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鏘鏘

狄安記得，師父說在他不在的這一個月里，除了要練好落霞劍譜，還要留意那個逃走的乞丐。

而唯一的線索馬夫已死。但是或許從落劍城的乞丐群體中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布施日，肯定有很多乞丐會呆在神殿會場的周邊。

狄安找了一處水塘，將自己的頭髮打濕，順便隨手抹了點稀泥上去。乾淨的臉上也蹭上點手裏的泥。

嗯，就像是兩個月前一樣。不，應該說比兩個月前的狄安更像一名合格的乞丐。

神殿會場之外，已經有了幾名乞丐在等著。除了乞丐之外，還有城外的一些窮苦人家也會在布施日來神殿會場分一些吃食。

狄安拄著一根木棍，站在一個牆根下盯着那群乞丐。

那群乞丐十來個人，有老有少，圍在一起。搓着手，臉上滿是笑意。

神殿的布施日是他們為數不多的能夠敞開了吃，吃到飽的時候。畢竟「神愛眾人」嘛。

狄安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掃著。他在找人，找的是兩個月前和馬夫一起到橋洞趕他走的那倆小乞丐。

找到了那倆小乞丐，就離真相更近了一些。

神殿會場的大門緩緩打開，一行身着白色神服的人從裏邊緩緩走出。

為首的自然是神殿落劍城分會的會長莫武鳴，跟在莫武鳴後邊的正是昨天遇到的馬蘭峰。

神殿會場的門開了之後，三三兩兩呆在邊上等著布施的人都圍了上去。

「不要急不要急，」莫武鳴對着下邊的人擺了擺手，笑着說道。

微胖的莫武鳴看着十分的和藹。等神殿將桌子擺好，饅頭包子粥等端上來的時候，莫武鳴親自分發了起來。

一邊給面前的乞丐遞過包子，一邊還會微笑着問道，「最近身上有沒有哪裏痛了？在城內是否有受人欺辱？」

被問到的乞丐受寵若驚，拿着包子，連忙搖頭。

要是說有的話，那不是給這些神殿的老爺們增加工作量嘛。

十來個乞丐，加上十來個城外來的窮苦人家都分到了吃食，各自尋了個牆根坐下，打算好好享受着這些平日裏吃不到的美味。

莫武鳴帶着馬蘭峰也走在這群人中間，對着城外的那些窮人家噓寒問暖。

「老太太，今年莊稼收成如何？」「老先生，您孫子要開始上學了吧？」「小朋友，神殿發放的書本上的字認識了多少了？」

一個個家長里短的問題，讓捧著米粥饅頭的老百姓手足無措。

不是回答不上來，而是面對這等大人物的關心，自然會顯得有些緊張。

而那些乞丐，每月的布施日都來，雖然莫武鳴不是每次都有出現，但他們在面對這個會長時表現的也沒有城外的那些百姓那麼誇張。

「謝謝莫會長。」「莫會長真是個大好人啊。」「莫會長多虧了有您啊。」

莫武鳴聽着這些誇讚，臉上的笑意更甚。

但卻並沒有給人一種洋洋自得的虛偽的感覺。反而讓這些得到了吃食的百姓們覺得莫會長是真心為他們而高興。

「你們應該謝謝神，謝謝神殿。而不是謝謝我。是因為有了神，有了神殿，所以我們落劍城會場才能夠舉辦這個布施日。」莫武鳴對着下邊的百姓說道。

「感謝神，感謝神殿。」下邊的一眾人齊聲高呼。

狄安也加入了接受布施的隊伍，拿着倆肉包蹲在角落裏吃着。師父臨走的時候給了狄安一些碎銀子。但是能省則省，又便宜不佔王八蛋。

莫武鳴給狄安的感覺和齊國的趙殿主完全不同。

趙殿主整個人就陰惻惻的，而莫武鳴則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布施快要結束了，狄安心裏想着，今天怕是找不到那倆小乞丐了，要等明天再來找了。

就在這時街道遠處傳來一聲「等等，等等我。」

狄安定睛一看，這正是當初的那倆小乞丐中的一個。狄安心裏在狂喜，總算等到了，可不能讓他再跑了。

跟在莫武鳴背後的馬蘭峰此時也發現了狄安。

雖然狄安將自己弄的髒兮兮的，但是狄安經過陳老兩個月的教導，眼裏發出的光已經和那些乞丐大不相同。

小乞丐拿了包子就往回走。狄安遠遠的跟着。

馬蘭峰看見狄安要走了，忙對着自己的師父說道，「師父，我碰到了昨天的那個人。我去打個招呼。」

「嗯去吧。」

得到莫武鳴的允許之後，馬蘭峰快步向著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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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走去。

「在這遇到你了。」馬蘭峰對着狄安的肩膀拍了一下。沒想到被狄安下意識的躲了過去。

「是你啊。」狄安看到來人是馬蘭峰，鬆了一口氣。

狄安並不知道狄家的覆滅和齊國神殿有着直接關係。他昏迷前看到的也只是大皇子的白衣軍。所以狄安對神殿，只是從父親那兒聽來的單純的沒有什麼好感而已。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馬蘭峰對着狄安問道。今天的馬蘭峰和昨天相比，少了些許冷漠。

「我叫狄安。」

「我叫馬蘭峰。」

「你是在跟着前邊的那個小乞丐？」馬蘭峰對着狄安問道。顯然他早已看出來了狄安是對前邊的小乞丐進行跟蹤。

「嗯，這個乞丐在兩個月前和昨天被你打死的那個乞丐一起揍過我。」狄安回答道。

馬蘭峰聽到狄安這麼說，一下就想明白了狄安跟蹤這個小乞丐的用意。

兩人遠遠的吊在小乞丐的背後，看着小乞丐左轉右轉，最終出了城。

「馬蘭峰，你這一身衣服也太顯眼了。要不你先回去吧。」狄安看着馬蘭峰的一身白袍說道。

馬蘭峰對於打擊這種黑惡勢力讓他衝鋒陷陣自然是義不容辭，但是讓他迴避別參與，那簡直就是在侮辱他作為神職人員的人格。

「不可能不可能。不就是一身衣服嗎，你等著。」說罷，馬蘭峰轉頭進了城門邊上的一家客棧。

狄安也不管馬蘭峰要去幹嘛，只是自顧自的跟着前邊的小乞丐。

小乞丐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有人在跟蹤。

手上拎着兩個肉包一蹦一跳的向前走去。

走到城外沒人的地方，小乞丐偶爾還能唱兩句兒歌出來。

「三月那個花兒香～四月那個插秧忙……」

前邊遠遠的地方，有一座破廟。自從有了落劍城有了神殿會場之後，這些山間的廟宇都漸漸沒了香火。這座廟，看樣子也已經破敗了有百來年了。只是經常有往來的客商或是無家可歸的乞兒在其中留宿，才能勉強維持不塌。從外邊看，小半截塌了的院牆，和屋頂零星露出的幾片黃瓦都宣告著這座廟宇當年的不平凡，而現如今，也只能是被乞丐當做留宿地了。

「這？那個小乞丐進去了？」馬蘭峰換了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出現在狄安面前。

「嗯。一會兒進去了，你別殺人。」狄安對馬蘭峰有些不放心，生怕一點東西都沒問出來，小乞丐就死在馬蘭峰的刀下。

馬蘭峰憤憤不平的說道，「昨天是那個乞丐想殺我。我反擊他才死的！」

狄安擺了擺手，帶着馬蘭峰向著破廟摸過去。

兩人彎著腰墊著步，悄咪咪的走到了破廟的門前。卻聽到裏面傳出來了一段對話。

「鏘鏘，你從哪兒拿來的這兩個大肉包？是不是又去偷東西了？我說了多少次，我們不能幹偷雞摸狗的事情。」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傳出。

「沒有沒有，奶奶。別打，這是從神殿會場領來的，今天是神殿的布施日。我從神殿會場領來的。」

「你進城了？你還敢進城，兩個月前你進城被人揍了一頓躺了幾天，你還敢進城？」

「那人現在也不在了嘛。而且我不找他，他也認不出我來吧。」

在門外的狄安心裏想着，兩個月前被揍了一頓，那不正是他和馬夫帶着的兩個小乞丐打架的時候嗎？這說的該不會是自己吧。

狄安還想着再聽點什麼。可是身邊的馬蘭峰直接站起身來，一把把門推開，大吼一句，「神殿馬蘭峰在此。禁止抵抗。把手裏的東西都放下。」

此時屋內的一老一少兩個人愣在了原地。小乞丐鏘鏘和他奶奶緩緩的將手裏的肉包放在鋪着破草席的地上。

鏘鏘看着還沒咬上一口的肉包，咽了咽口水，心裏想着，「這神殿的人該不會是想要把肉包子給要回去吧。」

鏘鏘急的快哭了，對着一身正氣的馬蘭峰說道，「神殿的大俠，這，這個肉包要不還給您。能不能我奶奶的那個留給她吃？」

「小少俠，是不是鏘鏘偷了您的包子。我這就教訓他，求您別動手。」奶奶在一邊說着就要把手裏的木棍向著鏘鏘身上打去。

「都停手。狄安，還是你來說吧。」馬蘭峰無奈的對着門邊的狄安招了招手。

狄安原本站在門外，此時一進門，鏘鏘立馬就把他給認了出來。一把搶過奶奶手裏的木棍站在奶奶面前。

「一人做事一人當。上次是我打的你，你有什麼事沖我來。」鏘鏘大聲的對着狄安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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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安一頭霧水，心裏想着，」你打的我？然後你躺了幾天？是誰挨揍沒分清楚嗎？」

奶奶坐在鏘鏘背後，一把將鏘鏘給扯了過來。對着狄安連連彎腰，就差把臉貼在地上了，「對不起，少俠，對不起。這孩子不懂事，求您放過他一馬。老身來世做牛做馬給您償還。求求您少俠。」

狄安一臉黑線的對着鏘鏘說道，「我來找你不是為了上次打架的事來的。我問你，上次你跟着的那個大乞丐。你們一伙人里都還有誰？」

鏘鏘和奶奶一聽到不是來尋仇的，頓時鬆了一口氣。

鏘鏘站出來把地上的兩個肉包子撿了起來，塞了一個給奶奶，隨後盤腿坐下。

「你問我就要說啊？」鏘鏘有點不忿的說道。

狄安見狀，拿起手中的木棍，作勢要打。

沒想到還沒開始準備嚇唬鏘鏘，鏘鏘就用極快的語速說了出來，「我不知道，我不認識，他找的我。說只要把你打跑了，就給我兩個饅頭。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了。」說完鏘鏘就雙手抱頭做出一副要挨揍的樣子。

狄安也沒想真打。一盤腿就坐在了鏘鏘旁邊，鏘鏘擺了擺手肘。生怕狄安把手裏的肉包子給搶了。

「二位少俠，你們來這是來找人的是嗎？」老奶奶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是來找人的，不是來尋仇的。」狄安對着老奶奶說道。

從狄安二人進門到現在，老奶奶就沒有站起來過。

「喂，你看什麼呢？」鏘鏘吃完了手裏的肉包，看到狄安在看着奶奶的腿，隨即問道。

「少俠，我這腿啊，廢了兩三年了。好在有鏘鏘在，才不至於餓死。」老奶奶一邊摸著鏘鏘的頭髮一邊說道。

狄安對着鏘鏘問道，「你說上次你是被那個乞丐雇去的。你是在哪遇到他的？還有另一個小乞丐呢？也是被雇去的？」

鏘鏘對着狄安回答道，「我在城門口遇到的，另一個好像不是，好像是一直就跟着他的。我聽那個小乞丐叫他馬大爺。」

「就這麼多？」狄安對着鏘鏘問道。

「哦還有，他倆好像是想和城裏的乞丐搭夥。但是沒被人看上，所以去找的你，想佔個地方。」鏘鏘說完舔了舔手指，手指上還有剛剛吃包子留下來的油脂。

「狄安，線索好像斷了。」馬蘭峰站在一旁對着狄安說道。

狄安低着頭，在想着還能從哪兒挖出一些線索來。

這時候，奶奶將手裏的包子遞給了鏘鏘。

「奶奶我不要，我吃一個就夠了。」鏘鏘連忙將包子推開。

奶奶原本蒼白而又有些泛黑的臉上，突然紅潤了一些，對着鏘鏘用着不容質疑的語氣說道，「吃了，奶奶吃不下。」

說罷老奶奶又對着狄安說道，「神殿的少俠，您發發善心，老身自覺時日不多了。我走之後，這孩子能跟着您嗎。他之前對您動手，我給他賠不是了。」老奶奶將狄安也當成了是神殿的人，而且還是比馬蘭峰更高級的神殿人員。

鏘鏘一聽到奶奶這樣說，連忙對着奶奶說道，「奶奶，您說什麼呢？您身體還好著呢。哪兒有這麼容易就走了。不許您這麼說。」鏘鏘的聲音裏帶着哭腔。

狄安沒想到，找個人都能遇到這種託孤的事情，無奈的看着馬蘭峰。

馬蘭峰對着狄安翻了翻白眼。好像是在說，看我幹嘛？人家找的是你。

老奶奶用充滿希望的眼神看着狄安。此時狄安看着老奶奶，也能感受到老奶奶的身體情況確實不怎麼行了，但是能撐過一個月應該還是可以的吧。等到時候師父回來了，再交由師父定奪。

狄安對着老奶奶點了點頭。老太太連忙伸出手想握住狄安的手，可是手伸到一半又不好意思的收了回去。因為自己的手太髒了，怕將少俠的手也弄髒。

狄安在老奶奶將手收回的瞬間，主動伸出手去，握著老太太的手。

鏘鏘在一旁，抱着老太太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淚。

狄安二人不想打擾他們，而且在鏘鏘這裏也找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了。兩人道了一聲別之後，就原路返回城內。

「你連神殿的信徒都不是，竟然會被人當成是神職人員。」馬蘭峰將手枕在腦後對着身邊的狄安說道。

「快想想，還有什麼辦法能找到那個跑走的乞丐。」

「沒想到你出來一趟竟然還能撿個人回去。雖然沒有馬上跟你回去。」

「……」

突然，兩人的身後傳來了鏘鏘的喊聲，「我知道哪兒能找到之前趕走馬大爺的那群乞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