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鍾顯新知道寧玉雅死了,還是很意外的。

他看着手裏的認罪書,久久不能言語后,臉色不善的說:「你想讓我憑這幾張廢紙去領功么?」

謀害皇后的罪就這麼被草草了結,他真是如鯁在喉。

容秀眨巴眼,說:「有總比沒有好呀。」

鍾顯新明顯不樂意,說:「你當別人是傻子還是我是傻子?這幾張廢紙對我而言有跟沒有有什麼區別!」

「你當我這裏是你的後花園子呀,人說殺就殺,你不在乎真兇,可你擋着我的道就太過分了吧。」

「噗」,容秀破功的笑了笑。

「還這真生氣啦,寧玉雅死了跟活着對大人沒有區別,奴婢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活着。」

鍾顯新眯了眯眼,心往下沉了沉,說:「說說你的計劃吧。」

容秀心裏笑了笑,這盤棋,才剛剛開局而已。

她指尖輕輕點了點認罪書,說:「這認罪書,大人呈上去,這案子就算結了,對上也好有一個交代,這是其一。」

她從懷裏拿出另一份認罪書,上面詳細記錄了人名,「其二,大人莫不是忘了,您的手上還有一顆棋子,常山。」

鍾顯新不以為意,「他不過是顆死棋。」

容秀搖頭,「死棋用的好,也能變成活棋。」

「這份認罪書只要拿給他一看,他就會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事,這事關係到他的生死存亡,想要活命,就得將功折罪。」

他心下琢磨,道:「你的意思是,把常山放了,讓他做餌?可我的人若是跟着他,或私下與他接觸,只怕會打草驚蛇,可若不跟着他,萬一他被殺,那樣我豈不白費功夫。」

鍾顯新覺得這事行不通,他怎麼看常山都是顆死棋。

容秀說道:「大人只管將人放了,無需派人跟着,奴婢還像往常一樣,將人調派去重華宮。」

鍾顯新心裏繞了幾個彎,大致了解容秀的用意,「你想讓陳六盯着他,這主意倒是不錯,不過,你就不怕,陳六殺了常山?畢竟常山一旦被放,所有明面上的矛頭,都會指向陳六。」

重華宮就這兩個人,常山無故消失有無故出現,陳六會作何感想呢?

他會覺得,是不是下一個,就該輪到他了?

容秀笑着否認,「放心吧,陳六可不傻,常山被放出去若是死了,他的嫌疑最大,他比誰都更想讓常山活着。」

環環相扣,足見高明,鍾顯新心裏感慨萬千。

時辰也不早了,該說的也都說完了,容秀行了禮,拿上茶葉,準備走人。

一個小太監進來,說:「大人,準備的早膳到了。」

鍾顯新皺了皺眉,心下納悶,說:「早上不是用過早膳了么?」

小太監一臉茫然,瑟縮了一下,他猶猶豫豫的看着容秀,這不是容姑娘說大人早膳用的不好么?

容秀拍拍腦袋,忘了這茬了!

「是奴婢讓人準備的,忙到現在,奴婢還未用過早膳,想着不能白來一趟,自然要沾沾大人的光,吃些好的,所以才借大人之名,讓膳房準備的。」

「奴婢失禮之處,還望大人見諒。」

鍾顯新看着她,你失禮的地方多了去了,他擺了擺手,吩咐下人:「看來容姑娘到真是個大忙人,趕緊給容姑娘送過去,別讓飯菜冷了。」

「是是是,奴才這就送過去。」

她趕忙拉住小太監,我的乖乖,她屋裏藏着人呢!

她說:「冷了也沒事兒,你隨我一到去就成。」

臨走之前,鍾顯新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提醒了容秀一句:「聽說前段時間,淳嬪找了你麻煩?」

容秀納悶,怎麼突然提起這事?

鍾顯新繼續道:「掖庭關着一個人,是淳嬪的表妹,我聽說,她進掖庭多少與你有點關係。」

容秀在腦海里思索有關淳嬪表妹的事,奈何她實在是想不起這號人物。

「淳嬪表妹跟奴婢有什麼關係,奴婢又不認識她。」

鍾顯新不知她是真不認識還是假不認識,說:「那就怪了,她認得你,剛進來那會兒還在牢裏念叨你的呢,哦對了,她叫什麼名兒來着,好像是叫……冼玥。」

冼玥?這名字有點耳熟啊。

容秀仔細想了想,恍然大悟。

「哦,是她啊……」

怪不得淳嬪要找她麻煩,這個冼玥被送進掖庭的確是與她有些關係的,她當時還明目張膽的誣陷過冼玥偷東西呢。

不過淳嬪找上她實在是找錯了,那場鬧劇是齊正安的圈套。

待容秀走遠,鍾顯新一旁的心腹走上前問:「大人,既然冼玥與容姑娘不合,需不需要奴才……」

心腹在脖子上比了一個封喉的手勢。

「去吧,當是給容姑娘添點彩頭。」

「是。」

容秀回到自己的屋子,便看見楚忬披頭散髮,鬍子拉碴的裹着絨毯,懨懨的坐着。

他一看見容秀,兩眼珠子立馬神采起來,「噔噔噔」的光着腳接過她手中的食盒,說:「可算是回來了,你這茶水都被我喝乾了。」

瞧他猴急的樣,容秀樂了,說:「我還以為你沒起呢,喂,你慢點吃啊。」

這才出宮幾年啊,宮外都這麼艱苦的么?堂堂大皇子殿下,陛下封的樾王,這飯吃的……真是一言難盡。

楚忬對容秀眼裏的嫌棄毫不在意,嘴裏嚼著水晶包,說:「哎,你不知道,我趕了半個月的路,路上全是吃的乾糧,連客棧都沒住過。」

半個月呢,沒睡過一個好覺,沒吃過一頓好飯菜,他跟餓死鬼比就差個死字了。

容秀嫌棄歸嫌棄,心裏倒是樂呵,看看,你也有這一天吧,哈哈哈。

「噢,對了,你不是要給我拿衣裳么,衣裳呢?」

哦,這是吃飽了,有力氣想別的事了。

容秀比劃比劃自己的手,說:「您是覺得我這兩隻胳膊能有多大的力氣又是拿這麼大個食盒子,又給你拿衣裳的呀,啊?」

雖然路上都是小太監提的,她就進門的時候提過食盒,那也是提過得呀。

楚忬「噗嗤」一笑,說:「得了吧,別比劃了,我還不了解你,巴掌上連個印子都沒有,這食盒能是你提的才見鬼了。」

她心虛的看了看手,還真是連個印子都沒有。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她心裏不快,拿起雪糯蒸糕就往他嘴裏塞,把他的「血盆大口」塞的鼓鼓噹噹的。

「嗯,好吃,啊,再來一個。」

容秀哼了哼,「幼稚。」

她才不做投食的飼主呢!

如此只能作罷,他也不是真想再吃一個,只能慢條斯理的,一湯勺一湯勺的嘗著粥。

嬉笑鬧騰過後,容秀開口問道:「前些時候,我讓你找的人,有消息了么?」

那個叫張金光的人,前太醫令的葯童。

楚忬答非所問:「這些吃食,不是你的份例吧,也不像秦如海的,從哪得來的呀?」

楚忬莫名其妙的問了這麼一句,讓本就心裏虛虛的容秀,不經大腦脫口就撒謊說:「最近手底下面哪些人都巴結我,我吩咐一聲,就給送來了唄。」

楚忬看着她笑了笑,帶着三分邪性,說:「三年不見,我們阿秀,都變成撒謊精了。」

氣場突然轉變,容秀被他看的心裏發毛,怕怕的問:「你……怎麼知道我撒謊的?」

「吃食是從掖庭帶回來的吧。」

「你怎麼知道!」

怪了,楚忬難道成神棍了?

楚忬拭了嘴,說:「因為這盒子吃食,有淡淡的血腥味,而你的身上,有辟邪香的味道。」

容秀不信,她嗅了嗅衣袖,說:「我沒聞出來啊。」

楚忬曾經跟她說過,在掖庭待過的人或者物,都會有血腥味,待的時間越長,味道越重,有甚者一生都難以清除。

辟邪香來自蠻荒小族,那裏的人吃生肉,身上總是粘上血水,為了洗凈衣物皮毛的腥味,會專門從樹上搗一種汁水,汁水不僅能化開血水,還有幽香,辟邪香因而得名。

辟邪香性質特殊,脫離樹木越久,效用越低,至今無人販賣。

鍾顯新費盡心思,養了一顆小的辟邪香樹,那樹是他的寶貝疙瘩,她小時候差點把這棵樹的根刨了,要不是楚忬在,鍾顯新當時會擰斷她的脖子。

容秀小聲嘀咕一句「狗鼻子」。

楚忬沉下臉,說:「我當初走之前,是不是跟你說了,不要扯上宮裏的是非,有任何事,找秦如海或者我都行,我的記憶力要是沒出差錯的話,你當初是答應了我的。」

除非生氣了,不然楚忬不會拿這種語氣跟她說話。

「你生氣了。」

「我能不生氣么。」

容秀眼色冷了下來,兩人僵持着,相顧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她冷笑道:「你憑什麼生氣,先失言的人難道不是你么,當初說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人難道不是你么,你走了我都沒生氣,你現在憑什麼生氣。」

楚忬真被她氣到了,說:「你沒生氣?三年裏我給你寫了多少封信,你有回過我么,你生了三年的氣。」

「那咱們就扯平了,你食言一次,我也食言一次,我生一次氣,你也生一次氣。」

「可我現在回來了啊!」

他回來完成他當初的諾言來了,他不會食言。

容秀冷冷的看着他,笑着說:「當初說要走,沒問過我的意見,如今要回來,還是沒問過我的意見,楚忬,對你而言,我又算什麼呢。」

這句話猶如一記驚雷,轟得他心神俱滅。

第一次感覺到有東西壓在心上,他喘不過氣來。

她終究是把她心中所想,說出口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早點回來,日思夜想,費盡心機。

眼底猝滅了光,嘴角除了苦笑,他此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啪」,眼淚砸在楚忬的手背上,也砸疼了容秀的心。

楚忬更咽道:「阿秀,我只道……你不會再……原諒我了……嗚嗚。」

容秀一時間,竟然蒙了!

什麼鬼,難道現在哭的人不該是她么?

楚忬竟然,哭的像個孩子。

她竟然,覺得心疼。

容秀紅着眼睛,連忙拿出帕子給他擦眼淚,「你……你快別哭了,好歹是個皇子,還比我大幾歲,怎的,還要我來哄呀。」

她越說越委屈,竟也擠了兩滴眼淚出來。

楚忬抓着她的手給自己擦了臉上的淚痕,說:「還不都是因為你,你怪我,你不原諒我。」

哎,她心裏嘆了口氣,說什麼怪不怪,原不原諒的,不都說的是氣話嘛。

「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也原諒你了,行了吧。」

楚忬哪裏肯這麼輕易放火她,搖著頭,說:「唔……一點誠意都沒有。」

「那,怎麼樣才算有誠意啊?」

「我現在沒有衣服穿。」

「我等會去拿。」

「沒人給我梳頭。」

「我伺候你,給你梳頭。」

「我沒有香囊。」

「給你準備了,在柜子裏。」

「還有……」

「你是來討債的吧!」

「那,暫時就這些吧。」

容秀心裏嘀嘀咕咕,真是遇見討債鬼了,她起身去拿了梳子,還拿了個盒子。

盒子裏裝着三個香囊,雖然都沒什麼香味了,但楚忬還是喜歡。

容秀一遍給他梳頭,一邊說道:「我剛才的話不是怪你的意思,你別往心裏去。」

楚忬抬眼寵溺柔和的看着她,他怎麼會往心裏去呢,剛才不過是想小打小鬧罷了。

容秀突然感覺身上一暖,就聽楚忬貼在在耳邊輕喚:「阿秀。」

千言萬語,抵不過這一句呢喃。

她差點沒拿穩手裏的梳子,眼睛不自然的眨巴幾下,小聲說:「乾爹說,我現在是大姑娘了,不能隨便和別人摟摟抱抱的。」

「不過看在剛才惹你不快的份上,就讓你抱抱唄。」

哎,她心裏止不住嘆息。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楚忬可真就不客氣了,頗有一種抱上了就不撒手的趨勢。

容秀等他抱的有點久了,掙扎兩下,說:「哎呀你夠了啊,快鬆手,頭髮還沒梳好呢。」

他順勢送了手,又將毯子裹在身上,坐好讓她梳頭,說:「沒事別往掖庭瞎跑,你忘了你小時候差點被鍾顯新掐死的事了?」

容秀不愛聽人提及自己以前乾的混賬事,說:「嘖,那都什麼時候的老黃曆了你還記得,你不提我都忘了,對了,我從鍾顯新那裏順了茶,不知道你還愛不愛喝。」

楚忬瞧著桌上那不起眼的小盒子,倒出一點茶葉捻在指尖,說:「枯尖啊,成色不錯,看來你幫了鍾顯新不小的忙啊。」

枯尖是鍾顯新最喜愛的苦茶,極苦至甘,少有人會品。

還真是什麼都逃不過楚忬的眼睛,她也不瞞他,一五一十的說出了最近宮內發生的事,直說這其中不過是與鍾顯新的交易罷了,談不上幫忙。

「如此費盡周折,你很想知道謀害皇后的真兇?」

容秀以為他只是隨口一提,也就隨口回答道:「怎麼說呢,我不想知道是誰,是因為我怕招上大麻煩,但是吧,心裏還是多多少少有那麼一丟丟的好奇,嘿嘿。」

楚忬只笑了笑,冷不伶仃的說了一句,「是我。」

她沒反應過來,手上取了玉簪插在他髮髻上,問:「嗯?什麼是你呀?」

他看出容秀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便解釋道:「謀害皇后的幕後主使,是我。」

容秀手一頓,瞧見楚忬沒有半分玩笑的樣子,小聲的說:「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楚忬嘆了口氣,拉着她坐下,看着她說:「我想回來,卻苦於沒有合適的理由,你也知道,當初是我主動離京,若是此時我再主動回來,很難不讓人多想。」

「所以我想殺皇后,是為了,國喪。」

這是最好的,可以返京的理由。

她問道:「哪次是你動的手?」

她開始有些提心弔膽,皇子謀害國母,這是多大的罪,她必須要幫楚忬掩飾過去。

「兩次都是。」

什麼!容秀心裏驚訝。

「娉蘭是你殺的?寧玉雅也是你指使的?」

「殺皇後用不着別人,送到重華宮的那些炭,是中心注了水的濕炭,只要閉着門窗燒一晚,但凡能喘氣的,都不可能活的到第二天。」

也就是說,娉蘭不是死於楚忬之手,難道娉蘭真是自戕?

「至於寧玉雅,是母妃的手筆。」

這事連瑾妃娘娘也有勾連?

完了,要是被鍾顯新查到……

楚忬風淡雲輕的說:「你啊,是當局者迷,娉蘭的死,不是顯而易見的么。」

容秀陷入沉思,壓根沒聽他說什麼。

他推了推她,「發什麼楞啊?」

容秀推開他的手,皺着眉,「我快要被你氣死了!」

「鍾顯新如今也卷進這件事裏來了,我瞧著,他是不會輕易罷手的,萬一查到你的頭上來……」

他似笑非笑,「你待如何?」

容秀咬着嘴皮,說:「要不,給他找個什麼罪名,把他調離京城,這樣他就查不了了。」

容秀心下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噗呵」,楚忬上手捏着她的臉蛋笑,說:「怎的糊塗了,你手上不是有個陳六么?」

他繼續提點,「可知,禍水東引?鍾顯新既然這麼想追查到底,我們就送他一個兇手。」

「你心裏早有主意?準備送誰?」

楚忬緊了緊毯子,說:「我的阿秀長大了,要學會自己動腦子了哦。」

容秀咬着牙,你怎麼那麼可恨啊!

她上手就要去薅他的頭髮,他身子一躲,剛好牽動了她膝蓋下面的毯子。

眼瞅著要摔地上了,還沒來得及叫喚,楚忬手腕一撈,她整個人撲在他懷裏,胳膊肘撞得他胸口疼。

容秀緊了緊喉嚨,大喘著氣,說:「嚇死了,我真以為要摔下去了。」

楚忬感受着脖子上的熱氣,抱着她安慰,「沒事,我在呢,不會讓你有事的。」

等容秀鎮定下來,才發現楚忬衣衫不整,胸口一大片光潔,真是……非禮勿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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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00+的字,刪刪改改,變成5200+,哎,這手啊,有點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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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起宮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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