生嗎?」

「記性這麼差?」她嗔笑着拍了拍我的頭,「學生比老師要少得多」

「哦哦,」我理了理被她弄亂的頭髮,「那今天...」

「我們從今天就開始上課了,小夥子,」她拿起配套的帽子,「我們去訓練場」

我剛準備開門,卻被她一把拉住了。她笑着搖了搖頭,取出了自己的紋章,把它嵌入了她的辦公桌上一個不起眼的凹陷處。下一刻,整個屋子裏突然滋生了一陣相當耀眼的光芒,但即使閉上了眼睛,我也能感受到腳下的地板在發生著變化。

那讓眼前白熾的感覺一閃而沒。

「可以睜開眼睛了小夥子」

我小心翼翼地睜開了雙眼。在我眼前慢慢清晰的,是一片像極了遺跡的地方,到處都是坍塌的石柱,連空氣都流露着一股衰敗。每走一步,都能激起一片不小的塵埃。

「這就是訓練場嗎洛蒂老師?」

「嗯,」她撣了撣沾到獵裝上的灰塵,有些嫌棄,「這本是一座很早以前的廢棄祭祀台,清掃之後就分給了我們匠造院當訓練場。這裏有時間領域的魔導紋陣,能讓這片遺跡不論遭到什麼程度的打擊,都恢復到我們剛進來時的樣子,所以可以放開手訓練」

「額,老師,」我很想直接告訴她我還什麼都不會,「我們...訓練什麼?」

「不用想太多小伊文斯,」她拿出了一個圓環,啟動魔導紋陣之後一下子變成了一座沒有臉的雕像,「你今天的任務,很簡單,只有兩個」

「第一個,召喚出你的光明之火;第二個,確定自己的戰鬥風格」

「至於方法嘛,」她拍了拍那座雕像,「擊敗它」

「只要你能擊敗它,這兩個任務應該就都能完成了」

「好了,祝你好運」

「洛...」

話音剛落,我發現洛蒂老師很突兀地失蹤了,就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這諾大的廢棄遺跡,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也不對。

那個雕像,好像活過來了。它像液體那樣變化著,和我一樣高,一樣瘦,擁有一樣的面容。

它變得,和我一模一樣。

緊接着,它開口了。

「早上好,另一個我,」它朝我笑了笑,「屬於我們的狩獵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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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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